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外的路上。一辆马车飞快地奔驰，溅飞细泥无数。
路边的蒿草长了竟有齐腰高，枯黄一片，在冷风中齐齐地倒向一边。不时有些黄了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在马车路过时又转瞬急速飞起，改变了方向，不知飘落于何方了。
人的一生，又何异于这飘零的叶子呢？不过结局都归于一抔黄土。但落地前飘忽不定的命运，又该由着哪股风来掌控呢？
沈锦颜坐在马车里，一双手缩在暖手笼里，还是觉得冷。孙秀妍、小词和沈锦颜坐在一起，墨宝靠着外侧挡着帘子灌进来的风。
车夫沈河受了胡氏之命，急而稳地赶着车。他戴着羊皮帽子，身上裹了件粗布棉袄，举着根鞭子不时吆喝着牲口。他喊的那些话，只有他和他的马能听懂。若是遇着泥泞的路段，沈河就对着他的马嘟囔着说上几句，若是马跑的时间久了，他也会掐着时间略略让马慢下来歇一歇，这时，又会跟他的马说上几句。
沈府上上下下只有沈河是最好的马夫，沈家的马似都能听懂他讲话一样，多不桀骜难驯的马，经他调教几日，便都乖乖受他指挥了。因着爱马，驭马术又高明，又因着为人敦厚忠实，沈河也是备受沈府的主子们喜爱。要紧的时候，便都派了他来赶车。沈河驾车唯一的例外是上次探访二太太陈雪时，遇了骤雨，马一时惊了，他没能控住。那匹惊马是新买来的，沈河刚刚驯了几日，想着带出来骝骝，顺顺脾性的。不想，一时失了算，遇了鬼天气。每每想起这件事，想起那匹无辜丧命的马，沈河的心里就隐隐地痛，果然马失前蹄是无论功夫多么了不得的行家也会逢着的。
沈河此番出门选的是那匹性子极为稳重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据说这匹马有着蒙古马的血统，先前是最难驯服的，后来与沈河相处久了，又加上已过壮年，性子这才缓和了不少，但跑起路来，还是最为经用的。
墨宝是个闲不住的人，又爱说笑。这一路上，车里头的姑娘话儿并不多，可见这趟行程之重。孙秀妍似乎也微微地担着心，一路只管瞅着四姑娘的脸色，时而为她紧紧斗篷。小词向来但凡坐车便打盹，她偎着孙秀妍，一颗头忽儿从孙秀妍的肩膀上滑下来，打个激灵又慢慢再贴上去。
“这丫头前世定是逢着个厉害婆婆，不叫睡觉，这辈子来讨债了。”孙秀妍笑笑，以宽沈锦颜的心。沈锦颜也便笑，一时心头的一块石头略放了放。
“我说沈河，这一趟，咱们可敢保不再出什么岔子吧？”马车速度稍稍降了下来，沈河掀开帘子看看地势，顺便瞅瞅走到了什么地界。
“宝小子，你就放心吧，这回，选的是最好的马，年纪不轻，也不老，稳着呢。”沈河驾着马车，不再急速赶路，而是缓缓地行走起来。
渐渐进了山，路变得窄了。路的一侧高山耸立，另一侧遍植着树木，都通体金黄，望去令人甚为心悦。马车碾在盖着厚厚一层落叶的山间小路上，咯吱咯吱的车轮配着细细碎碎的声响，马车过处，忽而飘过几片被风卷落的叶，这个秋天，竟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了。
沈锦颜问：“墨宝，可是快到了？”
“四姑娘，转过前面这座山便是了。刚才咱们抄了小路，所以没看着二太太住的庄子。”沈河听见沈锦颜问话，回头大声喊着。
“好，你赶车也小心着些，山路难行。”沈锦颜扶了扶小词歪着的头。“小词，小词，该醒醒了。”
孙秀妍将小词轻轻推着起来，拍拍背，“你恐怕投错胎了，一个丫头竟有这么好的小姐命。”小词揉着眼睛，“到了？”
“快到啦。醒醒吧，你睡得这么实，四姑娘就由着你睡，现竟成了主子侍候你了。”孙秀妍又“啪”地拍了小词手一下子。
小词歪着头笑了一笑，“秀妍姐姐，幸亏有你呢。”
“你这丫头，往后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可不能短了秀妍的。”沈锦颜也趁势打趣道。
“是呢，是呢。四姑娘身边的人儿竟没一个不好的。”墨宝应和着。
说着话儿，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些，沈河跳下马车，牵着马走起来。“四姑娘，这里就是白家村了。”
沈锦颜叫沈河停了，跳下车，和孙秀妍几人走了走。
沈锦颜放眼望去，但见前方几处房屋错落有致，浑圆的石头砌的房体看去竟别有几分情致。山前的小路弯弯曲曲地一直绕到了山后，都被金黄的叶子盖满了，似不曾有人走动过一样的。
“四姑娘，外面冷，你还是回车里坐着吧。”墨宝跟在沈锦颜身后，不时望东望西，唯恐出了什么闪失。毕竟，白家村处在深山之中，这里村民又和沈家结了怨，四姑娘的安全才是最为重要的。墨宝心想着，也就是四姑娘没有娘，太太虽喜爱，但毕竟不如亲生的那般疼，若是亲生的女儿，哪个舍得使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来做这样的事。也是太太看得起，才叫四姑娘理家，但四姑娘也不要自己命了一样。
孙秀妍扶着沈锦颜，一路小心地往前走。小词紧随在侧，也不免有些紧张。
正走着，忽然听闻一声大喝，“你几人来我白家村有何事？”
沈锦颜定睛望去，但见一人从路边的一处断墙内跳出来，拎着一根粗棍子，横在了路的中间。
“这位大哥，我们自打京城而来，此番前来是想拜访白老七白老先生。”墨宝往前跨了一步，打了个辑。
“白老七？可是为着白二的死来赎罪的？”那人有三十来岁，在冷风中竟然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裤子在风里一鼓一鼓的，似乎被风灌满了。
“这位大哥，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此番前来，定不是怀了什么歹意，我们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京城里面和外面都是一样的人，咱们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情分。”沈锦颜拦了墨宝，款款几步上前，福了福。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沈锦颜，“哈哈哈！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京城中人做事果然不一般，就不怕你来了回不去吗？”
“这位大哥，小女名为沈锦颜，与咱们白家村的李千算是旧识，可否带小女子见一见白老七白大伯？”沈锦颜并不理会，仍是慢慢说着。
“哦？你果然是沈家派来的说客？”那人斜了斜眼睛，忽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时，只见十几个手持棍棒的人从周围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