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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三 主观意识瞎指挥 揠苗助长一场空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定能做得到!”

“用一千斤的指标,两千斤的措施,三千斤的干劲,苦干1958年;快马加鞭赶先进,坚决实现粮食亩产过万斤!”

……

这些豪言壮语,在大跃进期间,普天盖地在农村大地到处震响。生产队为了迎合公社,公社为了迎合上级,形成空话、假话满天飞;亩产过万斤的口号,在各生产队都作为奔向共产主义奋斗目标到处喊唱。与此同时,为了实现上级下达的增产指标,和为了监督各生产队很好地实施社会主义总路线,公社向各生产队派驻了蹲点干部。这些蹲点干部,既不是专业学校毕业,也不是经过农业技术培训出来的技术人员;这些蹲点干部,有的是刚刚转业的复员军人,有的是从城市中下放的青年干部;他们忠于职守,对党提出的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是忠实执行者。他们凭着上级传达的精神,和他们自己的主观意识,违背客观规律在生产队进行瞎指挥、乱指导。譬如:小麦播种原来每亩下种只有十五斤,蹲点干部硬要你下种六十斤;玉米点种要成一条线,出苗以后不许间苗,称为群株;垅宽原来一尺八寸,非要改成一尺二寸。说什么庄稼要高产,必须要密植!

河西大队第一生产队,蹲点干部叫李海,此人三十多岁,是个复员军人,因为参加过抗美援朝,腿部受过伤,走起路来一踮一踮的,所以有人就叫他踮脚李。踮脚李刚来,没有和生产队干部碰头,也没有进行调查研究,就通知队长张二柱,组织生产队所有干部晚上到队办公室开会。

这是公社派来的蹲点干部下达的命令,张二柱当然不敢违令了,所以当晚就召集了生产队的所有干部:保管员王洪涛,会计王吉云,和两个班组长王朝和李四。其中会计王吉云就是王吉祥的弟弟,当时五十岁上下,有丰富的种田经验,每年播种小麦还是扶耧手。王吉云对大跃进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深翻一丈,亩产过万!”“大干七昼夜,誓把卫星送上天!”等等,这些气冲霄汉的豪言壮语;和什么河北省某大队小麦亩产放出了一万二千斤的高产“卫星”;寿张地瓜长得比枕头还大,亩产超过三万斤,等等,一些不着边际的吹牛皮,经常和一些年轻人进行辩论;当听说公社派驻的蹲点干部李海,进了村子就鼓吹什么庄稼是水里生长的东西,不能离开水;要想增产,必须要密植,小麦下种必须达到每亩六十斤。这一次李海召集开会,王吉云提前来到办公室,点亮了保险灯,放到前边黑板下边的一张桌子上,就坐到组长和记工员的办公桌旁边,点上烟袋抽烟,并正在心里准备着,要和李海辩论一番有关密植的问题。

晚上六点多钟,张二柱,王洪涛,王朝和李四都陆续到齐,踮脚李一踮一踮的是最后进了办公室。踮脚李进门就看到人都到齐了,就踮着脚直接走到前边点有保险灯的桌子前面,整理一下衣服,理了理头发,直了直腰板,没等队长和大家介绍,就开门见山地讲开了:

“同志们!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的是,向大家宣布公社党委的决定:为了贯彻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公社党委决定,由我负责咱们生产队贯彻实施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所以,为了完成公社党委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和艰巨的奋斗目标:即我们的县小麦必须达到双千斤县,咱们公社必须达到三千斤公社,咱们生产队必须达到,亩产五千斤大面积丰产的先进生产队!今年播种小麦,每亩地下种必须达到六十斤;六寸两条腿的耧,都改成三条腿,争取来年小麦亩产超过五千斤,力争创造出超过万斤的‘卫星’样板田……”

王吉云听这里,坐在凳子上当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烟袋锅往鞋底下磕了磕,没等踮脚李说下去,马上插嘴说:“嘿嘿!每亩下种六十斤,亩产五千斤,六寸耧改成三条腿,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呢?”

“亩产五千斤,这是必须达到的目标,并且还要超越他!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下种六十斤!这是公社党委给咱们生产队定下的宏伟目标!也是咱们响应党中央的号召:‘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的贯彻实施。怎么是开玩笑呢?你这位老同志,是不是应当跟上形势,不要以旧的思想,来对待新事务呢!”

“一亩地下种六十斤,出苗以后密密麻麻的全是麦苗了;小麦要想高产,出苗以后必须有足够的分蘖数量,这样密的麦苗,你怎么让它分蘖呢?麦苗分不了蘖,就长不壮实!小麦怎么能高产呢?这不是开玩笑是什么呢?”王吉云针锋相对地说。

坐在旁边的王朝和李四,听到这里,都随声附和地地说:“是开玩笑!哪里有下这么多种子的?”

“严肃点!这是开会,是为了我们伟大的奋斗目标而开的一次非常重要的会!不是让你们起哄的。”踮脚李见这两个人竟然跟着老会计起哄,就踮了两下,非常严肃地朝着王朝和李四厉声地训斥。王朝和李四伸了伸舌头,就缩起了脖子,没敢再吱声。踮脚李见王朝和李四被他一声震喝,就被震了回去,所以就继续他的大假空演说:“为了证实亩产五千斤是完全可以达到的,现在我就告诉你们:河北省徐水县有一块试验田,里面种的小麦,今年就打了一万二千斤嘛!他们每亩下种就是六十斤,出来麦苗都遮住了地皮;小麦成熟的时候,麻雀蝴蝶都别想飞进去;银闪闪的麦穗就像泥板抹似的,小孩都在上面打滚玩呢!所以说,他们能创造出这样高产,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呢?”

“这是你亲眼看到的吗?”王吉云瞅着踮脚李,说话一点边际不着,所以又插嘴问了一句。

“是上级传达的。”

“上级!上级也是听上级传达吧?”

“怎么?你还不信吗?”踮脚李见这个老会计有点难缠,就踮了踮已经站累了双脚,又狠狠地盯了王吉云一眼,马上对入会的全体人员解释说:“同志们,为了让大家相信公社党委,相信科学,相信主观能动性的作用,相信在大跃进中出现的奇迹,今天,我再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例子,以便让大家竖立起‘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的革命思想,让我们全县提前达到小麦双千斤的县、公社达到三千斤的公社、咱们生产队达到亩产五千斤大面积丰产的先进生产队。在河南省有个遂平县,今年小麦平均亩产你们说打了多少斤——2105斤呢!要知道,这可是全县的平均亩产呢!不是试验田的产量,也不是某个公社,某个大队的产量,这可是全县所有土地平均的亩产呢!为什么?他们能创造出这样的高产?就是因为他们竖立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革命思想,坚定不移的革命理念,破除了旧观念,解放了思想;经过科学种田,合理密植,才创造出了这样的高产。所以,现在我们的工作,首先要解放思想,破除旧观念,跟上全国的大好形势。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党的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的党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只要我们在主观意识上想得到,加上主观努力,我相信,我们的奋斗目标就一定能实现!不要认为以前我们的亩产只有五六百斤,现在就要创造出五千斤的丰产田是不可能的,这是因为我们以前的思想没有解放,旧的思想观念太重,所以单位产量就上不去。今天,我明确告诉大家,亩产五千斤的指标必须达到,达不到也得达到!这是公社党委的命令。并且经过实践证明:‘土地的潜力是无穷尽的,亩产多少,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

王吉云见踮脚李今天的讲话就好像发高烧似的,说话越来越空,越来越大,并且啰里啰嗦,重重复复,一点靠谱的地方也没有,所以又一次揽住了踮脚李,插嘴说:“这样吧,李海同志!今年我们先按照往年的下种量下种,先看看你们公社的试验田,是不是下种六十斤,来年的产量能不能达到五千斤。如果你们下种六十斤,不要说每亩打五千斤了,就是超过一千斤,来年你说下多少种,我们就下多少种。怎么样?”

“你这位老同志,怎么老是怀疑呢?告诉你!这是公社党委给咱们生产队下达的增产任务!下种六十斤,也是公社党委的决定,是任何人不得抗拒的!明白吗?”踮脚李最后用阴沉的眼睛,狠狠地盯了王吉云一眼。

“以前小麦亩产才五六百斤,你非要叫打五千斤,翻了十倍呢!下种十五斤,你非要下种六十斤!你这是在吹牛皮,还是发高烧呢?”王吉云瞅着踮脚李,不客气地说。

“大胆!竟敢说公社党委吹牛皮、发高烧。我先问你,你是什么成分?”踮脚李见王吉云竟敢这样对他说话,马上怒火中烧,指着王吉云非常严肃的上纲上线地质问。

张二柱和王洪涛看到踮脚李发了火,王洪涛马上示意王吉云不要再继续辩论;张二柱接住踮脚李的话,解释说:

“老李同志,不要发火嘛。我先告诉你,王吉云是咱们生产队种地的老把式,可以说是全大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种地就种了四十多年,一亩地下多少种子,打多少粮食,他心里非常明白。但是,那都是老一套,根本适合不了现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亩产多少我们说了算’的革命豪言壮语,和上级提出的宏伟目标。来来来!咱们先研究研究。”张二柱将踮脚李拽到桌子跟前,笑呵呵地说,“按照你说,一亩地下种六十斤;但是按照经验下种量,还不到二十斤,也就说下种六十斤,出苗以后要比原来密了三倍多,对不对?老李同志。”

“对啊!这就叫密植嘛!”

“咱们这样。”张二柱掏出一合火柴,在办公桌上抽出火柴棍,稀稀拉拉摆了一排,“李海同志,你看!这好比以前传统播种,一亩地下种在二十斤以下,出苗以后就是这样,咱们在它们之间,再插上两根火柴。”张二柱拿着火柴在每根火柴之间又摆了两根,火柴棍就一根一根挨到一起了。“老李同志,你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啊,就是这样。”

与此同时,王洪涛和王朝、李四,都围了过来。

王洪涛说:“如果这样密,小麦出苗以后再经过分蘖,是不是都挤到一起去了?”

王吉云仍旧坐在办公桌旁边,一袋一袋的抽烟,听到王洪涛说,就气呼呼地说:“一粒种子能分出十八个叉呢!”

王朝说:“这样密植,一粒种子不要说分十八个叉,就是分三个叉,都没有地方长呢。”

李四说:“这样密的种子,不要说分叉,就是不分叉,都要挤着长昵。”

张二柱接着说:“哎,李海同志,咱们打个比方,出来的小麦就像南山的树一样,它要是一棵一棵的紧挨着长,是不是都争着往高里长呢?”

“是啊!小麦长得高,麦穗才能长得大,才能提高产量呢。”踮脚李说。

突然,烟袋锅磕得桌子“啪”的一声巨响,紧跟着一声:“纯属无稽之谈!”

踮脚李马上阴沉着脸向正在忿忿不平的王吉云看去。王吉云却不理不采,眼里喷出愤愤的火花,向窗外茫茫的夜空看着。踮脚李见王吉云对自己多次顶撞,并且不理不采,气得双脚乱踮,两手哆嗦,指着王吉云,马上给张二柱下了命令:

“马上,撤销他的一切职务!”

王吉云将烟袋往桌子上一摔,针锋相对地说:“撤不撤,你说了不算!这是全队社员选出来的。”

“我是公社干部,是贯彻党的总路线,执行公社党委决定的蹲点干部。对你这样目无上级领导,当面顶撞蹲点干部,不听指挥,不讲科学种田的人,我就有权撤销你的一切职务。”

张二柱和王洪涛马上将踮脚李拽到队长办公室。张二柱递上一支香烟,王洪涛斟了一杯热茶,两人同时说:“今天的会,我们看是不是先开到这里?因为还不到播种小麦的时候,这个时间就让大伙回去好好考虑考虑,等到大伙考虑好了,咱们再研究这个问题。你看怎么样,老李同志?”

“用不着考虑,也用不着研究!告诉你们,下种六十斤,亩产五千斤,是公社党委交给咱们生产队的光荣任务!知道吗?谁要是不听,就马上撤销他的一切职务,不能让这样的社会主义绊脚石在咱们干部队伍里继续混下去。”

“那么,王吉云,咱们是否再考虑考虑……”

“马上撤了他!不用考虑。”

王吉云抱了全年的会计账簿,进屋就往踮脚李跟前一堆:“给你!”并朝着张二柱说,“队长,今年种小麦,你另找人吧!”说完,就甩门走了。

王洪涛赶忙跟了出去,和王吉云私下谈话去了。张二柱却在屋里再三和踮脚李解释,并劝说踮脚李收回撤销王吉云的决定。踮脚李却不依不饶,态度非常坚决。张二柱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对踮脚李将了一军:

“既然你非要撤销王吉云的会计,那也好。我们现在正缺少年轻有为的青年干部,你给我们派来一个吧!过两天种小麦的时候,你也给我派个扶耧手来。但是,咱提前说下,扶耧手必须要好的,出来的麦苗要是旱涝不均,曲里拐弯的可不行。”

踮脚李见张二柱对自己将了一军,就不加思索地说:“你从贫下中农中找个年轻人,让他锻炼几天,不就是很好的会计吗?”

“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小学毕业生,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怎么能当好会计呢?”

“请你尊重广大贫下中农的聪明才智,不要低估了他们!你这个生产队长,是不是也应当学习学习了?”

“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给我推荐一个年轻的贫下中农青年会计,和一个好的扶耧手。”

踮脚李在第一生产队组织的生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第二天,踮脚李又一踮一踮来到大队办公室,见了书记赵峰,也不说明原因,就直接了当地说:“赵书记,跟你打声招呼,第一队的会计王吉云,昨天晚上被我撤了。”

赵峰马上皱起了眉头,瞅着往日的战友,今天的公社干部,非常傲慢的踮脚李,半天才问:“为什么?”

“对抗领导,不听指挥!”

“为什么?”赵峰将眼睛离开踮脚李,瞅向窗外,又重复问了一句。

“不懂科学种田,顽固守旧;蔑视大跃进,抵制总路线!”

“哼!好大的罪名呢。”

赵峰掏出香烟,点上,从嘴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白色烟雾,在眼前迅速漫延,使赵峰发现这位曾和自己在同一战场,共同杀敌的转业军人,公社干部,自己的同志,瞬间就好像在浓雾中变成了一只猛禽的恶兽,正在自己跟前疯狂地吞噬社会主义的一砖一瓦,自己竟无力阻止!赵峰又抽了一口烟,将烟缓缓地吐出,脚步沉重地慢慢踱到窗前,凝重地看着窗外茫茫的原野,心里马上被虚无飘渺的景象所迷糊:“难道……难道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就这样被这些不懂种田,不懂科学,毫无专业知识,而且武断专行,唯我是听的什么蹲点干部,给毁了吗?难道,又要像五三年发大水那年,社员们没吃没穿,忍饥挨饿吗……”赵峰眼前又浮现出前些日子带领全大队干部,到各生产队的食堂周边,墙根、墙角、树底下、草地上、广场上、公共厕所的粪坑里,捡到的那些黄澄澄的窝窝头,泼洒在地下黏糊糊的饭菜,和制造这些遍地窝窝头的二狗、大猫等人,竟然毫无人性的随意拿着窝窝头打麻雀、擦屁股,随意泼洒饭菜……感觉这些蹲点干部的武断专行,唯我是听的工作作风和这些随便糟蹋粮食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行为,同样是对人民犯罪,对社会主义犯罪!只不过,蹲点干部是在党的三面红旗之下,在公社党委的支持下,用主观臆断来代替科学;不遵守自然规律利用手中的权利对基层横加干涉,致使农业生产大刮浮夸风,最后也会丢了西瓜失了米!如果按照他们的办法种地,来年的粮食,别说是丰收,即使能保住既往产量,也是不可能的啊!赵峰看着窗外将要收成的苞米、谷子、高梁、大豆;看着社员们正在为迎接大丰收,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地里,在场院里,不分昼夜的忙碌;心里就好像被一股强烈的寒风,吹得浑身发冷;曾经几次,自己到公社反映情况,都被“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全党必须服从中央!”“党的总路线,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是通往共产主义的保障!”和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要在“主观意志”上解放自己,在行动上要“主观努力!”和“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定能做得到!”“土地潜力无穷尽,亩产多少在人为!”等等,这些命令式的虚假口号,让你毫无回旋之地。如果不听,就说你右倾,马上拔你白旗。吴家大队的吴书记,就是对公社提出五千斤的增产目标提出了质疑,就被当场拔了白旗,并在党内记大过处分。而史家大队的郭书记,公社让他来年小麦必保亩产五千斤,他就说:“我们大队保证完成党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并且我们力争亩产超过六千斤!”这样的人,竟然得到公社的重用,并在全公社掀起了学习史家大队的高潮。从此以后,各大队干部只要到公社开会,都是空话假话一大堆。你说亩产六千斤,他就说,我们必保小麦七千斤,苞米八千斤,力争全年产量达到一万五千斤!那个又说,我们确保来年全年产量达到双万斤。这个又说,为了来年大丰收,今年冬季我们将地深翻七尺!那个就说,我们翻地确保一丈深!那个又说:你们翻一丈深,我们就翻到水晶宫,让甘甜的泉水为我们来灌溉……赵峰看着这些好大喜功,说起空话假话不加思索的同志们,在心里只是暗暗发笑。但是,公社领导却对他们的表现大加赞赏,说他们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楷模!是通向共产主义的先锋队!自己看到公社领导不讲实际,只喜欢吹牛皮说空话,也只有顺水推舟,领导让自己大队确保小麦亩产五千斤,自己只得违心地说:“保证完成公社党委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今天,蹲点干部李海,竟然为了下种量的问题,断然撤销了第一生产队富有经验的老会计,而且没有回旋之地。赵峰回头看了看像瘟神似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哆哆嗦嗦的李海,使自己感觉既恶心又恹烦,真想用自己像巨无霸的铁拳将这个坑害人民,危害社会主义的蠹虫,一拳砸成肉酱!但是,当前全公社,乃至全县的各生产队,都被这样的人占据了生杀大权,如果违反了他们的旨意,他们就会到公社汇报你,公社领导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拔你的白旗,将你撤职!在这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全党必须服从中央的权利极端集中,并且从上至下严重脱离实事求是,好大喜功;说空话弄虚作假成风,搞浮夸农业放“卫星”,制造亩产万斤粮的不正常情况下,赵峰也只有唯命是从,被这些空话假话,豪言壮语,淹没在茫茫的云海雾霾之中了……

从此以后,踮脚李在生产队就更加臆断专横,对持不同意见人,不是被扣上“反对三面红旗的罪魁祸首。”就是说你“反党反社会主义。”所以在他的监督下,生产队将原来两条腿的六寸耧全都改成了三条腿,扶耧手也都换成年轻人,播种小麦他亲自监督。小麦刚刚出苗,还没有分蘖,他就催着浇水。有人跟他辩论,他就说:“庄稼是水里生长的东西,从出苗开始就不能离开水。”结果,刚过了立冬,小麦就长得遮住了地皮。有些有经验的人,看着满坡密得像牛毛而且妄长的小麦,非常痛心地说:“这样的小麦,来年吃饽饽,恐怕不用想了!”这样的话,如果传到踮脚李耳朵里,他竟会沾沾自喜地对人说:“啊!你们看,小麦长得多旺相啊!这样的小麦不但能吃上饽饽,而且还要天天吃呢!我都敢保证,来年的小麦,亩产万斤是没问题了。”有的年轻人,看到他经常蹲在地里欣赏他的“杰作”,就凑过去跟他一起欣赏,发现麦苗只往高里长,不往粗里长,不分叉,孤伶伶的一根独苗,就和他调侃地说:“老李同志,这样密植的小麦,来年亩产一万斤,是不是有保障呢?”他就会高兴地马上拍拍小伙的肩膀,说:“小伙子,只要我们主观上能够认识上去,相信‘科学’,亩产万斤粮,是不成问题的!”第二年春天,在他的指导下,没出去正月十五就开始浇水,不管下雨不下雨,水车必须不停地转。在一台水车幅盖的一片小麦中,浇过一遍水,马上轮换浇第二遍,周而复始,一直到收获。结果,等到小麦成熟期,麦秸就好像头发一样细长;麦穗就像密密麻麻的苍蝇,在麦秸上随风晃悠。有经验的社员都皱起了眉头,那些不知愁的小青年,却继续调侃踮脚李:“今年我们可要跟着领导吃顿香喷喷的饽饽了。”踮脚李看到小麦增产无望,又听到年轻人经常调侃自己,就自欺欺人地说:“告诉你们,密植总是有好处的,一棍顶一穗,还赚九根棍呢!”在麦收以后,踮脚李不但不吸取教训,又亲自指导种苞米。结果,苞米出苗以后,全是一条线,踮脚李还不许间苗。尤其是,当时年轻人多数去了水库工地,生产队就剩了些老弱病残,所以造成大片苞米种上以后没有人管理,荒草淹没了苞米和大豆。等到苞米长成以后,本来应该郁郁葱葱、翠绿而粗壮,吐出的苞米穗个个都像棒槌,却是又黄又细,苞米秸好像麻杆,吐出的苞米穗都像山羊角。使本来应该丰收的庄稼,却造成了严重减产。

尤其是,五八年秋后和五九年,各市县进行的水利工程建设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程度。旺河县境内一条不足六十公里的季节河,在一年之内,水库就修了四、五座,并且在略有起伏的半丘陵的河流中游,毁坏大片农田,再修一座大型水库。因为当时修水库没有推土机、挖掘机、压路机,等土石方施工机械,全凭人力一镐一镐地刨,一车一车推来筑堤;再用石夯一夯一夯地砸实,或人拉石碾压实;又加上大跃进之中吹牛皮说空话成风,水库工地也不例外,指挥部提出了“一天要筑万丈堤!一个月要蓄水发电向党献礼!”的口号,并在各水库工地开展了插红旗,争先进的活动。所以各水库工地为了争当先进,必须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从哪里来?各生产队的青壮年劳动力,就是被征调的对象!因此,当时各生产队青壮年男女劳动力全部都调到水库工地去了,有的六十多岁的身体较为强壮的男劳力,也被调入修水库的大军。当时的水库工地,要说是人山人海,热火朝天,一点不为过。这些农村劳动力,在水库工地军事化严格的管理下,三九严冬,不管是西北风飕飕刮,也不管雪花满天飞,青壮年男劳力都要光着膀子,挽着裤脚,汗流浃背的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目标而苦干加拼命!并且水库工地到处悬挂了“一锹铲掉半个岭,一车推出两座山;一夯能砸万层深,一碾碾出千米堤!”“河水急,江水慢,还得我们说了算!叫水走,水就走;叫水站,水就站;叫它高来不敢低,叫它发电就发电!”等等豪言壮语,激励着成千上万的农村劳动力,并将这些豪言壮语编排在打夯、拉石碾的号子中。农村劳动力唱着这些豪言壮语所编出的号子,就会鼓起干劲,提起精神,不分昼夜地奋斗在水库工地!

由于生产队的劳动力,都被调去修水库。所以,各生产队参加农业生产的劳动基本上剩了些老、弱、病、残和少年儿童,在维持着繁重的农业生产劳动。尤其是,当时的农业生产,还是采用传统的较为原始的耕作方式,没有任何农业机械。从而造成五九年对田间管理的疏漏,甚至在五八年的秋后,一些已经收获在地里的庄稼都没有人往回拉运。再加上公社蹲点干部的武断专行,严重违背了农作物的基本生长规律,五九年秋季又出现了涝灾,大水淹没了一片片庄稼,导致粮食全面减产,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绝产。

五九年的上半年,集体食堂就开始定量配给吃饭。到了下半年,由于粮食的严重短缺,集体食堂已经维持不住,成立不到一年的大食堂宣告结束,又重新回到一家一户的小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