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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梁思成和林徽因故居被强拆了。我小时候就住在总布胡同,很多老邻居告这个房地产商都无果,能不能把这些材料交给你爸看看?”

  “拆都拆了,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吗。”他埋怨。

  “怎么能是闲事呢?梁思成先生曾说:‘北京城因照隋唐时期的长安城而建,是人类建筑史上最伟大的建筑群。’现在连他的故居都被强拆了,北京城还能留下文物吗?”她急切地辩解。

  子文不足为奇一笑:“该拆的不该拆的早就拆完了。我爸也管不了这事。”

  “可是这座院子是历史是文化,怎么能让房地产商随便拆?”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木讷呆板,你可以去找有文化的白马王子啊。”子文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美颐心里一沉,没再往下说。电影院里昏沉一片,她把头靠在子文肩上——能这样靠下去才好。

  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扑在面前,可他还是想要放弃了。一个肯管别人上诉的女人怎么能当未来的官家儿媳妇?官场行舟,深浅莫测,不等外人的惊涛拍岸,家里的儿媳妇先跟农民揭竿起义了。

  散场出来,子文打着哈欠说:“回家吧,困得不行了,太累了。”

  美颐依依不舍地要转身,刚走几步又回来扯了下他的衣角。

  子文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脸:“快回家吧,想我了就打电话啊。”

  “咱俩照张相,今天晚上夜景多好看啊。”她说。

  “没相机,改天吧。”子文的语气像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

  分别以后,各自回家的路上,他们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点难受。

  这一夜过得似乎很长,美颐听见挂钟秒针“嘀嗒”走着,心里没有一丝缝隙。一醒来,才凌晨三点钟。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小事,真的就应验了月食的预言:因为小事,推进你接受事情真相。

  新年子文全家聚会,晚上约好了吃饭。子文的妈妈和慧慧坐在子文的车里,很安静。子文的手机响了,他盯着显示屏看了一眼,是个固定号码。

  子文纳闷地接起电话:“喂,谁呀?”

  “干吗呢?”

  “哪位?”

  “我呀。”

  子文心里顿生一阵慌乱,把眼睛眯了起来,一种本质中的暴躁和阴暗露了出来,他挂断了电话。

  再也没有人接电话。

  美颐觉得头“嗡”的一下,四年前的经历又重现了。她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心里没着没落。

  对于从小就没有安全感的美颐来说,子文的做法无疑是对她致命的伤害。谈恋爱的时候,双方都爱强调对方的性格合不合适,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才会紧张,越紧张就越会失去。

  古塔罗中,天使唤醒人们脱离痴迷痛苦,重新回归灵性。每个人都有迷失、困惑、不安的时候,这是上天让人们重新开始的一个征兆,一次转化。

  美颐不肯放下她的疑虑,子文也在考验美颐的定力。男女之间总把揣摩对方的心思放在重点,那也就失去了谈恋爱的乐趣。爱情有时抵不过考验,久了,总会有崩溃的时候。

  满月月食和水星逆转,极大地影响着巨蟹星座。美颐的不安感一触即发。

  事情的结果,让美颐愕然,但她心里亦是早有准备的,在多角恋情中,要么沉默,要么离开。

  新年的第二天,飘起了纷纷扰扰的雪花,一辆路虎览胜越野车开着远光灯,静悄悄停在路边。雪越下越大,望出去皑皑的一片白色。因为这场雪,整个北京安静了,可女人的心总是牵绊着。

  达娃卓玛和谭美颐,两个单身女人坐在车里。她们的人生像在雪地里“咯吱咯吱”踩出的脚印,每一步都是清晰深刻的。

  “卓玛姐,你把佛珠替我还给墨子文吧。我已经想好了,事情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样,只能这么办了。”美颐的语气平静,心里却在翻腾,纠结地挑战自己承受力的限度。

  卓玛像雕塑一样轮廓清晰的面部线条此刻带着些许不悦,她皱了下眉头,挺拔的鼻梁从侧面看更立体了。“子文怎么能这样呢?我认识他好几年,知道他是个很好的朋友,听你刚才这么一分析,好像真有点儿问题。”卓玛说。

  “我开始想给彼此一百天的时间,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没必要再说了。”她手里还握着子文给她的佛珠。

  卓玛握着美颐的手,眼前浮现的竟是自己年轻时的恋爱,便换了一个角度说道:“你也是的,男人虽然有隐情,但是他们不喜欢女人太聪明,有时候装傻也是一种本领。”

  美颐摇了摇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卓玛姐,一辈子的幸福不是用装傻换来的,一开始就不是真心,以后也不会。女人可以忍耐,但不是无条件让步。”

  “我打电话给他,听他怎么说。”卓玛有些生气。

  美颐想拦着卓玛,这会儿,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她的一颗心提了上来,子文的话她还是想听的。

  电话接通后,卓玛先是跟子文闲聊了几句,然后她直奔主题,问道:“你和美颐怎么回事呀?怎么她把你送的佛珠还到我这里了?”

  子文沉默了片刻,继而说:“是吗?那我也有东西还给她呢。”他说得是那么轻松,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美颐听着一怔,原来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如此之轻。

  “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当面再说清楚嘛,美颐还是对你挺好的。”卓玛作为介绍人,现在只能缓和矛盾。

  子文的话语带着焦躁:“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她总是不相信我,我觉得我们俩不合适,算了吧。”

  卓玛眼中透出诧异,她和美颐谁也没想到,子文竟然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她看了一眼美颐,说道:“不会吧,感情是要磨合的,我想你们的感情没有磨合好,干吗不再看看呢?”

  子文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急躁而不耐烦地说:“就是不合适,她太社会了,让我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让她去找白马王子吧,我就是个小公务员,她跟着我也没幸福。”

  明明是男人不给女人安全感,他反过来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卓玛有些替美颐不平,她也坚定地说:“你不能这么武断地评价,她有好多优点,是你没看到的。”

  “我没看到她的优点,她说话声音太嗲,一点儿也不符合我内心贤妻良母的标准。”子文继续阐述对美颐的不满。

  外面的天空黑了下来,一月份的大雪天,是最寒冷的季节。听着子文的话,美颐觉得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气,直渗五脏六腑,凝结成了冰,压在心头,凉凉重重的。子文的话一直回响在她耳畔,没个完,没个完。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没有月亮,竟是一片阴霾。古人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和子文都在同一个月亮下面,人生却画出了一条线,不是从他家到她家的距离,而是咫尺天涯了。

  卓玛结束了和子文的通话想安慰美颐,她却先开口了:“刚才我都听见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说的那些事情都不是足以影响两个人感情的问题,他在拿我和另外的女人比较,也许别人合适他的心意。”

  美颐尽可能平静理智地说着,让卓玛看不出她的心里在翻江倒海般的疼。

  “你能明白就好,我就放心了。”卓玛又握了握美颐的手。在情感危机中,女人的相互安慰其实是无济于事的。美颐略微露出一点儿笑容,掺杂着苦涩的微笑。

  雪夜在路上开车,轮胎在如镜子一样光滑的地面上打滑,幸好路上的车不多。这样的天气,连出租车都没有。车子歪歪扭扭在雪地里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妮娜家。她不想回家,此刻能让她心绪平静一点儿的只有妮娜了。

  美颐抖落了身上的雪花,进门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墨子文不够爱你,算了吧。”

  美颐一脸无奈望着妮娜,妮娜接过美颐的大衣。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把子文通电话的内容讲给妮娜听,眼眶泛红。

  妮娜端着茶杯,气嘟嘟地说:“你就是心软,没什么可委屈的。是你自己以女人的思维幻想着他能挽留你一下,根本不可能的事,子文要想留住你,之前就不会对你不冷不热的。”

  “我没有幻想他能留我,咱们又不是小女孩儿了,我很清楚面对的现实。我没想到,自己用心换来的结果竟是他说我‘太社会’。妮娜,你说什么叫‘社会’?”美颐确实满心委屈。

  妮娜刚要开口,妮娜那位做过西班牙语翻译的母亲从卧室走出来开口了:“小颐,你别傻了,这句话没有意义,是墨子文顺坡下驴的借口。”

  绝了!妮娜的母亲总能一语命中要害,直触事物本质。

  如梦初醒般的美颐和妮娜相互对视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说道:“是啊,这就是个借口。”

  妮娜的母亲满头蓬松的银白色卷发,她摘下老花镜坐在她们中间,和蔼地说:“你们都二十六七岁了,这个年纪不能再和男人玩捉迷藏了。自从你和墨子文接触以来,大概情况我也听过,男人要想真正和女人安稳相处绝对不是他这样的表现。而且,和你同龄的男孩儿还不是很成熟,结婚过日子是件长长久久的事情。”

  “妈,你说得对,美颐平时特明白一个人,这次疏忽了。”妮娜喝了口茶说。

  “说得再直接点儿吧,墨子文也许他就是喜欢不接女人电话,让女人都围着他转。就是让女人吃干醋。”妮娜的母亲说完起身回了卧室。

  “吃干醋”这三个字简单精辟到了极致,好比四年前的“软饭硬吃”一样,总结出了两个男人对女人的特质。

  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着光,美颐深邃的眸子和妮娜的狐狸眼对视着。一束光,在她们的眼波之间闪了一下。

  “看看星盘吧,也许你早该看了。”妮娜把电脑拿了起来。

  美颐纤细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一张星象分布均匀的星盘闪现在她们面前。

  太阳与月亮呈现60度的位置,太阳双子在第十二宫,月亮摩羯在第七宫,月亮的相位角度有些偏离,金星金牛和水星双子在120度的位置。

  妮娜眯着狐狸眼,肯定地说:“怪不得呢,这哥们儿和你一样月亮落在摩羯,你们在爱情中相互试探,彼此都不能完全信任对方。摩羯在月亮运行中受困顿,相位不利可能会步步为营的。”

  “我知道,如果月亮摩羯从正面说是在乎贤妻良母、好丈夫,从负面说就是要求门当户对,物质重于感情。而且月亮摩羯的人很难把心交给别人的。”美颐此刻又恢复了理智的判断,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想必子文也不会轻易交心。

  妮娜安慰她道:“太阳双子的特质不用说你也明白,他们不喜欢亲密关系,你又是需要安全感的巨蟹座。基本性格很难迁就到一起的。你看他的金星金牛,他喜欢肉感、肉欲,要求漂亮、身材、家境样样不差。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说还没和你开始了吧?因为金星金牛的人,必须把女朋友带给至亲才算数。”

  夜里,美颐和妮娜同盖一条被子睡觉,两人背对着背,谁也没睡着。美颐坐起来打开了台灯,橘色的光线为寒夜添了点儿暖意。“睡不着吧?还想子文的事呢?都明白了就别捉摸了。”妮娜揉着惺忪的睡眼说。

  美颐轻声说:“你也睡不踏实吧?咱们心里都有事,在现实面前只能坚强了。妮娜,你不觉得两个女人睡觉,被窝越睡越凉吗?”

  “我觉得了。”妮娜索性也坐起来。

  轻熟女是最魅惑的年龄,介乎于女孩儿的清纯和女人的韵味之间,是个相当尴尬的年龄,彷徨在现实与幻想之间。一晃,从夜深到了天明。

  在里斯卡尔顿酒店门口,泊远给了美颐一个轻轻的拥抱,他们刚刚一起喝了杯咖啡。泊远点了一杯黑咖啡和一杯拿铁。当服务生将两杯咖啡放在他们面前时,美颐突然改了主意,她对泊远说:“我要喝你那杯黑咖啡。”

  “好啊,没问题。”泊远轻轻地将黑咖啡推向美颐,自己默默地喝了一口拿铁。

  黑咖啡在美颐的口中慢慢融化,如慕斯一样轻柔滑进胃里,她感叹:只有他能把我当成个小女孩儿。

  临分别时,泊远看着美颐最近明显消瘦的面庞,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黑色的瞳孔,说道:“找一个好人很重要,他能对你好才更重要。”

  一个拥抱,一份相知相许。

  金宝街的拐角处有一处新建成的四合院式建筑,是“历家菜”新店。水晶吊灯映射着每个人的脸,四周装潢雍容华丽,在最大的包间里,尚爷一家人正在为魏华省长接风。此时,魏省长已经是某省的一把手了,正值春风得意。

  美颐穿了件定制的银色中式对襟短褂,衬着如玉的脸色,宛如旧时代的闺秀。出门前,她特意在自己的耳后滴了两滴“一千零一夜”香水。电影《色·戒》中镜头掠过易太太的梳妆台时,上面就放了一瓶“一千零一夜”。四个女人在一起的麻将桌上,最不容易的是易太太。她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三个和丈夫有染的女人,却还是要装下去。夜色阑珊,人群散去的时候,或许“一千零一夜”的魅惑香馥才是易太太的安全感。

  她能闻到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她想,也许当时子文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婚礼,应该满口答应的。或许那次看电影她应该把老年保健品给他的,或许他妈吃了她买的保健品,他就不会说她“太社会”。

  想到子文说“太社会”三个字,翡翠豆腐放进嘴里像抹布一样,咽不下去。饭后吃水果的时候,子文说“太社会”的声音还在耳边晃,一不留神,餐刀把手指划了个口子,鲜血顺着指尖渗出。美颐呆呆地看了半天,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美颐坐在尚爷的那辆顶级配置的豪华轿车里,送完魏华回酒店后,她轻声地跟司机说:“前面拐个弯,去蓝色港湾。”

  站在蓝色港湾的街边,美颐望着曾经和子文执手相牵的地方,夜空下的灯光还是那么耀眼。在灯光分明的变换中,她深深地喘着气,大口大口的白气呼出来,寒风吹透衣服时,不由得打着寒战。

  尚爷从轿车里走了出来。八旬的老人站在美颐身后,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神充满疼爱:“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傻呢?人家都没为你改变,你为他改变也没有用。每个人都不能轻易为别人改变。”

  “我……”美颐心头千言万语,凝噎住了。

  “一会儿想明白了,赶快打车回家,这么冷的天儿,你冻坏了,他也不会心疼你。”说完,老人摇下车窗向美颐挥了挥手。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尚爷。

  过了新年,美颐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的她有点儿害怕,她知道子文不会回头了,她怕自己从此找不到一条平平凡凡回家的路了。

  她和妮娜经常用一条分水岭来划定男人,通过重重考验越过分水岭的男人是在未来能跟她们一起创造幸福的,反之亦然。她越来越觉得,那些她们认为分析男人极透彻的定理,全部出自内心盲从的洪流和臆测。

  幸福好似古人每年阴历三月的曲水流觞,酒杯在蜿蜒的溪流上漂到最后一处,面前人举杯豪饮,醉意盎然,诗兴大发,祛除邪气,大吉大利。溯其源流,溪水的尽处是心,心在那里,幸福就在那里。

  凝望满天繁星,她终究还是个小女人。转过身,压抑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化成了眼角的一滴泪,即刻成了晶莹的冰珠,挂在腮边。以前在子文的车里听过一首歌《醉赤壁》,唱的是“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他们曾经确认过彼此的眼神,可惜不是对的人。爱与不爱是自由,谁是谁的主旋律,谁是谁的小插曲,都是因为怀揣着梦想。

  “子文,我舍了你追求所谓的完美,你也弃了我寻找所谓的稳定,我始终都没负过你,你又为何如此评价我?”

  电影《廊桥遗梦》结尾时,女主人公的信上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坦荡的胸怀,没有什么可以剥夺我们自由与爱的权利。

  在繁花似锦过后,谭美颐要的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