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春生把门关得死死的，说：“不让他们进来，他们没一个好人，闹起来没完没了。”r
“不，让他们进来。”白香衣却说。r
春生不解，担忧地说：“那帮坏家伙啥事也能干出来，俺怕你吃亏。”r
“不怕。谁家娶媳妇，都得过这一关。”白香衣说着，过去把门拴撤了。潜意识里，白香衣希望自己的婚姻得到更多人的认可。r
白香衣的期待落空了。村里的男人们跃跃欲试，但是有老婆的被老婆看着，没有老婆的被老娘看着，防贼似的不准出门，谁让他们放出了殃媳妇儿的风声，引起了女人们的警觉。r
最后，白香衣等来的是桂兰和存粮。桂兰拿出贺礼，是一对金光灿灿的毛主席胸章和两本红彤彤的毛主席语录。r
白香衣拿糖给存粮吃，存粮眨巴着眼睛，自作聪明地问春生：“春生叔，你娶了白奶奶，俺以后是不是该叫你春生爷爷了？”r
三个大人脸上的笑容都走了形。桂兰喝道：“别瞎说！春生还是你叔，她是你二婶。以后不许叫错了！”r
白香衣讪讪地笑笑，说：“桂兰，别吓着孩子，他还小。坐呀，你们娘俩快坐下。”r
桂兰没有坐，她说：“俺站站说句话就走。”r
白香衣不再让，倒了一茶碗水递给桂兰。桂兰捧着茶碗，嘘着气喝了两口说：“以后你们注意些，别往枪口上撞。”又指指窗花说：“这些四旧流毒，过了今晚就撕了吧，别惹麻烦。”r
白香衣点头。r
桂兰又说：“明天俺走，村里要欢送的，你们忙你们的，就不用去了。”r
“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们应该去的。”白香衣说。r
“叫你们别去就别去。今天还算一家人，明天就不是了，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桂兰抢白了一句，拖着存粮走了。r
白香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愣在那里。r
“神气啥？插上公鸡毛，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春生咣当一声关了门，骂了句，呼呼地生闷气。r
白香衣很快就从失落里走出来，宽慰春生：“咱们没功夫生闲气，以后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就不信能比谁低了去！”r
“那咱们睡咱的觉。”春生爬上床，歪在被子上，看着白香衣傻笑。r
白香衣说：“你闭上眼，不许偷看，等着。”r
春生听话地闭上了眼，听着白香衣开箱倒柜，走来走去。过了会儿，只听白香衣说：“睁开眼。”r
春生睁眼一看，看见白香衣头上盖着一块红布，身上穿这一件蓝色的旗袍，悄生生地立在那里。。r
“来，咱们拜天地。可惜没有红衣服，就用这件凑合了。”r
春生看傻了，听了白香衣的话才如梦初醒，跳下炕，拉住白香衣的手。r
“一拜天地。”白香衣喊。两人向着北方跪了下去。r
“二拜高堂。”他们冲着玉翠家的方向跪了下去。r
“夫妻对拜。”两个人分开，互相鞠了个躬。r
春生站直身子，问：“接下来干啥？”r
白香衣说：“傻瓜，该入洞房揭盖头了。”r
春生把白香衣揽在怀里，一把扯下红布，张开大嘴咬住了白香衣白生生的耳垂。r
白香衣推了春生一把，说：“急啥？先熄了灯，你瞧，他老人家在看着咱们呢！”r
春生抬头看看，墙上的主席像在和蔼地注视着他们。春生便放开白香衣，说：“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咱们也给他磕头。”r
春生对这主席像磕了几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祝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您老人家给我们作证，从今以后我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一块革命，一块生产。”r
白香衣也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r
春生远远地冲着油灯吹了口气，油灯忽悠了几下，灭了。在漆黑的夜色里，偶尔有鸡鸣犬吠，像宁静的池塘里偶尔的涟漪。白香衣和春生仿佛两尾鱼，徜徉在这水一般的夜色里，追逐嬉戏。r
他们给未来的孩子想好了名字，是男孩就叫孔存晖，是春生起的，有念着春晖的意思；是女孩就叫娴雅，是白香衣起的，她希望女儿端庄娴雅，将来能有一份好日子过。r
白香衣的幸福洋溢在脸上，内心深处却隐藏着无法摆脱的忧虑，她害怕突然有一天，那辆吉普车载着屈辱和灾难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