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风声鹤唳
程老太太的咳疾好了许多，虽然脸色尚差，但这一日却是多日来精神最好的。趁着老太太心情大好，沈锦颜决定走一步险棋，而赌注，便压在了程老太太的身上。
“祖奶奶，要说起沈修栋这个孩子惹的祸事，孙女先要领罪了……”沈锦颜唯唯诺诺的，“本想给二太太过继个儿子，日夜陪在她左右，不想，锦颜错选了人……”
“我的糕点进了你肚里了，你还不觉得甜，又到我这里来卖乖不是？”程老太太看着沈锦颜，这个鬼精灵一肚子的戏法儿，不定变出什么来。
“祖奶奶……”沈锦颜的样子却并不似往日那般纯粹哄老太太开心，她沉沉地叹了口气，“锦颜真的错了……还不知道要挨什么罚呢……”
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半信半疑，在旁站立的侍女红颜连忙走到老太太身后，轻轻地为其捶起了肩。红颜递给沈锦颜一个眼色，但沈锦颜却视如不见，只是自顾唉声叹气。
“细说与我听一听。这日子我在屋里闷着，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一概不问了，可若是有什么影响了咱们家的清誉，我的孙女受了什么委屈，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要挡一挡的……”程老太太已猜出事情必因沈修栋入继之事而起，她也曾想过这事未免夜长梦多，但在沈家昌夫妻看来，自己嫁女儿更比二房收儿子来得重要。为此，程老太太并未曾催促过他们，但若是此时，为着过继儿子的事生出什么事端来，却着实令她生怒。
程老太太想到这里，只觉隐隐一丝凉意浸入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沈锦颜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切地为老太太捶着背，红颜则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老太太。
“祖奶奶，都是锦颜不好，惹祖奶奶生气，您罚我吧……”沈锦颜苦着一张脸，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来。
程老太太摆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程老太太喝了口水，“有些坎儿，只要抬抬脚就过去了，有些坎儿呢，需要借个拐杖才能小心地迈过去，有些啊，实在过不去，还可以绕开选别的路走，连抬抬脚都不用……”
沈锦颜为老太太捶着背，心中大为赞叹，想，人老果然是个宝，且不说经历了多少人间风雨，积累了多少人生经验，便是随随便便说一句话，也够人思索半天了……老太太说得极是，有些坎儿，实在难以迈过去，绕开它，选别的路不是也可以阔步走在人生路上么……怎么自己以前竟没有参透这个道理，将心思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每每为了奋力迈过去，而被碰撞得鲜血淋漓……这是多么痛的领悟……而老太太的一句话，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正撞进了沈锦颜波涛汹涌的内心深处……
“祖奶奶，锦颜记着了……这一次，全当作是个教训吧……”沈锦颜轻柔地为程老太太揉着肩膀，“大姐姐大婚在即，太太为了整肃家风，清查各房，在，在修栋的床上搜出了一个荷包……”
沈锦颜说了这句话，明显感觉到老太太的身子一僵。沈锦颜停了停，再次轻轻按揉着老太太的肩膀，又是按，又是推的，很快，老太太身体便又放松下来。
“查出是谁了吗？”程老太太问道。
“太太念及锦颜脸面，所以，还未曾……”沈锦颜将话吐出一半，又咽了回去。言外之意，胡氏也不知该如何收这个局。
不等老太太再问，沈锦颜便扶程老太太往碧纱厨后的填漆大床走去。“祖奶奶累了半日了，要歇一下子了。”
沈锦颜服侍程老太太脱去镶金边前后绣兰花的羊皮小袄，红颜则将床上铺的猩红羊毛毡毯用手拂平，扶着老太太躺下，再将一床四角绣着“福禄寿禧”、中间绣一只金色凤凰扶摇飞天的织金罗被子抖开，替她盖上。
沈锦颜坐在床前的矮凳上，为程老太太揉着腿，方才轻启朱唇。
“祖奶奶，若是此事为修栋所为，他既是个没长进的，咱们大可将他送出府去，再另选入继的人选，若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沈锦颜顿了一顿，咬牙道，“那便是要看祖奶奶的笑话儿了。”
程老太太毕竟是同意了将沈修栋作为自己的孙子，若是此事查出沈修栋品行确实不端，难免被人暗中嘲讽，若是此事有人故意陷害，那便说明沈府已是暗流涌动……前些日子沈修明执意将有孕在身的歌姬秋颜接入府，又因毁地之事赔了白家村大笔银子，府中上下已是怨声载道，外头甚至传出沈修明已休妻娶妓的传言，令沈府蒙羞，幸亏沈家有前朝封爵威仪，才不至有更大的波澜兴起。此次，为了给二房过继儿子，若是府里再生出什么有损颜面的事情，她这个一家之长威严何在？
胡氏对沈修栋之事一再拖延，并不彻查到底，也摆明了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苦闷，本来她是要借机煞煞三姨娘的威风，却不想将祸事一头栽到了沈修栋头上。而沈修栋又是上至程老太太，下至玩耍伙伴们都无一人派他不是，一时之间，胡氏也并不知应如何办理……
程老太太闭了眼，细细思索其间的厉害关系，竟是十分地扎手。
“来啊，把修栋少爷请到我这里……”程老太太确实有些累，她差不多睡着了……
沈锦颜和红颜在身旁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