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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次,她在赴约会前先从家里拿了份《精品购物指南》。每周三的精品报上会刊登出下周的十二星座运程。她坐下后要了杯黑咖啡,然后随便和洪定峰聊着。他们的谈话主要是以洪定峰为主,妮娜在一旁静静地倾听,不时点头微笑并表示赞同。每当聊起征服几大高峰完成“7+1”计划时,他的语气慷慨激昂,目光迸着火花。

  等到洪定峰抒发完自己的情绪时,她装作无意从包里拿出报纸来看。她故意翻到星座运程那版,似乎很无心的样子说:“咦?下周射手座的桃花运不错,嗯……天秤座要破财哦,老洪,你是哪个星座的呀?看看你下周是有桃花啊还是会破财。”

  洪定峰即刻起了兴趣:“是吗?星座准吗?我是双子座的,帮我看看。”

  妮娜被报纸遮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想着:知道你骨子里是什么人就好办了。

  “噢,双子啊,占星师说下周你要注意出行,同事之间会有变动,感情是甜蜜的期待。”妮娜说。

  洪定峰深信不疑道:“嗨,我说呢,下周我还真要去香港,而且就是去开股东协调会。挺准的,你还真行。”

  妮娜摇头笑笑说:“不是我行,是人家占星师行。”

  洪定峰开怀大笑。在长期巨大的压力和紧张的工作下,他已经很少能如此忘乎所以地笑了。成功有钱又怎样?来去匆匆几十年,难得是一份真。

  晚餐约好了国资委的领导,他不得不提前走,又要跟妮娜说再见了,心里有些依依不舍。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重任压身。以他现在的成就,已经不是在为自己工作的人了。

  他们每次都是从酒店的正门走,这回洪定峰突然跟妮娜说:“那边有些商店,陪我去挑点儿东西吧。”

  妮娜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路过商店时并没有进去。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来到了一扇玻璃门前,外面是酒店和写字楼之间的一条小甬道,夕阳下,淡雅柔和的黄晕穿透玻璃。

  洪定峰四周环视了一下,此时正好没人经过。他用力拉她拥入臂弯,低下头沙哑地说:“你看外面的夕阳多好看。”

  妮娜抬起头,嘴唇靠近洪定峰的鼻尖,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的血液已经开始在身体里沸腾,又用力地将她搂紧了一下。

  妮娜如同狐狸逃脱猎人的追捕一般,狡猾地推开他说:“你干吗呀,有人看见怎么办?”说完不等洪定峰反应,自己转身推开门走了。机敏的她朝他回眸一笑。妮娜窈窕而渐渐远去的背影像是落在野草上的水珠,在还没来得及完全渗透成野草的深绿色时,已经悄然滑落了,只留下野草思念水珠那份晶莹。

  丽都公园旁边的西餐厅从一层到二层都是高高的通透的落地窗,玻璃的折射看似直接,却反射出不同的曲折。

  美颐问妮娜:“你想跟洪定峰怎么着啊?”

  妮娜连眼睛都没眨,说:“不怎么着啊!他有家,我们能怎样。”

  美颐用涂着镭射银光粉的修长指甲捅了妮娜的胳膊一下,说:“没想怎么样?你不跟大力踏踏实实的,跟个有家的老男人欠什么招儿。”

  妮娜反应倒是快,一下抓住美颐的手,指着闪光的美甲说:“你少说我啊,就你这指甲检查能合格吗?又等着经理给你扣分加谈话呢吧?我真不想跟洪定峰怎样,只不过我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能被这样一个成功男人追求,说明自己还挺有魅力的,你不是也有楚泊远追吗?我以后要跟大力过一辈子平淡的生活,现在趁着年轻,证明一下自己也无妨。人不风流枉少年,难道结了婚再出轨?”

  听完妮娜这套振振有词的理论,美颐说:“你这套说法倒蛮像男人的理论,但是,泊远和我可是柏拉图,他太太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女人。”美颐说“非常非常”的时候,尾音拖得很长,重点表达了泊远太太的优秀。

  妮娜手举安娜苏的蔷薇花小镜子,把一张吸油纸按在脸上,稍有不屑地说:“错了,男人不是婚后就不风流了。就像女人永远也不嫌自己的衣服多一样,男人永远也不嫌自己的女人多。楚泊远的老婆是超级牛,但老洪的老婆嫁给他后就一直在家待着。当年他刚离婚,孩子又小,他去四川出差,碰见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想找工作,他就问姑娘想不想去北京,姑娘说想去,他跟人家说那你就跟我走吧。女大学生后来就成了洪太太,从大学校门直接迈入了家门。现在的洪太太跟他儿子不合,他只能忍痛把儿子送到美国去。”

  “啊?是吗?那他不是家庭不幸福?儿子长大了会怪他的。”美颐诧异。

  “你知道吗?老洪是双子座的,他太太跟你一样是个巨蟹座。双子肯定能把巨蟹逼疯,他常年这么忙,满世界飞,得空还去爬山。巨蟹座的女人最渴望恩恩爱爱的小日子了,需要老公关心、呵护,哪受得了他整天不回家啊。”妮娜说得头头是道。

  美颐听着妮娜这番话,静静地想起了自己恋爱时的状态。

  妮娜轻轻打了一下她,有些得意地说:“想要抓住双子座的男人,必须特别灵活和坚强,你看美国总统肯尼迪就是个双子男,梦露为他都疯了,只有杰奎琳才能当肯尼迪总统的夫人。”

  “为什么啊?”若希问。

  “我看过一本《杰奎琳传》,她当年跟肯尼迪谈恋爱的时候曾经没打招呼就去了伦敦采访,其他女人都围着肯尼迪转,杰奎琳却反其道而行之。后来肯尼迪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些伦敦无关紧要的事情,并没有轻易表达对肯尼迪的想念。男人永远都喜欢征服自己搞不定的女人。杰奎琳流产了,肯尼迪照样忙碌没有照顾她,她自己却默默为肯尼迪打理竞选的事情。你说肯尼迪能不娶她吗?梦露再美也当不了总统夫人。”妮娜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培根,她每次都是顺着培根的纹路去切,所以用起刀叉来很轻松也很有形。

  “我也看过类似的野史,梦露曾经打电话到白宫,杰奎琳很镇定地跟梦露说:‘我可以离开,除非你确定自己能当总统夫人。’”美颐吃了口金枪鱼色拉说。

  两个人在高谈阔论杰奎琳时,一旁的若希终于忍不住插嘴说:“你们怎么不问问真正的双子座人啊?”

  “对了,希,你是双子座。”美颐惊呼。

  晚饭结束后,她们分别选择不同的路线回家。妮娜故意从朝阳路绕道回家,她想去看看大力买的房子,也许不久以后她就是住在那房子里的女主人。

  老远就看见那片新建成的小区,大力买的是靠外侧的一座塔楼。妮娜将车速放慢,看着那栋楼,可能刚开始入住,亮着的灯光并不多,窗户黑洞洞的,路面也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妮娜的本田汽车在土路上上下起伏,往前开不远有间垃圾处理站,几辆垃圾车就停在那里。

  妮娜皱着眉开车回了家。洗完澡她跟老妈叨唠:“大力那房子朝向不好,还是塔楼,不通风,周边设施都没建好呢。关键是旁边有个垃圾处理站,要是夏天一开窗户,那空气还能闻吗?”面对女儿的一肚子不满意,老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最近大力似乎迷上了玩牌,经常跟妮娜说:“我晚上和哥们儿诈金花,你在公寓等我得了。”妮娜巴不得自己有些空闲,告诉大力放心和哥们儿玩,自己就住家里了。她怕大力又在电话里磨叽,索性一个电话也不追问大力。

  大力现在逢人就夸:“我媳妇倍儿懂事,我跟哥们儿出去玩,她从来不管也不问,女人真不能太黏人。”说完这话,大力自己也开始反思:是啊,怎么她从来不黏我呢?还真跟别的女的不一样。

  摩羯座的女人通常都是内心善良、感情脆弱的。她们通常具有两种面孔,连她们自己都不想也不愿承认自己能从天使变成魔鬼。她们喜欢并也有能力洞察对方的心,但不会轻易表白。这么做其实是保护自己的安全感。

  妮娜对大力不放,潜意识却更自如地在洪定峰的世界中感受另一个自我。面对一个如此成功又对自己产生了足够兴趣的男人,很少有女人不动心。

  有刘大力在,妮娜觉得自己手里还抓着一张底牌,可以不用在情感上受制于洪定峰。感情这块奶酪谁先动了谁先输。

  首都机场的停机坪上有块地方专门用来停放公务机,其中有国企航空公司下属的公务机,也有一些属于某个企业或个人名下的公务机。在一架机身涂满阿拉伯文、美国豪客比奇公司2006年11月生产的白色豪客4000豪华中型公务机旁边,静悄悄地停放着洪定峰的“中国龙”。

  “中国龙”周身为银白色,机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条腾龙盘绕,此龙神态威武,仿佛清朝康熙御制青花瓷上的祥龙一般。“中国龙”是空中客车公司在2007年交付的A318精英型公务机,两舱布局,可承载十六人,在不用加油的情况下,能从伦敦直接飞到纽约。

  坐在私人休息室里的洪定峰心情复杂纠结。飞机起飞了,发动机划破空气的声音性感中略带沧桑。直冲云霄后,他打开了座椅前方的小屏幕,北京地图出现在眼前,监视器上显示飞机正在向北京以东的区域飞去,机外的温度、高度、飞行速度和预计落地时间都一目了然。

  高度达到一万米,飞机开始平飞,洪定峰侧头俯瞰,彩云飘散,山脉如蟒蛇般蜿蜒,残红色的夕阳在不远处划出一道弧,渐渐在笼罩过来的黑夜中沉了下去。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妮娜说的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四月的青岛气候宜人,天空湛蓝,海风习习。青岛国际帆船俱乐部正在举行一场婚礼,同时也是中国顶级商人的聚会,因为婚礼的新郎是中国企业家精英商会的副会长王启明先生。

  五十岁出头的王启明迎娶的新娘是毕业于艺术学院舞蹈系的二十一岁山东姑娘。新娘子粉嫩的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彩妆化得很重,五官轮廓没什么特点,只让人觉得是个浓眉大眼的姑娘。

  身穿淡灰色西装系粉色领带的楚泊远与太太坐在主桌右侧,同桌的还有褐色西装配咖色领带的洪定峰。楚泊远与洪定峰同为企业家中的精英,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留美归来,一个政府机关出身;一个喜欢品位风雅,一个愿意征服高山;一个含蓄内敛中不失诙谐,一个沉稳坚定中隐藏起一颗澎湃的心。楚泊远那条粉色的领带节奏明快,洪定峰的咖色领带线条坚毅。两人坐在对面,彼此遥望,心知肚明。

  楚泊远正在组织收购江河日下的中兴集团,洪定峰正在为保住自己的企业拼尽全力。还有一层是两人互相都没想到的,妮娜跟洪定峰说:“我的同事跟那个叫楚泊远的CEO是忘年交。”美颐跟楚泊远说:“我姐们儿最近跟中兴集团主席走得很近。”两个男人都认为自己在暗处,对方在明处。

  到了嘉宾致辞的环节,楚泊远作为王会长的莫逆之交上了台。他站在台上环视下方,儒雅又感性地说:“今天恭喜启明兄,人生之难得莫过于遇一知己终身相伴。在此百年好合之日,特意献诗一首。”说到这儿,他托了一下眼镜,楚泊远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当年和太太在美国结婚时的情景——

  我的祝愿,

  是海上的一片白帆,

  向着你的方向,

  缓缓飘来。

  我的思念,

  是山谷中的一只彩蝶,

  陪着你优雅的脚步,

  翩翩地舞动。

  我的思念,

  是一片洁白的沙滩,

  在你远方的身影后,

  绵绵地延伸。

  全场嘉宾掌声四起,台下的楚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悄悄用手拭了拭眼角溢出的泪水,无名指上那枚戴了十几年的白金素圈戒指在灯光下闪闪烁烁。

  泊远坐下后与太太四目相对了一下,千言万语在这眼波流动间化为会心一笑。楚太太满脸幸福地跟同桌的人说:“我老公是个大才子。”

  暮春的夜晚,大力在哥们儿家玩诈金花,连续几把牌都输了,心里正着急捞本。已经十二点多了,其他几个哥们儿的手机经常响,不是媳妇催着快点儿回家就是女朋友娇里娇气地说特别想念。

  王海泉是个737的小机长,长得不高也不帅,吊儿郎当梳个三七开的分头,经常开着一辆宝马318带着新飞的乘务员小妹妹去兜风。逢人就说自己今年三十有二了,该成家立业了,今年要是交到一个靠谱儿的女朋友就结婚。可是,他这么说了好几年,女朋友倒是没少交,靠谱儿的可真没有。他赢了把牌得意地说:“唉,你们说多烦人,明天小玲和芊芊飞同一班,她俩在一架飞机上,落地还都让我去接。这怎么接啊?小玲那暴脾气还不跟我翻车。”

  旁边的祥子说:“哥们儿,有你的,同时俩媳妇。”

  王海泉干瘦的脸上笑出了褶儿,道:“唉,你不知道,媳妇多了也累。”

  祥子轻踹了一下大力道:“你媳妇也是飞的,怎么从来也不让你去接啊?”

  大力抓了一张牌道:“人家自己有车,不用我接。我只能让她坐小公共一路嘎悠到东直门。”

  “大力,以哥们儿身经百战的经验不得不提醒你啊,女人没有不爱跟老公黏糊的,你媳妇跟一般女的不太一样。”王海泉说。

  大力没作声,低头继续抓牌,手气一个劲儿地背。玩到两点,大伙儿散了,他闷闷不乐地走出胡同,沿着鼓楼大街漫无目的地溜达。前面不远处就是鼓楼,北京人常说的“晨钟暮鼓”此刻泛着浅绿色的光。

  本来大力对妮娜没有任何患得患失的想法,他一心以为两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前些天因为两人都飞,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今天还是周末,妮娜飞回来就给大力打电话却也没提见面。他有些生气地想:这人也太可气了,连个面都不想见。

  大半夜北二环的边上看不见一辆出租车,突然掉起了雨点,淅淅沥沥的并不算大,打在头发上湿漉漉的。“我没车,房子也是贷款买的,你要是能找到好的,我不拦着。”大力越想越气,疾步在潇潇的雨夜中行走,到了雍和宫桥下好不容易才碰见一辆空车。马路对面的金鼎轩灯火通明,一对对红男绿女进进出出。他看了一眼,越发觉得人生如牛饮水,冷暖自知。

  第二天上午,大力没打招呼就气鼓鼓地去了妮娜家。进门的时候老妈看出来他脸色不对,一边安排他坐下,一边叫还在懒床的妮娜起来。

  妮娜“哎哟”一声不情愿地去了卫生间洗漱。老妈给大力拿了瓶九龙斋酸梅汤,道:“喝点儿吧,去火的。”又把茶几上两本《小说月刊》递给他道:“大力,没事儿看看书。”

  大力一愣,故意提高了音量说:“不用了,阿姨,我不看书,就爱听郭德纲。”他这话明显是说给妮娜听的。

  “妈,您甭管他,他爱干吗干吗。”妮娜在卫生间里也大声地说。她索性拿了本《时尚》杂志坐在马桶上百无聊赖地翻了半个小时,屁股也坐麻了,估摸大力在外面发飙也快完了,才慢吞吞来到客厅。

  妮娜坐在大力旁边看着他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半晌,她才开口:“今儿不飞啊?这么早就来了。”

  一句话像点了大力的油门,他气急败坏地说:“你的任务我天天上网看,飞哪、几点落地、乘务长是谁我都知道。你可好,连我飞不飞都不清楚,说明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你要是心里没有我……”

  还没听大力发泄完,妮娜起身回了卧室。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男女掉了个儿,一般都是女人埋怨男人对自己不够关心,希望通过发牢骚的方式引起男人重视;而现在正好相反,大力就扮演女人的角色。

  大力一看自己讨了个没趣,也不想多待,正想走的时候,老妈过来问他:“大力,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吧,我正要打卤呢。”

  倒是老妈给了大力点儿人情味儿,让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但无论怎样,妮娜也不该这么对自己。想到这里,他还是站起来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