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树林家的尖声叫：“春生，抱着你干娘干啥？要吃妈妈啊？”r
春生臊了个大红脸，刚要说话，院墙里飞出一道红影，硬梆梆地砸在春生的头上。玉翠隔着墙骂：“把你们的骚糖带走，别脏了俺的地方！”r
春生摸着脑袋发懵，白香衣蹲下身子把撒了一地的糖块捡起来，落落大方地走到那几个女人跟前。“婶子们，嫂子们，吃糖，吃喜糖，今天我和春生结婚。”r
尽管女人们的脸上惊讶纷呈，手却不闲，接过糖，揣兜里几块，剥开一块塞进嘴里，吃的啧啧有声，挤挤眼睛，皱皱鼻子，没人说出一句道喜的话来。r
一路走，春生逢人就憨憨地笑，说：“今们俺和白老师结婚。”白香衣笑吟吟地散喜糖。r
他们的身影双双消失以后，大街上才真正热闹起来。女人们三个一团五个一伙，嘁嘁喳喳，替玉翠抱屈，说白香衣是白眼狼，咋喂都喂不熟，玉翠这些年白为她费了那么多心劲，到头来拐了人家的儿子。男人们凑了一大群，你一言我一语，勾勒关于春生和白香衣的风流韵事。男人们最后说好了，晚上要去殃媳妇儿，谁不去谁孬种。r
女人们相约去玉翠家，拍了半天的门，大门紧闭，里面鸦雀无声。有人说：“这下子，气不死她，算她命大！”r
与街上的热闹相比，白香衣屋里，有些冷清。白香衣有些惴惴不安，她宁肯得罪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也不愿意和玉翠翻脸。r
春生安慰说：“娘认不认都没啥，不认俺也是她的儿子，你也是她的儿媳妇。”r
白香衣听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也热乎乎的，有些刺痛，却没有眼泪流下来。这是今天她第三次想流眼泪，却总流不出眼泪，她有些发慌，叫道：“春生，春生，来瞧瞧我的眼睛。”r
春生凑过来看了看，说：“没啥哩，就是有点儿红。”r
“我流不出眼泪了。”白香衣惊慌地说。r
“没啥的，跟了俺，用不着流眼泪的，谁敢欺负你，俺就让他吃老拳头！”春生不以为然地说着，忍不住捏了一下白香衣的鼻子。r
“春生，你学坏了！”白香衣有些娇羞地嗔了春生一眼。r
“俺本就是野汉子，野汉子哪有不坏的？”春生凑到白香衣的身后，往她脖领子里呵气。r
门外传来两声咳嗽，白香衣推春生去开门。春生打开门，看见背癞爷爷笑呵呵地站在门外。r
“臭小厮是学坏了，偷着娶媳妇，也不跟俺说声，怕喝你们的喜酒啊！放心，俺自个带来了。”背癞爷爷晃晃手中的酒瓶子，晃得半瓶子老白干哗哗响。r
春生和背癞爷爷闹惯了，笑着说：“老家伙，学着娘们听墙根，不要脸。”r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吵吵闹闹，一阵子忙活，等白香衣炒好了一碟豆瓣酱鸡蛋，炖了一碗白菜粉条，满屋子已经热热闹闹地贴满了大红的窗花，有喜上眉梢，有五子登科，还有红枣和莲蓬图案的早生贵子，还有石榴图案的多子多孙……r
背癞爷爷端起酒盅，满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有点儿遗憾地说：“手生了，放在前两年，俺会剪得更好。”r
“蛮好的，蛮好的。”白香衣赞不绝口。红艳艳的窗花带来了一屋子浓浓的喜气，白香衣的心情也爽朗起来，听着他们一老一少边喝酒边互相取笑，脸上生出一抹淡淡的春色。r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咱孔家屋子又少了一条光棍。”吃饱喝足的背癞爷爷告辞时说了这么一句话，有点儿怅然的感概，有点儿闹心的羡慕，有点儿由衷的高兴。r
“臭小厮，我听见那帮坏小厮说要来殃媳妇儿，你要小心了。”出了门，背癞爷爷回头又嘱咐春生一句，飘着脚步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