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兵来将挡
一场大雪过后，天空并没放晴，仍旧是阴阴沉沉的，冷风呼呼地刮着，似乎要将地面上的一切都扫荡个干干净净。
眼下已是年关，离着沈府大小姐沈锦若出嫁的日子前后不过二十天了，沈府各处都筹备着，唯恐有一丁点的闪失，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事来，前头无论有多大的功劳也便全部付之东流了。
胡氏并未放松对各房的监查，自从她手下的婆子从沈修栋的屋里搜出了一个荷包，她便更经心了下人们的管教，尤在丫鬟的看管上多了心。
沈修寒和沈修栋虽然受了些惊吓，但发奋图强的心思越发地重了，他二人除了每日去向程老太太问安，便是作赋写诗，连大夫人胡氏那里也渐渐少去了，沈府中竟十分难得看到二人的身影。这恰恰是沈锦颜所期望的，在众人眼中，一个埋头苦读的孩子纠缠上男女情事，是无论如何都关联不起来的。但，沈府中人多嘴杂，从来不缺搬弄是非之人。
飞扬跋扈的三姨娘王氏本就痛恨沈锦颜夺了自己女儿的威风，再加之给二房过继自己侄子的私心，现如今竟不惜撕破脸面，众目睽睽之下下重手打了自己的人，可见，王氏此番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沈锦颜带着孙秀妍和小词二人冒着严寒，前去程老太太处问安。这几日，程老太太因天冷犯了咳疾，每日并不出门，只是在屋内安心养病，家中大小事务一概不过问了。
沈锦颜掀帘子进到屋里，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沈锦颜快步走去，口口声声地喊着“祖奶奶”……
程老太太呼吸有些粗重，刚一开口便猛烈地咳了一阵子，红颜在边上伺候着，又是递帕子又是捶背。沈锦颜几步走上前，将程老太太扶着躺下，“祖奶奶，锦颜天天来看您，您可别再多说话了……”
程老太太躺下，又捂着帕子咳了几声，方才对着沈锦颜摆摆手。
“祖奶奶，锦颜没事。”沈锦颜明白了程老太太意思，并没有挪动身子，依然在榻前伺候着。
“锦颜，听话，眼下正是伤寒多发的时节，你还是仔细着……”程老太太再次示意沈锦颜离了自己的床榻。
“四姑娘，就听老太太的吧。”红颜在一旁微笑着，“老太太疼孙女是府里尽人皆知的事，你这样孝顺的孙女天天地赶来伺候，可不是将我们的功抢了去。”
“红颜姐姐又拿我开心，在祖奶奶眼里，十个孙女也抵不上一个红颜姐姐靠得住。”沈锦颜扑上前，一把抱住红颜，“谁敢说祖奶奶的风寒是会染上人的？红颜姐姐最是忠孝，怎么没见身体有恙？”沈锦颜又回到榻前，“祖奶奶一心对锦颜好，锦颜又怎么会怕染上风寒呢？锦颜只恨自己不能把祖奶奶的病接过来，替祖奶奶受罪，便是真的也咳了，那才是太好了呢，祖奶奶咳一声，锦颜咳两声，待祖奶奶不咳了，锦颜便成了个啼晓的大公鸡，看咱们家哪个偷懒的到了时辰不起……”
沈锦颜的话音未落，程老太太已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锦颜从袖口里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绿色瓶子，“红颜姐姐，这个是菊花油，取几滴滴在熏香炉里，底下加一小块炭烤着，屋子里便充盈了香氛，能治祖奶奶的咳疾，又能助祖奶奶睡个好觉。”
红颜将绿色的小瓶子收了，拔出塞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连忙拿到程老太太面前，“咱们家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菊花儿了，您嗅一嗅，可是您要的那股子清香？”
程老太太接过瓶子，顿觉一股清香扑鼻，“可比这满屋子的药味儿好闻多了。”
红颜笑道，“咱们家四姑娘真真是个最有心的，老太太好福气啊，我这就取熏炉去。”红颜说着，笑盈盈地把桌台上的紫金八面玲珑熏炉取过来，把上面一层铜制的箅子抽出，滴了几滴菊花油在上面，又从炭炉中取了一小块燃着的炭放在炉子底部，再把箅子推回原位，不多时，便有清香氤氲而至，丝丝袅袅升腾而出。
程老太太在榻上靠着，“锦颜，亏你是个有心的孩子……”
“祖奶奶，锦颜不好，锦颜叫祖奶奶费心，祖奶奶不生锦颜的气便好……”沈锦颜垂着头，一边给程老太太剪着手指甲，一边小声地说着。
她的细声慢语明显带了一种认错的态度。
“知道自己错了？”程老太太轻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处处好，唯一叫我担心的便是你这股子不同于凡人的灵气……”
“祖奶奶……”沈锦颜抬眼看看程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又仿佛撒着娇……“锦颜愚笨……”
“你这样‘愚笨’的人，祖奶奶可只见着了你一个。”程老太太点着沈锦颜的鼻尖，“有些事情，我不问，不是不知道，而是看你如何应对……”
沈锦颜默不作声。
“这沈府里啊，我呆了大半辈子了，从嫁给你祖爷爷那天起，这颗心就没安定过，哪天不是团紧了心过日子？我是一日一日皱着一颗心活过来的，现如今，这颗心舒展开了，人也快入土喽……”
“祖奶奶！”沈锦颜拿着帕子捂住程老太太的嘴，“祖奶奶长命百岁！”
“傻丫头。”程老太太笑着，“你已然是个大姑娘了，我若是再留你在府里两年，岂不是耽误了你？该物色个合适的婆家了……”
“锦颜不嫁！锦颜要跟祖奶奶一起。”沈锦颜将嘴嘟起来，十足一个可怜楚楚的小姑娘。
“事情总要一桩一桩地办，府里的事儿办不好，你休想离开沈家。”程老太太叹口气，“修栋的入继礼，就排在锦若的回门宴后头吧……”
“祖奶奶不再验一验修栋的品行？”沈锦颜大吃一惊，这个消息是她连日来一直难以启齿的事情，那边，跟三姨娘王氏尚未分出胜负，这边，沈修栋的坏名声仍旧担着，“入继礼”在这个当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提的。可程老太太竟自己说了出来，难道她洞晓了什么？
“锦颜之前看过日子，祖奶奶看定在腊月十六可好？”沈锦颜开口道。
“腊月十六？嗯，不错，是个好日子。”程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祖奶奶，锦颜一定会给您一个交待，修栋是祖奶奶亲自看过的人，没有品行不端的道理。至于其中曲折，我一定会还原一个真相出来。”沈锦颜再度低下头，给程老太太重新戴上两个金护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