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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没,没有,屋里都有暖气。”

  “我知道屋子里不冷,我怕你路上让风吹着了。快过年了,别冻病了。”

  “我,没事儿。你干吗呢?”

  “等你电话呗,你又不让我给你打,接到你电话我就放心了。到家给我发个短信,我就踏实睡了。”

  “你早点儿睡吧,明天还飞早班呢。”

  妮娜挂上电话,将手机放在手里摩搓着,不知不觉手心竟出了汗。她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想:女人总是要找个贴心的男人组织个小家庭才好。想到大力往日对自己的迁就与关心,心里竟感到一丝内疚。她承认,自己在经历了岳森和泰勒那阵迷乱的状况后,想找个稳定的男人。大力把她当成唯一的婚恋对象,她不能把大力当成一个备胎。

  过了小年马上就是春节了,超市里采购年货的人在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妮娜跟在妈妈后面,推车里的东西堆得满如小山。妈妈退休前是个外语翻译,做事态度跟上班的时候一样严谨认真,本来已经结完账了,还要再亲自清算一遍。老妈穿着用大棒针织的墨绿色羊毛开衫,坐在沙发上核对账单,眼睛早就开始花了,她轻声对妮娜说:“去帮妈妈把老花镜拿来,在餐桌上呢。”老妈额前的头发已经花白,她透过老花镜看了眼妮娜,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账单,语气似乎沉重地说:“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着急呢?你嫁出去了,我和你爸也踏实了。”

  妮娜最怕听老妈说这话了,一听就有种压力。她最怕自己成为剩女,可又是个极要强的人,嘴上从来不服软。她说:“现在流行晚婚,我别的时髦赶不上,您还不许我赶个剩女的时髦了。”

  老妈最恨她没正形,质问道:“我问你,你跟刘大力谈得怎么样了?”

  “还行,处着呗,走一步看一步。”

  “你别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单身男孩儿都抢手着呢,你不抓紧点儿回头让别人抢走了。刘大力这样的放在你眼里不算什么,在外面那些一月挣两三千块钱的姑娘眼里可算好的。”

  “妈,我没说他不好啊。”

  “我看借着春节的机会,请他到咱家吃个饭。你去问问他,你们俩哪天都不飞,就定哪天。”

  妮娜遵了老妈的旨意,把吃饭这事转告了大力。大力上次请妮娜到自己家吃饭的事未果,这回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合了他的意,自然是满心欢喜答应下来。两人上网一查任务,老天爷都作美,大年三十那天他们都不飞,而且初一也不用执行早航班。这样的任务对于一年到头都坚持在一线的飞行人员来说,算是公司给的厚爱了。

  大力卖关子说:“媳妇,你妈这么疼我,我也好好疼你,年三十那天给你个惊喜。”

  “你能给我什么惊喜啊,顶多让你飞美国的哥们儿给我买点儿东西回来。”妮娜躺在飞行员公寓的床上懒懒地说。大力蹲在床边,抓住妮娜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摩搓的时候他脸上没刮干净的胡子茬儿扎在妮娜手心里。她的心里像长了刺,隐隐作痛。

  这是个多适合过日子的好男人啊,我干吗要背叛他呢?妮娜想着,不由眼眶一酸。还没等妮娜的眼泪掉下来,大力反倒呜呜地哭了起来:“媳妇,咱有了房子就结婚,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

  妮娜轻轻地将大力揽入自己怀中,尖尖的下巴触在他的头顶上,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她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有多凉,冰山慢慢被一团火融化了,在风雨飘摇的夜晚,有这样一个热乎乎的男人在身边,自己就不怕冷了。她的棉布印花睡裙被大力的眼泪和汗水洇湿了一大块。

  大年三十那天,老妈从上午就开始忙活。干炸丸子、炖黄花鱼、包饺子样样不落,老爸也特意买了稻香村的年糕,一切齐全就等着准女婿到位了。

  大力倒也懂得老北京的理儿,左手一桶色拉油,右手两个点心盒,兴致勃勃地到了妮娜家。门上贴着的福字金光闪闪,旁边小字写着:招财进宝,五福临门。他进门先问一声:“叔叔、阿姨过年好。”

  老妈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笑不拢嘴地说:“来就来吧,还拿这么多东西,以后就当自己家,常来坐坐。”

  “阿姨,大过年的,这是我应该的。”

  “以后不许跟阿姨客气了。”

  菜上桌了,四个人一家人似的围坐一起,桌子上煎炒烹炸的各样菜一一俱全。大力小心翼翼地将酒盅里斟满了红星牌二锅头,他端起酒盅,有些怯怯地说:“叔叔、阿姨,正好今儿吃年夜饭,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妮娜嘴里塞了块熘肝尖儿抬头看着大力,只见他端着酒盅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打趣道:“你倒是快说呀,别在这儿卖关子了。”

  大力将手里的二锅头一饮而尽,辣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脸色微红。不知是因为几杯酒下肚微醉还是紧张,他低着头闷闷地说:“叔叔、阿姨,今天来家里吃饭,我特高兴,真的。我是个粗人,嘴笨,不会说客套话。我今天来家就是把你们当成自己的亲人,我会对妮娜——好的。”最后两个字“好的”严肃像在宣誓。

  妮娜听着心里一热,在父母面前害羞得眼帘低垂。

  大力起身走到衣架旁,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双手抱在胸口,似有千斤重。他慢吞吞地说:“阿姨,我在离您家不远的那个新建成的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也不算大,九十平方米的小两居,我想……以后也够我们俩住的了。这房子是我贷款买的,以后每月我还月供。房本我想就给妮娜,让她替我管着。”说完,将纸袋递给了妮娜。

  老妈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里饱含了幸福与踏实,女儿后半辈子有人托付,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算落地了。妮娜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力,她有点儿幸福突然来临不知所措的感觉。憨厚的大力正努力将自己融为她们家的一员,他拉着妮娜的手走到阳台,指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烟花说:“你看那儿,以后咱家阳台也能看见烟花。”

  除夕夜的烟花格外绚烂。夜空中,处处烟花此明彼暗,流光溢彩。千家万户的玻璃窗上变幻出瑰丽莫测的影像,就似人间百态。

  倏地,天空中即将熄灭的烟花又有一支向着远方迸发爆裂,只见那烟花升至最高处时,缓缓绽放出一片晶莹洁白的光焰,竟是一大朵芙蓉花,久久升腾在深邃的夜空中,静静俯瞰这片乱纷纷的尘世。妮娜望着窗外的烟花,犹如隔岸观火。

  美式豪宅的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壁炉里热烈燃烧的火焰才将附近的一片地方照亮,火苗噼啪作响。此时正值北京初春乍暖还寒的季节,外面的夜是寒冷的。

  洪定峰身披一件松软的浴袍靠在梨花木躺椅上,太太早已睡下,况且他们已经分床好几年了。过春节算是在北京消停了几天,后天又要马上飞到香港。金融危机的环境下,香港人最大的话题就是减薪了,很多公司的资产大幅度缩水,整个股市也是一片昏天黑地。

  世上诱人的事物实在太多,人对身外之物的追求也无止境。去年澳元大跌60%以上,洪定峰的中兴集团本身从事房地产开发项目,几年前金融市场火暴的时候,集团在澳大利亚经营了一个矿山,需要以澳元购买设备和供应品。同年,中兴与瑞行、中央银行等十几家银行签订了几十款杠杆外汇买卖合约。因为涉及高额利润的外汇风险,集团购买澳元的累积外汇期权合约,做了一笔外汇衍生品的投资。公司与香港多家银行又签订了金额巨大的澳元杠杆式远期合约,与欧元、美元汇率直接挂钩,实际上是做空美元和欧元。但是澳元大幅缩水,持续贬值,跌破锁定汇价而严重亏损。

  这事搞得他心烦意乱,可是谁又能帮自己一把呢?多少年风风雨雨都是他一个人走过来的。亮了灯,他是董事局主席;黑了灯,他只是茫茫世界中的沉淀。

  旁边的DVD里传来“哩格隆地咚”,他跷着二郎腿哼京剧,掩饰窘态。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那日,风停了,妮娜和大力挽着手在三里屯的太古广场逛街。几个月前,她在这儿和泰勒约会时意乱情迷,可现在她身边人已是大力。路过一家精品店时,大力说:“媳妇,你闭眼。”

  妮娜诧异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让我闭眼干吗?”

  大力小孩子般地说:“快点儿,乖,闭上呀。”

  妮娜无奈只能将眼睛闭上。大力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摇了两下,事先带在他手腕上的那串手链悄然滑落。妮娜觉得有什么东西溜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一时睁开了眼睛。

  “哎呀,你怎么自己睁开了呢?还说给你个惊喜呢。”大力悻悻地道。

  妮娜抬起手腕来一看,一串24K水波纹金手链衬着妮娜雪白的肤色在午后淡淡的阳光下散出若明若暗的光芒。她欣喜地开怀笑了——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你真土,现在都不时兴黄金了。以后你给我买铂金的。”

  “遵旨,你说买什么咱就买什么。”大力的甜言蜜语还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

  大力掐了掐妮娜的脸蛋儿,又爱惜地抱了抱她,说:“别人都跟我说你特聪明,我怎么没觉得啊,我觉得你就是个傻丫头。”

  妮娜的眼神瞄向了不远处的中央喷泉,她曾经和泰勒在那里激吻。她立即回过神儿来说:“大力,我就是特傻,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

  “嗯,我媳妇最好了,别理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老公请你去星巴克喝咖啡。”大力一把搂过妮娜。可惜,她一米七的高挑身材搂起来有点儿费劲。

  星巴克里的暖气热烘烘的,妮娜选了张角落的小桌子坐下。大力拿着钱包往收银台前挤,前面两个香港中年女人白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说:“先森,你可不可以排队?怎么来北京都没有秩序。”

  “切。”大力撇嘴。

  轮到的时候,他竟对着价目牌上各式的咖啡犯了愁,刚才忘了问妮娜想喝哪种了。说实话,他平时从来没到星巴克里面喝过咖啡,顶多是从外面路过。

  “哪种好喝啊?”大力犹豫地问服务生。

  服务生一边噼里啪啦地收钱,一边说:“要不来杯新出的榛子拿铁,买大杯还可以参加积分。”

  “行,就是它了。”大力掏出五十元钱来。

  妮娜看他端着一大杯咖啡走过来,纳闷地想:怎么就买一杯啊?难道我们两人一起喝?

  正想着,大力嘿嘿地笑着坐下说:“这是新出的,叫什么拿铁,还能积分,买够三杯送一杯。”

  “大力,我和美颐、若希出来喝咖啡都要的是美式,我不喜欢拿铁奶了吧唧的味道,咖啡就应该是苦的。”她嘟着嘴,将杯盖打开问道,“你不喝啊?”

  “喝它呢,好几十块钱一杯,赶明在飞机上冲两包雀巢速溶,不也是咖啡吗?头等舱的客人喝的不都是速溶咖啡吗,谁还真给那帮大爷在飞机上现煮啊。”大力边说边习惯性地抖腿。

  一番话倒是给妮娜说乐了,大力才真是没心没肺的人,不过他确实是个适合过日子的未来丈夫。

  入夜了,大力在床上搂着妮娜一起看英超联赛。阿森纳主场对利物浦,只要利物浦的球员一过中场,他就紧张得抖腿。

  “你别抖了,一会儿要是进了球,你还不抽筋了。”妮娜不耐烦地翻过身去。大力不语,继续沉浸在球赛里。

  这时,妮娜的手机突然“铃铃咚咚”地响起来,也许是夜晚太静谧,电话铃声格外刺耳。显示屏上一个叫“青山庄园”的来电不停地响,妮娜一看便知是洪定峰的来电。当初她把他的电话存入手机的时候多长了个心眼儿,怕的就是跟大力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所以故意将名字写成了青山庄园,一则洪定峰住在那里,二则这个名字好找理由糊弄。

  电话响了好几遍,她装睡不理睬,大力倒是沉不住了,说:“你赶快接啊,在那儿老响烦不烦呐。”

  妮娜拿起电话看看,就随意放回了桌上,无趣地说:“青山庄园卖房子的销售,不用接。”

  “卖房子的大半夜给你打什么电话?”大力是巨蟹座的小男人,天生敏感。

  香港的午夜依旧繁华,车如流水马如龙,人群在红红绿绿的霓虹招牌下各自行走。从中环酒店的高层望下去,车子就像玩具模型般大小,外面灯红酒绿,房间里却是一片黑暗。

  一根根烟头散落在烟灰缸里,酒醉的男人歪在卧室的美人榻上,他一遍遍拨着同一个电话号码。此刻,寂寥的他想在这个世界上找个可以说话的人,不说生意,不说股市,不说一切跟钱和利益有关的事,只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哪怕随便问问北京今天的天气也是个发泄的借口。

  洪定峰喝得酩酊大醉,集团董事局今天召开大会,澳元的急剧贬值导致公司的市值大幅缩水,各位董事的年底花红比去年减了将近一半。如果短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公司将面临一场更严峻的考验,他一手创办的中兴集团也将易主。他不能看着自己近二十年的辛苦打拼付诸东流,而这样的时刻有谁能帮他呢?孤身走路的男人,在鲜花掌声的背后,伸手能触及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同样孤独的影子。

  他没有脱鞋,领带扣松着挂在脖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不知多久,喉咙像裂开了口子干涩难忍,他皱眉勉强睁开眼睛,头爆裂般地疼,视线内一片模糊,他伸手将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拿过来,一饮而尽。

  刚刚冲了个澡,洪定峰精神了许多。头还是疼,胃泛着酸,已经是暮年的男人了,每次喝完酒都会难受好几天。他从行李中拿出一件新衬衣和一条褐色的西裤,那条西裤的裤脚已经开线好久了,内侧是自己用酒店针线包别别扭扭缝的大针脚,线条横竖不均,只勉强别住了裤脚。他要强要惯了,和太太的关系也一直半冷不热的,平时饮食起居的事要么凑合,要么就安排公司的小助理去做。

  换好了干净的衣服,他才拿过手机来,一看竟然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和短信,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很少这么晚起床,经常是早上八点就开始有电话进来,九点已经开始办公了。他眉头锁着,逐一看每一个电话和短信内容,尤其在现在这种危急时刻,任何信息都不能错过。

  一条发自今天早晨六点的短信让洪定峰的心里泛起了甜蜜。

  发信人:张妮娜

  内容:老洪,你昨天喝醉了吧?那么晚还不睡。我今天要飞早班的上海,很早就睡了。上海的金卡客人特别多,今天又要累了。嘻嘻。

  一条充满天真的短信似乎是阴霾中的一缕阳光,一瞬间凝固住了洪定峰的心。眼前闪过妮娜吃饭时傻里傻气的样子,她那一身冷冷淡淡的香味熟悉却又遥远。他感慨:还好,世界为自己留了一点点真。

  电梯迅速从高层向下坠落,洪定峰的心却悬着不放。再过几十秒走出电梯时,他将要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现实,而这个征服过珠峰的男人不允许中兴的大厦在自己面前坍塌。

  男人征服得了珠峰,征服得了天下,他们就断然认为自己的权力和财富可以征服所有女人,只要他们想要,没有女人不乖乖地唯马首是瞻。女人一颗心似海深如针细,最终一刻倾心,往往是源于男欢女爱的原罪。

  聪明的妮娜巧妙地周旋于刘大力和洪定峰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之间。在大力面前,她是未来的媳妇;在洪定峰面前,她是毫无心机的小丫头。只要洪定峰在北京的日子,他一定会抽出时间跟妮娜见一面,地点永远是嘉里中心酒店,不是在咖啡厅喝杯咖啡,就是在中餐厅一起吃顿便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妮娜对洪定峰这个男人做足了调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