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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人生境遇


望着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这么多的人,墨宝几步挺身上前,将沈锦颜及孙秀妍、小词等人护在身后,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忽然笑道:“怎么,这光天化日之下,白家村的老少爷们儿竟成了劫匪不成?”

“哈哈哈!你这狗奴才!你沈家欺我白家村没人了么?”领头的汉子将手中的长棍往地上用力戳了一戳,“本人白天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生自白家村,长自白家村,如今,我全村上下颗粒无收,银钱也未见一文,老老少少被你沈家骗的难于活命,我们竟成了劫匪?世上可有这样的道理?!”

一群人将沈锦颜等人围了,墨宝竟再说不出有理的话来,只顾拉着沈河紧紧地挡在前面。沈河担心他的马,紧紧地拽着缰绳,又想着护在沈锦颜的前头,一时,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马车也忽而前忽儿后地来回挪着,车轱辘嗄吱嘎吱地响。

沈锦颜一时也颇为害怕,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日里均在府里走动,到底没见过此番阵势,她的一颗心抖着,觉得周身冷得出奇。小词随在一侧,紧紧地扶着沈锦颜的胳膊,看着那么多的人,发着抖。倒是孙秀妍,镇定地站在沈锦颜一侧,“四姑娘,尽管放宽了心,咱们这趟来本就是来找他们说合的,他们只是一时气愤,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孙秀妍前走了两步,“诸位大哥,我们是沈府的人没错,但我们此番前来绝不是要打架的,要是来打架,我们这位主子不过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大哥们见了也羞于动手的,若是刚才墨宝一时失语得罪了众位,还请看在我家四姑娘的面儿上饶了他吧。”

孙秀妍说完,抻一抻沈锦颜的衣袖。沈锦颜看孙秀妍一脸正气,此时才定了定心,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方开口道:“诸位大哥消消怒气,还请听我一句,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与你们结仇而来,而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哪位帮我找一找那位名为李千的前辈,我与他一面之缘,彼此或可还能说得上话儿的。”沈锦颜说了几句话,再眼观前面这些威武的汉子们并无动手迹象,这才略宽了宽心,又柔声慢语道,“因着我哥哥不作为,连累村里老少受了苦,我家里老爷、太太都已经狠狠地治了他,此时正在房里关着,不叫出门半步。我沈家并不是倚仗权势欺凌他人的作派,打老太爷那时起,上对天朝忠心不二,下理门庭严苛整肃,就是在朝里谋了些小官位的老爷及哥哥们也从来都严明正己,以天下为大。今天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那个哥哥着了奸人的道,中间自是有些曲折的。”

“有钱人家作了孽,竟是这么样地狡辩吗?”白天奇忽然仰面大笑,“自是一点担当都无半点,可还有什么可相商的。已死了的人,我们与你相商后,便能活过来么?”

沈锦颜款步至白天奇面前,“白大哥,锦颜敬你是条好汉,为着一村子老少出气固然痛快了一时,可日子还长,现下的光景,这一村人的生计还是要想想。况且,天儿一日一日冷了,大哥们身强力壮的尚且耐不住,那些老老小小们恐怕不知要怎么熬。”沈锦颜细观周围人群,只见这些人均薄衣单衫,还有些仍旧穿着草绳结成的鞋子,露着黢黑的脚板,立在风中虽看似彪悍,但却难掩困顿的窘迫。沈锦颜暗暗叹道,“百姓的日子竟这样贫苦。若历代天子均将百姓甘苦挂于心间,天下黎民均能安居乐业,又何愁国之不昌,又何惧外来之患呢?”沈锦颜踱步至人群之中,墨宝和孙秀妍紧跟着,唯恐她一时受了伤害。

“这还不是你沈家祸害的?!”白天奇怒意似乎更盛了些,如若面前不是娇弱的小姑娘,恐怕他早将手中的棍子抡圆了。

“白大哥千万莫恼,万事只怕一时冲动,咱们可否好好儿地说一说?”孙秀妍朝着白天奇福了福,“我家姑娘年纪虽小,但却一人理着全家上下的琐事,虽然比不得男儿好汉,但并非不懂理数之人。我看白大哥豪气冲天,不如咱们就别这么持矛操戈地大张声势了。”

孙秀妍此番话音未落,忽然旁边小路上急奔来一个人,但见他身轻如燕,转瞬便到了众人前面。

“李老伯!”孙秀妍看清来人面目,不禁大叫起来。

“李千见过四姑娘了。”李千行至跟前,对着沈锦颜一抱拳。沈锦颜回了礼,“李老伯,那日您所述之事我已向家里说了,查明了因由,此番我来,就是我沈家向白家村老少致歉来的。”

“此事果然与你沈府脱不开干系?你既已查明,又将如何与我白家村老少交待,又如何向已死去的白二交待?”李千虽然无意为难沈锦颜,但想到村里人的境况,说话声音不由又大了些。

“大家且先将性子压一压,沈家既派了个小姑娘来,想来确是有些诚意,不如咱们好好儿地来评一评。”白天奇对李千似乎有几分恭敬,李千一来,他言语便客气了些。

“天奇,来者是客,咱们白家村有白家村的规矩,莫不如先请这位四姑娘坐下了歇一歇。”白天奇听李千这样一说,略犹豫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师傅,请她在咱们家里坐坐可好?”

沈锦颜及旁边一干人等这才清楚了,原来,这李千就是白天奇的师傅,不用说,白天奇的功夫也自是了得的。

“李老伯说的是,我家姑娘确实一片诚心而来,该好好儿坐在一处说一说。”孙秀妍在旁笑着,“老伯莫非就是这位白大侠的师傅?”

“姑娘不知,我这条老命得以留得今日,全是天奇父母所赐。李千无以报答,便教天奇一些拳脚,天奇敬我为师傅,我待他却亲儿一般的。”李千是个性情中人,对孙秀妍相赠衣裳之事刻记于心,因此并不将她视为外人。

一时,众人将手中的棍棒收了,各自散去了。

沈锦颜几人由白天奇领着进了自家的院门。

“四姑娘有所不知,我白家村与别的村子有所不同。白家村一无财主,二无霸王,祖上逃荒至此,在这里安了家。村里的田地均是几代人勤恳开出来的,并非专属一家。劳作时大家同出力,收了粮食各家均能分得些,勉强度日是饿不死的。”李千将沈锦颜让进屋内。

沈锦颜坐在一条长凳上,摇摇晃晃的竟有些坐不稳。

这屋子底部都由石头砌成,屋顶铺着些稻草,算是简朴的人家。只屋内所有物件都打理得异常齐整,脚底下也是用细碎的石子铺了的。

孙秀妍在一旁立着,小词和墨宝都在屋外边儿等着。沈河牵着马在外头,由着马啃食路边的草,这一趟差,可真叫辛苦,他的一颗心久久悬而不下,纵然此番前行有惊无险,有哪个姑娘能舍下命来肯做这些男人做来都惊心的事情。也就是四姑娘顶着个老太太疼爱、太太喜欢的名声儿,饶是如此,家里哪个姐儿不是日日欢欢喜喜地玩一回笑一回的。沈河不由得往屋内瞅了一瞅,虽然不见什么,但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便是人的命了。

屋内,沈锦颜同李千及白天奇等人坐定了。沈锦颜便把家内查明的情况一一解释了,说沈修明糊涂,为女色所迷,而秋颜的哥哥做的这些事沈修明并不知情。依着胡氏的吩咐,沈锦颜将一切坏事均推在秋颜的哥哥身上,又说自己来也要找些证据证明此事。沈锦颜称此事皆由沈修明而起,沈家自然难辞其咎,不会就这样不顾白家村老少性命,眼下入冬的天气,说话就过年了,白家村秋粮未收,沈家自会出一笔钱,以助全村老少过年。只是,白二的死,不在沈家责任之内,白家村状告沈家,是否性急了些。

沈锦颜一一地说着,又时而眼观屋内各人的脸色,“锦颜多说一句不知可否?”见李千及白天奇并无二话,她才说了开去,“依我一个姑娘家看来,眼下白二死了,确是不能再生还的,咱们莫不如将眼光看得长远些。白家村的地并不是沈家要搬走的,我三哥哥一时糊涂被青楼女子迷了,想要买地为其建宅子也是情有所原,他并不曾想到那歌姬的哥哥竟是这样的一条恶棍,再者,村里那个叫白家良的也卷走了我哥哥大笔银子,现下,我哥哥被关着,自然是吃了教训,再不敢拈花惹草的。而村里的地还在,来年春天,村里的人们仍可种了庄稼,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那么,四姑娘意欲如何?”李千沉默不语,白天奇盯着沈锦颜问道。

“我只是表明沈家立场而已。第一,我沈家并不视白家村老少为敌。第二,秋颜的哥哥雇了打手将白二打死一事,我三哥哥也并不知晓。至于事已至此,我希望李老伯与白大哥卖个人情与我,不妨就不再追着官司不放了。现下,虽递了状子,但官府还在查着,况且,我们也不会轻易就饶了秋颜的哥哥,至于,我三哥哥会有怎么样的后果,白大哥可否不予追究了,我们的家事,必定有家里规矩管着的。”沈锦颜说完这番话,忽然就滴下泪来。

孙秀妍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替沈锦颜拭着泪,“四姑娘,不要再伤心了。你的难处,想必李老伯也是知道的。”

沈锦颜不再说话,只是哭。一时竟哭得梨花带雨,泪落满巾。

孙秀妍也流着泪说道,“李老伯不知,我家四姑娘并无双亲,只一个亲弟弟,也不过寄人篱下地过着日子,老太太虽说疼爱,但总比不得亲生父母。四姑娘为了照顾弟弟周全,不得不使了全身的力气,太太信了她,才有了今天。在家里,一切都由太太说了算的,四姑娘替她分担着些,也保全了弟弟不被欺负。沈修明是太太亲出的,犯了再大的错,我们四姑娘也不能多说一句的。”

沈锦颜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一桩事来,“秀妍,上次我欲将你爹爹派到府里看门来的,这些天事情多,就忘记了。想必他又没钱花了吧。”

孙秀妍仍是抹着泪,“四姑娘,不是秀妍不想着爹爹,我爹那副样子,我只怕他来了咱们府里头招惹事非。前些天,我求了墨宝跟他表哥说了说,把我爹送去鸿远镖局看院子去了。一来,镖局里规矩大,我爹不敢妄为,二来,里头人人会功夫,我爹自然老实了。这些个事儿,竟没跟姑娘说起,没的叫姑娘还惦记着。”

沈锦颜眼圈儿又一红,“本该我想着才是,如今你竟打理的这样好。”她将头转向白天奇,“我是想着,白二的老爹不如就到我们府里做个看门的,只管到时辰锁门,日有三餐,每月挣些银钱,也够喝酒的,不知……”

李千与白天奇二人见沈锦颜主仆哭哭啼啼,已动了恻隐之心,又见沈锦颜提出将白二的老爹收进府里,想他虽没了儿子,但日后生计便不愁了,至于白老七那里,为他讲明,他的二小子并非沈家人所害,恐怕白老七谋个看门的差事也是欢喜的。毕竟,死者已矣,生者还要努力地活下去。

李千自上次大闹沈府与沈锦颜有些交集后,便在心中暗暗赞叹此女不凡。今日,她为沈家之事只身前往白家村,其胆识与魄力可见一斑。

白天奇也惊觉此女竟有男儿不曾有的处事能力,不由对沈锦颜刮目相看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眼角还挂着泪,但所说所做所思所想竟能如此滴水不漏,可见绝不是一般人物。

“四姑娘所说我们还要跟村里人商量了才能妥当,此番前来,姑娘辛苦了。”白天奇双手抱拳,算是客气了一回。

沈锦颜和孙秀妍出屋的时候,正逢着一位身穿蓝底白花的妇人挎着篮子走进家门。

“这是贱内。”白天奇指着说道。

沈锦颜看篮子里装着些野果及草根,她泪眼婆娑地瞅着篮子,伸手把头上戴的玲珑点翠镶珠银簪摘下来,放到妇人手中,“嫂子,这个你收了,换些粮食,我回府就回了太太,将赔偿的银钱和粮食送往村里来。”

妇人极力推辞着。沈锦颜将簪子往篮子里一放,拉着孙秀妍快步走出院子,上了马车。

栅栏围成的小院内,李千、白天奇及其内人均默默地望着。

那辆马车转了个弯,消失在落叶满地的山间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