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官场 > 金色的田园全文阅读 > 第15章 十四 三年灾害众生相 救助病儿慈悲心

第15章 十四 三年灾害众生相 救助病儿慈悲心


由于天灾加上人为的因素,当年生产队生产的粮食,已经不足社员一个月的口粮,所以,农村开始吃返销粮。一开始,每人每月供给二十斤粮食,最后降到十三斤,食用油一两。生产队分的地瓜,还要折合成粮食,规定四斤地瓜顶一斤粮食。农村社员每天都要干繁重的体力劳动,本来饭量很大,又加上鱼肉短缺,食用油太少,肚子里面几乎没有了脂肪,所以饭量越来越大。每月十三斤粮食,当时还不足一个青年劳动力五天的口粮。剩余二十五天吃什么?就用野菜、树叶子、地瓜叶掺入粮食中充饥。多数人家对以上代食品尚且不够,特别是那些男孩子多的家庭,以上的几种代食品,根本填不饱肚子。所以,又将地瓜蔓子和脱粒完的苞米棒子,粉碎以后掺入少量的苞米面里面做为口粮食用。当时,地里的野菜挖光了,树上的树叶撸净了;一些略带毒性的灰菜、蒿子、苍耳子,等路边野菜,也成了社员们的食粮。由于社员们长时间忍饥挨饿,食用一些不应当吃的东西,而造成了严重的营养不良。特别是老年人,本来粮食不足,还要省出一点粮食给年轻人和孩子吃。因为他们知道,年轻人要干活,孩子正在成长,不吃不行啊!因此,有很多老年人,就开始并发出各种疾病:有的得了水肿,有的出现了肚子胀;有的虽然看似没病,而面黄肌瘦,在饥饿与疾病中苦苦挣扎。

河西村的张良民老两口,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一生有六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多岁,二儿子十八九岁,都在生产队干活;三的、四的、五的,都十多岁,最小儿子也六七岁了。他们一家每月分的粮食是一百零四斤,八两豆油。张良民看着每月领回家的粮食,还不够当年大儿子在水库工地一个月的口粮!(注:当时水库工地,十八九、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半斤的窝窝头一顿最少吃两个,外加一碗稀粥。一天三顿,一个月三十天,就需要一百多斤粮食。)并且现在二儿子在生产队也天天干活,还有四个不干活只能吃的半大孩子呢!吃什么?张良民只有发动全家八口人全都出动:见到干葱叶子、干白菜帮子就是好东西,不管烂的、老的、破的、碎的、掉在污水沟的,全都收起来;榆树叶子、杨树叶子、柳树叶子,不管落在地下,或是还在树上的,全都往家收拾,榆树皮也往下剥;见到山沟道旁,有带青色的野菜、野草全都挖干净。采回这些野菜,都由他老婆负责分成三等,一等干葱叶子、白菜帮子、榆树叶子和榆树皮,粉碎了掺上苞米面烀大饼子给能干活的大儿子,二儿子和最小的儿子吃;杨树叶子、柳树叶子和挖回来的荠刺菜、蓬蒿、婆婆丁等可以吃的野菜,撒上点苞米面蒸熟了给还不能干活的三儿子、四儿子和五儿子吃;剩下的灰菜、苍耳,和一些从没吃过的野菜,只有老两口做为充饥的口粮,里面既没有粮食,灰菜和苍耳子还是有毒性的野菜。张良民白天在生产队天天干活,瞅着时间还要挖野菜,晚上回家看着全家人面黄肌瘦,心里非常难过,并且还要为全家人的吃饭穿衣,无时无刻的操心。长此以往,张良民吃饭吃不下,晚上睡不着觉,慢慢的,这个善良本分,刚过五十岁的生产队社员,得了臌胀病。没出去一个月,就呜呼哀哉了!

当时,生产队老实本分,遵纪守法的人,只能在家忍饥挨饿,吃生产队每个月分的十三斤粮食,和自己挖回家的野菜,苞米棒子、地瓜蔓子,等等代食品。像二狗、张开、大猫、山寨、四祥,还有六十多岁张坏水这样的人,就会利用他们的特有“本事”,开始明目张胆的偷鸡摸狗,扒窟窿盗窃粮食,到公路上抢劫汽车。虽然他们干的都是违反国家法律的营生,但是在当时情况下,生产队干部看到了,只有睁一眼闭一眼,装作没有看到。有一次,王坏水大清早看到公路上有拉运粮食的汽车,就马上告诉了大猫和二狗;大猫和二狗又招呼了张开、山寨和四祥。晚上,六个人共同到王坏水家里聚集,由王坏水做了具体分工:王坏水自己负责瞭望,刺探情报;大猫和二狗负责爬汽车,张开、山寨和四祥负责运输。到了半夜两点多钟,张开、山寨、四祥推着小车就到公路旁边的一片小树林等候;王坏水撅着粪筐,到公路上假装捡马粪;大猫和二狗趴在公路旁边的深沟里,等待王坏水的“呼啸”声。等到零晨三点多钟,一道汽车灯光摇摇晃晃从镇粮库方向疾驰而来,王坏水马上将右手放在嘴上,憋住气吹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大猫和二狗听了,马上瞪起夜猫眼,抖擞起精神,做好了“战斗”准备,同时王坏水迅速蹿进小树林,协助张开、山寨和四祥准备收获“战利品”。等到拉运粮食的汽车驶向大猫和二狗跟前时,大猫一个箭步首先抓住汽车的后厢板蹿上汽车,二狗也跟着翻上了汽车,两个人就开始疯狂地往地下掀麻袋,将冒出车厢的十多条麻袋不到几分钟全部掀了下来。与此同时,张开、山寨、四祥,推着三辆独轮车,就像旋风似的跨上了公路,见到十多条装得满满粮食的麻袋,心里早都乐开了花,所以就奋不顾身的装车。从汽车上掀下来的粮食一共十二袋,每个小车要装四袋,七百二十斤。张开、山寨、四祥,平时在生产队推两麻袋粮食,三百六十斤说推不动,这次每人推七百二十斤,没有人分配,也没有人攀比,三个人都自动推着粮食,在没有人帮扶下,非常轻松地推了回去。

当时,大猫和二狗刚爬上汽车的时候,司机就已经发现了。司机见有劫车的,多了个心眼,首先观察了劫车的具体地点,然后加大油门,想高速行驶让劫匪下不了车,或是利用汽车的惯性将劫匪甩下汽车;但是大猫和二狗非常灵巧,车开得再快,再晃悠,也挡不住他俩像猫似的在汽车上跳来跳去。掀完了粮食,就向前一纵,跟着汽车跑了几步,平平稳稳的站在地下。司机见粮食被劫,劫匪又跑了,所以回去以后马上向公安机关报告了。公安机关接警后,即刻派出七、八个民警,牵着狼狗,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事发现场。狼狗是非常灵敏的,在现场嗅了一圈,就向河西村奔去,并且直接扑向王坏水家。与此同时,王坏水和二狗、张开、大猫、山寨、四祥将劫回来的粮食已经分配完了,正在王坏水家喝庆功酒。民警牵着狼狗,敲开王坏水家街门,狼狗看到大猫和二狗,就好像看到了仇人,直接扑了上去。大猫当场被扑倒,二狗撒腿就想跑,却被狼狗一个回身,将二狗扑倒在门槛上。人赃据获,没有什么说的,公安民警就将他们六个人用绳子拴了,全部带到大队办公室。大队书记赵峰和大队长王家顺见到公安民警牵着狼狗押着王坏水和张开等六个人,进了大队办公室,就赶紧出来接待。

因为当时,年年闹灾荒,社员们忍饥挨饿,少吃缺穿,老百姓为了填饱肚子,村里一些偷鸡摸狗,扒窟窿盗窃粮食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并且大队也非常清楚。但是大队对这些人的态度是:只要不杀人放火,不搞反革命活动,不阴谋颠覆政府,和一些灭绝人性的虐待父母,污辱妇女的事情,大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赵峰没等民警开口,首先向民警们询问:

“这几个人,犯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民警说:“今天早晨三点多钟,这几个人竟敢爬汽车抢劫国家的战备粮,这可是罪加一等,不容饶恕的犯罪案件呢!因此,我们来向您通报一下,马上带回公安局依法处理。”

赵峰和王家顺听了,心里就踏实多了,马上将七八个民警让进书记办公室,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然后再三解释老百姓当前的困难,并对他们六个人下了以后不再犯的保证,将扒窃的粮食由大队负责交回国库。所以,民警们也就做了顺水人情,只是对六个人进行了一顿法治教育,也就完事了。

再说,王吉祥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在这全民饥荒,遍地荒芜的年代里所发生的一点点故事:王吉祥是大队会计,不干体力的活;女儿王翠英初中毕业以后在村里的学校教小学,也不干活;徐淑芳是个五十岁的半老妇人,饭量当然比其他人小了,但是,他们一家三口,每月三十九斤粮食,三两豆油,要是不掺野菜和树叶子,饿不死恐怕也得饿得发昏!所以徐淑芳除了在家做掺有野菜的一日三餐外,还要到地里挖野菜,撸树叶子,来维持一家三口填满肚子。

有一天,徐淑芳吃完饭,收拾完锅盆瓢碗,提着篮子到地里去挖野菜。到了地里看到后街李老二家的两个孩子,大虎和二虎,光着脚丫,提着筐子,撅着屁股正在挖野菜。两个孩子见到徐淑芳,赶忙站起来,笑呵呵地就问:

“大奶奶!您也来挖野菜啊?”

“噢!大虎、二虎啊!你们两个出来的挺早的呢。”徐淑芳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看着两个孩子:见两个孩子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笑呵呵的,非常可爱;但就是面黄肌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又看到两个孩子挽起的裤脚,和露在外面的胳膊,瘦得都好像麻杆;敞着的胸怀,露着的大肚子,和孩子的四肢形成了鲜明对比。徐淑芳马上凑到跟前又仔细地看了看两个孩子,见两个孩子身上瘦得一点肉也没有了;摸了摸鼓着的肚皮,感觉里面空空的。徐淑芳马上感到痛心的难受,就问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天天都吃些什么?怎么瘦成这样了?”

“天天都吃野菜和树叶子掺苞米面蒸的‘小豆腐’,和地瓜蔓子熬的饭。”大虎说。

徐淑芳心里想:“野菜和树叶子掺苞米面少了,就捏不到一起,没法做成大饼子或是窝窝头;也做不成里边是野菜,外边滚苞米面,被称为‘天鹅蛋’的菜团子;只能像萝卜丝掺豆腐渣一样,将野菜和树叶子洗净以后放到笼屉上,上面撒上一点点苞米面子,放到锅上蒸,所以人们都将这种野菜和树叶子撒上苞米面的饭称为‘小豆腐’。这种东西在好年景的时候连猪都不愿意吃,现在竟让这么点的孩子吃,这不是要了孩子的命吗?”徐淑芳痛心地看着两个孩子,半天又问:“您两个一顿饭能吃多少呢?”

“我可能吃了!大奶奶,一顿能吃一大碗‘小豆腐’,还能喝三大碗饭呢!二虎也能吃这么多。”

徐淑芳在心里又开始算起来:“一大碗‘小豆腐’,和三大碗饭,这些东西起码有三四斤,可是里面的粮食连一两都没有,其他全是野菜、树叶子、地瓜蔓子和水。”徐淑芳看着两个孩子,两眼流出了泪水,心情非常沉重,看着孩子再没有说什么。

回家以后,徐淑芳将在地里挖野菜碰到李老二家两个孩子的事,在王吉祥跟前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李老二家的两个孩子,怎么吃得那么多呢……”

王吉祥听到自己的妻子,自言自语地正在唠叨谁家孩子吃的多,就问:“怎么啦?淑芳,你说谁家的孩子吃得多呢?”

“噢,今天我出去挖野菜,碰到李老二家的两个孩子,大虎和二虎,看到他俩瘦的都皮包骨头了,肚子倒挺大的。我就问他俩,你们两个天天都吃什么?大虎说:天天都吃野菜和树叶子掺苞米面蒸的‘小豆腐’,和地瓜蔓子饭。你说,他们一顿饭能吃多少呢?每人一大碗‘小豆腐’,和三大碗地瓜蔓子饭呢!我听了以后,心里这个疼啊!嗨,这是什么年头啊?吃这些东西把孩子都吃成什么样子了?”

“嗨,这年头,实在没有办法!肚子里面一点油水也没有,又是男孩子,吃少了饿的慌,吃的多就得多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人十三斤粮食,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

“这样下去,不把孩子给毁了吗?”

“毁了也没有办法啊!就这么点粮食,谁叫他们都生了些男孩子呢!”

“嗨——”徐淑芳长吁了一口气,再没有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她在为这些孩子发愁、心疼!但心里也在不住地盘算。

王吉祥对自己妻子是非常了解的,所以今天见到妻子闷闷不乐,也不说话,低着头嘟囔嘟囔的不知道说什么,就知道今天妻子见到大虎和二虎那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样子,又触动了她的慈悲心肠,她正在为孩子发愁。所以就劝妻子说:“淑芳啊!不要为大虎、二虎发愁了,因为咱们村和他家一样的还有好多呢!你能愁过来吗?”

徐淑芳好像没有听见,还在继续盘算。忽然,她高兴地对王吉祥说:“好了,好了!吉祥,有办法了!我从明天开始,每天蒸一锅用胡萝卜掺苞米面的大饼子;每天用八两苞米面,二斤胡萝卜,把胡萝卜煮熟,掺到苞米面里面做成八个饼子。咱们留四个,四个给李老二家送去。这样呢,咱们每天匀出四两粮食,也就是一个月拿出十二斤粮食,咱们还有二十七斤粮食呢!这些粮食咱们再多掺些野菜或地瓜叶子,咱们的饭量都小,也差不多够了。”

“淑芳,你疯了吧?就这么一点粮食,咱们都要掺一多半野菜呢!还有给人家的吗?”

“不要紧,你这个大会计,成天待在屋里不干活,闺女教学也不干活,我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了,再干活也就是家里这点活,都吃不多少,不像李老二家。李老二就他一个人,浑大腰粗的,还成天推小车,干些卖力气的活,他一个人的饭量恐怕也要顶咱们三个人的了,还有两个馕食包的孩子呢!你说,他们家和咱们家一样领粮食,哪不够呛吗?所以我在算计,咱们每天匀给他们四两粮食,咱们多掺点野菜或是地瓜叶子,我再好好调调味,恐怕也能吃得很好,这样就能救了他家的两个孩子呢!吉祥,你说呢?”

“嗨!”王吉祥瞅着妻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吉祥,求求你了,救救两个孩子吧!行吗?”

王吉祥见妻子那种实在劲,为了不相干的人,竟向自己苦苦哀求来了,就苦笑了一声,说:“呵呵!真拿你没有办法,就这么个好心眼,总也使不完。你就看着办吧!”

“你同意了?吉祥,那太好了!”徐淑芳兴奋地马上红着脸,竟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过半百的人了,朝着王吉祥的脸上就亲了一口。亲完了又指着王吉祥说,“今天晚上,我再给你个最甜蜜的吻。”

……

第二天早晨,徐淑芳早早地就起来了,先把胡萝卜洗净煮好,晾凉了以后,掺到用秤称好的苞米面里面,做成八个饼子。饼子出锅以后,马上用干粮手巾包了四个,剩下的四个放到干粮浅子里面也用干粮手巾盖好,然后,就兴冲冲地到后街李老二家去了。

“大虎娘,在家吗?”

“唉——谁啊!”大虎娘边答应边跨出屋外,出来一看是徐淑芳,马上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是大婶婶啊!您怎么一早晨就来了?快进屋!”

“我是看看您的两个孩子的,他们上哪去了?”

“一早晨就出去撸树叶子去了。怎么了?您找他们有事吗?”

“嗨,这年头,真苦了孩子了。喏!给您几个饼子。”徐淑芳说着,就将用干粮手巾包的四个胡萝卜饼子,递给大虎娘。

“这可不行啊!大婶婶,一个月就这么点粮食,您哪有余粮给我们呢?快,快拿回去!”

“不,大虎娘!虽然家家都是这么点粮食,但是我们家和您家不一样。我们家吉祥是个会计,在大队不干活,我和翠英都吃的少。您家可不行,老二天天推小车,老干些卖力气的活,吃的饭他自己也要顶我们全家的了;您家还有两个半大男孩子呢,都是能吃饭的时候。给你,别犟了。”

“这——我可怎么谢谢您啊?大婶婶,您说……”

正说着,大虎和二虎各自拎着装满柳树叶子的筐,从外边回来了。

徐淑芳见了两个孩子,马上催大虎娘说:“大虎娘,快点!每人给他们一个,叫他们快吃!”

大虎娘在徐淑芳的催促下,每个孩子给了一个。大虎和二虎见了这样喷香扑鼻的大饼子,早就馋不住了,所以接过来就吃了一口。

“好,真香!一年多没吃过这样香的饼子了。娘,你尝尝!”大虎兴奋地,举着大饼子就往他娘的嘴上送。

“好吃,还不快谢谢大奶奶!”大虎娘严肃地对着两个孩子说。

两个孩子听了,马上向徐淑芳鞠了一躬。齐声喊道:“谢谢大奶奶!”

徐淑芳赶忙一手一个扶着孩子,笑容满面地说:“好孩子,不用谢!只要你们愿意吃,我天天都给你们送。行吗?”

“这可不行啊!大婶婶,怎么能天天给他们送呢?送一次让他们尝尝就行了。”大虎娘着急地说。

“不,大虎娘,我不是说了吗?俺家比您家强。你看,两个孩子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这样下去,成天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得把他们毁了啊?就这样了,我回去了。”徐淑芳说着,和大虎、二虎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在大虎娘和两个孩子送她的时候,又嘱咐大虎娘说:“四个饼子两个孩子每人一个,剩下的两个,你就和老二吃了吧。”

“这样香的饼子,我可不舍得吃。”大虎娘说。

“你要是不舍得吃,你就把你的一份,给大虎爹吃吧!大虎爹天天推小车干重活,只吃些树叶子和地瓜蔓子,不吃点粮食可不行!虽说他的身体好,常了也不是个事呢!”

“大婶婶,您真是好人!这个年头谁都顾不了谁,您还想着俺这些吃不好的人。大婶婶,您说,叫俺怎么谢谢您呢!”大虎娘难为情地说。

“别说这些了,快回去吧!一会老二干活回来还要吃饭呢。”徐淑芳一边说,一边走出街门,跟大虎娘和两个孩子说了声“再见!”就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谢谢您了,大婶婶!”

“谢谢大奶奶!”两个孩子同时喊。

徐淑芳回头向他们娘三个招了招手说:“不用谢!进屋吧!”

大虎娘和两个孩子没有进屋,一直看着徐淑芳走出街头,拐弯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地回了家。

李老二推着小车进了天井,将小车向墙根下一戳,边擦着汗边进了屋。此时,大虎娘已经将饭打拼在正间的长条矮桌子上,两边各放了两个小板凳,并且在洗脸架上准备了一盆洗脸水。

大虎和二虎听到爹回来了,两个一起从屋里跑出来,迎着爹就喊:“爹!大奶奶给咱送的胡萝卜饼子,俺两个一人吃了一个。可好吃了。还有两个,大奶奶说给您和俺娘一人一个。”

“谁家的大奶奶?”李老二看着两个孩子兴奋的样子,疑惑地问了一声。

“噢,是王吉祥家的大婶婶,今天一早给咱送来四个胡萝卜饼子,还热乎呢。说是咱家都是些能吃饭的,非要天天给咱们送不行。”大虎娘解释说。

“这怎么行哪?她家的粮食和咱们一样,她给咱们这么多,她家吃什么呢?”

“她说了,她男的不干活,她和她闺女又是女的,都吃的少,比咱家强。”

“这也不行!一个月每人只有十三斤粮食,就是吃的再少,也只够十来天的粮食,哪些日子怎么办,不也得掺野菜和树叶子吗?”

“爹,昨天我们在地里挖野菜,也看见大奶奶提着篮子在地里挖野菜呢。她还问我们在家都吃些什么,能吃多少。我说俺家天天都吃野菜和树叶子蒸的‘小豆腐’,还有地瓜蔓子饭,我说我一顿能吃一大碗‘小豆腐’和三大碗饭呢!”

“嗨,她是看到咱的两个孩子,瘦得不像样子了,才这样做的,她真是个好人呢!”

“大婶婶说,这四个饼子,叫咱们一人一个,我说我可不舍得吃。她说你要是不舍得吃,你就给大虎爹,她说你在外边干活太累了,光吃些乱七八糟的不吃点粮食不行。”

李老二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嗨,这四个饼子都给两个孩子吧!他们两个早晨一个,中午一个,他们正长的时候,和咱们一样吃真是不行呢。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补报人家吧!”

“爹,您干活挺累的,您吃吧!”两个孩子齐声说。

“不,儿子,饼子还是你们吃,等你们长大了爹再吃。爹不累,你看,爹多有劲啊!呵……”李老二笑嘻嘻地瞅着两个儿子,并握紧拳头,伸展了一下胳膊,表示有浑身使不完的劲。父子之情真是难于言表。

“爹——”

……

有一天,徐淑芳看到街东头刘希荣老人在大街上的井上打水,就上前帮着老人将水桶从井里提上来。当满满的一桶水提上来放到地下时,徐淑芳发现老人累得气喘吁吁,并且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停地捶腰。徐淑芳就仔细地看了看老人的脸色:老人脸色萎黄,眼皮浮肿;没穿袜子的双脚,脚背肿得已经撑到鞋的外面去了,并且闪烁着亮光。徐淑芳就将另一只水桶替老人打满水,又给老人挑回家,倒进水缸里。完了,就顺便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刘希荣老伴儿。刘希荣老伴儿半躺半坐的靠在垫得高高的枕头上,用棉被围着,旁边放了个痰盂,痰盂里面咳出的东西,全是白色泡沫;老太太面色灰暗,呼吸急促,喉咙里面好像拉锯似的不停的隆隆作响;并且时而耸肩拔背,咳不上来,大汗淋漓。徐淑芳见状,马上上了炕,为老太太捏肩捶背,捋胳膊揉手。同时,不住地询问刘希荣老人:

“大叔,大婶婶病得这样了,没请个医生看看吗?”

“看了也没有用。前天我到公社的卫生所请了刘大夫看了,临走时就给了些麻黄碱。你大婶吃了,只能顶半个小时,完了还是照常喘,根本就没有用。”刘希荣老人边说,边拿出一包药,放在炕上让徐淑芳看。

“嗨!这个时候,得了这种病,就得等死。治不了了。”老太太一边喘着,一边悔心地说。

“大婶婶,你的病是不是那次冬天感冒,咳嗽了多少日子,也没去看医生,硬拖拖成这样的?”

“是啊,他嫂子,那次感冒了,我心话挨挨就行了,谁知道……”

“大婶婶,上了年纪的人,有病不能拖啊!特别是现在闹饥荒,家家都吃糠咽菜,有病更得抓紧治呢!否则,一点小病,就会发展成要命的病呢!你病了这么长时间了,没及时看医生,又天天跟着吃糠咽菜,病哪能好呢?所以你现在应当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养一下身子,结合吃药才能行呢!”徐淑芳说。

“是啊!吃的跟不上,吃多少药,也好不了。等死吧!”老太太“喉喽喉喽”的,没好气地说。

刘希荣听了老太太说吃的跟不上,心里感到非常委屈,生气的拿出装苞米面的面袋子,往炕上一扔说:“就这么点苞米面子,这是我给你上碾子上先碾去皮子,又给你上磨上磨得细细的,都给你吃了。这还不行吗?我天天吃的是什么?我连点苞米星星都看不到!”

“你,你不用跟我抱屈,这两天我,我就死了……”

“我抱什么屈?他嫂子在跟前,你叫她嫂子评评……”

徐淑芳看到老两口吵了起来,怕气坏老两口,赶紧先安抚了老太太,又劝好了刘希荣,就急急忙忙地回家去了。回家以后,拿出还有半斤多白面的面袋子,就全部倒在盆里,添上水和了和,擀了一小盆细细的面条,炒了一盘淡淡的白菜丝,就马不停蹄的给刘希荣老两口送去,让刘希荣老两口饱餐了一顿。从此以后,只要家里有点面粉,徐淑芳都要擀点面条或是和点疙瘩汤给刘希荣家送去。刘希荣老两口也在徐淑芳无私的关心和照顾下,也顺利地渡过了三年自然灾害。

再说王吉祥在哈尔滨的儿子王忠信,听说家里闹饥荒,树叶、树皮都吃光了,就每个星期都写信回家询问家中的情况。虽然,当时哈尔滨在全国性自然灾害的影响下,也在节衣缩食,但是,始终比山东农村好的多。从此以后,王忠信就在每个月分配给自己的二十多斤粮食中,节省下三斤五斤,换成全国通用粮票捎回家。王吉祥夫妇见儿子每个月都往家里捎粮票,并且他俩也从街坊和亲戚朋友之间了解到,哈尔滨的粮食也不够吃,所以,几次写信劝说忠信不要往家捎粮票了。但是,儿子的孝心,始终阻止不了,没有办法,也只好月月接受。

王吉祥夫妇每月有了三、五斤粮票,也没有自己用。他们看到那些男孩子多的、有病的、和那些年轻夫妇育有婴儿的家庭,这个月给李家三斤,下个月又给张家五斤,让他们拿着粮票到粮库买点细粮,或是到供销社买点饼干、桃酥什么的;并且他们还是风雨不误,每天早晨做胡萝卜饼子给李老二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