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岁暮天寒，沈府却一派繁忙景象。
沈锦颜命小词、小令、小曲三人将做好的头花儿一一往各房送去。她们先到了程老太太的住处，沈锦颜快步儿走进院内，“祖奶奶！祖奶奶！您看看锦颜给您送什么来了？”
程老太太的贴身侍婢红颜掀了帘子笑意盈盈地出来，“四姑娘可来了！一早老夫人就念着你呢。”
沈锦颜忙停了步子，指着小令提着的篮子，“红颜姐姐，这里面也有你的呢。”小令微微地弯了弯身子，“红颜姐姐，过会儿你可是要成了天上的仙女了。”
“怎么？西王母娘娘也送了你们灵药，吃了能叫人飞上天的？你们哪个要学嫦娥仙子？”红颜一边将她们几人往屋里让着，一边取着乐子。
“老夫人，可了不得了，您大孙女儿刚刚备着要嫁人了，这小的怎么就要学嫦娥奔广寒宫了？”红颜说着，自己先笑了。
“我说不过红颜姐姐这张嘴，有了红颜姐姐这抹了蜜一样儿的一张小嘴儿，祖奶奶可得着逗乐子的宝贝了，怕是多少钱都不舍得卖掉呢。”沈锦颜笑着，早趴到程老太太肩头撒娇去了。
“你这孩子又有几日不来了？眼里都是你锦若姐姐，心里可还想着祖奶奶一些？”程老太太正专心地侍弄着一盆菊花，金黄的花朵儿结在枝头，像展翅欲飞的凤凰一般。
程老太太转过身子，将沈锦颜拉着，“快，叫祖奶奶好好儿看一看，我的小孙女儿这些日子可是瘦了？”说着，程老太太爱怜地抚摸着沈锦颜的脸。
“祖奶奶！”沈锦颜摇着程老太太的胳膊，“您都不着急看看锦颜送的东西？”
“呵呵，可不是又送我个枕头？上回你送我那个什么‘美梦枕’，我枕了之后，可一回梦都没做过，原指望那个枕头能带着我做梦也回到像你这样一般的年纪呢。不行，你再做个枕头送与我，这回啊，可不兴再骗祖奶奶。”程老太太语罢，沈锦颜假意认着错，说道，“祖奶奶！您若是变回十五岁，就到园子里举着网扑蝶儿去，锦颜变成大蝴蝶，专门往祖奶奶的网里钻。锦颜就是想与祖奶奶在一处儿呢……”
“四姑娘若是变了蝴蝶，那谁变做花儿呢？”红颜站在一旁，假意酸溜溜地问道。
“花儿在这儿！”小令举着篮子，一脸灿烂的笑容。
沈锦颜几步走过去，掀开盖着篮子的绢布，将里面那枝最大的牡丹花儿拿出来，在众人面前一举，“快瞧！我就围着这朵花儿飞呀飞呀……”
沈锦颜一手举着花，另一手做着蝴蝶飞的动作，直飞向程老太太身边。“祖奶奶快看！这花儿可还好看？”
红颜围上来，与程老太太一起细细观赏，“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红颜边看边赞着。
“嗯，竟做的同真的一样好。富丽端庄，国色天香……”程老太太乐呵呵地点着沈锦颜的鼻子，“这么好的花儿是从哪里买来的？”
“祖奶奶！这个……嘻嘻……没花银子呢。”沈锦颜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对女红向来不通，这花儿是我屋里几个丫头通力做出来的呢。只是，锦颜让她们将锦颜对祖奶奶的心缝上去了。”说着，沈锦颜在胸口掏了一把，假意用手捧着，又鼓足了一口气，似将自己的一颗心全然吹在了绢花儿上。
“好孩子……”程老太太感叹道。
沈锦颜和红颜上前将头花儿戴在程老太太头上，沈锦颜又细细的端详一番，点着头，“所谓雍容华贵，原来如此……”
“老夫人，您孙女儿这是夸您呢。”红颜拿了镜子，举到程老太太面前。
程老太太看着镜中的自己，流云髻正中戴了一朵庄重典雅的牡丹花，花瓣重叠云生，由内往外透着大气的朱红，花瓣儿外圈颜色渐渐变淡，成为娇艳欲滴的粉色，恰似刚刚摘下的一样。流云髻两旁各插着一枝翡翠莲花簪，都垂着金流苏，面色红润，脸上微微带着笑意，看起来确像个有福的……
“祖奶奶，锦若姐姐出嫁时您就戴着这花儿，可好？”沈锦颜语气轻柔，像哄一个孩子一般。
“那可是最好不过的，这牡丹花儿啊，是花中之王，咱们老夫人最是称得起呢。”红颜在一旁赞道，“老夫人，将这花儿往头上一戴，再穿上做好的那件华服，您这个老寿星可是要夺了四姑娘这样儿的女孩儿的眼去了呢……”
“锦颜啊，难为你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想得这样周全，我在沈家待了一辈子，风风雨雨经历得也不少，年轻时气盛，凡事儿想争个先，后来，人老了，只盼着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你看，这可不是盼着了……”程老太太一脸的满足，“只是啊，你们这些姑娘比不得府里的小子们，你们总是还要嫁人的……锦若呢，嫁的是翰林院侍读朱子儒的儿子朱学代，朱家也是书香门弟，你大姐姐性子慢，又比不得你这般聪明伶俐，嫁与了朱家，我也不用成日吊着一颗心了。至于你们姐儿们，哪个嫁什么样儿的人家，祖奶奶可都经着心，若是嫁出去，比不上咱们家好，可不是苦了你们……”
“祖奶奶，锦颜不嫁人……”沈锦颜嘟着一张嘴。
“不嫁人看你当姑子去。”程老太太又细细端详一番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我孙女儿果真是孝顺祖奶奶。红颜，把我那支白玉镯拿来。”
红颜笑着福了福，起身转向里屋去了。不多时，红颜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出来，递与程老太太。
程老太太将锦盒打开，盒子里面用金色的缎子盖着，一角一角地将缎布打开，露出一只晶莹无暇的白玉镯子。
“来，锦颜，这个，祖奶奶送与你。”程老太太将镯子拿起来，在眼前举着，“这只镯子是你祖爷爷在时，从一个吐蕃人那里得来的，我一直戴着，你祖爷爷殁了，我便收起来了，现今，把它传于你吧，待你出嫁时戴上，也好由你祖爷爷的魂灵护着你……”
“祖奶奶，这个，锦颜不敢要……锦颜叫屋里丫头做头花儿，也是为了锦若姐姐出嫁添一添喜气……锦颜不是要讨好儿祖奶奶得什么好处的……”沈锦颜低着头，喃喃着。
“傻孩子，你祖奶奶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你这个鬼精灵让祖奶奶操的心多，还不快收着！”程老太太点着沈锦颜的额头。
“祖奶奶……”沈锦颜一时唏嘘，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屋外，骤然响起一串明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