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沈梦臣手记：杀机
“本来四个人之间的差距就微乎其微，能成功的进入到最终的比拼，更是难上加难。”石老看着我，继续说道。“而最后的那场终极对决的过程，则更是让人心弦紧绷了。你知道吗？当我弟弟在信中跟我说起那场比拼的经过，我是多么的震撼。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回忆起来，也还是隐隐有些紧张呢。”
“黄立跟倪鹏飞前辈之间比拼的激烈程度，我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我略一沉吟，说道。“最后能战胜黄立、成功夺得新任掌门人之位，倪鹏飞的困难可想而知。”
“困难？”石老的口气一转，“与其说那是种种的困难险阻，不如说是杀机重重才对。”
“什么？！杀机？”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那个黄立并不像表现的那样是个正派的武者吗？难道他在最后的激烈决战中动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又或者，当时的那场比拼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没错，用杀机来形容确实贴切。两人的身手几乎平分秋色、相差无几，面对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八极拳绝技，他们几乎都无法找到机会成功施展出九曲黄河炮。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不得不面对比拼中，某些无法预知的危机。”
“那个黄立是什么人？”我看向石老。显然比起八极门的其他人，我还是更了解倪鹏飞前辈的，当石老提到了杀机一词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把怀疑放在了此人身上。
“他是跟倪鹏飞同期进入八极门修行的武者，也是鹏飞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论资历、论身手，可以说完全跟倪鹏飞平分秋色。”石老淡淡的说道。
这就怪了，如若那两人有着这么深厚的交情，那最后的那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终极决战，杀机又从何而来？难道说那所谓的掌门之位连多年的深厚友谊也抵不过吗？
我无法对这样突然产生的质疑给出否定的答复。这么多年来，同袍断义、兄弟反目的悲剧，我看的也够多了，如果当时在那场决战中，黄立真的为了这一己之私而对多年的兄弟产生了杀机，怕是也不足为奇吧。
又或者，这当中还有着其他的隐情？
“听我说到这，你大概也很容易的联想到了黄立的身上，认为是他觊觎掌门之位，而对鹏飞动了杀念。事实上，他确实对倪鹏飞产生了足够的杀伤力，不过那是在正大光明的比拼之中.”石老接下去说道。果不其然，这当中的情形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两个强壮的躯体在半空中激烈的对撞在一起，拳拳到肉、脚脚及身。他们的脸上都刻着勇猛的表情，配合着八极拳极具威力的招式，你来我往，拼的难解难分。
闪转腾挪的空挡，其中一个武者急速转身，双拳连连攻向对方的中三路，一进一击的气势下，步伐也跟着越来越紧凑。此招正是八极拳中的“当阳炮”！而当这一路的动作彻底成型之后，他就可以完全压制住对方、封锁拳路，施展最后决定性杀招的机会就捕捉到了！毫无疑问，那杀招正是“九曲黄河炮”！
然而，对战的另一位武者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眼看对方“当阳炮”的右拳已攻到了眼前，他瞬间放低了重心，躲过对方重拳的同时，一记蝎子卷尾的猛扫直逼对方下盘。这一脚扫的非常及时，对方虽迅猛避开，却也错失了压制上三路的优势。“当阳炮”即刻被破解，紧接着，便是被对方招呼到的两拳格挡开来。
斑驳的拳台上，正在对战的两个武者纷纷落地，现场的气氛因为这一瞬似乎凝固了起来。台下观战的人群也为了配合这骤降的氛围而很应景的鸦雀无声，只有还在呼啸的阵阵北风掠过众人的耳畔。
这里是八极门演武场中最大的拳台，此时正在进行的是八极门新任掌门选拔的终极决战，台上站着的，自然就是获得最后机会的两位武者：黄立和倪鹏飞。
仿佛是特意为这两人留足了空间好让他们能挥洒自如、尽情施展拳脚，在拳台周围仍空出了三尺的距离，所有的观战者全都退到了那三尺开外。可即便如此，那两人之间热火朝天的决战仍是无比的紧凑。他们俩已经接连对战了两场，完全无法分出高下。莫说是九曲黄河炮的绝技，就连极其细微的破绽也几乎难以寻觅。
拳台下靠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张方桌，林师傅此时就坐在方桌的主座上，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拳台上的两人，紧张万分，即使偶尔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似乎也不能缓解他的急切心情。
这次的选拔是林师傅根据魏老掌门的遗训跟众多武林前辈一起协商制定的，整个过程他都亲自观战，并担纲着公平的裁定角色。然而，进入这最后对决中的两人实在是难分高下，他们先前的两场比试都是以难解难分而告终的，而进行到这一步，毫无疑问，他们的体力都已经大大消耗，这无疑会让接下来的对决变得更加残酷。
坐在林师傅旁边的，是当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另一位前辈——赵月久。但见他斑白的头发和胡须，一袭长袍让此人看来也颇为具备武林前辈的气质。赵老前辈是通背拳传人，同时也是乾坤门金拳门的门人，因为这次八极门的新掌门选拔大会是开放式进行，当然也吸引了众多同宗同人前来观战，大家都想见证这古老拳门新一代统领的诞生。
在众多前来的武林耆宿中，赵老前辈不仅拥有更老的资历，同时也是帮助林师傅拟定选拔形式的众位前辈之一。因此这次，八极门也特别邀请了他作为主要的见证人之一，此时坐在林师傅的身边，他的神色比起林师傅当然平静了不少。但是，他那如鹰一般犀利的双眼中却也明显的透出了紧张的光芒。
除却这些主要的见证人员，拳台下的诸多观战者的心情也是大同小异。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全程在此参与，更是亲眼观看了黄立和倪鹏飞之前的两场比拼。那两人热烈的交手曾无数次让他们禁不住拍案叫绝，可是与之相对应的，自然也有那二人被对方的招式击中时的惊心动魄。
口中已开始不断地喘着粗气，倪鹏飞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的边缘了。即使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仍可以在他的额角看到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不仅是体力，身体中招部位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了。鹏飞的嘴角甚至有隐隐的血丝渗出，他穿着紧致的练功服，观战的人们丝毫无法看见，他的躯干、后辈以及肩膀部位都已经留下了被黄立的重击所留下的片片淤青。
站在他对面的黄立的情况也跟他并无二致。眼角的青紫、胸口的伤痕，口中喘息的粗重程度丝毫不比倪鹏飞要弱，这让他原本清俊的面容显得异常憔悴。身上练功服的前胸部位，衣襟已经破开了，那自然是倪鹏飞对他造成的重创所致。
他们俩其实都已经在前两场的比试中不同程度的受了伤，而能做到这一步显然也是两人仔细斟酌的结果。对方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知己好友，黄立和倪鹏飞其实都不忍心让对方受到过重的打击，可惜的是，两人在八极拳这门功夫上的造诣都已十分高明，越是斟酌、越是小心反而越无法在比拼中保证对方的安全。两场打斗下来，身体变成这样的状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呵。呵。呵，你还好吗？”鹏飞喘息着问向对面的黄立，他轻轻的抹去额角的汗水，努力的借着这短暂的空挡恢复着体力。而黄立也朝他轻轻的点点头，看得出，此时他也不得不赶快喘口气。
其实，现在的倪鹏飞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了，有好几次，他甚至想干脆弃权，让黄立接手掌门一职。这位好汉的侠义心肠在自己好友身上尤其无法割舍，即使是老掌门有令在先，鹏飞也依然无法克制这样的想法。
而对面的黄立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倪鹏飞对他来说，不仅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从小到大，鹏飞对自己的关怀有时就像亲哥哥一样。而现在，自己越琢磨越觉得倪鹏飞比自己更加适合那新掌门的位子了，这股在心中愈演愈烈的纠结让黄立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刚才那一回合的交手，两人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倪鹏飞和黄立的身体在半空中猛烈撞击在一起，原想借着身体略高于黄立的微小优势使出居高临下的气势炮压制住黄立的上三路，可惜的是黄立也对此法非常熟悉，早已在倪鹏飞甸炮般的拳头临门之前抽身出了打击范围，并抄了倪鹏飞的左路。两人就在这样的你来我往之中完全无法占到对方的任何便宜。
是啊，八极雄风的招式套路，他们俩都太熟悉了，两人又都是如此出色的武者，这么斗下去，两败俱伤只是迟早的事。以他们现在的身体情况，施展出九曲黄河炮的绝技打倒对方更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鹏飞，呵。呵。。呵，准备好了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黄立向前猛踏一步，摆出了攻势马步，看来，他重新积蓄起了所剩无几的体力，要发动下一轮的攻势了。
“好！”原本站定的倪鹏飞探手向前，由原来龙盘虎踞般的守势也转为了攻击架势。此时的他也打定了最后的主意，如果就这样退出比拼，显然也与他豪爽的性格不符。虽然黄立是自己的好兄弟，平日里两人也经常会有点到为止的切磋和交流心得，但是，像现在这样抛开一切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的机会也确实难得，何妨放手一搏呢？
哪怕自己也许会输，哪怕自己会倒在黄立的拳锋之下。
两位健壮勇猛的八极拳武者几乎在同一时刻大吼一声纵身跃出，他们像极了两头争斗的雄狮，都誓要在接下来的、也很可能是最后的一回合中击倒对方了！
双双使出了重拳，两人的身影在台下众人的视线中越靠越近。他们的体力都已所剩无几，比拼进行到这已经要到了分出最后高下的阶段了。所有的观战者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几乎又一次撞击在一起的身影。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就在两人的铁拳几乎同时向着对方猛冲而去的瞬间，一刹那的异响也让两人的注意力在毫厘之间得到了逆转。两具原本要对撞在一起的强壮身躯都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而偏离了角度，只因为鹏飞和黄立都意识到了那来自第三方的威胁。
身法比倪鹏飞反应的还要迅速，黄立在半空中急速转身，他的身躯半遮在了鹏飞的面前。两个人都看到，一道闪亮的白光如同闪电一样射向了这边！毫无疑问，这就是在瞬间吸引二人注意的第三方的威胁。
片刻之后，黄立和倪鹏飞同时摔在地上。鹏飞立刻爬了起来，他刚才只是在半空撞上了黄立的身体而摔倒，并没有大碍，然而，旁边的黄立却没那么幸运了。当倪鹏飞立刻上前查看黄立的伤势时，赫然发现一支尖利如梭的飞镖插在了黄立的腹部，刚刚那道白光正是来自于这支镖！
“兄弟！。。醒醒兄弟！你怎么样！”尽管已没有多少力气，鹏飞仍使劲晃着黄立的肩膀。后者还有意识，痛苦的表情正逐渐占据那张已然苍白的脸。黄立捂着中招的部位，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不断的流出。
台下的人群顿时震惊了，奈何他们的反应比起某些别用用心的人，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倪鹏飞努力的让黄立保持清醒的当儿，又一支飞镖已然向着这边飞了过来！人群已经混乱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飞镖是从什么方向射出的，除了一个人。
早已在人群中观战许久的一个身影已经一个箭步蹿到了台上，他苍白的面孔上写着凝重和点点怒意，此人正是郑炎！其实，刚才倪鹏飞和黄立展开最后一回合对决的瞬间，隐藏在人群中的郑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惜他的位置离拳台尚有一段距离，完全来不及冲上去阻止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已经有了充分准备的郑炎挤过了纷乱的人群，那第二次偷袭完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郑炎迅猛的身法借着冲上拳台的劲就地一滚便翻到了倪鹏飞和黄立的身边，那第二支飞镖被他一把接在了手里！
长如钢钉、状如飞梭，那支镖通体闪着银白色的光。好歹毒的暗器，虽只是短短一瞬，可郑炎刚才已然看清了这支镖射出的整个经过。他苍白的面孔怒视着人群中的某个方向，食指立刻指向了那里！
“有人偷袭！”
“有人偷袭！快看啊！，是那边！”拳台下，刚才还无比慌乱的人群这才如梦方醒，大家纷纷顺着郑炎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当然也发现了始作俑者的存在。现场的气氛立时更加火爆，不少人已经开始对着那个射出飞镖的人大声叫唤起来，甚至有人已向着那里冲了过去。
方桌前，林师傅也已经大惊失色，赶紧招呼着身边的人维持秩序、营救伤员。然而，他不曾注意到的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赵月久赵老前辈，此时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事实上，这个时候人群的注意力基本已全都转移到了郑炎所指的射出飞镖的凶嫌的位置，没有人会想到，那人群中还有几个早已伺机而动的人。郑炎造成的这一插曲，让那几个不易察觉的人影瞬间便犹豫了起来，片刻之后，他们悄悄挤出了人群，离开了。
如果不是郑炎的出现，造成了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插曲，想必那几个神秘的人影也早已冲上了拳台，有所动作了。那么，那些又究竟是什么人呢？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惨剧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说完了这些，石老的脸色却依旧有些凝重，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惊心动魄却又让人异常愤怒的气氛中。他的双眼看了看蒲团下陈旧的木质地板，两道寿眉也随之微微垂下。
其实在听了这段讲述之后，我知道我的脸色也不会比他好看到哪里去的。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实际聆听了当时事件的整个过程之后，我也还是难以掩饰心中的那种忧伤和愤慨。
“那个赵月久，城府真的太深了。”蓦地，石老重新看向我这边说道。“他在乾坤门里一向是以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自居，就连我弟弟原来也曾经对他的为人表示赞扬。真没想到，他竟然能蛰伏这么久。”
我无言的点了点头，完全认可石老的这般评价。通背拳赵月久，正是在倪鹏飞与黄立最后的决战中安排偷袭的幕后主使！那群观战的看客中，发射两枚飞镖的人，只不过是他安排的眼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