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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荆棘爱


我从机场直接打车到公司。对我的提前回来,顾厚鹏一点也不意外,只随意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看不出来。”我老实地回答。

“这是正常的,要有那么容易,林力翰当初出差就能敲定了。”顾厚鹏不在意地笑笑说道,“刚下飞机,很累吧?你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反正也快要下班了,我坚持一下吧!”我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那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顾厚鹏没有多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给打寇启俊电话。电话是他秘书接的,说寇总正在开会,半个小时后才会结束。

我把手机扔在桌上,开电脑。在等待电脑启动的时间,我揉着额向后仰靠在座椅上,这个姿势让疲惫的感觉消散不少。

上午我还和步锦盛在武汉的咖啡厅谈项目,现在却在广州的公司,到晚上该是和寇启俊在饭桌上再谈项目了。一天的时间,周旋在两个客户之间,费尽心机,只为了最后可以在合同上落下他们的名字。

这样的奔波劳碌,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电脑已经开了,我打开邮箱,有几封新邮件,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一处理之后,我站起来去茶水间冲咖啡。

方宁宁也在,看见我,她笑逐颜开,满脸关切地道:“偌宁,你今天刚下飞机,也不休息一下。工作是做不完的,身体可是自己的呀!”

我浅浅一笑,“谢谢,我还好。”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说啊。大家都是同事,你别把自己累着了!”她热心地说。

我微笑道:“有你这句话,即使再累,也觉得心里温暖啊。宁宁,你那个项目快签单了吧?”

“还拖着呢!现在的客户啊,可真是上帝,神龙见首不见尾,签个单可真难,我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你知道的,偌宁,我这人嘴巴笨,又不会使什么手段,所以也出不了什么业绩。偌宁,有空你要教教我,你可是我们几个里业绩最好的了!”

我淡然一笑,只当没看见她目光里的那份羡慕和妒忌。这份明夸暗贬,她以为做得多高明,就让她自己心中得意一把吧。要是和她一般计较,我都别想做事了。

方宁宁凑过来一看,道:“你喝咖啡呀?我这里有美容减肥茶,你要不要来一杯?效果挺好的!”

我摇头笑笑,“不用了谢谢!”

“咖啡可不能多喝,”她看着我杯里的咖啡,像看洪水猛兽,皱着眉说,“偌宁,这个会加速衰老的!”

心里有些啼笑皆非,女人对女人的打击往往表现在衣食住行的细节上。方宁宁很善于借助这一点,不过,却表现得这么肤浅。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用来提提神。”说着,我端了杯子走出去,到门口,回头对她笑道:“宁宁,祝你早日签到那个单!”

“哦,谢谢!”

我没再理她,回到办公室。

走到门口,就听见手机在办公桌上唱得欢,有电话打进来了。难道匡承杰这么快就知道我回来了?如果是,他倒是有心啊,我还想晚上回去给他个惊喜呢。

放下杯子,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是匡承杰,是寇启俊。

心中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希望。

失望是对匡承杰的。他就想不到我会提前回来,根本不关心我是否会提前回来。

希望是对寇启俊的。我刚刚的电话打过去他在开会,会议散后他就给我电话,是不是表示,我可以在今晚约到他,把昨天晚上没能进行的会谈进行下去?

“你好,寇总!”

“偌宁,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开会!”

“我知道!”我笑道,“寇总身担整个广州公司的运营发展,我可不认为随时都能有幸让你亲自接听我的电话!”

“老同学的唇枪舌剑,还是不减当年啊。”寇启俊笑道,“你找我有事?”

“哦,寇总,你晚上有安排吗?如果没有别的安排,晚上我请你吃饭!”因为昨晚的电话,所以我说得很直接。

“你是以同学的身份约我,还是以客户的身份约我?”寇启俊玩味地问。

我怔了一怔,“这,有区别吗?”

“怎么会没有区别?哈哈。”

“寇总,我当然是以同学的身份约你。和你商量一下下周同学会的事,听听你的意见!”我揣摩着他的口气。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同学会这步棋是必然要走的了。昨天难得他主动提出,可我没有办法抓住那个机会。今天想要抓住,已经不是最佳时机了。

“寇总?”他笑问,“这是同学之间的称呼吗?”

我一怔,他不动声色,就让我感觉一阵狼狈。这两个字就像一幅画面,包含了我的仰视和期待,充分彰显了他的优越,也凸示了我的谦卑。

对待客户,我是小心翼翼,是带了三分讨好的意味,尊敬永远多过亲近。因为他们手中握着让我不得不努力的大单,让我不得不仰望。这原本是一种不需言传的情态,可是,他却以一种绝高的姿态把这个问题抛过来。让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所处的地位,看清楚我所扮演的角色,也让我在他的面前迅速感觉到自己的卑微。

如果说报复我当年的狂傲,他算是达到目的了。这么轻易的,他就把我踩到尘埃里,让我在他的不动声色中羞愧难当。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有摔电话的冲动,也有怒形于色的表现。但是,这么久在市场部的修炼,终于还是让我在差点脱口而出的反唇相讥里回过神来。理性,理性!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知道我不可能和他翻脸,他是我的客户。客户是上帝,如果不能修炼到这样面对羞辱而面不改色,我也不能成为公司业绩第一人了。

压抑的怒气在五脏六腑中穿插游走,想找一个出口呼啸而出,但被我死死地压制住。我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若无其事地笑道:“好了启俊,你大学里的巧舌如簧好像变本加厉了。这样对老同学,可不厚道哦!”

“哈哈,彼此彼此。这么久的交情,咱们就不要虚伪的客套了嘛。”

“那你晚上有空吗?”

“是这样的,我先约了钟欣了。不过,到时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你不是说,钟欣也是同学会的组织者之一吗?”

他约了钟欣?我怔了怔,这个消息让我有点难以消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前几天,谢倩萍告诉我,寇启俊是为了一个人来到广州的,莫非那个人就是钟欣?

很有可能啊,钟欣一毕业就在广州,虽然也谈过两场恋爱,但至今仍然单身。如果他一直爱着钟欣,在这个时候来到广州,是最好的时机了。

我怎么忘了,当初在大学里,他们可是颇为默契的合作者。辩论赛、话剧,好几次的联袂出席,处处表现得珠联璧合,让钟欣当时的男朋友申永明也表示过醋意。

我真是反应迟钝啊!有谢倩萍的提醒,我居然还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他是为了钟欣来到广州,这于我可是个好消息。我敲了敲头,算是给自己迟钝的惩罚。我对着电话笑道:“算了算了,启俊,既然你已经另有安排,我明天再约你好了。我刚出差回来,还得给我们家匡承杰一个表现殷勤的机会呀。”

“这样啊?”他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好吧!”

挂了电话,我把这信息理了理。我本来就想知道他是为谁来到广州,希望到时候这关键的第三个人能成为我攻关的契机。现在知道这个人是钟欣,那我就可以先松一口气了。

再怎么样,我和他大学里的过节,可以因为钟欣而化解。

没有了过节,以我们公司的实力,要拿下这个订单,我可是把握十足。

下班后,我本想打匡承杰电话,但一想还是算了,今天晚上我去他那里。在武汉的几天,他天天早晚各一束花,这确实给了我很多快乐。我曾经的一些无奈和怅然也在百合的清香里烟消云散。虽然我知道这只需要一个电话,花店的员工便会把一切办妥,但心里还是很温暖。

爱情即使是荆棘,但它的美好还是让人不顾一切向前的。

我一个人吃了饭,然后在超市买了些吃的去填充他的冰箱。他家里的冰箱每次都是由我来负责填满。一个大男人,的确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的。而每次给他填满冰箱时,总会让我感觉到一阵温馨。

居家的日子,冰箱是满的,才会有安全感。

而那个填满冰箱的人,无疑是重要的人。

我买了几大袋吃的喝的。从TAXI上下来到进电梯,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还是感觉有些吃力。不过,光是想着,已经让我在甜蜜中充满了力气。

我有匡承杰家的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冰箱如我所料,果然空荡荡的,只有两瓶红酒。我把采购来的东西放进冰箱,虽然没有填满,但至少不会显得那么空了。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等他回来。来回奔波的疲累很快让我招架不住了,才七点,他回来不会太早,我可以先睡一觉。关了电视,冲了凉,我在卧室睡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做了很多梦,其中有个梦是我看见寇启俊在我们的合同上签了字,那个几百万的订单,终于尘埃落定。

在订单签订后握手时,我兴奋过头,竟然醒了过来。

没有开灯,卧室里黑黑一片,完全不是刚刚的场景。我不由失笑,以前做梦梦见匡承杰在我们的婚礼上与别的女人跑了,现在却梦见寇启俊签下了订单。

原来爱情和事业,一直占据着我梦中等同的地位。

我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睡意还浓,我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时,有钥匙****门锁扭动的声音,匡承杰回来了。我坐了起来,准备下床,脚触到拖鞋,又停住。我想看看,当他看见我这么个睡美人提前回来,而且就在他的卧室,他会是什么表情。意外?惊喜?兴奋?

我带着那种小小的调皮的心思躺回床上,微笑着倾听外面的动静。

现在,他应该在玄关换拖鞋吧?如果他细心一些,他会看到我的鞋。不过,鞋架上一直都有我好几双鞋子,而我进来的时候,又把换下的鞋子放进了鞋架里面的空位。他除非很细心,不然是发现不了的。

厅里的灯亮了。我坐在黑暗的卧室,期待房门开来,洒进一室灯光,还有他的笑脸。

小别胜新婚,当他走进卧室,看见我,那该是一场身体的盛宴和心灵的无比契合吧!我温情脉脉地想。脸上竟然有些热,心也不禁跳动得快了些。

“亲爱的,咱们到家了!”匡承杰一贯的温柔磁性嗓音响起。

我怔了怔,心顿时一沉。

他说亲爱的,他并没有看见我呀。那么这一声亲爱的,是对谁说的?他带了别的女人回家?

“你家装修得真漂亮,这水晶灯好雅致啊!嗯,还有这整体的色调,我喜欢这种颜色!”是一个甜美中带着撒娇的女声。

谜底揭晓,果然是另一个女人。

“你喜欢就好,我们将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而浪漫的夜晚。”匡承杰兴致勃勃地笑着,声音温情款款,“来,我们来跳个舞吧!”

“才来就跳舞啊?”那女生撒娇,“不过也好,看看你的舞技进步没有!”

CD开了,音乐声舒缓地响起,透过门缝,直往我的耳中钻来。

我待在那里,脑海空白了。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可是,独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我以为我会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不在的日子,他不但不会感觉寂寞,相反,他过得更加滋润更加惬意。这些,都是他的莺莺燕燕给他的。

他不知道我今天会来,所以,他已经约了别人在家里。

也许以前不到我那儿去的日子,他已不止一次这样的暗渡陈仓。

可笑我,以为我的出现,会给他一个惊喜。原来,他夜夜都有惊喜,而那惊喜,却是与我无关的。还以为握着身为他未婚妻的那张王牌,便可以从此安心。我明知道他对女人向来左右逢源,可是我一直自己欺骗自己,觉得只要我们能一路走向婚姻,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

但当现在,当我真正面对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很痛很痛,像有一根刺,一根尖利的刺,直扎进我的心里,扎得那么狠,扎得那么深!狠到我无法逃避,深到我无法忽略。

是的,餐厅里遇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即使动作亲密关系暧昧,我也可以当成是他的客户,或者只是暧昧而没有进入实质阶段的女性朋友。所以我可以自欺欺人,可以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可以让自己在背人的时候去独自品尝那种无奈沧桑。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被他带到家里。

浪漫的一夜,难道还能避开身体的盛宴?

我再自欺欺人,也不会以为他只是想和她跳一支舞,或者,品一杯红酒。然后,两个人相安无事地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我再这么想,那我就是傻到天真,笨到幼稚。

我不知道他带过多少女人回家,或者说,他把某个女人多少次带到家里。我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猜疑的怨妇,但是正因为我这些年给予他的尊重,让他不再尊重我,不再尊重我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感情缺乏了对彼此的责任,谁都可以玩脚踏两只船或者N只船的游戏,那爱情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该怎么说服自己,当自己没看见,让那辆千疮百孔的爱情列车继续驶向婚姻。

这样满是欺骗与背叛的爱情,即使走入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呢?

客厅里音乐轻缓,浪漫而温馨。他们正在相拥着跳舞,两个人开心地笑着,说着绵绵的情话。而一门之隔,我如同在地狱,承受着心的煎熬。

匡承杰,面对我的时候,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甜言蜜语让我的心软成一滩水。但那不是我的专利,同时还有很多的女人享受着他这样的柔情蜜意。

客厅里他和那女人的声音在音乐的背景下不断钻进我的耳朵里,他们聊得多么投机。匡承杰本来能言善辩,用来对付女人,自然游刃有余。

我想站起来,却全身无力。这一刻,心真的空了,不知道思考,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我一直知道,我不是匡承杰的唯一。只是我一直不想面对,因为我是他唯一的订婚了的未婚妻。但是今天,我终于清醒,如果没有真爱,如果存在了欺骗,那空泛的未婚妻的头衔有什么用呢?

有这头衔,可以让自己免除被欺骗吗?有这头衔,可以让自己不被伤害吗?

不能,不能。

我不知道我一直坚持着维持这样一段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爱情,是不是有必要。但是我真的累了。心在滴血,那是对一段感情的祭奠。

我该从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中清醒了。

爱一个人如果让自己这样痛苦,那不是感情出了问题,就是我出了问题。我还在爱,还愿意为了这段爱情而隐忍,那就是感情本身出了问题。

我再坚持,我再隐忍,不过是让自己更加的痛苦,承受更多原本不应该是相互有爱的人应该承受的东西。

我付出了自己的整个人整颗心,他不稀罕,因为他有很多的女人为他付出身心。

想清楚这些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流泪,结果发现除了疲惫,我的眼睛干涩,根本无泪可流。

原来不肯承认的是我的心。而我的身体,我的潜意识里,早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是一片春暖花开。所以,它们都已经麻木了。

一曲终了,匡承杰笑盈盈地道:“露露,你的舞跳得真好!”

“你忘了我的专业了?”那个露露扑哧一笑。

“哎呀,是呀,我都忘了舞蹈是你的专业呀。你的身体这么柔韧,这都是舞蹈带给你的好处呀。”匡承杰笑道,“我该为我的粗心大意罚酒一杯。对了露露,我冰箱里还有红酒,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我肚子有点饿了,除了酒,还有没有吃的呀?”那个露露撒娇的声音。

“要让你失望了,冰箱里除了酒,好像没有别的了。”匡承杰的声音出现在冰箱旁边。

我下床来,套了件外套,遮住我只穿睡衣的裸露的肩。温馨浪漫,那是他和那个露露的,既然不属于我,那我留下来做什么?

“啊,露露,这里有吃的!”匡承杰的声音充满惊讶,“奇怪,我记得早上出门的时候,冰箱里只有红酒的!可现在,冰箱里这么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是遇上田螺姑娘,帮你做好了吃的?或者,是你买到了一个聚宝盆冰箱,会自动帮你填充吃的?”露露调侃地笑嘻嘻地说道。她以为匡承杰故意说没有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配合着开玩笑。

我开了门,面无表情地淡淡地接口,“那是我买的!”

他们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人,两双眼睛看向出现在卧室门口的我。匡承杰脸上是一片措手不及的意外和狼狈;那个露露,把吃惊而怀疑的目光看向匡承杰。

我看了他们一眼,用我自己都吃惊的平静冷漠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打扰你们的雅兴了!”我走到匡承杰面前,其实只有几步,可是每一步,我都走得艰难无比。匡承杰怔怔地看着我。

我在他面前停下,对他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清晰地道:“我以为我出差提前回来,会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我想错了!”

然后我拿了包,走过客厅,来到玄关,从容地换鞋,开门。

这时,匡承杰反应过来,奔过来叫道:“偌宁,偌宁,你听我解释……”

我唇边泛出一丝冷笑,又来这一套?我累了,我不想再听任何解释,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我回答他的,是关门的声音。

我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们,随他吧。我已经心灰意懒了,不想争了,也不想坚持了。太累,太累了!

走进电梯,匡承杰已经赶了过来。不过,他迟了,电梯门在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关上。我看着他的脸那么缓慢却那么干脆地被电梯隔绝在外,似乎听见匡承杰在拍打着电梯叫我听他解释。我捂住脸,背靠着电梯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地面冰凉,一如我此时的心。

走出电梯,我无意识地向小区外走。在门口,从保安瞪大的眼睛中,我才发现自己这身装束多么不伦不类。睡衣的裙子还不到膝盖,而外套,虽然遮住了我祼露的肩,却无法遮住裸露的腿。何况外套配睡裙,这种搭配方式,绝对是绝无仅有。

我记得换鞋,却没有想起要换衣服。

刚刚这情形,我哪里想得到这些?现在,我才意识到这个样子去打车,只怕连司机也会轻易看透我的内心,猜到我的遭遇,或者,添加一些自作聪明的猜测。

在路边,我紧紧地攥着包,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伤心被难堪替代,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我该怎么办呢?打电话叫人来接我?

叫谁呢?叫钟欣吗?可是现在,她正在赴寇启俊的约会。两个人应该有烛光晚餐,有浪漫的小提琴曲,有迷醉朦胧的灯光,还有空气中漂浮的温馨和甜蜜。

我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算怎么回事?

何况她和寇启俊的感情发展,于我也是十分有利的。

所以,现在,我宁愿在路边站上一晚,也不能去打扰他们。

TAXI过去了一辆又一辆,我不敢伸手。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被认识的人看见,他们会怎么想,尤其是我的同事们。

那些路人的异样的目光,还有头顶暧昧的灯光,毫无疑问,那些人以为我是从事某种特殊服务的女人。那些带着鄙薄轻视的目光,让我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我为自己的处境羞愧难当,心中对匡承杰的失望和心寒又添加了一层。

匡承杰,如果他有心道歉,完全可以坐另一部电梯下来。那么,会在我后面一两分钟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他没有。

我拿出手机翻找,男性朋友是不能找的,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女性朋友,在广州,我的女性朋友似乎就仅钟欣一个人。

我失望地握着手机,无计可施。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决定闭上眼睛叫一辆TAXI。那司机要猜就让他去猜好了,被一个人猜总比被一大堆人猜要好。

这时,一辆车滑到路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车窗摇下,驾座上那人伸出头来,对我命令道:“上车!”

我一怔,定神一看,那个人竟然是顾厚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被同事看到,结果,来的不但是同事,还是上司。

见我迟疑,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这样继续站到天亮吗?”

我心中羞惭,反正已经被他看到了我的狼狈,上不上车,都是一样。再说,我确实不方便去打车,上车就上车吧。

我拉开车门坐上去。

我不敢看他。这时候,尴尬、无奈、伤心、失落、难堪……种种心绪交织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我不需要对他解释,他只是我的上司,连朋友也不是。而我,从匡承杰家里出来,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叫我空落落的大脑,如何去处理这乱成一团的心情。

我看向窗外,知道顾厚鹏在看我,可是,我真无法与他对视。我不想我的目光泄露太多,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生活中的事情,我不愿意让同处在一个办公室的人知道。

即使只是伪装的坚强,我也要伪装下去。

“你住哪里?”顾厚鹏问。

我告诉了他住址,说道:“谢谢!”

我看了他一眼,不等与他目光接实,便滑落在方向盘上,讷讷地道:“你怎么会…会出现在这条街?”

“哦,”他笑一笑,“我爸妈住这里。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日,我在家里陪陪他们。”

我意外地看着他。平时看起来他挺不近人情,没想到还挺有孝心。一个大男人,尤其是有孝心的大男人,总不至于太八卦。那我今天遇见的是他,比遇见方宁宁之流要好多了。

他仿佛从没留意到我的衣衫不整,半句话也没有提。这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没有了后顾之忧,我顿时松了口气。目光一动,这才发现侧面吊着一个玉弥勒佛像,眉眼清晰,笑态可掬,栩栩如生。车在开动,佛像轻轻晃动。上次他送我去机场,我怎么没有留意这个挂坠呢?也许那时候我正全心于工作以及匡承杰没能送我的怅然中,才没看到吧。

我伸出手去,想用手固定看得清楚些。

突然,他的手猛地伸过来捉住了我的手。

我吃惊道:“啊——”

他看着我,不紧不慢地道:“对不起,这佛像不能碰!”

“哦,对不起!”我的手还被他握着,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这样的夜晚,我承认我需要一双温暖的手来抚平我的心伤,但不是他的。我忙抽回手,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绞着手指,也觉得不太自然。

大概为了缓解尴尬,他解释道:“前年,我两个朋友相继出了车祸,我妈担心得不得了。这佛像就是她去南岳衡山给我求的,说是保平安。嗯,这个女人不能碰,碰了就不灵了!”

“你,这么迷信啊?”我好奇地问。

“这是妈妈对我的爱,即使被人说迷信,我也认了!哈哈!”他朗声一笑。

“哦,”我心中有些感动,为他们母子对彼此的爱。我建议道:“那你应该挂到你那边一点,不然,要是你没来得及阻止,被女人碰到了呢?”

他笑道:“不会。我的车,除了我妈,我都没载过女性!”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妥,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多心!”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

车在我住处楼下停下。下了车,我绕到他那边,由衷地道谢,“谢谢你,顾总!”

他很亲和地笑道:“下班时间就不要称呼得这么正式了,早点上去休息吧!我走了!”

“再见!”

“明天见!”

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路灯尽头,我转身走进电梯。

刚刚进房,手机响了。看一看屏幕,显示匡承杰。我不想听,直接挂掉了。一个小时之后的电话,要向我说明什么呢?

进了玄关,我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让丝丝的清凉顺着脚底直沁入心中。我脱掉外套,本来穿着睡衣,现在连衣服也不用换,斜倚在沙发上,感觉舒服了很多。

匡承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不接,也不管。打开CD,我让一首歌从头唱到尾,那是梁静茹的《爱情之所以为爱情》。

我只需要一点温热的触碰,可是他却总让我看透爱情冰冷的本质。闭上眼睛,我压抑了那么那么久的眼泪,终于滑落。它们渗进抱枕里,了无痕迹,就像我自以为曾经存在的爱情。

从武汉到广州,回公司约寇启俊,去超市,到匡承杰家,今天奔波的疲累现在才汹涌而来。人很奇怪,当心里有什么意念支撑着,可以长时间不眠不休,但当那意念坍塌,便累得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手机还在响,我不耐烦地关掉,抓过一个抱枕放在头下,蜷缩着睡着了。

早上起来,脖子有点酸痛,我竟然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沙发上到底不如床上好睡,身子好像散架似的难受。

匡承杰没有来,他知道来了我也不会原谅他。所以,他干脆不过来了。

他对我的了解已经至深,所以,他每次出手,都能准确而有力地击中我的软肋,让我无法拒绝。

但这次,我的心真的很冷很冷了。我自欺欺人了这么久,恼过怒过伤过痛过,该平静下来了。

时间还早,我煎了个蛋,倒一杯牛奶做早餐。只是没有什么胃口,吃在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开车去公司,刚停好车下来,迎面就见到顾厚鹏在另一边下车。想起昨天的场景,有点尴尬。

顾厚鹏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冲我点了点头。现在,他还是严肃而冷静的上司。

他昨天说过,他的车很少有女人坐,这说明他是个私生活很严谨的人。与那类流连花丛的男人不一样,这类人一般不会去涉及别人的生活,更不会去挖别人内心的秘密。

这样很好,那个场面我希望他别放在心上。既然他真没放在心上,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回到办公室,我第一件事就是给钟欣打电话。到了公司,工作便占据了我的心。我承认有些时候,我对待工作是有些忘我,但我从没有因为工作而冷落匡承杰。我不知道我们的感情走到今天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些现在都不用想了。我失去了爱情,如果在工作中也一样找不到位置,那样我会崩溃的。

电话通了,钟欣笑,“我刚要找你呢!”

“是吗?你找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我是指昨天她和寇启俊约会的事。

“是呀,偌宁。你说组织同学会,我可按你的托付把该联系的人都联系到了。前期准备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下周大家就可以聚在一起了!”

“就这个好消息?没有别的了吗?”我笑嘻嘻地问。

“还有什么?”钟欣问道。

“那你不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我继续“引导”。

“哦!”钟欣笑了笑道,“昨天晚上和寇启俊一起吃了顿饭。这是他调来广州后,作为同学,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顿饭。宇甲公司在业内也算是佼佼者,所以,我想下期派个编辑去做个专访。寇启俊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对于专访,还真需要他的配合!”

“就这么简单?”我笑嘻嘻地道。

钟欣有些奇怪,“是啊,不然你以为还该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们有走到一起的趋势呢!”

“不会吧?”钟欣不禁失笑,“偌宁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他是朋友,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类人,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人。怎么可能像你想的这样呢?”

“现在可别把话说得这么圆满哦!”我笑盈盈地道,“我可是乐观其成!”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钟欣笑道,“我们要走到一起,在大学就走到一起了,不用等到现在!”

“那时不是有申永明么?”我还在试图为我的猜测找到依据,“也许现在,他见申永明和你没在一起了,所以想把那时失去的时光给补回来。你可别告诉我,不是他约的你啊!”

钟欣啼笑皆非地道:“偌宁,太佩服你的想象力了。昨天是寇启俊约的我不错,但我们整个晚餐过程,讨论的也只是同学会,谈论的是那些老同学!”

如果钟欣有意,她是不会瞒我的。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我得帮寇启俊一把。到时,我这个红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寇启俊,也会念在我这么有心的份儿上,与我们公司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么一想,我觉得自己功利了一些,对好朋友的感情也开始算计了。不过,如果他们真走到一起,对于钟欣来说,也不是坏事。我们都已经二十七岁,这个年龄,找个男人,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然后结婚,可不正是时候吗?

我笑嘻嘻地说道:“钟欣,如果你以前没想过,现在倒可以想想。寇启俊还是单身,你也一样,这可不是有缘千里一线牵吗?”

“看来中文没把我毒害,倒让你中毒了。什么千里一线牵,那是爱情小说中的情节。”钟欣不为所动,“你呀,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觉得现在这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你现在爱情美满,就别一门心思想着富则兼济天下了。天下太大,你济不来!”

爱情美满?我的爱情美满就好了。

我摇摇头笑笑,正要说话,有人在外面敲门。我对钟欣道:“好吧,那我不多说了,有人找我,先聊到这里吧,有空咱们再聚!”

放好电话,我说道:“请进!”门推开来,是管兰兰。她微笑道:“偌宁姐,这是你的花,我已经代你签收了。”

那是一大束玫瑰和百合,管兰兰微笑着把花送到我面前。我接过,看到中间放着一张小卡片,说道:“谢谢你,兰兰!”

“不客气!”她微笑着出去了。

抽出卡片,卡片上只有几个字,“宝贝对不起,杰!”

我皱了皱眉,对不起?现在一句对不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们的感情,已经不是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了,更不是一两句甜言蜜语和那种刻意营造的浪漫可以掩盖的。

将花和卡片一起扔在垃圾筒里。垃圾筒太小,花太多,放不下,我只好让它们堆在上面。

给武汉的步锦盛打了个电话,就我们的合作项目和他进行了交流。步锦盛还是很谨慎,没有给我任何承诺。

林力翰一直在华中地区跑,他对那边比较熟悉,对客户关系,他很有一套。而单维晨,因为只接一个项目,早出差到客户城市,做好了攻坚准备。像我这样两头跑,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两头误。

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并不是所有的项目最后都能签单。但如果他们两个的项目都能顺利谈妥,而我却谈崩了,这于面上,总是不太好看。

失败是不会有任何借口的,别人也不会考虑我承受多少工作强度,只会以结果来做结论。

我只能再在资料上下工夫,在客户关系上加倍努力,在双赢基础上取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受益点。

而今天晚上,我必须要约到寇启俊。我拿起座机,拨寇启俊的电话,是他本人接的,“你好,哪位?”

“寇总,我是肖偌宁!”

“哦,你找我有事?”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是啊,昨天寇总另有约,不知道今天晚上寇总有没有时间?”我笑问。

“你等等,我查一下行事历!”接着我听见电话里簿子页面翻动的声音。十几秒后,寇启俊说道:“嗯,今天我有时间,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我本来是想约他吃饭,结果他说在前面,换成他请我吃饭。好在虽然性质不同,结果是一样的。我笑道:“那好,我就不多打扰了,晚上见!”

“晚上见!”

想不到这次预约这么容易。是不是应了那句: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匡承杰,干吗又想起他?难道我还放不下他吗?昨天晚上过后,他就没再打电话了。这样也好,彼此清静。

看一眼被我扔掉的花,那些玫瑰,还有百合,以及点缀其间的满天星,原本是多么漂亮啊,可现在垃圾筒成了它们的归宿。如果爱情的结果是走向坟墓,而这些花,不管爱情的盛衰,它们都用生命来见证,是多么无辜。!

我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把与宇甲公司合作项目原有的计划书又做了一番调整。一个半小时后,大功告成。看着那份计划书,揉着有些酸痛的手指,我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这么完美的计划书,这么优厚的条件,还有我们公司本身的实力,以及我们在业内的信誉,寇启俊如果不公报私仇,他没理由不选择我们公司。

门又被敲响,我抬起头来,原来是顾厚鹏。他走进来在我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坐下,问道:“你跟的两个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还没什么进展,”我实话实说,“武汉那边我在电话跟进。宇甲这边,我也做了多方面努力,现在情况不明朗。”

他点了点头,问道:“需要我提供什么协助?”

我笑吟吟地道:“暂时还不需要。如果有,我再去向你请示!”

他敏锐锋棱的目光看向我,我微笑与他对视。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左右你任何决定,也不会阻碍你的计划,你放心!”

他果然敏锐,我笑道:“谢谢!”

他站起来道:“那你工作吧,不耽误你了。”他注意到被我丢弃的花,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深,似乎想说什么。不过什么也没说,只有眼底的一片洞若观火,然后走出门去。

下午三点。

大概想到我不会接电话,匡承杰发来短信,“亲爱的,晚上一起吃饭吧?你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好吗?”

我对着手机良久,终是没有回信息。

下周的同学会,我联系了在南宁的骆小可和谢倩萍。本来和钟欣说好,匡承杰由我自己通知。我是想昨天晚上跟他说的,后来发生那件事,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给钟欣短信,让她通知一下。

钟欣的短信很快回过来,“你们怎么了?”

我不想多说,回道:“没怎么。”

钟欣没有再问,她对我们这种分分合合的游戏早就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