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沈梦臣手记：阴谋与友情
老谋深算的赵月久，曾经也是乾坤门里一代长老的热门人选，只可惜当时却因为身手的原因功败垂成。谁也没想到，这个在众人心目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这么多年来一直觊觎着长老的位置。眼看八极门掌门魏东兴辞世，八极门群龙无首，赵月久认为，自己夺取长老位置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便亲手策划了这一卑劣的行径。
打着安抚与帮助的旗号，赵月久帮林师傅设计了对决选拔新任掌门的这一形式。的确，结合魏东兴临终前的遗训，这一形式本身确实没有问题，可是那几位参与选拔的候选人的身手，却是很多人没有料到的高超。深知这一点的赵月久便在暗中开始了他的阴谋。
赵月久对于倪鹏飞和黄立的关系和武艺一早就有了解，他知道八极门新任掌门人一职必定会落在两人之中。而且，以他们旗鼓相当的八极拳造诣，绝对是难分高下的，硬要比拼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于是，赵月久就安排了杀手，于两人对决到战力耗尽的时候，向他们射出致命的飞镖。
其实，两个人不管哪个先中招都没有关系，赵月久都可以借机把那人的重伤诬赖到另一人身上。不止如此，赵月久当时也在人群中安排了人接应杀手，只要台上的人顺利中招，那些人就会一哄而上进行诬赖，保证让另一人百口莫辩。是啊，台上两人的距离是最近的，从当时的场面来看，观战者们也很难分清袭击究竟是何人造成。
这样一来，赵月久真正的阴谋，在那时才能得以执行.
只要黄立或是倪鹏飞其中一人死在飞镖下，而另一人被成功诬赖为凶手，那么失去了两大顶梁柱的八极门就没什么人可以挑大梁了。自己就正好可以借着帮助靖难的机会入主八极门，从而取得新任掌门的位置。赵月久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很高明。
我不禁也要庆幸，幸亏当时郑炎的出手足够迅速，及时的引导众人发现了藏在人群中的凶手，进而揪出这个幕后黑手。如果当时不是有郑炎在场，又或者连郑炎也没有发现那危机的存在，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不仅赵月久那只老狐狸能够取得入主八极门的借口，恐怕连倪鹏飞的性命也难保全了。而后面的一系列行动，也必定会因此而改写。恐怕赵月久也不会想到，自己为了私心而酿成的阴谋，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吧。
当然，他更加不会想到的是，在他的阴谋诡计执行到最关键的时刻，他安排的杀手射出的第一镖竟没有造成足够的伤害只得再补一镖，他更没想到那时竟还会有一条黑拳白龙的出现，让他的野心化为了泡影。
“被郑炎及时指出了凶手的所在，众人当然是七手八脚的扑了上去，很快擒住了他。那人不过是坊间流窜的街头混混而已，收了赵月久的一笔钱就敢犯下如此罪孽。而他行凶使用的飞镖，也是赵月久交予的。”石老接下去说道。
“那么，擒住那人之后，八极门众人应该很快就得知了赵月久这个幕后黑手了吧？”我问道。
“当然，一个小混混如何能经得起八极门众门人的拷问，他很快便供出了赵月久。至于那之后嘛。。”石老重新抬起头看向院子里。“老狐狸再也无所遁形，而他卑劣的阴谋得以见光，也几乎要了他的老命。”
根据石老的讲述，那赵月久当时也已是个迟暮的老人了。虽然那老谋深算的野心确实令众人震惊，可是以他那年纪的身手，恐怕也早已无法与众多年轻后生相抗衡了，毕竟，拳怕少壮。
“眼见事情败露，在众人的逼问及严厉斥责之下，赵月久也只好承认了自己是幕后主谋的事实，并说出了策划这一切的原因。本来，按照乾坤门的规矩，赵月久的行为绝对是叛逆之罪，要被重刑伺候的，但碍于他的年龄以及乾坤门一向的仁义原则，如何惩罚便成了一个问题。
最后，还是郑炎向八极门以及众位武林前辈提出了建议：将赵月久在乾坤门永久除名，并永远不准其再与任何乾坤门中人有所接触。”石老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严厉。“原本在那样的年纪，赵月久的身手便已无法对众人构成任何威胁了，最后得到这样的惩办，对他来说也算合理了。后来听我弟弟说，离开乾坤门返回家乡的赵月久生了一场大病，不久也郁郁而终了。”
“是啊，他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罪有应得。”我说道。“只可惜黄立因此挨得那一镖，可着实是够他受得了。”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不错了。”石老说道。“听说当时，那支镖只需再往上偏离一寸，就足以要了黄立的命了。也算是他命大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保全性命比什么都强。跟石老谈到这里，我对黄立这个人的印象有了本质的改变。想到当初他跟倪鹏飞的对战，我还以为是他在背后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进而引发了悲剧，真没想到在那样的紧急时刻，黄立竟然能及时挺身而出护住倪鹏飞，真可谓是值得敬佩的血性男儿。
“可是，照这样的情况看来，黄立当时在八极门的威望，不是一下子就大了许多吗？为何最后还是鹏飞.”想到这里，我仍然有些疑惑。虽然我这样的想法放到当时，无疑是不合时宜的，但最后接掌八极门掌门的鹏飞恐怕也是不得不面临过这样的情况吧。
“呵呵，你能想到这一重，也算合情合理。”石老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显然黄立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的。
在那样关键的时刻成功的护住了好兄弟倪鹏飞，大家当然纷纷对黄立竖起了大拇指，钦佩他勇气可嘉，在那么众望所归的时候，新掌门之位落在黄立的肩上，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了，就连鹏飞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黄立因为被飞镖击中，伤的实在不清。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仍然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和调养，而且，对于当时在拳台上跟倪鹏飞最后的比拼，黄立其实也有着与众人不同的看法。他坚持认为，最后能够取胜的，一定是倪鹏飞。”
“哦？这是为什么呢？”
“就在两人最后一回合的对决之前，鹏飞已然施展出了实战压制性绝技‘当阳炮’，如果你熟悉八极拳的拳路，就肯定会知道，在当阳炮的压制成型之后，对手的上三路就会面临全面的封堵，而下一道路数就可以使出九曲黄河炮了。格挡尚且困难，更不要说即刻转守为攻了。可以这么说，倪鹏飞当时距离胜利确实只有一步之遥了。”
“可是您刚才也说了，黄立当时已经先一步看出了倪鹏飞的出招意图，不仅及时抽身出了当阳炮的打击范围，还及时攻击了倪鹏飞的下三路。这么一来不正好转守为攻吗？胜负如何，还是无法定论啊。”我疑惑的问道。
“从我们这些局外人的角度看来当然是这样没错，但就二人当时的体力以及受伤程度来看，毫无疑问继续将比拼胶着下去，不但难分胜负而且有害无益。黄立坚持认为鹏飞在比拼中的表现更接近魏老掌门的遗训，毕竟他距离施展九曲黄河炮的绝技只有一步之遥，而比起资历和威望，一向把鹏飞敬为兄长的黄立更是自叹不如。更何况，他因为中了飞镖，受了这么大的伤，恐怕一时也难以接手八极门的大小事务了。”石老说道。
这话确实也在理，依照这样的情况看来，不可否认，由鹏飞来接掌掌门一职更为合适。我轻轻点了点头，不禁在心里又为那位黄立前辈的忠勇而多了几分赞叹。相信当时在八极门，众人对于黄立的这个说法，也是能够认同的吧。
“眼看没有别的办法，倪鹏飞也只好答应下来了。无论如何，对于救了自己一命的好兄弟黄立，倪鹏飞是不能辜负的。”石老接着说道。“而那之后，黄立就回到乡下老家，静心养伤去了。直到后来，日本人全面发动侵华战争，黄立再次出山，和好兄弟倪鹏飞一同上了战场，参加了血战台儿庄的战役。他们双双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战争，又是战争。想到这，一股无名的怒意竟冲上了心头。倪鹏飞、黄立，都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虽然他们最后也获得了如同勇士最高礼遇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是那样的结局又如何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呢？
人类真的是一种可悲的动物，能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互相残杀把世间变成活生生的炼狱场。任你是盖世英雄还是平民百姓，在那样残酷的风云变幻之下，都无法逃过这乱世中飘零的悲惨命运。
又不禁联想到了‘龙魂’，乾坤门的圣物，华夏民族的精华。这千百年来，它的沉浮与漂泊不也是同样的见证吗？那么多对它虎视眈眈的势力，最后能真正得到的人又有几何？就算得到，又能掌握它多久呢？结局尚且难以定论，而在那些惨烈的争夺过程中，为之牺牲的人们却也再也不存在了，就算他们泉下有知，恐怕也难以瞑目吧。
“当然了，八极门的人们也没有忘记那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及时的阻止了更大悲剧发生的人，郑炎。”还没从哀思中回过神来，石老又开口说道。“如果不是他发现了射出飞镖的凶手并进而阻止了赵月久雇佣的那群混混的趁机诬赖，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虽然对于郑炎的古怪长相，那些人当时也是禁不住一愣，但是又有谁会真的在乎呢？他可说是八极门的大恩人啊，自然也是受到了众人的高度礼遇。”
是啊，还有郑炎这边的事情呢，我都几乎有点忽略他了。说起来，郑炎还真是有福星的潜质，原本他只是前去八极门做一番观察，想不到竟帮上了这么大的忙，那这样一来，想拉拢倪鹏飞参与行动的方案，岂不是也成功了一大半？
“有了这么好的接触，那郑炎接下来的行动也一定很顺畅了吧？”我随即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八极门当然也是乾坤门中的重要拳门，寻找并守护‘龙魂’的重任自然也有他们一份。当时，八极门众人听了郑炎的来意之后，也欣然答应下来，由新任掌门倪鹏飞亲自拍板决定加入。”
“嗯，由古先生亲自担纲当时的行动指挥，看来是明智的。”我点点头。
“呵呵，说的一点也没错。”石老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的确，这确实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就算当时突然出现的郑炎的说法，还不能让八极门众人马上信服，身后毕竟还有古先生嘛。经由他出面说托，倪鹏飞的加入也就势在必行了，这样一来，关于那次行动的初步阵容就确定下来了。
郑炎、姜允仁、倪鹏飞，当初的一切不正是从这三位英雄的联手寻宝、护宝开始的吗？
“英雄惜英雄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既然同为尚武之人，自然也会有一番所谓的以武会友之礼。”石老在这时话锋一转，又让我来了兴致。
“您是说。。”我不禁又看向石老那长长的寿眉下的深邃双眼。“倪鹏飞前辈当时，也忍不住跟郑炎有了一番切磋吗？”
说到这，石老又站起身来信步走到佛堂门口。不再去看散落在院子里的那些枯枝败叶，老人抬起头来，视线显得愈发遥远起来。
“这九曲黄河炮的绝技不仅是魏老前辈当年引以为豪的，就连遵照遗训而继任新掌门的倪鹏飞也对这一绝招十分看重呢。在与黄立的决战中，虽然自己几乎倾尽了全力，可是一直没能找到成功施展此技的机会，要说没有遗憾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突然出现的郑炎，变成了很好的切磋对象吗？”这一会，我怎么突然觉得，与其说倪鹏飞当时想要跟郑炎切磋，不如说是他九曲黄河炮的施展演练更贴切呢？当然了，既是尚武善战之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对。所以，在倪鹏飞休养了几天之后，他们两人就如约进行了一番切磋，当然，地点是在日照的拳台，而并非八极门。”石老回答道。
显然，这是充分照顾到了倪鹏飞新继任掌门的身份，且不说在与黄立的对战中，鹏飞也已经受了伤，就算他身体无恙，而一旦在切磋中败于郑炎手上，这新掌门怕是也会颜面扫地了，即使那只是点到即止的切磋。
“这样的想法显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考虑到真的要并肩行动、协同作战，就必然要有一番默契的配合。两人的那次切磋，倒也可以看做是默契感的培养吧，至少我弟弟当时是这么想的。”石老说道。
一个是刚刚将潭腿技艺练得纯熟的燕青拳传人，另一个则是刚刚登上掌门之位、努力积蓄着实力发挥九曲黄河炮的八极拳传人。细想一下也不难看出，郑炎和倪鹏飞的那次切磋，一定也有些真格的元素在里面。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必要呢？如果没有那番比试，郑炎和鹏飞前辈会在接下来要面临的一系列变故中，拥有那么深厚的羁绊吗？
日照，东卫镇海滩。
古先生和姜允仁有些随意的在沙滩上踱着步，他们的视线不时会瞥向站在那座老旧拳台上的两个人。傍晚的海风轻柔的吹拂着沙滩周边，再过不久，海水就要涨潮了，海边这份短暂的宁静此刻是极为难得的。
拳台上，郑炎和倪鹏飞相对而立，两人都在为接下来的切磋做着准备动作。虽然手臂和腿脚的活动都略显轻松自在，但两人的脸上却都一致的显出严肃的表情。
倪鹏飞在新掌门选拔中受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对于在八极门郑炎的及时出手，他也十分感激，所有的八极门门人更是把这位白发白脸的朋友当做上宾一样对待。休息了几天，郑炎也对他们说明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毫无疑问，身为乾坤门重要组成的火拳门代表武馆，八极门当然表现出了极高的重视。从小在八极门成长的倪鹏飞当然知道‘龙魂’的重要性，听过郑炎的诉说之后，他当即表示愿意加入进来，一同寻回并护卫‘龙魂’。
因为行动在即，时间紧迫，倪鹏飞的伤势刚刚有所好转就决定跟着郑炎来到日照，一起落实行动计划。虽然才刚认识没多久，郑炎却已经给倪鹏飞留下了不俗的印象，尤其是身手武艺。即使不做过多的观察，单就回想起在八极门拳台上，郑炎夺下飞镖的那一瞬间，倪鹏飞就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人的功夫该有多么高超。
而现在，能够与这位新朋友在拳台上来一番切磋，无疑也是鹏飞十分期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