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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吴南枭轻蔑地笑道:“老卞没这个本事,他要认得发改委的人还来找我们做什么?”他反问道:“你的专业是什么?到时候你可以用《易经》做文章嘛,告诉他今年运势就是不确定的因素多,要多远行,远行出门宜西方,有贵人。”

  车子开得摇摇晃晃,方桐一路听着他们的筹谋,她想:这回可是进狼窝里了吗?

  和吴南枭又相处了些时日,方桐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吴南枭很不对劲。

  不论出门、在家或干别的事情,她几乎没见吴南枭买过单。一次在赛特陪着吴南枭选了几件夏天穿的衬衫,选好了以后,他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在原地反复转悠,反复磨蹭。

  方桐暗想,难不成,他想我结账?开玩笑!

  她方桐是什么样的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给她买单,还要买大单。轮到她给男人花钱的时候,恐怕是要到“山无棱,天地合”了。

  后来吴南枭打电话叫来了美颐的哥们儿小贾,方桐记得他——爱戴着钻石大扳指儿的贾友嘉。小贾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满脸堆笑把账结了。他说:“主席,您选这件蓝衬衫真不错,看着就上档次。”

  方桐回家和美颐通电话,她让美颐跟小贾打听打听吴南枭的底细。

  美颐问:“怎么问呢?我问他吴南枭一年到底挣多少钱?”

  方桐无奈道:“你别这么直接问啊,旁敲侧击懂吗?侧面问问。问他吴南枭的公司注册资金是多少?除了外交公寓,吴南枭哪儿还有住房?聊天似的就带出来了。”

  “你问这些干吗?”美颐又问。

  “都快一个月了,什么实质也没见着,时间就是金钱,没料谁跟他浪费工夫。”方桐说。

  女人的心思是筛子,只要扎漏了一个眼儿,就不停地漏。方桐心中总在盘算着和吴南枭的这笔账,若说他没钱,每日的行事排场倒也挺阔绰,衣食住行都是拣最好的来。可就是不见他大方过一回半回的,他给方桐许下的那张空头支票也没着没落的。

  眼见不到一个月就要回加州的学校上学了,这个假期不能在北京白折腾呀。晚上跟妮娜和美颐约好了小聚,她对着衣柜左挑右拣,心不在焉。

  傍晚出门时,西边天空已是乌压压黑云一片,残红的夕阳仅剩下一点可怜的红线,如烟如雾,想要跳出来,后来还是没了力气。

  她竟鬼使神差先去了吴南枭的家。以前每次见面都是先约好的,他们之间不像情人,说是合伙人最恰当。

  说来也怪了,五六点钟正是饭点儿,吴南枭的车却还停在门外,只要车在,他一般也会在。大门留了一道缝,像下意识地没关好门。方桐没有揿门铃,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屋子里格外安静,往常这里都是宾客络绎不绝,人们出出进进的,至少邓管家应该在门口候着。

  方桐在一楼转了一圈,哪里都不见人影,就连茵茵住的那间客房也锁着门。她记起,最近吴南枭总派茵茵去使馆跑签证,这个时间也许还没回来。

  离出访欧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吴南枭前阵子还说要带方桐去欧洲,最近反而没了动静。

  铺着羊毛地毯的地面,踩上去没有什么动静,她顺着楼梯上到二层也不见有人。二层也是死气沉沉的,西藏的药香飘忽而来,钻进鼻孔,全身即时酥软了。

  依稀可以听到二楼书房里有人在说话,方桐循着声音蹑手蹑脚走过去。

  突然巨雷轰鸣,导弹爆炸了一般。闪电紧接着划破天空,咔嚓咔嚓的。小时候听评书说,开封府的虎头铡每次送人到阴曹地府的时候,铡下人头落地时就“咔嚓咔嚓”地响。

  外面的天已经黑成了阎王殿,风雨猛烈地拍打着玻璃窗。方桐将要到书房门外时,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日本恐怖片《贞子》最吓人的莫过于不经意时从电视画面中爬出贞子的头来。她顿时后背冒上来一股凉气。小男孩儿留了一个西瓜太郎式的锅盖头,他见方桐走过来,用食指抵住嘴唇“嘘”。

  方桐见他这样,连喘气都要憋着了,生怕有异常。在屏息的时候,她才正眼看了小男孩儿。光线虽说昏暗极了,却能辨得出男孩儿长了一张“吴南枭”的脸,圆咕隆咚,小眼睛,嘴又方又扁。锅盖头的后面还留着条小辫子,农村人爱把家里的独苗后面留小辫儿,要拴住了命根儿。

  书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她站在那儿,耳朵竖起来听。

  一个带着四川腔调的女人说:“天天今年也上学了,我在家平时也没啥子忙的,多个娃娃一样带哈。每天下午四点过了,才接天天回家,时间是有的。”

  吴南枭也没了平日里的港台腔调,说起了四川普通话:“我说你莫得时间带,就是莫得时间带。你不上班了嘛,你要喝西北风等着我寄钱回去嘛,脑子有病。”他说“脑子”的发音就像“老子”。

  女人有点儿急躁:“啥子意思嘛,娃都不要了?”

  “生啊,你可以生啊!你这个不要脸的,八年前你就是阴谋,把人家搞上床,现在我不会再上你的当。”吴南枭开始谩骂。

  “你不要这样哈,平时经常见不到你,我们也没给你找过麻烦嘛。”那女人语速快了四川味更浓。

  “我很忙的,凭什么要见你,你这是自作自受,活该!”吴南枭离歇斯底里只差一步。

  接着,传来了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外面满天风雨,好似夜晚墓地里的鬼哭狼嚎。

  鸡皮疙瘩从方桐脚底板冒到头皮,她的每根头发丝都炸了,麻了整张脸。她不敢再多听了,浑浑噩噩地跑下楼,想赶快找个能看见光的出口。

  客厅的灯亮了,邓管家手里拿着个一次性的注射器,站在那盆蝴蝶兰旁边。

  邓管家的脸还是白得吓人,那很娘的声音完全像没了雄性激素,可喉结却在。他说:“方小姐,您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方桐放慢了脚步,若无其事地看着他说:“不了,还有事。你拿着针管给花打针呀,不会吧。”她语气中有种漫无目的的讽刺。

  “对呀!我每周都要给它们打几次针,维生素C、E都需要。这间屋子整日里也不见阳光,发霉变朽的东西没地方晒,花不打针怎么能开得久。”他很柔地说。

  他越发像个太监,就差翘个兰花指了。她想找个话题岔开尴尬的局面,便问:“你今年有四十吗?”

  邓管家先一愣,大眼泡里有了点儿活人的光。“我今年二十七。”他说。一个正常的健康男人的声音。

  方桐又被吓着了,今晚被吓了两次,她跌跌撞撞跑出吴南枭家。

  雨正是大,雨点子砸在脸上生疼生疼,那双八千块钱的鞋也顾不得了,淌在水洼里溅起一排泥点。

  壬申月 丁亥日,宜出行、纳采、上梁、移迁;忌嫁娶、安门、动土。冲蛇,煞西。

  雷公电母、风神雨神收了兵,雨逐渐稀疏了。嫦娥抱着玉兔在月宫里向下张望,眼见夜空要放晴了。在月亮出来前,嫦娥水袖一甩,天边便出现了一道霞光万丈的七色彩虹。

  方桐、美颐、妮娜三人难得一聚,她们在北池子大街的皇家驿站四层天台观雨后紫府夜色。

  雨冲刷了白天的暑燥,清甜的空气润到肺里。北海滟滟随波,白塔似霞似霰。紫府是断了魂魄的梦,别了经年的生死,不知今夕是何夕。

  皎皎空中孤月轮。美颐说起凤鸾春恩车的故事:紫禁城的甬道里每晚都会有太监抬着凤鸾春恩车经过,皇上今夜宠幸谁,就抬谁去养心殿。失了意的妃子只能空落落地过,皇上想起来了还好,想不起来就可怜一辈子老死在宫里。

  妮娜一双狐狸眼在月光下明亮发光,她冷笑,冷得像冬日雪地上反射的阳光:“你总是记得情情爱爱的东西,失宠和老死是她们的宿命,皇上的女人享受着无上的荣华富贵,理所应当承受别人承受不住的压力。豪门富太不是好当的,过去皇后或贵妃为了子嗣的争夺,会给怀孕的嫔妃下药。专门有一种香叫麝香,放在香炉里天天闻,不会觉得怎么样,时间久了,伤了子宫的根本,就不会有龙种了。”摩羯座的妮娜分析起形势利弊,头头是道,思路清晰。

  听妮娜说起麝香,方桐忽然想起吴南枭家里经常点的藏药香,每次闻都昏昏沉沉的。

  她问妮娜:“藏药香里有麝香吗?”

  妮娜高声说:“当然了,藏药香主要材料就是麝香,还有冰片和藏红花。”

  方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惘然,手里握着的那杯金汤力差点儿滑落。她想:怪不得吴南枭今天撕破了脸皮大骂那个四川女人,他层层严密,麝香天天点在家里,生怕女朋友黏上他。

  她回过神问美颐:“上次让你问小贾吴南枭的底细,你问了吗?”

  美颐恍然想起:“对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小贾说呀,环球集团好像没什么固定资产,每次搞活动都是企业捐钱。上次罗查斯八世酒会,小贾还出了一部分钱呢。吴南枭就是有关系,人脉广,上门找他办事的人多。”

  妮娜在一旁直摇头,她说:“方桐你别指望这次从吴南枭那儿捞到什么大件了。不说这哥们儿靠不靠谱儿,土星已经入驻你们天秤座了,别太大理想,没戏。”

  “什么意思?”方桐疑惑。

  妮娜轻咳了一下,微正声色道:“土星是一颗让人成长的行星,它运行到了天秤座的一宫。一宫代表人格,个人水平。土星的收紧和限制度极高,它像严格的导师。天秤座本身又代表公平、法律、司法制度、社会和谐,所以呢,往大的方向说就是一些浮夸的、不实际的将被拧干水分。说白了吧,实实在在的才行。”

  “啊?有那么不妙吗?”方桐心悸,身后仿佛是个空洞。

  “不是糟糕,星象是宇宙的定律。人一辈子不可能总是好,也不可能总是坏。土星让你们秤子学会成长不好吗?但是,土冥相刑,一些问题可能会以不可扭转的方式出现哦。”妮娜诡异地说。

  美颐放下手里的鸡尾酒,眼光扫过方桐,她说:“二十岁到三十岁的人生像一把桃花扇,我是有时太贪恋于景致的人;方桐就是专心急于赶路的人,顾不上路边的风景。”

  方桐悻悻道:“光旅游了,没钱拿什么旅游?找还不找个有钱的。”

  妮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哎呀,你们俩别争了,女人不摔两次跟头是不会长大的。”

  有种鸡尾酒叫“红粉佳人”,玲珑剔透的小高脚杯上以一颗新鲜的樱桃做点缀。樱桃像女人饱满欲滴的唇,禁不住想去嘬一下,咬住了,红色就沁在嘴上了。

  方桐一直踌躇着,没几天,她又到外交公寓,见一楼放了两个超大的行李箱。吴南枭不几日就要去欧洲了,据说要半个月才回来,除了访问罗查斯家族,还要去另外几个国家。说来也快,上次开会的时候,延玉还说企业赞助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说是有个福建老板急着圈笔大钱,看吴南枭这边有国际上的关系,索性爽快地捐了钱。

  屋子里的人还是同往常一样,各做各的事。吴南枭在二楼,客厅里延玉和茵茵坐在沙发上聊天,方桐站在香炉旁边,手指头拨弄着香灰。那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延玉道:“东西都收拾齐了吗?这次我们出差时间长一点儿,不过,以前老大也是这样,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

  茵茵温柔乖巧地说:“也就是些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台笔记本,没住在这里之前我也是住大姨家里,没什么麻烦的。”

  延玉眼里满是笑意,眼角堆起了层层鱼尾纹,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就不那么明显了。她伸手帮茵茵将一丝碎发别到耳后,关爱地说:“这孩子,最近瘦了吧。”茵茵安静地笑了笑。

  方桐“扑”的一声吹灭了燃着的香,香灰扑起呛到她了,她咳嗽了两声。她看茵茵确实清瘦了些,眼眶有些陷进去,脸型更显长了。她想,真是够贱的,明明两人都是吴南枭的女人,还偏要装腔作势假惺惺。难道真把他当皇上不成,在这里玩起了三宫六院的游戏。可笑!

  她撇下延玉和茵茵独自上楼,卧室里的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CNN在播报新闻。吴南枭在收拾行李,见她站在门口,便问:“站在那做什么,过来坐啊。”他指指床。

  她真心爱吴南枭吗?当然不是。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什么海枯石烂的,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才是正道。他年近半百了,她无非想要他给的光环和实惠,可这棵大树似乎也是靠不住的。

  摊开的皮箱里零散着十几条各种颜色的领带,有一条湖绿色的最打眼。方桐捡起来反复看,是KENZO的纪念款,别的牌子的男装很少出这么鲜艳的领带。她问:“和这条领带配套的还有一对祖母绿的袖扣吧?”

  本想听着吴南枭说,如果她喜欢祖母绿就送给她好了。一般情况下,识趣的男人都会这么说。

  吴南枭却道:“喏,亲爱的,要不要帮我一起收拾?”

  她还是不甘心:“亲爱的,罗查斯家族在欧洲有好多酒庄是吧?”

  “噢,是吧。”他不经意间还会露出四川口音,“是吧”说得像“四吧”。

  她又道:“那敢情不错,你这回去拜访他们不如聊聊。如果能把其中一个酒庄的中国总代理拿到,回来投资个商贸公司。现在中国每年消费多少红酒呢,开个红酒廊或者直销给某个国营单位,利润很可观的。你说对吧?”

  “我给你个思路啊,我们为什么要念经,为什么呢?《金刚经》里说‘若以三十二相观如来,即是如来’什么意思呢?佛能修庙造塔吗?佛不能,修庙的是我们,可我们为什么还信佛呢?修的就是心,从此岸到彼岸是什么距离?是心灵的距离。佛教就是没有好坏对错之分的,一切都打破了,就见到如来了。干吗非要定向地三维空间思考呢?可以四维、五维、多维想问题嘛!”他自顾自地高谈阔论,好似她刚才说的话跟他没关系。

  他在为自己的邪恶找一顶光明的帽子,不邪恶吗?他占尽了女人的便宜,却什么都给不了她们,只能用虚无缥缈的唯心论来给她们进行暂时的洗脑。最怕的就是年轻时候苦过、被女人深深伤过、有点儿成就了就没有底线的男人。四十多了老来俏,他觉得女人们都该他的,非要把年轻时缺失的都补回来。

  好像坐过山车爬到一半突然停了往下滑,方桐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她无精打采地说:“干吗带这么多领带走?又不是不回来了,楼下还有两个大箱子,弄得跟搬家似的。”

  他笑道:“这次久一点儿嘛!你去楼下找茵茵来,她很会收拾东西的。”

  她白了他一眼,心想:什么人使唤什么人,也就茵茵这样的人,才让你白使唤。

  那天方桐下楼时,药香的味道一晕一晕飘过来,沁到脑子里,回家头还一直疼。她没有理茵茵,这里的一切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豆芽似的下弦月清清淡淡,天空蟹壳一样青白。茵茵坐在灯下细细打理着自己的东西,虽说收拾起来麻烦了一些,但她记得他说过,大师说她今年的运程不适合结婚,结婚他就会破财。他还说明年就和她领证。她想着,会心一笑,心里踏实了许多。

  以前老人们总是说:“遇事别怕,事来了别躲。”

  人就是很奇怪,会莫名其妙担心,越是担心的事越是如期而至。

  天气转凉了些,起码早晚清爽多了。方桐淋浴完了,裸着身子在浴室的镜子前举起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剃毛器,头朝左偏着。

  电动按钮打开便是“嗤嗤”声,这几日不知为什么,她总爱跑神儿,手上的力气稍微没拿捏准,只侧了一点点,即刻刮出一条鲜红的道子来。

  “哎哟!”她疼得直皱眉,扔下剃毛器赶快找来一瓶碘酒,用棉签蘸好在伤口处轻轻擦拭。

  碘酒涂在伤口上钻心地疼。她对着镜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妙。

  秋风凉飕飕的,方桐没有打扮,穿了件白色的长袖衬衣,她来到外交公寓的传达室门口,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那个老大爷值班。值班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刚刷干净的不锈钢饭盆,上面的水渍还没完全干。大爷翻着当天的《北京青年报》,透过老花镜打量方桐一眼,说:“去哪儿?先登记。”

  方桐照例拿出驾照,快速填写了登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