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沈梦臣手记：掌门之争
听到这，连我也不禁感叹这无常的风云变幻。想不到当时，倪鹏飞前辈能加入夺回‘龙魂’的行动，背后还有着这么一段复杂的隐情。
“那么，八极门那条所谓的遗训到底是什么呢？”我看着石老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石山老人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轻笑了一声。接着，他站起身来慢步走到了佛堂门口。在我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他的视线开始在院子里扫视起来。
坦白说，我对八极门的情况并不熟悉。虽然同样是乾坤门的门人，可是在我懂事的时候，国内的战争形势已经愈演愈烈了，而在如此动荡的时局之下，我们这些拥有着千年传统的武馆又怎能躲得过风云变幻的洗礼呢？我只记得后来的八极门也跟无数的武馆一样，没有逃过最后关张的命运。而倪鹏飞前辈，也早已在当年血战台儿庄、与日寇的激烈厮杀中，为国捐躯了。
不过照理来讲，既然当时的掌门魏东兴能够立下遗训，想必心中早已有了选拔继任者的标准。可是显然，倪鹏飞前辈最后能脱颖而出也必然是经历了一波三折。看来当时的魏东兴确实是命不久矣，没有料到最后的结果。
“最近的风确实有点大呢，又把我好不容易才打扫干净的院子弄脏了。”就在我思索的片刻，石老却恰如其分的说话了。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向院子里，正像他说的那样，地上又点缀上了些许的落叶。
“年轻人，如果有一阵风吹起了无数的落叶，你的身手能在一招之内接住几片呢？”石老转过身来，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这.我没试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仅用一招的话，五片之内还是没问题的。”
“五片啊。。不错。”石老轻轻点头，可是眼里透出的光却不像是单纯的赞赏。“如果，让你只用一招，接住九片落叶，你能做到吗？”
“哦。。”不禁被问得瞠目结舌，这位老人家是认真的吗？我有些无言以对了。
想在一招之内接住四处飞散的九片落叶，这看似有些天方夜谭的事并不是不可能。在我看来，想要达到这样的水平，无疑对武者的技艺有着极高的要求。
面对同时纷纷扬扬的九片落叶想要一气呵成的接住，不仅需要足够的速度，接住落叶时力量的拿捏也必须掌控的十分准确，除此之外，还必须要有身体的协调。这就不只是单纯对武艺的要求了，更是武者在行动中全方位素质的体现。坦白来说，以我的身手是做不到的，六合门中，似乎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要求。
“难道说，这就是那位魏老前辈临终的要求吗？”联想到八极门的遗训，我不禁瞪大了眼睛。而当看到石老点头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又进一步加深。
“没错，在八极拳中，有一招惊人的绝技。此招式一经施展，便足以在收招之前稳稳接住九片落叶，”石老说道。“而魏东兴在临终前的那条遗训，就是要以此项绝招为标准来选拔继任者。这项绝技叫做——九曲黄河炮。”
“那么说，能够成功施展九曲黄河炮的人就能成为八极门的下一任掌门吗？”
“还没有那么简单。遗训中说的很清楚，不仅是要求继任者能够施展，还必须能熟练的应用到实战中才行。实际上，这才是那位魏东兴掌门最关心的问题。”
“那位魏东兴老前辈一定也是精通此道的人了？”
“嗯，”石老笑着点点头。“你们年青一代也许不曾听说，可是在当年的乾坤门，八极门掌门人魏东兴的镇馆必杀，九曲黄河炮的威力，绝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之所以用自己最为推崇的这项绝技作为选拔下一任掌门的标尺，那位魏掌门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看来，当年的这场选拔，倪鹏飞前辈能从众多师兄弟当中最后脱颖而出、成功接过掌门人的衣钵，连想象起来也能感觉到不容易了。
由此，我当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作为六合门上代掌门人沈傲天的儿子，能从父亲的手里继承统领全门的掌门位子算是顺理成章，也从来没有人会对此表示质疑。虽然论起身手和阅历，姐姐梦君比我更能胜任，奈何，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过不了父亲传男不传女的老观念的。
不知那八极门当时的情形如何，但是，那魏老前辈摆下这样的难题来选拔继任，谁又能保证那个过程会不会向着意料之外的情况发展呢？倪鹏飞前辈在那样的过程中所要面对的，恐怕不仅是拳台上的竞争对手吧。那统领全门的位子，又究竟会引起怎样的明争暗斗、怎样的残酷竞争呢？
“正如你想的那样，”石老说道。“鹏飞当年在这样严酷的选拔中最后得以胜出，所经历的一系列艰难，还真的是难以想象。。”
1923年年初，山东济南府西郊。
寒冬的严酷似乎在新年伊始的时候更加愈演愈烈，北风呼啸着掠过济南府的大街小巷，让原本喜气洋洋的新年变得有些刺骨。正是数九寒天，地面跟河流相继被冰雪造访，视野所到之处，简直已如同镜面一般光滑透亮，甚至连这里的人们最为熟悉的泉水，也在这般天寒地冻之中不再显得那么活泼。
然而，比起普通老百姓家里仍然浓郁的新年气氛，坐落在西郊的这家武馆此时却是异常静谧。庄严而宽敞的武馆门口垂挂着肃穆的白联，几朵扎起的白花被高高挂起，竟有些遮挡住了原本高挂正中的一块古色古香的牌匾，那上面用正楷书写着刚毅的三个大字——八极门。
这座武馆的掌门人魏东兴刚刚去世，与那些没有熬过年关就不幸辞世的老人相比，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八极拳传人算是幸运的了。魏老前辈顺利的撑过了年关，跟众位门人过了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个新年，虽然拖着沉重的病躯，可是能看见在自己统领之下日益昌盛的八极门，这位老前辈走得也算安详。
唯一的遗憾是，他无法亲眼见证下一任掌门的出现了。
当夜色逐渐笼罩大地时，又热闹了一天的济南城逐渐平静下来，当万家灯火渐渐升起的时候，庄严肃穆的八极门武馆里，也已燃上了灯烛，整个武馆最大的正厅里面，此时也已站满了八极门的门人。今晚是魏东兴老掌门的头七之日，将会有一个重磅消息得到公布，尽管，不少人早已知晓了这消息的内容。
全部黑衣黑裤罩身、胸前带着白花，连胳膊上也绑着白练，此刻，八极门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统一装束，整齐的站成了几排，而在大厅正中墙面前的桌上，魏东兴掌门的牌位赫然摆在那里，格外醒目。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的目视着前方，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严肃到了极致，他们强壮的肌肉紧绷而起，大家都在等待着那个重要信息的公布。而这时，站在众人前方，正来回在牌位前踱步的一个身影，倒显得扎眼起来。
比起面前的众位门人，此人的身材显得极为消瘦，已经谢顶的脑门也可以看见隐约的白发，显然他也已是年纪上了春秋之人了。这个人，正是八极门管事的师傅、已故掌门魏东兴钦定的管家，林师傅。此时，他的头略低，表情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是在努力权衡着什么。毫无疑问，今晚这个重磅消息，就是要由他来公布。
林师傅如今已年过五旬，在武馆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平日里，拳馆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由他经手，众位门人也非常信赖他。就在老掌门过世之前，当着众多武林前辈和拳馆门人的面，林师傅被掌门钦定，要在头七这一天向全武馆公布魏老掌门的遗训。今晚，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终于要执行了。
“所有的八极拳门人们，”仿佛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林师傅站下脚步，面朝众人开始大声说道。“今晚，是魏老掌门的头七日，奉他老人家临终前的遗命，要向大家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
厅中的众人早已等待着这个时刻，所有人的目光在刹那间全都聚焦在了林师傅有些孱弱的身躯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是到了选出我们八极门新任掌门的时候了！”虽没有强壮的身躯，可林师傅现在的眼神却是无比凌厉，在这肃穆而静谧的正厅里，他的声音也是异常洪亮。
“可是大家也知道，魏老掌门膝下只有一女，早已经远嫁，而我们八极门里人才济济，这新掌门之位要交到何人手中呢？魏老掌门用心良苦，已在辞世之前当着众多武林前辈的面有了交待，并把新任掌门选拔之事交到了我这里。林某深受老掌门的恩惠，这么多年也更是跟各位亲如一家，所以今晚，我就在老掌门灵位前起誓，一定按他老人家的意思办妥此事，行事中如有不公，天打雷劈、人神共诛！”
厅下仍是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等待着林师傅的下文。从大家的表情来看，毫无疑问，这位林师傅的誓言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在所有八极门门人的眼中，林师傅这么多年来俨然就是一位衷心照顾大家的长辈。
“关于新任掌门的选拔，老掌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能在实际交战中施展出我们八极门的镇馆绝技九曲黄河炮打倒对手之人，即刻继任八极门掌门人一位！”林师傅继续大声的说着。“九曲黄河炮，乃是魏老掌门穷其一生发挥到极致的必杀绝技，想必各位也都十分清楚。鉴于，在座的各位有不少尚在修行之中，还未掌握到这门功夫，因此，新掌门的候选人就从各位当中已修行圆满、资历最高、对绝技已经掌握的人中确定。”
话音一落，人群中不少视线开始了闪烁，显然林师傅的话在众人心中很好的起到了指向的作用，当中的几个人瞬间成了其余门人们关注的焦点。接着，在林师傅的示意下，有四个人纷纷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站到了林师傅身边。
“葛振超、倪鹏飞、李尚正、黄立！”林师傅念出了他们四人的名字。再看四人的面貌，个个正值壮年、虎背熊腰，眉宇间正气凌然，像是四尊金刚一样矗立在那里，看来这四个人就是林师傅口中所说最具备选拔资格的候选人了。
“你们四个都是八极门中名列前茅的佼佼者，也是同门的好兄弟。但是接下来，这新任掌门的选拔会异常残酷，希望你们谨遵老掌门的遗训，同时不忘多年的兄弟情义，正大光明的决出新掌门一位，你们能做到吗？！”林师傅把脸转向四个人，严肃的问道。
“能！！”四个洪亮的声音同时回答了他。在这四个人刚毅的眼神对面，是其他八极拳门人殷切期望的目光。
接下来，林师傅命人拿出了几枚包着牛皮纸的信笺，让四人抓阄，他们接下来要分成两组，两两之间来场实际对战，胜出的两人来进行最终的比试，最后获胜之人继任新任掌门。
这个选拔的方式，也是林师傅跟众位武林前辈商议多时才最终确定下来的。虽然确有其残酷之处，可也是最可行的一种方案了，考虑到这四个人是八极门里身手和资历都最为杰出之人，而且都会施展九曲黄河炮的绝技，因此由他们四人之一来继承掌门，想必也能够服众吧。
看到厅中众人没有人表示异议，林师傅终于放下心来，原本的那些担心和顾虑自然也不存在了。接下来，就要看看这四位候选人的表现了。
不一会，四个人都已抓阄完毕，他们要以此来分组比拼。分组的结果是，葛振超跟黄立一组，而倪鹏飞则要对阵李尚正。
魏东兴老前辈的头七之夜就在这份不寻常的静谧与肃穆之中，安然度过。这座八极拳馆里的人也都意识到，从明天开始，他们所有人都将亲眼见证新任掌门人的诞生了。。
“哦，还真是一波三折啊，想不到八极门当初竟不得不靠这样的方式选拔出了新掌门。”我不禁喟然感叹。
“那场选拔刚开始进行的很顺利，四位候选人也完全是按照约定来执行下去的。”石老说道。“没有对江湖同道保密，八极门当时是开放式的进行了那场选拔，因此，整个过程不仅被所有八极门门人亲眼见证，也有不少江湖同仁特地前来观战。”
“古先生当时就是这样搭上了八极门的这条线吗？”我看了看石山老人，已经对接下来的过程隐隐有了猜测。
“呵呵，说是搭上也不准确。其实，我弟弟原本只是叫郑炎前去观战，好好了解一下八极门的情况，谁知道，那孩子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心急似的。”
哦？难道当时，郑炎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参与到了那场掌门之争中吗？这可真是让我又吃了一惊。那八极门内部自行安排的选拔，若是旁人在那时介入，绝对是有违江湖规矩的事情。那么，依照郑炎的风格，他当时又在那激烈的选拔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就在那万众瞩目之下，四个人站上了拳台。你也完全可以想象，那样的时候，他们每个人当然都是倾尽毕生所学、使出了浑身解数。”石老接下去说道。“都是八极门里的万里挑一、出类拔萃之人，他们之间的比拼自然也是难解难分、异常激烈。
其实，就他们四个人的水平来看，想要施展出九曲黄河炮的绝技早已不是什么难事了，可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能在对战中成功的用这招打倒对方。他们都是那么多年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对彼此的身手当然也是非常熟悉，这就让胜出的难度再度提高了。”
是啊，就算是我这种对八极拳并不了解的人也完全想象得出，想在那样的比拼中获胜有多么难。莫说是平时的了解，单就九曲黄河炮这一招的要求就已经把他们四人的比试限定住了。深谙此招的四个人肯定都会拼了命阻止对方施展出这项绝技，而即使在对战中，身手在对方之上，用别的招数获胜也是不被认可的。毫无疑问，倪鹏飞前辈当时的那番比拼，该是多么的令人揪心。
“很快，两组比试都有了各自的结果。黄立战胜了葛振超，而倪鹏飞也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中找到机会施展出了九曲黄河炮打倒了李尚正。所以，最后的终极对决，就要在黄立和倪鹏飞之间展开了。”说到这里，我竟然看见一丝阴郁的光闪过石山老人的双眼。
黄立对阵倪鹏飞吗？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顺利进入到最终对决，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以确定的是，那个黄立的身手一定已经与倪鹏飞相差无几了。那么发生在那两个人之间的那场决战，是不是可以算得上他们八极门的空前比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