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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以古喻今劝逆子 老母重新见阳光


  王忠信吃过晚饭,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去了李淡家。

  李淡家,是红砖红瓦房,白灰墙;其房屋的格局、外部装饰与河西村大多数新建房屋相似,并且正房还建有廊檐;有东厢房,红砖小瓦的门楼,黑漆大门,活门槛;门台阶的中间是用水泥抹成便于来回推车的搓板式坡道。街门外,左侧放着一台手扶拖拉机,拖拉机的后边还有一垛苞米秸和用苞米秸搭成的棚子,棚子里面装满了苞米棒子;门的右侧有一株碗口粗细的梧桐树。李淡的街门敞着,从街门顺着照壁的墙角,看到了天井内放了一台崭新的带斗摩托车,和一台永久牌坤式自行车。天井的地面是水泥地。

  王忠信进了天井,便在摩托车跟前驻足仔细地看着摩托车上面的说明书。

  此时,李淡正在正间和他媳妇喝酒吃菜,孩子已经吃完饭出去玩耍去了。李淡一看王忠信来了,赶忙撂下杯筷迎了出来。

  “噢哟,大哥,真是稀客啊!快,快进屋一块喝一盅。”李淡热情地招呼着。

  王忠信一看,李淡喝得满面红光,就说:“你还没吃完饭呢?你先进屋吃饭,我在这里先看看你的摩托车。”

  “没事,大哥!咱哥俩老是碰不到一起,今天您好容易到俺家来了,正好咱哥俩喝点,尝尝您兄弟媳妇做的菜。”

  “我不喝酒,李淡,你先进屋喝吧,我一会再进去。”

  “进去少喝点。”李淡说着,就拽着王忠信的胳膊进了屋。

  李淡媳妇见了,赶紧站了起来,将孩子吃饭的碗筷收拾起来,擦了擦桌子,又放上一个酒盅和一双筷子,并说:“大哥,来,坐下和您兄弟喝两盅。”

  王忠信没有坐下,而是看了看这套餐桌:餐桌是紫檀色四边折叠式的,吃饭的坐椅也是和餐桌配套的硬木紫檀色椅子,用手一摸肉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一套比较讲究的高档家具。桌子上摆了四个已经各自剩下半盘的炒鸡蛋、香菜肉丝、白菜木耳和几条煎针亮鱼;还有一个用干粮手巾盖着白面饽饽的干粮浅子;东西两边各有一个盛有半盅白酒的酒盅、一双紫檀色筷子、一个细瓷花碗和一个接碟。

  “你这套餐桌挺上讲究呢!是多少钱买的?”王忠信边看边问。

  “花钱不多,一个餐桌、四把椅子,还有屋里坐的那把太师椅,一共一千多块钱吧。来,大哥,坐下喝点。”李淡说着,便拿起酒瓶打开盖,要往他媳妇刚放到餐桌上的酒盅斟酒。

  王忠信赶紧上前把住李淡的手说:“别,别倒,李淡,我不喝。”

  “没事,大哥,这是北京二锅头,可有劲了,还不上头。”

  “不喝,我真不喝。李淡,你自己喝,我先到屋里坐一会。”王忠信说着,就离开餐桌,到李淡的住屋东间去了。

  “李淡,大哥实在不喝,你把电视打开,让大哥看看电视吧。”李淡媳妇说。

  李淡马上进了屋,把摆在躺柜上的一台二十寸彩色电视打开,又把摇控器递给王忠信说:“大哥,坐着没事看看电视吧。”

  “好,你们赶快吃饭。”王忠信接过摇控器说。

  王忠信坐在紫檀色的太师椅上,边看着电视边扫视了一下屋里的设置:油光锃亮的躺柜上,中间摆着一个座钟,左侧靠墙边就是这台二十寸的日产彩色电视,并且在门后的地下靠着躺柜还有一台音响,音响上边放了一个麦克。座钟的两旁各有一个插有塑料花的花瓶,花瓶与彩电中间有一块座式装饰非常精美的相框,相框里边镶嵌着李淡媳妇的彩色生活照;座钟右侧花瓶的外边,摆有带支架的花边圆镜,和粉盒、雪花膏等化装用品,排了一排;后边的墙上还挂了一块金色镂花相框,里边摆满了李淡夫妻的婚纱照、单人照、孩子的百岁照、他们夫妻与孩子的三人照、和孩子自己的生活照等。天棚是新糊的印花天棚,墙壁、门窗也都是新装饰过的。炕上铺的是,既新又很时兴的炕单和被罩。

  王忠信看着李淡屋里的布置,和已经拥有的拖拉机、摩托车、彩色电视及他家的吃用穿戴,可以说,在当时河西村中,起码属于中等偏上的生活了。而他的母亲,却仍然在极度贫困的生活中苦苦挣扎!两厢对比,真是天壤之别啊!

  李淡吃完了饭,马上进了屋,为了显示对王忠信的敬意,拿出一桶特级毛尖,沏了一壶浓浓的茶水,又将茶叶桶拿到王忠信跟前不无炫耀地说:“大哥,你看看这个茶叶。”

  王忠信扳过李淡手中的茶叶桶看了看,里边装的是一寸多长而且非常整齐的银白色针状茶叶,又闻了闻,一股清香直透心脾,随即夸赞了一句:“嗯,好茶!这个茶叶起码也要值八九百元一斤呢。”

  “这是八百五十元一斤的特级毛尖,我花了一百七十元买了二两,留着招待客人。我平常喝,都是买二三百块钱的茉莉花茶。”

  “哦,二三百块钱的花茶,也是很高级的茶叶了!”

  “嗯,在咱这个地方,这个价算是最贵的了吧。”

  “你的摩托车买了多长时间了?”

  “三个多月了。”

  “你有了摩托到集上卖菜可就轻快多了。”

  “可不吧!大哥,在过去我都是骑着自行车带点菜到集上卖,那个东西带不了多少,还挺累的。这是今年夏天,我花三千多块钱买的,这下行了,我一次就能带三四百斤菜呢!”

  “你现在拖拉机、摩托车、彩电都有了,天天还喝点小酒,没事了在家再喝着茶水,看着电视,你的生活也算可以了吧?”

  “正经的可以了。大哥,别人家咱没看见,就是现在俺家,中午、晚上都得炒两个菜,早晨还吃两个卧鸡蛋,喝点油炒面,这还不行吗?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还喝上两盅。”李淡自豪地说。

  “哎,李淡,我看您家还有音响和麦克,你在家还经常唱两句?”

  “这都是俺媳妇闲着没事了爱乐乐两句,我可不爱摆弄那个东西。”

  “呵呵,您家现在的生活,可是比在生产队的时候强了不知道有多少倍了!”

  “在生产队的时候哪能和现在比呢?咱自己想一想,在生产队的时候,大饼子熬白菜那就是比较不错的饭了,现在谁吃那些东西?吃点掺豆面的大饼子,还待说是半月二十日的当稀罕吃呢。”

  “是啊,现在吃白菜都是吃白菜芯,白菜帮子和那些没有芯的白菜都剁吧剁吧喂猪了。”李淡媳妇在正间边收拾着碗筷,边插话说。

  “哎,李淡,你一年两季能打多少粮食?”

  “这样说吧,我连俺娘的一亩半地,我一共种了六亩多地,拿出一亩地叫我种了菜,二亩地栽了苹果,剩下的三亩多地每年能打二千多斤小麦,和三千多斤苞米,苞米地又间种了点黄豆,也能收个二百来斤。”

  “每年光这两千多斤小麦,去了交公粮的,您家加上俺大娘四个人,光吃麦子是不是也差不多够了?苞米是不是吃不多少了?”

  “吃不多少!大哥,我现在连熬的苞米饭都不愿意喝它!我不是说吗,我每天早晨都是喝碗油炒面,再吃两个卧鸡蛋嘛。”

  “你现在这一亩菜和两亩苹果,再加上种的粮食一年能折腾多少钱?”

  “我这一亩地的菜地,每年春天我都是先种二分豆角、二分洋柿子、二分半黄瓜,剩下的地种芹菜;这些菜都除了以后,我马上再种上一多半的白菜和一小半萝卜。这些菜除了自己吃的,卖了以后,也能有个四五千块钱吧。二亩苹果地,收成好了一年能收入八千多块钱。这三亩多种粮的地,去了一年的事费,一年最少也能剩个两千多块钱。可是,我现在不光是靠种地赚两个钱啊!这阵种地、收庄稼都用机器了,庄稼活比以前轻快多了,闲着的时候也多了啊!没事了,我就骑着摩托车再出去倒腾点买卖,挣两个零花钱嘛。”

  “呵呵,你一年中的收入,连粮带菜,再加上你做买卖挣的钱,去掉种地的事费,一年一个万元户是不成问题了!”

  “嗯,差不多吧!只多不少。”

  “你的三个哥哥也还行吧?”

  “还可以,俺二哥比我还好,人家扣了三亩蔬菜大棚,光大棚一年净收入也能有个两、三万块钱,人家还种的庄稼呢!俺三哥,人家置了台农用汽车,没事了就给人家拉拉脚,加上地里的收入,一年净挣也有个两万多块钱;就是俺大哥差点,他像俺娘,太老实了,也没什么章程,一年到头就靠种那几亩地。但是,一年下来,去了种地的事费,也能剩个五六千块钱。”

  “这真是今非昔比了,您哥们除了您大哥,可以说是都成了咱们村的富余户了。”

  “呵……也就凑合吧。哎,大哥,自从咱村的副业队解散了以后,您在镇上成立的织布厂,现在怎么样?”

  “还可以。”

  “现在厂里还是你负责吧?”

  “不了,自从咱村的副业队解散以后,我们几个在镇里成立了织布厂,负责人就不是我的了,现在是王洪涛负责,我给他们跑跑外,管销售和进材料。”

  “厂里现在有多少人?”

  “一百多人。”

  “经济效益还行?”

  “还行,一年剩个二、三十万块钱,没有问题。”

  “大哥,您可是咱们村的能人哪!俺都佩服您。”

  “呵呵,咱算是什么能人哪?比人家有章程的,差的没边呢!哎,李淡,您娘今年是不是有七十多岁了?”

  “今年七十三了。”

  “我这两年一直没看见她,她的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俺娘别看都七十多岁了,人家什么病都没有,能吃能喝的呢!”

  “噢?”王忠信瞅着李淡那沾沾自喜而毫无羞耻的眼睛,心里感到非常惊讶。他长叹了一口气,并惋惜地对李淡说:“唉——只可惜啊,您爹死的太早了!要不,您爹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啊!看着你们都成了家,分开单过,又过得这么好,老两口看着也高兴啊!他俩做着伴,清清闲闲的,不是光享清福了。”

  “可不吧。俺爹的死,说起来也怨我,当时他都六十多岁了,我盖房子,我就不应该让他去当小工了,可是他非要干不行!这不,那次他往跐脚上扔砖,砖一下子就碰到杆子上了,他当时使的劲太大,砖碰到杆子上正好弹回来砸在他的脑袋上,当场就昏了过去,住院的第二天就死了。嗨……”显然,李淡也在为他爹的死而感到内疚,低着头好像流出了眼泪。

  “嗨,您娘也不容易啊!听说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那阵你还小,你的上边还有你三个哥哥,都是能吃饭的时候,您娘怕你小,和他们一样吃不行,都是背着他们给你梯已做点好吃的藏起来,在背后给你吃。”

  “是,大哥,俺娘那阵可向着我了,就是烀的胡萝卜饼子都是给我藏起一个,等我上学的时候叫我带着吃。”

  “是啊,老人吗!就怕自己的孩子吃不好,特别是在那个困难时期,他们为了咱们,自己成天吃些地瓜蔓子、苞米棒子充饥,省下粮食给咱们吃。嗨,这些老人哪!对孩子们付出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啊!咱们现在好了,可别忘了她老人家啊!”

  “忘不了,大哥,现在咱们好了,要是忘了她老人家那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吗?真要是忘了老人,那都不如一个畜生,街坊邻居都会骂你的。”李淡竟然知道,对老人不好是要遭到人们的责骂,还恬不知耻地说。

  “你现在经常过去看看您娘?”王忠信看着李淡那自以为得意地样子,又追问了一句。

  “过去!大哥。俺前天还煎的黄花鱼给俺婆婆送去一条去呢,还给她送了一块发面饼。”李淡媳妇在正间一边收拾屋,一边笑着不知羞耻地接话说。

  王忠信瞅了瞅正在正间忙活的李淡媳妇,冷笑了一下,心想,这真是真人面前说瞎话啊!为了看清李淡媳妇还能说出什么样的弥天大谎,就带有讽刺口气故意地称赞了李淡媳妇一句:“嘿嘿,弟妹对婆婆还挺孝顺的呢!”

  “可不吧,我就是看着俺婆婆都那么大岁数了,不容易,牙也不好,俺都是隔三差五的剁点馅,包点包子、饺子什么的给她送过去,有的时候还把肉剁得细细的汆点丸子给她。她吃的可高兴了,直夸奖我们呢!”

  “噢?”

  “这两年,俺看着俺婆婆七十多岁了,怕有个病灾的照顾不方便,心想把她接过来和俺一起住,您说说,她说什么也不过来啊!就是舍不得她那几间破草房。没办法,俺都是下晚早晨的过去看看她。”

  “您婆婆看着你们天天过去看她,她一定很高兴了?”

  “高兴,可高兴了,天天都乐得闭不上嘴啊!”李淡媳妇非常得意地表演着。

  王忠信听到这里,看着李淡媳妇在正间边干着活,边得意洋洋地饶着她那张像抹了蜂蜜的嘴,说着她对婆婆无微不至地关怀与照顾,感觉她好像是早已提前准备好的谎言,专门说给那些关心她婆婆人听的。他又瞅了一下李淡,李淡坐在炕沿上弯着腰,低着头,两个胳膊肘拄在两条大腿上,而且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在偷偷地发笑。

  “嘿嘿,李淡,你听听您媳妇说的,您娘有多高兴啊!”

  李淡只是“呵呵”地一笑,没有吱声,而且仍然低着头抽烟。

  王忠信一看,李淡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就马上话锋一转说:“可是,我怎么听着你媳妇说的,好像和街上的传言不一样啊?”

  李淡一听,街上有了传言,就马上惊觉起来,抬头瞅了一下王忠信,不安地问:“怎么?街上有人说什么了?”

  “是啊,我听街上人说,您娘大白天都关着街门,偶尔有人看见她,也是愁眉苦脸的,不像你媳妇说的那样,乐的天天都闭不上嘴啊!还说是,你们哥几个一年到头都不到您娘那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事?”

  李淡没有回答,又低下了头,一口一口地抽烟。

  王忠信一看,李淡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触到了他的痛处。就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跟李淡说:“嗨,李淡啊!咱们做小的,就应该和你媳妇刚才说的那样,对老人负起责任来啊!老人为了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他们为了什么呢?不就是看着儿女们都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孙男弟女的一大帮,生活过得红红火火的嘛!咱们好了,他们看着高兴啊!他们为了咱们以后能够出人头地,他们不惜自己的血本,甚至用他们自己的身体来资助、爱护、和保护着我们,这种事情是任何人都做不出来的,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能拼出他们自己的老命来维护着我们!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做为一个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儿女无私的爱心啊!是人有生以来的天性啊!他们向来对儿女只有付出,从不求回报。所以,在他们老了的时候,咱们做儿女的也应该拍拍咱们自己的良心,不要让他们失望!就应当在他们晚年没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尽量来满足他们一切生活上的必需,让他们晚年过的幸福、快乐啊!”

  “是,大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一年应该给俺娘的我都给了啊!”李淡强辩地说。

  “李淡啊,你说的这个事我也不跟你犟!你一年给老人多少,都给老人些什么东西,外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从表面上看,外边的人老是看着您娘现在的生活相当困难,成天吃的是干巴饼子,就的是咸菜疙瘩,连白菜、萝卜都不舍得吃。现在快冬天了,屋里冷冷清清的,都舍不得烧烧炕,哪里像你这里呢?进屋就暖暖和和的,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白面饽饽。”

  “大哥,你到俺娘那里去了?”李淡心虚地又看了一下王忠信,并问了一句。

  “我没有到您娘那里去,不过你也别问是谁到您娘那里去了。我是说,咱们对待老人最起码要对得住自己,对得住老人!自己好了,不能忘了老人!不能让老人到现在还住着冷屋子,吃五六十年代的饭吧!那样是不是对自己的良心也说不过去呢?真要是像你媳妇说的那样,你们天天都过去看看,经常做点好吃的给老人送过去,那不用你自己说,别人都会看到的!”

  “是,大哥,俺媳妇刚才说的都是怕您笑话俺,是她瞎编的。可是,这个事也不能怨我自己,在原来生产队分地的时候,俺娘的地是分在我这里;可是,当时俺哥四个都订了个协议,我种着俺娘的地,我负责俺娘一年的粮食和烧柴,俺三个哥哥每人每年给俺娘一百块钱。这都五六年了,他们给俺娘一分钱了吗?他们不但不给,平日连去看看俺娘都不去,甚至过年过节都看不见他们,您说有这样的吗?我每年给俺娘送粮送草,我是尽了我自己的义务了,可俺娘可到好,就是见了我有章程,又是要菜又要油的。我当时就跟俺娘说:你怎么不朝他们要呢?俺娘说,我种了她的地,当时就气的我也没给俺娘好话。”

  “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怎么就不对了呢?同样分的负担,凭什么他们当哥哥的一点都不动,光叫我一个人负担呢?”

  “呵呵,李淡,其实你并不是个糊涂人,自己也知道对老人不好怕别人笑话,和您哥哥一年到头不去看您娘不对。叫我看,这个事你哥哥做的是有点太欠考虑了,他们没有给你这个当弟弟做好榜样;没有做到一个儿子对老人应尽的义务,是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你哥哥再不对,你也不能把气撒到您娘身上啊!您娘朝你要点东西,那不是应当应份的吗?就是您娘不朝你要,咱们做儿女的都应该每天想一想,并且到老人那里看一看,老人想吃什么,还缺什么,看看老人吃的是什么,屋子冷不冷?缺什么了,咱们赶紧给老人送过去,别让老人张口朝你要。特别是,咱所负担的是,老人最重要的吃饭问题!你说是不是?”

  “事,是这个事,但是,我就是看着他们这个样来气!”

  “是看着来气。但是,你考虑过没有,你这样做的结果,不是在看着您哥哥来气,而是把对您哥哥的气转嫁到您娘身上了!”

  “那是为什么?”

  “你想想,你看着您哥哥来气,你为什么不去直接找你哥哥去讲理,而是在您娘跟前说气话呢?你这不是明明的气您娘吗?李淡啊,您娘一辈子太老实了,儿女们分的负担,虽然白纸黑字写在纸上,但是,你们不给她,她也不能挨个到您门上吵吵把火地去要。就拿你来说,你种了您娘的地,一年能打多少粮食,地里都出产些什么,虽然您娘不知道,但她心中起码多少也有点数吧?或者她也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一些一亩地能打多少麦子和多少苞米;但是,你一年给您娘的粮食够吗?麦子你给她了吗?您娘跟你算过这个账没有?这个事你自己心里是非常清楚,不过你现在就是别不过弯来,总是看着您哥哥不给您娘钱,你就认为你已经给您娘很多粮食了,就感觉比他们强,是不是?李淡啊,这个事我们不能这样想,老人,是生养咱们的最亲的亲人,她的恩情可以说是比天高、比地厚!孝敬老人不能互相攀比,起码要看一看咱们自己是怎样做的。咱哥俩不妨先算一个账,按照你刚才说的,每亩每年产小麦七百多斤,苞米一千多斤,您娘一共是一亩半地,也就是说,您娘的地,每年能产一千多斤小麦和一千五百斤苞米,这些粮食去掉你交公粮和村里的提留,再去掉你购买化肥、农药和拖拉机、收割机,等等一切种地所耗费的费用,这些费用按卖掉粮食的钱计算,我考虑起码您娘的二千五百斤粮食最少也能剩一千多斤吧?您娘能吃多少?一年连小麦和苞米一共有四百斤就足够她的了!那么,剩下的粮食不都是在你这里吗?老人朝你要几棵白菜、花生油就成了你的额外负担了?并且这些日子,我还听说你今年给您娘送粮食把苞米倒在您娘的门口了,送的苞米还是些顶尖的小粒和根部的扁扁粒子。”

  “没有,大哥,那都是好苞米,倒在门口那是麻袋破了,背不进去了。”

  “苞米撒在门口你为什么不叫开门,帮着您娘收进去呢?就叫些老母鸡在苞米上乱吃乱刨,扑腾了满胡同?”

  “我叫门了,俺娘关着门,没有叫开,我也进不去,我当时心想我先回来把麻袋缝起来,一会再回去给俺娘撮进去。”

  “李淡啊,不要强调理由了!我先问你,您娘为什么大白天老是关着街门?”

  “可能是她的岁数大了,图清静吧。”

  “错了!李淡,虽然您娘老实,可是,她过去不是一个闭门不出的人!她也愿意东家走走,西家望望的,和一些老邻居说说话,唠唠嗑!她现在变得白天黑夜把自己关在家里,她是没脸见人哪!摊了你们这些不孝的儿子,她没有话跟别人说!她出去见了人说什么呢?说说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不孝?在您娘的嘴里那是不可能的。李淡啊,您娘老实就老实在这些地方,您对她再怎么不敬不孝,她也只能把苦水咽到肚子里,不会跟外人透露一个字。她是为什么呢?她是怕别人知道你们对她的不孝行为以后,被别人瞧不起你们!尽管你们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但是,她还是用她的母爱来保护着你们。你知道吗?有的人对你们哥几个的不孝行为,就想找村长把你们哥四个叫到村委会跟你们说道说道呢!如果真是这样,你们哥几个经过村委会对你们的批评教育后,你们不就在咱们全村成了大家都知道的大逆不孝之人了吗?可是,您娘为了顾全你们的名誉,说什么也没有让别人去找村委会,为什么呢?她怕的是,你们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哪!”

  此时,李淡的儿子出去玩耍回来了,见自己的母亲倚在门框上,正在静静地听着王忠信说话,就悄悄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胆怯地看着王忠信。

  “快,叫大爷。”李淡媳妇指了指王忠信,对她孩子说。

  “大爷!”孩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唉——小明明长得挺胖的呢!几岁了?”

  “五岁了。”

  “李淡,你看到没有?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像他这个年纪也正是长记性的时候,咱们大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咱们对老人好,他看在眼里;不好,他也记在心里。等他长大了以后,他就会根据他的记忆跟着咱们学。对此,我不妨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咱们城南的郎家庄,这个村在以前有个叫郎辛的人。当时,郎辛刚刚记事,家里非常穷,可以说,他家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他爹是靠常年给别人吃劳劲,一年挣几斗高粱米养活老婆孩子。挣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那一年又遇上发大水,粮食颗粒不收,他爹也就没有地方去干活了,粮食也就挣不回来了。没有办法,为了养活一家三口,他爹就出去满街乞讨。当时那场大水是方圆几个县都受了灾,在当地你到哪里去讨饭呢?老婆天天病病恙恙的,孩子又小,又不能撇下老婆孩子到远的地方去讨饭,每天他还要白天出去,晚上回家照顾老婆孩子。所以,他只能在附近一些财主家挨门逐户去讨饭。因为当时庄稼颗粒无收,一些比较大的、家里有囤积粮食的财主,他们惟恐灾民哄抢,所以,他们白天黑夜都紧闭大门。郎辛他爹也只有在一些比较有钱而没有多少余粮的人家,今天到这家要个饼子,明天又到那家要一碗稀饭,来维持一家三口的吃饭。回家,他看着要回来不足一个人一顿饭的饭食,他哪能吃得下啊?所以,他每天要饭回家都说自己已经吃完了,让他娘俩吃。实际上,郎辛他爹只是在外边,边要饭边在一些树上撸一点别人已经撸完剩下的老树叶填到嘴里充饥。当时,可以在灾年能够充做粮食食用的榆树叶、柳树叶,和路边的野菜早已经被人采的干干净净,即使撸到一点和挖到一点可以吃的东西,他也不舍得自己吃而拿回家去让老婆孩子吃。没过多久,他爹因为长期的饥饿和劳累,积劳成疾而死在了荒郊野外。剩下他们娘俩,也不能停在家里等死啊!他的母亲看着瘦枯伶仃的儿子,自己虽然有病,无力出去讨饭,但是,为了养活儿子,也只能强撑硬挨,领着幼小的郎辛去外乡要饭。有一天,娘俩在周村附近的一个村庄讨饭,正要迈向一家的门台阶,突然,一只狼狗扑向他们,郎辛他娘惟恐狼狗咬伤自己的儿子,赶紧将儿子扑倒在地,自己也趴在了儿子身上,将儿子护住;此时,狼狗已经将郎辛娘的双腿撕得血肉模糊。等狼狗的主人将狗打开,救起他们母子的时候,他的母亲含着眼泪还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当时,已经有好多人看到了这位母亲,为了救护自己的儿子而舍身忘己的感人场面!就有一位好心人,把他们母子领回家中,给他母亲治病疗伤。等他母亲的伤口好了以后,有的人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很不容易,就想给他母亲找个人家;可是,他的母亲担怕自己的儿子跟着自己嫁到后爹家里受苦受气,所以,他娘认可靠打零工养活儿子,也不嫁人。后来,郎辛长大了,他娘又给他说了媳妇,生了儿子。按理说,郎辛在自己成人以后,就应当对自己一辈子含辛茹苦,而且舍身救护自己的老母很好地做到孝敬、赡养之责了,让她老人家在自己的关爱下,安度晚年。可是,这个畜生,当他的母亲忍受着病痛,辛辛苦苦一辈子将他拉扯成人,成了家不到一年时间,就残忍的将他的老母撵出了家门,让他病弱而老迈的母亲又在风雨飘摇中乞讨为生。最后,由于风霜雨雪的摧残,加上体弱多病,又没有安身之处,结果,在被他儿子撵出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惨死在土地庙中。此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同时也激怒了全村的村民!从此以后,村民们见到他如同见到了瘟神,不是吐他一口,就是骂他一顿!很快就将郎辛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折腾得精神失常。后来,郎辛的儿子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上学。在此之前,虽然郎辛的儿子每天都看到自己的父亲疯疯癫癫,精神不正常,但是,每次见了他的父亲,还是很有礼貌地叫一声“爹”。没过多久,郎辛的儿子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就经常听到街上人讲究和辱骂他父亲;慢慢地,他又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对奶奶所犯下的罪行,就开始对他父亲产生了厌恶的心态。因此,见了他父亲就不叫爹了,而是见了就喊‘畜生’!郎辛由于在几年中被街坊们连骂带吐,折磨得早就精神不正常,后来又见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百般地辱骂,他的精神也就彻底的崩溃了,天天咧着嘴自己念叨:‘我是畜生……我是畜生……’并且也不回家吃饭了,在街上碰到什么吃什么,甚至有的时候连猪粪、牛粪都往嘴里吃。没过多久,郎辛因为精神病发作,死在了荒郊野外。”

  此时,李淡听着故事,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眼里含着泪水,两手不住地掐着手指甲。

  王忠信见李淡已经被故事的情节触及到了他的心灵深处,便趁机对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结合李淡哥们对他母亲的行为进行了进一步地劝说:“李淡啊!这个故事不是我来劝你而提前编好的故事来跟你说事的,这可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啊!不信,你可以到城南郎家庄去打听打听,就会知道是真是假了。这个事,当时他们村的人都在说这是郎辛伤了天理,遭了天的报应。其实,叫我说,这并不是什么报应,而是郎辛做了世人所不容的大逆不道之事,遭到了街坊邻居的唾弃,并且他的亲生儿子也在听到他的恶行以后,对他进行百般的辱骂,所以,才致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而死于非命!兄弟啊,郎辛开始将他母亲撵出去,也没有想到他能有这样的下场吧!他自己也认为这是他自己家的事,他娘老实,不能到外边臭派儿子,也不会跟自己硬缠软磨;将母亲撵了出去自己也省了一份负担。可是,他没有想到,街坊邻居的眼睛是揉不进砂子的!他所做的事情有悖于常理,人们就会时时刻刻地注意他,当他的恶行彻底暴露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忿起对他进行鞭责与抛弃他的时候!所以,他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也正是给他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归之路!”

  李淡听完了王忠信讲的故事,心里就好像万箭穿心似地被剌痛了,羞愧与悔恨使他两眼的泪水纷纷地流了出来,他声泪俱下地说:“大哥,我,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俺娘那个样。”并且两手不住地抹着眼泪。

  “好,通过这个故事你能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感到非常高兴。其实,咱们村像这种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像二狗的母亲鲁姑,因为年老了,又因为疾病而丧失了劳动能力,就被她那个不孝的儿子二狗,连骂带折腾,连饥饿带疾病,早在几年前就死了。还有大猫的母亲,因为大猫成天对他母亲摔摔打打,不给吃不给穿,也是在疾病和饥饿中,苦苦地挣扎。这些人你也知道,咱们村的人对他们是什么态度,不都是在背地里谩骂他们吗?有一个给他们好脸色的吗?所以说,有关你们哥四个的事,咱们村也早就风言风雨议论很长时间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在你们跟前说,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们的事您娘一直到现在还在给你们掩盖呢!就怕你们的所作所为被街坊邻居知道以后瞧不起你们。您娘从过去总是愿意跟街坊邻居说话谈天,到现在闭门不出,变化很大啊!街坊邻居你说能不怀疑吗?常了,你们的事即使您娘不说也会引起街坊们的注意,并发现你们哥们长年没有一个去看您娘的,只是偶尔能看到你给您娘送粮食。特别是,今年你给您娘送粮食把苞米又倒在了门口,叫您娘一捧一捧地往家捧。你没有考虑到吧?兄弟,这可是大伙都能看到的事哪!李淡啊,您娘这么大岁数了,你忍心吗?叫大伙看着都心痛啊!所以说,你不要认为你们的事大伙都不知道,这是瞒不了人的。自古有句话,说得非常好:‘欲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就是说,咱们每做一件事,都瞒不了人的眼睛,也就是咱们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看一看能不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是不是有悖于常理!平日你对父母的孝敬也好,虐待也好,这些事不用你说,大伙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你的后代也都在看着你,等你老了以后,他们也会按照你对待老人的行为对待你!‘上行下效’这也是千古不灭的名言。咱们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条使自己能够过一个幸福晚年的道路呢?而且让自己的儿女学着咱们善待老人那样对待自己呢?

  李淡啊,咱们村也有几个像您娘一样有儿有女而自己单独生活的老人,你像利国的父母、和顺的奶奶、二柱他娘、国兴他娘,等等,还有好几个,他们同样是自己生活,而他们只是为了使自己晚年生活的更自由,不受儿女们生活习惯的左右,可以随心所欲的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才主动跟儿女分家单过的。但是,他们的儿女们,咱们也都能看到,可以说是一年三百六十天的早晨、晚上,都会看到不是他们的儿子、就是他们的儿媳妇,或者是他们的孙子、孙女,到老人那里去看望老人;还经常发现他们的儿女们,端着新做的饭菜给老人送过去。平日他们的儿女还经常给老人买一些对老人身体健康有益处的蜂蜜、豆奶,和老人愿意吃的东西。特别是过年过节,他们的儿女们全都聚到老人那里,在老人家里,儿媳妇、闺女一齐动手,做一桌子菜,哥们们、妯娌们,孙男弟女,和老人有说有笑的,嘿,多热闹啊!哥们之间、妯娌之间,都非常融洽,老人看着高兴,大家都高兴。临走时,他们还给老人扔下三头五百,让老人平日想吃点什么可以自己去买。你再看看,这些家老人的精神面貌,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笑逐颜开,精神状态非常好!其实这些事情,他们没有一个出来说他们家如何如何孝敬老人;也没有一个说他们天天去看老人、给老人送什么好吃的。这些事,不用你自己说,大伙都看得非常清楚。所以说,像你们家这种生活条件,您娘的生活就不应该是那样吧?啊!你们天天鱼、肉、白面饽饽吃着,小酒喝着,每顿饭还要炒两个菜,每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而您娘还啃着五六十年代没有豆面的干巴饼子,就着咸菜喝凉水,屋里冷清清的没个暖和气,你们忍心吗?不错,你每年打下来粮食,你亲自给您娘送去,可是,你到了您娘那里撂下就走,根本也不关心关心老人,这些粮食够不够,能吃好吃不好,还缺点什么,油、盐、酱、醋有没有,看看水缸里还有没有水?没水了给老人去挑两担。这些日常生活必需的东西你关心了吗?没有!其实老人能吃多少,咱们平日挤出一点点,就够老人的了!用你媳妇的话说:平日经常做点好吃的给老人送去;过年过节你们哥四个再拿点老人愿意吃的东西,到老人那里聚一聚,这样,你们既孝敬了老人,又增加了你们哥们之间的感情,老人看着高兴;别人呢,也看着舒服啊!并且还给你们的后代开了一个好头。再一个,你也用不着年年打下粮食以后给您娘送粮食,老人一年吃不多少粮食,你们磨了面给老人送去一盆,或是一瓢就够老人吃多少日子了。你给您娘送粮食,您娘那么大岁数了,还要自己到机磨去磨苞米,叫别人看着也不好看啊!”

  “大哥,这些事不叫你说,我真是没有想到啊。”

  “你想什么了?光想着挣钱了?实际上,这些事你也用不着天天去想,就是你心里始终要有这个老人,她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别除了在外边种地挣钱,回家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也不想了!老人嘛,一生省吃俭用,把咱们拉扯大,她为了什么呢?咱大的道理不说,就是摆在眼前的事,不就是老了以后有个照应,能够顺心顺意地过上一个安静而舒适的日子吗?所以说,咱们心中不能光看眼前,也要回过头去看一看咱们自己身后的事!咱们老了以后怎么办?是个什么样子?都要在自己心中有个打算,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好了,李淡,我跟你说了一晚上了,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但是,我很希望,以后再能看到您娘恢复以前东家走走,西家看看的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老人。并且我最后奉告你一句:就是要想让你的儿子做一个孝顺你的好儿子,必须从你自己做起!”

  李淡夫妇,经过王忠信一晚上的劝说,在内疚和悔恨中送走了王忠信。回来后,夫妻二人心情沉重地什么活也没干,就上了炕;但是,两个人都没有睡意,四只眼睛瞅着天棚,在他俩人的脑海中,和顺、二柱、张三、李四,等等,河西村的所有有老人的家庭,都在自己的眼前转来转去,使他俩陷入了痛苦而悔恨的回忆中。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李淡媳妇早早的起来卧了两个荷包鸡蛋,煮了一碗肉丝面条,夫妻俩共同到母亲那里给母亲陪罪去了。

  在几天之内,王忠信又到李纯、李树、李浑家串了门,对他们说了说他们母亲的困难,并对他们进行了劝说。

  从此以后,街坊邻居,再也看不到李杨氏紧闭着街门,并且不肯垮出街门一步的孤苦伶仃的病弱老人,而是又看到了一位穿着干净利索,和同龄人家长里短说天道地的幸福小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