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空姐故事:说好落地不分手全文阅读 > 第4章

第4章


  美颐回身下了楼。在西沉的阳光里开车,似乎很容易让人的心里泛凉。她想起了费乐的健身服,拿起电话拨给费乐。

  电话通了几声,那边传来了费乐的声音:“喂,谁呀?”

  “乐乐,是我。”

  “喂?喂?”

  “你那件健身服……”

  还没等美颐说完,电话已经是“嘟嘟嘟”挂断的声音了。怎么回事?刚才明明信号很好啊?美颐很纳闷。

  她又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可能是他给我拨回来了吧。她暗自想。

  等了几分钟,再拨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了。

  美颐的第六感微微翻涌了一下,很快她又对自己说:“别瞎想,他有事呢。”她把车里的音乐放大,没多久心情就平复了下来。

  还是把健身服送到他家吧,后天又要飞罗马了。没时间见面,万一他有用呢。她想着,车头已经朝向东三环方向。

  北京的冬天,五点钟街上的路灯就亮了,寒风刮起的浮尘在前挡风玻璃上掠过。天一黑她就很想回家,尤其是冬天,躺在自己的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才能安全。

  费乐的家是一座新落成的酒店式公寓。费乐大学毕业后,没有从事他所学的法律专业,而是在商场上混迹,手里有些资源,经常帮着开发商们拉点儿项目,再通过熟人包揽项目里的一个小工程。做这些事不需要什么高智商,却需要绝对旺盛的精力,经常要陪着分管各个项目的领导和开发商一起泡娱乐场所。中国生意场上讲究关系,办事先喝顿大酒成了朋友就好说了。尤其像房地产和工程这种生意,贷款批文件需要过硬的关系。

  费乐确实是个招姑娘稀罕的坯子,天庭饱满,下颚微削,薄唇上扬,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紧致有型。他总是爱在夜店里结识新的女孩儿,下次就约到一起玩,一来一去,他笼络的人脉就更广了。大学毕业才两年,在东三环买了房,也开上了奔驰E240。

  美颐的车开到了公寓楼下,寒风“嗖”地刮过,她下意识把羽绒服的领子拉高,脸往衣领里缩了缩,推开大厅的旋转门,径直走到前台。

  “请把这套衣服转给A座705的费先生。”

  “小姐请问您贵姓?我们先试着联系一下费先生。”

  “我姓谭。”

  “请稍等。”

  前台小姐用内线拨通了705房间,美颐看到小姐拿着电话摇了摇头。

  “对不起谭小姐,费先生的房间电话无人接听。”

  “那我能放在前台吗?晚点儿让他自己来拿。”

  “不好意思,这个只有您联系上费先生本人才可以。”

  “我知道了,谢谢。”

  美颐拎着塑料袋站在大厅犹豫了一分钟,她转身来到A座大门口,保安却把大门打开了。

  既然都来了,就把东西放在他家门口吧,这样也省事。她想。

  在电梯里,她想起了《红玫瑰和白玫瑰》里的娇蕊。说她是荡妇吧,她如此傻乎乎地爱着振保;她也不是个贤惠的妻子,和自己丈夫的朋友偷情,还不亦乐乎的。只能说每个女人在动了感情以后,都会像娇蕊那样每天听着电梯“工东工东”的声音,心随着电梯提到嗓子眼儿,又因电梯的停止而断了气。

  美颐到了费乐家门口,把塑料袋挂在门手柄上,只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是个南方口音的女生:“我最喜欢安娜苏的化妆品了,特别是彩妆。”

  旋即,费乐说:“是吗?宝贝,你化彩妆更漂亮了。”

  费乐家的户型是开放式的小一室一厅,站在门口很容易听清里面人说话。美颐定了几秒钟,后来里面的人还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直觉带着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电梯口。

  一路上是怎么开的车她也记不清了,回到家楼下,停好车上楼开门,发现防盗门的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家大门上贴了张年画,她望着年画上的胖娃娃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走错了单元门。

  进门以后,爸爸正在炒菜。厨房里的油锅烧热了,滋滋冒白烟,青菜下去马上蜷缩着,煎熬着。

  她慢慢地脱下外衣,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脑袋一片模糊,听着墙上挂钟秒针“嘀嗒”地走着,真希望时间能赶快过去,最好能像白驹过隙那样“倏”地一下子。

  四菜一汤,标准的北京人家庭晚饭。她夹了一口红烧肉一点儿也没觉得香,红烧肉在嘴边停了几秒,才勉强咽下去。爸爸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怎么能觉察到女儿这么细微的情感变化。美颐从十二岁那年有自己的心事开始,就没跟爸爸说过,每次伤心后就用尽全身气力压在心底,压不住了就往上面盖一层泥土,让记忆尘封。

  收拾完饭桌,妮娜的电话来了。只要两个人在北京,每天晚上必通电话。分享伤心,分享喜悦,在分享生活磨练的点滴中她们慢慢成熟。

  听完美颐对下午事情的叙述,妮娜以断定的口气说:“美颐,这已经很明显了,你的感觉没错,现在你纠结在一段多角关系中,我来给你把那几个电话原景重现一下:第一个电话打过去时,费乐没有任何警觉就接了,当他听到你的声音时,第一反应是慌乱,因为身边还坐着另一个女人,他来不及解释,只有匆忙挂断电话;第二个电话是他在给自己往回找借口,他当着另外一个女人的面,假装说这是个陌生号码,为了让对方不起疑心,他随便给别的朋友拨了个电话,问人家刚才是不是给他打过电话。”

  “在拨完第二个电话以后,他随手把电话调成了无声,这样我打过去他也可以跟我说当时没听到,别人也不会疑心。”美颐接着妮娜的思路说。

  “没错,事实已经摆在你面前,你在门外亲耳听到的就是真相。”妮娜的语气中略带怒气。

  “妮娜,你不用替我生气,我自己都已经要放弃了。”美颐道。

  “我不是替你生气,而是替你不值。这样的男人值得你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吗?况且你早有察觉,如果是我,给男人三个月的时间,他理不清关系就算了,我马上转身。青春不是白白浪费的。”妮娜阐述自己的观点。

  “我不是个积极主动的人,能凑合的时候就凑合了。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凑合的必要了。”美颐有点儿哀怨。

  “长痛不如短痛,以你的性格继续下去,受伤的是你。”妮娜很坚决地说。

  美颐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妮娜是最了解她的人,能理智地说出自己看不到的实质。也许,真的可以放弃了。

  天空就像一块黑色的幕布,中间剪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月光隐约。月光的柔和清冷给巨蟹座的人一种神秘无形的力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美颐的思维意识。

  泊远轻拢了一下美颐的刘海儿,她抬眼看见的是泊远小麦色的臂弯。刚才的一切仿佛是打了个盹儿,如梦似幻。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肩并肩上了游船。雨似乎小了,天色迷蒙。美颐只想让这份安然的状态持续下去,她知道一离了泊远,别的男人很难给她安全感。

  “一会儿干吗去?现在回酒店太早了吧。”泊远问道。

  “当然不是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在西湖新天地吃午饭吗?”美颐撒娇说。

  “好啊,我们去哪家餐厅?吃杭州菜还是粤菜?”泊远每次都会尊重美颐的意思。从泊远身上她看到了男人很多可贵的品质。

  巨蟹座的人细腻。她昨天已经在西湖新天地的翡翠花园酒家订好了位子。他们走进餐厅,领位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张位于玻璃落地窗边的桌子。

  两个人相视而笑,泊远说:“你点菜吧。”

  美颐优雅地翻阅着厚厚的菜谱,思索的是应该为泊远点什么菜。

  “小姐,要一位小米炖辽参,半打蜜汁叉烧包。”她转向泊远,“现在已经入秋了,吃点儿辽参稍微补补中气。”

  “再点一位姜汁血燕吧。”泊远在点完几道菜后跟服务员说。

  他是个绅士,给女人的呵护是不外露的情深意切。

  美颐切了一块鹅肝汁焗大虾,放在泊远的盘子里。泊远每次都是把好吃的东西先分给她吃,她也渐渐明白应在点滴之处为对方考虑。果然,泊远默默地夹了一块石斑鱼给她。

  落地窗外是片竹林,一片凄迷天,珠帘暮卷西山雨,淅沥的小雨落在玻璃上溅开了一朵朵如雾似幻的花。

  美颐喝完姜汁炖血燕以后,面颊绯红,她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特意订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不错啊,你安排的事我都很满意。”泊远说着,并无假意的赞美。

  眼前这位玉一般剔透的人,让泊远心情一时沉醉,平时的生活高速运转,四十岁的他在面对美颐的时候才能有点儿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感受。

  “你知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典故是如何来的吗?”泊远问。

  美颐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杯矿泉水,润了润喉咙,漆黑的眸子转了一下说:“曹植的《洛神赋》里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古人都说曹子建的才学八斗,宓妃让他魂牵梦绕,一定是位绝代佳人,想必是出自这个典故吧。”

  泊远含笑着点头,他欣赏美颐绝不仅在于外表的青春靓丽,她的才情和志趣都能吻合自己的心意。

  男人成功到了一定的分儿上,坐拥实力,不用再去讨好女人,所以欣赏的女人一定是能符合自己的某个兴趣点的。

  “李白有句写西施的诗‘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说的就是西施的美貌连荷花见了都会害羞。《庄子·齐物论》又说‘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所有这些话,讲的都是女子的美能让世间之物动容,才可称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泊远的才学经常让美颐折服。

  她托着腮静静地聆听着,睫毛的倒影落在微高的颧骨上,像飞蛾扇动的翅膀,她悠然说:“世间最让人动容的不是美貌,而是真情。我有时想,一场感情若是像飞蛾扑火般幻灭,才叫人心疼。”

  骤然心里一揪,美颐红了眼眶。

  只有泊远能体会到她的多愁善感,他立刻起身搂了搂她的肩膀,手心传递出的温暖,让她顿时平静了许多。

  走出餐厅,雨成了断断续续的斜线,似乎很快就要停了,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美颐对泊远说:“我们去灵隐寺烧香吧,听说飞来峰上有神仙。”

  “你进去烧香就好了,我在外面等你,省得佛祖看到我。”泊远略带打趣地说。

  “咦?你不是无神论者吗?难道美国留学回来的人也迷信不成?”

  “谁说我是无神论者,我可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不方便陪你进去,灵隐寺的山上有间依山而建的茶室,你烧完香我们去品茶吧。”

  美颐淡淡地说:“也好,茶一定要在美的景致下品味才好。”

  两人乘着出租车向山上驶去,车窗外飘来阵阵桂花香气。

  灵隐寺周围苍松翠绿,其间夹着几株桂花树。偶见陡峭的山壁下方有岩洞,流出泉水如许。此时雨已经停了,一线娇艳的阳光透出云层。

  泊远看着美颐娇小的背影随着礼佛的人流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美颐将三炷高香举过头顶,站在大雄宝殿的香炉前冥想自己的心愿。在庄严的净土上,信仰是支持人坚持下去的理由,在佛祖面前她就是个透明人,世俗的杂念像香灰一般焚灭。

  随后,两人沿着有点儿弯曲的公路向茶室的方向走去。一座木制的房子在苍翠中若隐若现。

  茶室清淡古朴的风格,正契合了两位来客的心境,泊远亲自泡茶。西湖最出名的当属西湖龙井了,龙井属于绿茶,美颐平时胃寒,泊远特意为她点了陈年的熟普洱。一般来说,冲泡绿茶水温在八十度左右即可,普洱茶属于发酵茶,水温一定要达到一百度才可以,同时必须用质量考究的紫砂壶泡茶。紫砂壶遇热后能发出一种红外线,在红外线的作用下,发酵的普洱茶能更好地释放茶本身的香味。

  净手,洗茶,烫杯,闻香,品茶。

  泊远拿着闻香杯,茶香沁人心脾。他对美颐说:“今天咱们虽然没点西湖龙井,可是你要明白龙井名茶的缘由。最出名的西湖龙井产于狮峰、白云山、虎跑一带。每年清明节前后茶农采茶、炒茶,龙井茶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四绝。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特意将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以后在大场合里,提及龙井茶的出处,你就比别人要早了解许多了。”

  茶香沉醉的时候,美颐问泊远:“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我相信有天堂,应该是一个意思吧。天上的诸位神仙分管各自的国界。”泊远很少说这么嬉戏的话,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四十岁的脸上跳出几道淘气的皱纹。

  美颐饮下一杯普洱,涩涩苦苦的味道即刻贯穿五脏,她想:我的前世是什么呢?今生经历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前世定好的吗?

  “我总觉得当年虞姬拔剑自刎,其实是对爱情的一个交代。在她心里只有一个项羽,若是项羽得了天下,那西楚霸王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到时一定有三宫六院,她怎么受得了?所以,项羽将天下输给了刘邦,他和虞姬可以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了。”美颐是个习惯性的跳跃思维者,这番话也只有说给泊远听才对,换成别人,定是不能接受的。

  “男人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女人也一样。以后你选结婚的对象时一定要看那个人对你好不好,这才是最重要的。”泊远知道不可能一辈子留住美颐,只有将自己的经验告诉她,他不想让她在别处受委屈。

  傍晚的天空成了一片藏青色,看不见月亮。泊远和美颐下山回到酒店,两个人就在二楼的西餐厅随便吃了点儿恺撒色拉和奶油蘑菇汤。美颐平时吃素的时候较多,晚餐几乎杜绝大鱼大肉,泊远也很在意自己的血糖和身材,他们吃东西的口味几乎一样,确切说,美颐受到泊远的影响更多,他把自己在美国十几年的生活方式潜移默化地传递给了她。

  饭后,他们在酒店外散了一会儿步,美颐感觉有点儿乏,泊远从不强求她,立刻送她回了房间。

  泊远将手机贴住耳朵在客厅踱来踱去,谈话间不时夹杂着英文。

  美颐看到他紧张的神情,猜到八成是他太太打来的电话,她知道泊远只有在接听重要电话时,才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边打电话边走路。泊远的太太身居高职,他们的通话有时像在开会。

  她只是个红颜知己,傻乎乎在那里听着也没趣,便离开了。省得一会儿通完话他再找点儿其它的折子。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显得苍白无力了。

  上次同样的状况,后来他为了不尴尬,就聊起80年代在洛杉矶排队看迈克尔·杰克逊演唱会,被一群白人和黑人拥挤着,恨不得快脸贴脸背挨背了。他笑自己竟然也会跟着《比利珍》的节奏大喊大叫,尤其杰克逊月光步一跳,疯了,简直疯了,胸腔里发出的是吼叫,这样的吼声从小到大只一次。以前在国内上学,校园里到处都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喝了十几年的墨汁都是君子味儿的,他声嘶力竭以后,发现脚下那双白球鞋上面布满了脚印子,原来人疯狂的时候都不觉得疼了。

  她听完了就笑:“那一年我才三岁吧。”

  落地镜前,她侧身看看自己有些赘肉的小腹,不由悲从中来,任何女人都要经受光阴的惩罚。化妆包里的维他命润肤露和玻尿酸精华是她的命根子,总是想多涂一层保湿效果更好吧。何以见得呢,不过给自己剩下点儿心理安慰罢了。

  泊远走过来,他们一起靠在沙发上。他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美颐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关于两性心理的书,书中提到:男人喜欢控制,他们喜欢玩电子游戏或者喜欢拿着遥控器都说明这些东西是他们可以驾驭的,同时也映射出他们在现实工作中一定有控制不了的事情。

  美颐淡淡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泊远听到美颐这句话以后,身体向下滑了一下,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平时,都是她靠着他的肩膀,此时此刻她想:他心里一定是有难处了,我却为他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