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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鸾镜清辉锁清秋(3)


  她到底交代我办什么事?我以后该不该继续帮她?我一时也没了主意。

  “你上次说,再见面时会把青鸾镜和镇魂珠双手呈上,可是从那以后却杳无音讯。现在,东西呢?”元氏朝我伸出手来。

  原来她给我的任务是在司空府找青鸾镜。我忙说,“……其实清锁此次前来,并非偶然,是专程来见姑母您的。”我顿了顿,接着说,“清锁虽然驽钝,可又岂会忘恩负义,置姑母恩情于不顾?……青鸾镜的消息,我一直都在打探着。”

  元氏沉默片刻,侧头弯目看我,表情阴晴不定。

  “只道是‘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1),寻常男子皆是负心薄幸,有几人可如姑父一般,与姑母浓情厚意,几十年如一日?”我作势长叹一声,“如果世上皆是宇文邕这种朝三暮四,不懂真情的男子,我宁可不爱。所以,清锁的心,一直是在姑母这里的。”

  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世间男子心皆易变,被辜负的总是女子。听到这里,元氏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

  “可是你身为元家的女儿,怎可只顾着儿女私情,给老祖宗丢脸?”元氏道,“元姓乃是北魏宗室,皇族大姓,古为拓跋氏,经汉化后改为元。(2)几百年来风光无限,怎可到我们这里失了尊贵?

  “清锁愿从此听从姑母差遣,助大冢宰大人一臂之力,以保我元氏一族宗室地位。”我顿了顿,说,“我一定会尽快找到青鸾镜,将它双手奉上!”

  “清锁,你是什么样的人,姑母其实心中有数。司空府中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宇文邕对你,只是看在你姑父的份上虚意承欢,怕是并非像面上这么好……”元氏面露和蔼之色,拍拍我的手背轻声说道。我心中却是一凛,看来除了我,她在司空府也另有眼线。

  “坐以待毙是不行的,我要你去争宠,俘获宇文邕的心。”元氏望着我的眼睛,轻轻捏住我的手,说,“我将你养大,教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为的就是今日你能够征服权倾天下的男子,找到青鸾镜,保我元氏一族青云直上。”她的眼睛直到现在仍然十分妖娆,可见年轻时拥有怎样的倾城之媚,“清锁,你不能让我失望。”

  “父母放心,清锁不会让您失望的。……只要我一日留在宇文邕身边,姑父便能尽数掌握他的行踪。”我轻声说道。

  “好孩子。”元氏露出满意的笑容,摘下手上的一枚珍珠戒指放到我手心里,道,“不愧是我元家女儿,不似寻常妇孺目光短浅,把自己一生都交到男人手上。女人,终是要懂得为自己打算。”

  我急忙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轻轻推道,“姑母的恩赐清锁心领了,无功不受禄,这赏赐太过贵重,清锁受不起。”

  “给你了就拿着。”元氏按着我的手把那枚指环攥在手心,微微笑着,黛眉一挑,轻声道,“无功不受禄,可我知道你会有功的。”

  “谢姑母。”我俯身行礼,心中暗吁口气。目前看来,元氏这关我算是过了,有了她的提携,无论在大冢宰府还是司空府,我都会更有地位。

  可是,也许因为失去记忆,所以对她的“养育之恩”已经没什么印象。现在,我只想找回记忆,做我自己。

  告辞元氏,从丹静轩走出来,天色已是黄昏。庭院中满地盛放的牡丹映着似火的晚霞,灼灼如焚。

  因为元氏早已遣退了下人,此时院中空无一人,我沿着蜿蜒小径走过一扇月牙门,眼前骤然开阔,只见一波碧绿池塘,映着满园春色,在落日照耀下泛出波光粼粼的华光。

  如此良辰美景,我不由得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张开手臂,伸个大大的懒腰,却忘了手心里还攥着一枚珍珠戒指,抛出半空才恍然发觉掉了东西,一回头,只见那一团雪白已经滴溜溜地滚出数丈远。

  俯身刚要拾起,却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它轻轻拈在指尖,冷然的男声自头顶上空传来,淡淡的,却满是讽刺,“这可是你卑躬屈膝换来的东西,也舍得这样乱丢。”

  我一怔,沿着青白色的锦缎袍角一点一点地望上去,正对上一张清秀得略显文弱的脸。竟是当今皇上宇文毓,他一袭便装站在我面前,淡棕色的眼睛中夹杂着一丝失落与不屑。

  “……的确是来之不易呢。”他眼中隐隐的愤怒我只当没看见,大咧咧地笑笑,颇有些自嘲地说,一边朝他摊出手掌,“那就请皇上物归原主吧。”

  宇文毓看到我是这种反应,倏忽一愣。

  “昨日初见,还以为元姑娘言语精妙,必是个淡泊超然的人。……适才路过,无意间听到清越的女声,脆透有如珍珠落玉盘。言语依旧条理清晰动人肺腑,可是一字一句,却都让人失望透顶。”皇上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把扳指放在我掌心,轻声叹道,眼中流露出一丝真挚的惋惜。

  我心中却莫名一暖,他如今的失望,是因为他曾经真的欣赏过我。下意识地抬眼回望宇文毓,只见他年轻秀气的脸上浮着一层愤怒与无奈,仿佛痛恨这混浊乱世,却又不得不深陷其中,有种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孤高与落寞。

  想必这个皇帝也并非那么无能,他只是太直接太不懂得掩饰,才会因为锋芒毕露。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动容,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轻声道,“皇上有没有想过,你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宇文毓一怔,一时间竟答不出来。

  “为了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总要付出一些什么才行。有时候为了那个目的去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那也是在所难免。”我叹息一声,幽幽地说。

  心中何尝不也恼恨这样的处境,为了保全自己而曲意逢迎,说我不想说的话,做我不想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一次见到他,都觉得同情。也许从他眼中,我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无助。

  见我说得恳切,宇文毓微露震惊之色,淡棕色的眸子怔忡地看着我。

  “清锁愚见,只是觉得,有时候遇强即屈,随波逐流也不是坏事。要达到目的,首先要保全自己不是么?”这番话我也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忽觉失了言,把元氏给的珍珠戒指攥在掌心,恭敬而疏远地行个礼,说,“天色不早了,清锁先行告退。”

  宇文毓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眼中波光闪烁,似是在思忖我方才所说的话。我走出很远之后,忍不住回头望他一眼,只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满树的桂花纷纷落下,如雪花般落在他青白色的锦袍绣带上。想到我们都是没有自由,任人摆布的人,心中不由得有些难过。

  转过头,眼中的怜悯还未来得及褪去,脸一偏,透过层层苍翠的花木林,蓦地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袭孔雀蓝的衣裳,腰间系着坠着同色玉佩和白玉扣带。背手站在不远处的梨花树后,远远望着我,一双黑眸幽深莫测。仔细看去,竟是宇文邕。目光相接的瞬间,他飞快地别转过身,仿佛并没有看到我,不疾不徐的朝前方走去。

  我微微一怔,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走着。我方才与宇文毓的那番对话,他听到了多少?我在丹静轩中与姑母元氏的对话,他又知道多少?若是都听见了,他为什么不像平常那样来质问我?没有人比我更近距离地看过他的眼睛。他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是心思深沉,难以捉摸。

  偌大的玉林苑里一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人,落日西沉,天色缓缓黯淡下来,四周一片沉静,静得可以清晰听见他踏碎树叶的声音。我轻轻停住脚步,心想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前方却远远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女声,“小女颜婉,见过司空大人。”

  是她!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闪身到旁边的梨花树后,背靠着树干,簌簌而下的梨花帘卷西风般地在我眼前飘落。

  “林间偶遇佳人,实在是件辛事。”偷眼看去,只见宇文邕的身影顿了顿,隐约朝我藏身的方向微偏了头,背手俯视着颜婉,声音极是倜傥风流。

  我回过头,心中暗骂一声,这个登徒浪子,死性不改!

  “不知司空大人可还记得婉儿……小时候……我们在大冢宰府见过面的。”颜婉的声音透着娇羞。我微微一怔,莫非她喜欢宇文邕?

  “……哦,当然记得。颜姑娘是经略史家的四小姐,最会做莲子羹了。”宇文邕笑道,声音高贵而疏离,还透着一抹诱人的磁性。

  “没想到司空大人还记得婉儿……”颜婉声音中蕴含着欣喜和动容,娇声说道,“这是我亲手熬制的莲子羹,还请大人好好品尝,看看婉儿的手艺精进了没有。”

  “多谢小姐美意。”宇文邕接过她手中的白瓷瓮,礼貌又温柔地说。“时候不早了,不如我先送小姐回房休息,晚上还有家宴呢。”

  “……那就烦劳司空大人了。”颜婉声音中似乎有些不舍,无限娇羞的样子。

  哼,他还真是温柔体贴。我瞥了一眼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黄昏中流霞一片嫣红,远远看去,真似一对璧人。我摇摇头,心中叹道,若是哪个女子真的爱上宇文邕,眼见他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心中该是多么酸楚难过。

  注:1)出自《子夜歌》,是吴声歌曲。相传《子夜歌》的曲调是晋代一个叫子夜的女子所创。全文如下: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形容男子寡情负心。

  (2)北魏孝文帝元(拓跋)宏,本姓拓跋,但在逝世前的三年改姓了元。在他在位的二十九年间,最重要也最有争议的举措就是迁都和汉化。――本文背景为南北朝之末世。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东魏权臣高欢大兴于前,西魏宇文泰再兴于后,十几年间双雄对峙,此消彼长,后来两人子孙各篡其主为北齐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