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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激战


长安城北面一百余里,一名道装打扮之人缓步行来,这道人长眉凤目,五缕长须随风飘摇,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令人神往。

道人步伐看似平缓,却是一步竟有数十丈之距,只十数息间便已跨过一座上头,更为惊人的是每一步踏在地上,周围草木便徐徐枯萎变黄,十丈之内生机俱无。

道人忽然停住脚步,金底银字的飞鸿符从空中疾飞而下。

道人屈指一弹,一点火光打在灵符之上,灵符瞬间燃尽,在道人身前化作一片尺许方圆的金光,只见数行银字依次在金光中浮现,大约数息之后,金光银字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道人阅过符中字意,两袖一振,稍稍调整了方向,抬步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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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南边是安化门、明德门、启夏门,北边是光化门、景耀门、芳林门,东边是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西边则是金光门和延平门。

从延平门出去向西五里是一座破旧的城隍庙,三十年前这里香火鼎盛,韦后毒杀中宗李显后,当今皇帝亲率禁军内卫与顽抗的韦后死士在这里一场大战,偌大的城隍庙就烧掉了大半,只好在延兴门外重建了新隍庙。

三十余年的风雨,这老城隍庙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正月十六这日,老天终于放了晴,连日的大雪在城隍庙顶上积了厚厚的三尺雪,偏殿经不住重压,已经垮掉大半。

正午时分,庙门外传来沙沙的行路声,一个老乞丐背着个破包袱拄着六尺布幡向庙里行来。地上雪太厚,这乞丐深一脚浅一脚缓缓挪动,走一段还要喘喘粗气。

费尽力气乞丐终于爬进了城隍庙的大殿,咕咚一下滚在地上大口喘气。

“小猴子,小猴子,你他娘野哪去了,小猴子,快出来。”老乞丐躺在地上大吼。

一个小脑袋从殿门外钻了进来,笑嘻嘻的道:“阿爷,我都十一岁了,说了以后叫我名字,别叫我小猴子啦,叫我一铭。”

“狗屁一名,猴子就是猴子叫啥人名。他娘的,这雪也太大了,俺这老瘸腿一来一回走这一趟差点要了老命,快快快,快给阿爷整点热腾腾的吃食来。”

“早就给您老人家炖好了,香肉一盆,上菜呐!”说着便从身后端出一盆子狗肉汤锅,只见白色的油汤冒着热腾腾的浓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大殿。

老乞丐眼睛都直了,虽然时常能吃到油荤,但是天下乞丐最喜欢的就是这香肉,也就是狗肉,特别是黑狗肉,号称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今年冬天天寒地冻,连狗都不知道躲哪去了,老丐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着香肉了,这小猴子也不知道哪这么多办法,总能搞些别的乞丐搞不到的吃食。

老丐和小猴子正围着汤锅大快朵颐,吃得哇哇乱叫,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就见原来关上的殿门裂成七八块飞向四边,能冻死人的寒气呼啦啦的往里直灌。

老丐正吃得热火朝天,突然进来的寒气冷得他直打颤,这冰火两重天可真难受。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吃错药了,狗日的找死啊。”老丐背着门口,没见那门四分五裂的场面,转身就大骂起来。

只见一个六尺大汉长得跟庙里怒目金刚似地杵在门口,那大汉年近四旬,胡须根根直立钢针般插在脸上,穿一身黑色劲装,肩上能看到一排黝黑的剑柄,老乞丐定睛一数,竟有六把之多。自然,这位便是有名的江湖独行客雷动天雷老爷了。

老乞丐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巨灵神一样的人物还真少见,想老子纵横长安数十年阅人无数,这位老大一看就是高人,很高的那种高人。

雷动天怒哼一声:“谁他妈在骂我,找死。”说着巨手一招,老乞丐不由自主的就飞到他手中,雷动天恶狠狠的提着老丐的衣领,眼镜睁得铜铃般大,看那架势立马就要把老丐震个骨架分离。

老丐吓得脸都绿了,雷动天提着他的衣领,出气困难,喉咙里话都说不出来,老丐平常扮可怜讨饶的招数就使不出来,情急之下拼命歪了下脖子,使劲给小猴子打眼色。

小猴子也回过神来了,哇的一声大哭,几步就冲过去抱住雷动天的腿,“大爷,您可千万别杀俺爷爷啊,您可怜可怜俺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吧,就算你不可怜俺,你可怜可怜俺爷爷吧,俺爷爷上有高堂,下有。。。”小猴子话没说完,老乞丐脸就更绿了:奶奶的,就我老头这样还有高堂,看来小猴子今天狗肉吃多了,脑子给吃坏了。

雷动天重重的哼一声,“我管你高堂低堂,放了这老头也行,马上给大爷整锅肉汤来。”说完,把老乞丐往旁边一扔,大马金刀坐到大殿左边的石几上,斜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正冒青烟的汤锅。

老乞丐和小乞丐互相对个眼色,松了口气,你爷爷的,搞半天原来是个打秋风的。

雷动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染上了爱吃狗肉的习惯,老远就闻到狗肉香味,还正好是饭点,于是嗅着味道就进来了。

小猴子赶紧跑到后殿把原来准备晚上吃的半锅狗肉热好端了出来,雷动天早就往肚子里吞了半斤口水了,一见狗肉出锅,马上顾不得形象立马开动,边吃边嚎:“好吃,喔喔,好吃,真他妈太好吃了,俺老雷好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香肉了。”

大小俩乞丐目瞪口呆的看着雷动天三下两下就把一整锅狗肉吃下肚去,见过能吃的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见过吃得快的没见过吃得这么快的。小猴子心里叹道,老头说得对,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终于见到比阿黄吃的还快的了。

时辰已经过了正午,今天虽是晴天,但风却不小,呼啸的冷风时不时的灌进被雷动天砸烂门的大殿,直冷得俩乞丐嘶嘶的吸气。

雷动天拍拍肚子,打个饱嗝,裂开嘴巴露出自认为温和的笑容,说道:“味道不错,小子有前途,来啊,大爷有赏。”说着就往腰包摸去。

小猴子眼睛一亮,蹭蹭蹭几步就窜到雷动天跟前,把手一伸,“谢谢大爷,大爷刚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大爷英明神武,印堂发亮,龙行虎步,步步高升。。。”,小猴子正在大拍马屁,就见雷动天摸了一个铜板出来放在小猴子手上,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豪迈的大笑道:“哈哈哈,拿去买糖葫芦吃。”

小猴子张着嘴巴死死的盯着手里的铜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很想对雷动天说:“一串糖葫芦得两个铜板。。。”

雷动天假装看不到小猴子的脸色,从包里摸出一块六壬盘,开始围着前殿后殿走来走去,一边掐指演算,还时不时的在大殿四周各处用手敲敲打打。

过得半晌,小猴子发现雷动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焦急。

雷动天停下来思索了一会,转身看向两乞丐,“嗨,你们两个过来。”小猴子和老乞丐赶紧跑到雷动天身前。

“你们两个在这殿里住了多久啦?”

“回大爷,自从这老隍庙二十年前成了乞丐窝,我就一直呆在这,小猴子是我捡回来的,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老乞丐答道,“看大爷的意思,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说实话,这地方我们最熟,不知道大爷在找什么,说给老汉听听,说不定老汉能帮上您的忙。”

雷动天沉着脸说道:“大爷是在找东西,可是这东西没法说与你们知道。你就说说这庙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地方,比如说能藏东西的地方。”

老乞丐眼珠子转了两转,想了想说道:“大爷,这地方我们住了几十年了,有时候年成不好,讨不到吃的,我们就会把老鼠洞也挖开找找吃食,要说藏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小猴子也插话道:“大爷,住这的人都是精穷的乞丐,凡是能用的东西都搬去卖了,就连这大殿上的城隍老爷,前几年天太冷,也把他老人家剁成柴火给烧了。”

听两乞丐这么一说,雷动天也知道确实如此,刚才那一会功夫,雷动天就已搜查老隍庙各处,前殿后殿都只有一些乞丐破烂。

“难道我找错地方了?”雷动天喃喃自语道,“不可能,那宝图就是指向这里,而这一带就只有一个老隍庙,那宗宝物绝不可能随意找个地方埋起来,肯定是在能做记号的地方,才好方便日后启出。”

正在这时,雷动天神色一动,望向大殿门外,嘿嘿笑道:“来得好快啊。”

两乞丐随着雷动天的目光望去,外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雷动天冷哼一声,跨步走出殿门外,站在石阶上。过了半晌才见远处数十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最前面的黑影几个起落就已经来到雷动天二十丈之外,这人黑衣黑甲,腰上插着一把军中使用的青钢长刀。

黑甲武士到得大殿门前的大院远端便不再前进,遥遥说话:“雷动天,这次你跑不了了,近卫营已经包围了这里,段某劝你一句,你还是投降吧。”

雷动天哈哈笑道:“你们能不能说点新鲜的,每次都这么几句,也没见哪次能把你大爷留下。这次连狗窝鸟窝那帮鹰犬也不在,更别想留下你大爷半根毛来。我也劝你一句,你们这百十号喽啰就别来送死了。”

黑甲武士也不多话,似乎胸有成竹,右手一挥,一众武士各寻地势分散开来。

黑甲武士名叫段克敌,乃是近卫营都尉,安禄山的心腹武士。这几年追剿雷动天,从关外到长安从草原到大漠,其间段克敌带队与雷动天接战不下十次,每次都被雷动天从容离去,心里早憋了一肚子火。

段克敌抬手一指雷动天,喝声:“进攻。”第一排武士铁箭上弦,拉弓怒射。

这批武士乃是安禄山军中精锐,平时战阵无数,都习了一手百发百中的箭法,而且这等武士都是习武有成,每人手上都扣了三支铁箭,过往安禄山率军冲阵的时候,这批武士的箭术几乎是无往不利。

只见这数十名武士拉弓齐射,就有上百支铁箭呼啸而至,雷动天冷哼一声,手上多了一张灵符,“地极元气,听我号令,土盾。”

灵符应声燃尽,众人只感觉地面一阵抖动,就见城隍庙前大院地上土石分裂,一道高达丈余的土墙排空而起,挡在雷动天身前,百支铁箭全部射在墙上。

雷动天轻轻一纵跃上土墙,哈哈一笑道:“该我了。”

雷动天抖手一张灵符,口念真言:“地极元气,听我号令,出拳。”地上又是一阵剧烈变形,转瞬就升起一个高达丈许的土石巨掌,向射手最密集的地方砸去。

众武士四散逃开,巨掌带着滚滚烟尘凌空而至,一把抓住逃得最慢的一名武士。那武士还来不及呼救,就听他一声惨叫,被巨掌捏的骨肉粉碎,鲜血混着泥土喷洒四处。

段克敌脸色铁青,这一下虽然只损失了一名手下,但是对士气打击极大,一些甲士脸上已现出惊恐之色。

小乞丐活了十一年,也听说过道门术法,也见过长安街上游走的方士道人卖弄法术,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深切的体会法术的威力。

小乞丐脸色苍白,牙齿打颤,艰难的转头看向老乞丐,想要借些胆气,却见老乞丐歪着脑袋躺在地上,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段克敌恨得咬牙切齿,暴喝一声:“烈火符,齐射”。第二排武士约有二十名,他们同时念动咒语,待手上烈火符燃尽,二十团烈焰飞向雷动天。

雷动天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来逞能。”大喝一声,“万气本根,疾风听命,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借法!”只见空中烈风骤起,转瞬形成一股风暴,迎面飞来的烈焰撞上风暴立时四面飞舞。这烈火符火力惊人,沾着即燃,若被射中,普通人是必死无疑。

二十团烈焰被暴风一吹化成漫天火雨,洒向近卫营武士。段克敌惊叫一声:“不好,结阵,向我靠拢。”周围的武士赶忙腾身而起,飞奔向段克敌之处。

段克敌立即发动道法:“天地真元,金光护佑,御!”空中立时现出一片金光,将数十名武士罩在其中。只有那些隔得太远的武士,没来得及进入金光护身术的防护法界,火雨太过密集,几乎无法躲避,只听数声惨叫响起,随之就有几个身形燃成一团烈火化为灰烬。

火雨扑向金光法界,吱吱吱的燃烧在光圈上,熊熊烈焰即使隔着护身法界也让底下的武士心惊肉跳。段克敌捏着法诀发动真元,金光越来越盛,总算是能挡住了这波火雨。

雷动天嘿嘿笑道:“要的就是你们结阵。”

他又摸出一张厚土符,“地极元气,听我号令,出拳。”只见地面又开始剧烈抖动,大院正中两丈方圆的土地便如活过来一般,土石翻滚凝聚成形,化成一个巨大的拳头,比之前的巨掌还要大上一倍有余。

巨拳举起三丈高下,对准金光凌空砸下,轰的一声巨响,小乞丐感觉地面一下巨震,自己竟然被震的弹起,可见这巨拳威力之强。

段克敌耳朵已经快要听不到声音了,刚才一拳直打得他口鼻喷血,他咬紧牙关运起全身真元注入金光法界中才算顶住。

巨拳再次升空,段克敌脸色苍白,大叫一声,“全营听令,助我法力,全力护阵。”这时火雨还未落尽,此时撤阵跑路那大半个近卫营都得化灰,回去不用说也是个死字,只好集全营之力先顶住再说。

那二十名营中术士全力催动真元,注入金光法界中,顿时金光大盛犹如实体。

“今天真是有趣啊,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雷动天笑得很开心,又扔出一张厚土符,地面烟尘滚滚,立时又凝成一只巨手,两只巨手十指交握,合成一双巨拳。

苍白已经不能形容段克敌的脸色,他已经开始绝望了,开始后悔今晨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前来追剿雷动天。

双手互握的巨拳终于再次落下砸在金光之上,大地一阵乱震,巨拳击打之处形成一圈金色波纹向四周扩散开来,金光法界一阵明暗交替,似乎就要散去。段克敌和一众近卫营术士都已经七窍流血,几名功力较低的抵挡不住巨力,狂喷数口鲜血倒地不起,眼看是活不了了。

巨拳再次升起,段克敌喷出一口血,今日看来很难活命了。

小乞丐今天已经被震惊了很多次了,雷动天道术之强完全颠覆了小乞丐对这个天地的认识,他的嘴巴已经张得不能再大了,瞪圆了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雷动天操纵巨拳一拳拳砸在金光之上。

然而第三拳落下,小乞丐看到了今天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于他希望自己的嘴巴能再大一点,用来表达他更强烈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