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走出电梯,我一眼看到匡承杰捧着一束花自信满满地站在车前等我。
他以为我不回信息就是默许了吗?他以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就满天雾散云开了吗?
另几部电梯也陆续下来,不少同事走出来。匡承杰因为多次来接我,所以我和他的关系所有同事都知道。他的出现让我接收到不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爱情从来是冷暖自知的东西。面对那些目光,我心中一片淡然。如果说以前还有些虚荣心在其中,现在,连这份虚荣也褪去了,只剩下疲累和无力。
匡承杰迎过来把花送给我,柔声道:“偌宁,对不起!”
我没有接花,低声道:“晚上我另有安排!你自己去吃吧!”
“另有安排?我很早就约了你呀!”匡承杰意外地看着我。
我淡淡地道:“下午三点也算早?那你觉得我上午都在睡大觉吗?”
“偌宁,别赌气了,我这不是诚心诚意来道歉了吗?”匡承杰低声道,“再说,今天为了约你吃饭,我连应酬也推掉了。你不去,那我怎么办?”
似乎他来约我吃饭,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我必须答应一般。我冷冷一笑,“我相信你会有很多种办法,这些你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教!”我想说我不去,自有别的女人去,但这样说出来,未免让我显得像怨妇。我从他身侧过去,要去把车开过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回来。我侧过脸不看他,他低声下气地道:“对不起,偌宁,我保证我再不会和别的女孩子暧昧,你原谅我。”
“我们之间,不存在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了。”我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承杰,我不知道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要跟我订婚?现在,我已经累了,我也不再对你抱希望了,我给你自由,我们解除婚约。这样,你想约哪个女孩子就约哪个女孩子,想带谁回家就带谁回家!”
“不!”匡承杰紧紧捏住我的手,“偌宁,如果不爱你,我怎么会和你订婚呢?你不要多想,我承认有些时候我很贪心,我想结识很多漂亮女孩子。但是,不管是谁,都无法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只爱你一个,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招惹那些女孩子。偌宁,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手很用力,捏得我生疼。我挣了一下没挣脱,恼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原谅我,今天和我一起去吃晚饭!”他嬉皮笑脸地说。
嘀嘀——
我正要说话,听到按喇叭的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一辆黑色的雅阁停在匡承杰的车后。车窗摇下,驾座上,寇启俊似笑非笑地道:“哟,老同学可真浪漫啊!恋爱六年还这样热乎,羡慕啊羡慕!”
匡承杰松开手,把花往我手中一塞,很有风度地笑道:“哈哈,见笑见笑,男人嘛,总要对女朋友好点!”
“不错不错,”寇启俊笑道,“那么说,你们好事近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是啊!”匡承杰想也不想地道,“我们再过几个月就结婚了。到时候,请帖一定有老同学一份!”
“哈哈,那好呀,”寇启俊道,“我静候佳期!”
听着他们唇枪舌剑,我不感兴趣。匡承杰还是那样的脾气,不肯在寇启俊面前落一点点下风。我问过他无数遍婚期,都被他搪塞过去,现在居然主动说什么再过几个月就结婚。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他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何况现在他一心想占上风时口中说出的话,更加不可信。
寇启俊看向我,“偌宁,你是把今晚的时间继续留给你们家匡承杰呢,还是我们的约会不变?”
“我们的约会不变!”我不假思索地说。说完后感觉有点怪异。约会?我们不过一起吃顿饭而已,约会这个词儿,太暧昧。
果然,匡承杰怀疑地问道:“约会?”
寇启俊哈哈笑道:“我和偌宁一起吃个晚饭而已,老同学,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哈哈,当然不会!”匡承杰对着寇启俊打哈哈,间隙看我一眼,神色悻悻的。他居然把寇启俊当成假想敌了吗?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换以前,我会对他解释,但现在,我只当没看见。
不想听他们男人的口舌争斗游戏。我把花重新塞回匡承杰手中,说道:“你们聊吧,我去开车!”
匡承杰追上两步说:“我送你!”
寇启俊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偌宁,你就坐我的车吧。”
“不麻烦,反正我也要接她回家的!”如匡承杰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他,他心里恨恨的,口里却说得非常有风度。
“老同学说哪里话,吃完饭我自然送偌宁回家。如果还要你来接,那我不是太不懂礼貌了吗?你就放心吧!”寇启俊似笑非笑地道。
我皱皱眉,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可以斗到天亮。而可笑的是匡承杰把寇启俊当假想敌,而寇启俊却不过是在捉弄他而已。
我不想让匡承杰惹恼了寇启俊,得罪我这位财神爷,也不想让寇启俊继续这种不动声色中稳占上风的样子。毕竟匡承杰现在还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唇亡齿寒,他没有面子我面上也未必好看。
我走过去拉开寇启俊的车门,对匡承杰道:“你回去吧,我和寇总有事要谈!”
“偌宁,你……”
匡承杰要过来拉我,我已经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拉过安全带绑好。
寇启俊笑了笑,冲匡承杰点点头道:“再见!”车子启动,滑入车流。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匡承杰一只手扯开领带,另一只手懊恼地把手中的花狠狠地扔进路边垃圾箱里,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寇启俊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当没看见。他笑道:“看来,你回去后得好好向他解释一番了!”
“不必。”我淡然看向他,“你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公司门口?”
他哈哈一笑,“来接你呀。”
我淡淡一笑,“那我受宠若惊了。”
“不要这么敏锐好不好?”看我不当真的笑容,寇启俊摇摇头,半真半假地笑,“你就知道我不会来接你?这可是一个绅士很正常的举动啊!”
我笑笑侧头看窗外。他自然不可能来接我。一是我有车,不需要他来接;二是我们这种还很疏淡的关系,是没有理由让他专程来接我的;尤其是,他那明显口不对心的承认。
但我不会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执,我早过了较真儿的年龄了。
同学偶尔的相聚斗斗嘴那倒无妨。可他现在于我,最重要的身份不是同学,而是客户。
“怎么?你不开心?是因为我的出现引起匡承杰的误会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很抱歉!”寇启俊看着我的侧脸。
我云淡风轻地笑道:“你说到哪儿去了。即使有误会,那也不关你的事,何况根本就没事!”
即使有事,那也是我和匡承杰之间的事,我不需要让他知道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我承认我是把他当成了上帝,但那也仅限于工作上。在生活中,我还保存着我的自尊,所以,我的感情出了问题,更没必要让他知道。
他展颜一笑,“我无意打探你的感情生活,你别介意!”
“不会,老同学的关心,让我如沐春风!”我笑。
车在西餐厅门口停下。寇启俊停好车,先下车绕过来为我开车门。我笑道:“谢谢!”
他很有风度地一笑,“不客气!”
我们并肩走进餐厅,落座后,点了食物,服务生拿着菜单下去。我从包里掏出先前做好的计划书,递给寇启俊道:“寇总,我把这个合作项目的计划书重新做了一份,请你过目!”
寇启俊接过,扫了一眼,看着我笑道:“我以为今天你是为了同学会的事情,原来你念念不忘的是生意呀!”
我失笑道:“我觉得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所以合二为一了。再说同学会的事,昨天钟欣和你谈过,我就没准备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那好吧,一会儿我们就谈谈这个项目。这两天我也在考虑这件事情,如果你有更详细的资料和说明,我是很乐于倾听的。”
“嗯,我这边的资料和说明都会很详细!”
“好,待会儿咱们边吃边谈。”
西餐厅的氛围适当地缓解了工作的正式,寇启俊也很认真地听了我的说明。最后他把计划书要过去了,说会仔细看看。
这话太难捉摸,我无法从他的神色中揣摩他这意思是拒绝还是慎重。不过我本来也没期望他马上能给我一个答复,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出了餐厅,他把车开过来,征求我的意见,“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我笑道:“晚上喝咖啡,我会失眠的。”
“那去喝酒吧!”
“今天感觉有点累,我想先回去了。”
他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了然道:“嗯,匡承杰的醋坛子,的确需要你早点回去安抚才是!”
我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想过要向匡承杰解释什么,只是有些心乱。但是,寇启俊语气里的那些轻嘲,让我受不了。我不想让他以为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拉开车门坐进去,赌气似地道:“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一杯吧。咱们去酒吧!”
寇启俊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地开动了车。当凉风从车窗里透进来时,我感觉自己似乎中了他的激将法。但是,他肯用一种方式来激将我和他一起喝酒,总是我们关系的一种突破。
我们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了,边喝酒边聊天。我们聊起同学会,聊到钟欣,也聊到那些彼此都熟悉的同学。
酒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放松,可以让人不设防。何况,一些旧情琐事,面对旧同学聊起,原本不需要设防。
我们都喝了不少。最后,寇启俊带着醉意对着我举杯,笑着说:“偌宁,我曾经以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吃顿饭,或者一起喝酒的。”
我和他碰杯,笑嘻嘻地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还有一天,我们会在同一个城市,你还成了我的客户!”
“是啊,合作关系就像在学校里一样,把我们连在一起,需要时时见面、沟通、探讨、达成共识。偌宁,你跟学校里相比,变了好多!”
“变了哪些?”
“更漂亮,更能干,更聪明,更理性!”
我轻轻一笑,“真的吗?”
“当然。”他喝酒,问我,“我和你印象中的我有什么变化吗?”
我笑了笑道:“更帅气,更精明,更睿智,更稳重!”
他哈哈一笑,说道:“你呀,到底是学中文的,换个词就把我的话全还给我了,还把我哄得高高兴兴!”
“用到这个哄字,我可真诚惶诚恐了。”我举杯轻啜一口,玻璃杯里浅红的酒液在灯光的折射下有一种妖艳的光。
他不当真地一笑,道:“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话语里。”
“可事实确实如此!”我笑盈盈地道。
有舒缓的音乐缓缓而起,歌手在台上唱着一支缠绵的歌,人们滑入舞池,用舞步来诠释这个美好的夜。我和寇启俊虽然微笑举杯对饮,看起来相谈甚欢,却各怀心事。
这让我感觉有些无奈。为什么有些人与人的关系,只是一层纸,捅破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而有些人与人的关系,却是一堵墙,隔阂重重,就像我和寇启俊。
眼角的余光看见寇启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灯光,落在我的身上。灯光朦胧,所以他的目光也显得朦胧,他就这样看着我,慢慢喝酒。
因为朦胧,所以无法看透。我感觉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人性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心结可以纠缠一辈子。这个结是由我结的,我只能尽力去化解。
从酒吧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寇启俊喝了不少,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去开车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虚浮。
我笑道:“你都喝醉了,酒后驾车,你不怕抄牌呀?”
“这么晚了谁还关注啊?”他满不在乎地说,过去把车开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我打车很方便的!”
“可不能这样,我答应过匡承杰送你回去。要是不兑现承诺,明天匡承杰会找我算账,说我言而无信。”他开着玩笑。
我也笑了,他这样开车我也不太放心,两个人在车上总要好一些,于是坐上他的车。
寇启俊转动方向盘,手还挺稳。他说:“我都好长时间没喝过这么多酒了!”
“我也好久没见到有人把白兰地当白开水喝了!”我取笑他。
“对老同学不设防嘛!如果是对客户,我是不敢这样喝的。”他笑着说。
“你忘了,我也是你的客户!”我笑微微地看着他。
“不!”他还是笑,“咱们谈的是同学会,谈的是以前的旧事,与生意场上无关。至少今晚,你不是我的客户!”
我笑一笑不争辩。酒喝得有点多,虽然不至于醉,酒意上来,也觉得有点晕乎。
寇启俊忽然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扑哧一笑,道:“怎么突然成了诗人?”
他用醉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有点感慨,六年弹指一挥,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
借着酒意,我笑道:“有些东西失去了永远也追不回。有些东西,只要意识到,再去努力,还是可以追回的。”我指的是他对钟欣的感情,我越来越确定他对钟欣是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的。
“是吗?”他看我,若有所思。
“当然!”我肯定地点头。我想,也许他能从我的诚恳里,知道我眼中包含的对大学里那些不留情面的轻狂的歉意了。
他转头开车,似乎在沉思,很久没有说话。
车在我住的楼下停下。他侧过头来微笑看我,目光虽然还是有点朦胧的深邃,但人已恢复沉稳。他笑道:“今天真是个愉快的晚上。谢谢你!”
我笑道:“愉悦是相互的,我也谢谢你!”
他点点头,“晚安!”
我笑,“晚安!”
走出电梯,我掏出钥匙开门,家里有灯光。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应该是匡承杰,他有钥匙。
果然,我刚把钥匙****锁孔,门就开了。匡承杰出现在门口,把我一把拉了进去。
“你干什么?放手!”
匡承杰不放手,他的手掐得我手腕生疼。左右闻了闻,怒气冲天地道:“我等了你整整三个半小时,你们一顿饭要吃那么久吗?你还喝酒了?喝了多少酒?满身酒气的!”
他等我三个半小时?奇怪了,以前怎么就不见他这样等过我?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身边。现在,我准备放弃了,他却又开始热情起来。
为什么要到感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做这些?这样还有意义吗?我看着他的手,冷淡清晰地道:“放手!”
他松开手,气呼呼地道:“我开车去接你,你却为了那个寇启俊抛下我,而且一去三个多小时。还喝成这样!你,你气死我了!我在这里等你,为你担心,你们却在外面胡天胡地!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我被他这句话轰得差点晕倒。我根本就没醉,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应酬都要喝酒。真是莫名其妙,居然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不要说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生活的空间,即使我不是为了工作,他也不应该这样妄自揣测。我隐忍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寇启俊是我的客户!”
“客户?”匡承杰在沙发上坐了,点了一支烟,把烟盒放在茶几上,重重地吸了一口,冷笑道,“不要拿客户做幌子,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爱信不信!”我讨厌他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不再理他,去冰箱拿了罐椰汁,坐在沙发上顺手开了电视。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未婚夫!”见我不理会,匡承杰把烟摁灭,走过去啪地关掉电视,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我火了,把椰汁罐往茶几上一放,站起来与他面对面,忍无可忍道:“匡承杰,你什么意思?你是我的未婚夫,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和别的女人一起烛光晚餐,甜蜜浪漫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未婚夫?你搂着别的女人的腰出现在餐厅,让我灰头土脸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带别的女人回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跑得不见影子,那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你是我的未婚夫?现在你来和我谈责任,谈婚约,你不觉得可笑吗?谁规定订婚后我就该对你言听计从,逆来顺受?谁规定订婚后就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我是一个人,我不是你的附属!何况只是婚约而已。你已经一次次避开我提出结婚的问题。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结婚,却要用婚约来束缚我。你真把我当傻子吗?不要说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就算做了,你也没资格过问!”
这么久郁积在心中的委屈终于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我呼吸浊重,冷冷瞪视他。
他在我的质问里渐渐软了下去,刚刚的怒形于色换成了目瞪口呆。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发这么大脾气。面对我的怒火,他有些狼狈,不敢面对我寒气逼人的目光。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总算他还知道哪些地方对不住我。
我们像两只斗鸡,彼此对峙,眼神里兀自经历着浮沉进退,好像一场无声的交锋。一分钟后,匡承杰才讷讷地道:“偌宁,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所以态度不好。但是,我实在受不了你和那个寇启俊在一起,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我想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你受不了那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为了你的感受放弃我的工作。再说我们的关系我前天就跟你说过了,没有继续维持的必要。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爱找谁找谁去,不要来烦我!”我气还没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次坐了下来,开了电视。
我不是要看电视,只是不想和他继续吵下去。吵架很累,为了一份让我已经心灰的感情吵架更加累。
“偌宁……”他凑到我身边坐下来,试图挽回,可怜巴巴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但你要知道,我是因为在乎你呀。别动不动就提分手的事。偌宁,我不能接受你离开我,你离开我我会死的!”
他又来利用我的心软,以为装可怜,再用一些永远没有承诺期的甜言蜜语,就可以让我再次原谅他。
他也许不知道,现在我已经对他用过无数次的这一套免疫了。我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下。”
“偌宁,今晚,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他嬉皮笑脸地揽住我的肩。
我把他的手从我肩上搬开,站起来道:“不行。你走吧,我……”话音未落,他突然捉住我的手,用力一带,我没防备,顿时跌进他的怀里。他的唇随即盖了过来,堵住了我后面的话。
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他却顺势将我堵在沙发上,整个身子罩过来,将湿漉漉的吻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脸上。
他借沙发的构架把身子沉沉罩在我身上,让我不至感觉难受却又动弹不得。他一只手捉住我的手,让我无力挣扎,另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下,让我的头无法转动。
在他狂热的吻里,我除了承受,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吻持续得很长。这样熟悉的吻,这样不顾一切的炽热的吻,以前总会让我意乱情迷、幸福无边。
但现在,我却充满了反感。他不过想用这种方式来让我原谅或者让我忘记他的不好。
以前,他也用过。当身体契合,似乎所有的矛盾都烟消云散,我往往不再计较他的胡为。所以,这成为他屡试不爽的方式。然而现在,我心中充满了恼怒,感受不到甜蜜,自然不会在他的这个吻里沉迷。
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一点力量,用尽全力推开他,叫道:“够了!”
他坐起身,叫道:“偌宁!”
我理着被揉乱的头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恼恨地道:“每次出现问题,你都用这种方式含糊我。你真觉得这样就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吗?”
“我不是想含糊你,我是在向你道歉啊!”他很无辜地说。
“你以为只要用这种方式,我就会再次原谅你?匡承杰,你不要太天真了。我们在一起六年了,订婚三年。你想想,这三年里,我多少次问你结婚的事?你什么时候给过我答复?我的青春有几个六年?”
“对不起,偌宁,我们可以商量……”
“不用了,以前我期待你给我婚姻,给我安全感,可是你不肯给。现在,我已不再期望了,因为你根本不爱我。这样的婚姻,要来也没有意思!”
“偌宁,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怎么会不爱你?”匡承杰一脸委屈。
“你游走在女人之间,左右逢源,春风得意。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那是你爱我的表现吗?你一次又一次,还变本加利把别的女人带回家里,这也是你爱我的表现吗?”
“对不起,偌宁,你相信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给我个机会!”
“你叫我还怎么相信你?你叫我原谅你,你凭什么叫我原谅你?我给你机会,可你一直以来,又给过我机会吗?”我越说越怨愤,越说越心凉,“寇启俊是我的客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你若以为见到我和他一起去吃饭就算是抓到了我的把柄,那你就想错了。我不在乎你任何幼稚的行为,那样只会更加让我对你失望。”
“偌宁,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不该胡乱猜测,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道歉!”他低声下气地说,“偌宁,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怎么样做。我要来的,有意思吗?”我实在无力,“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发泄了一番心底的怨气,我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我不想再说下去,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契机,也许我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但当说出来后,我感觉那也是我和他的关系到尽头的时候了。
我早知道我们的感情千疮百孔,已经偏离了太多。但是,我已经二十七岁,我不想再这样伤筋动骨,所以,能一起走下去,我便隐忍,我便接受。但是现在,爱情既淡,心意又远,还有什么隐忍的必要?
他有些颓丧,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说:“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匡承杰走到门口,又慢慢回过头来,用充满无奈和祈盼的目光看着我,沧桑地道:“偌宁,我们六年的感情,你真不肯再给我个机会吗?”
“现在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你让我安静一会儿行吗?”我冷冷地说。
匡承杰没再说什么,他出去了。我疲倦地后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心里乱成一团,既充满了对匡承杰的失望,也充满了对自己感情进退维谷的悲哀。
匡承杰说得对,我们相恋六年了,六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可以放的。这分明是用一种残忍的方式把已经融入血肉的那一份感情抽丝剥茧般一丝丝抽离。
这份痛苦,我能想象。
然而,我已经太倦了。我想要一个婚姻,要一份安全感,这是他不愿意给我的,或者说,是他不能给我的。既然那样,我只能抽刀断水。
一个接一个地换台,心却无法静下来。我拿过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支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一口吸得太猛,只觉得有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喉部,逼入肺里,呛得我直咳嗽。
这是匡承杰留下来的,很霸道,一如他对我感情的占有。我摁灭了,把包里我的烟盒拿出来,抽出一支,点燃。
心里太不平静,点烟的手也有点颤抖。我吸了一口,轻轻地喷出。看着飘忽不定的烟雾,我觉得它们就像这些年来我一直抓着的爱情,看起来清清楚楚,但始终是若即若离,抓不牢,留不住。
也许是香烟刺激得神经兴奋,也许是心情郁结到无法舒解,所以一夜失眠。早晨我上班,粉底也掩不住黑眼圈。
我刚到办公室,寇启俊的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倦怠,显得很是精神,“偌宁,你的计划书很完美!”
“谢谢!寇总,那你看我们的合作……”
“我们正准备开会讨论这件事,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虽然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但这么久的历练,我早知道这不过是他们最高明的推托方式,让你充满了希望,却又等不来结果。但是,一旦话说到这个份上,就不好再深入,深入会引起反感,只能另找机会。
我笑道:“那让寇总费心了!”
“又客气了不是?”寇启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能够觉察的微笑,“昨晚睡得好吗?”
我马上警觉,笑道:“当然。我每次喝过酒后回家,总是能很快入睡。”他想刺探什么?想看我的狼狈?想知道我和匡承杰之间名存实亡的关系?还是想看我的笑话?
“可是我昨晚却睡不着。”他笑道,“酒喝得太多,想起很多事!”
我笑了笑,是钟欣的流水无情,让他无法成眠吧?也许今晚,我可以帮他们制造一个机会。我靠在座椅上,握着电话微笑,“寇总,你不会跟我一样吧?进入社会之后,我总是怀念学校生活,有一点点契机,就会想起在学校里的一点一滴。所以这次,我才来组织这次同学会。同学会下周就要举办了,今晚我正准备约钟欣再讨论一下细节,寇总有时间么?我们可非常期待能多个组织者!”
“没问题!”寇启俊笑了笑道,“下班后的时间正不知道怎么打发。能参与这么有意义的事,求之不得啊!”
我扑哧一笑,果然他听到钟欣参与会便欣然答应,不惜把自己说得无所事事。我说道:“那欢迎之至。就这么说定了,晚上你一定要来啊!”
放下电话,我就喜滋滋地给钟欣发短信,说晚上要和她讨论一下同学会的事。
钟欣打电话过来,很意外地道:“偌宁,同学会就那么点事,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哎呀,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组织同学会。如果到时有什么小细节不到位,不是让同学心里不舒畅,也让自己出丑吗?三姐,咱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多花点心思吧!”我笑逐颜开地道。
钟欣被我的话逗笑,“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有这么严重吗?不过是老同学聚一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不能包涵一点啊?你别这么如临大敌行不行?”
“没有如临大敌,那么多同学大老远跑来,总要让他们有点念想不是?所以我想做得完美一些。晚上我们再讨论一下吧?啊?”
“可是我……”
“钟欣,你不会是晚上有约会吧?”我心里一跳。可千万别被我猜中,我的红娘工作,就准备从今晚开始,出师不利多让人失望啊!
“什么约会呀,晚上我要加会儿班!”钟欣笑嗔道,“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不是吧?”我松了口气,“这多不巧?要不我等你吧,你加完班后我们再讨论!好不好?”寇启俊那边已经没问题,钟欣这边可不能放鸽子,我只好继续磨。
钟欣被我缠得没法,最后无可奈何地道:“算了,我们先讨论吧,工作我带回家去做!你呀,怎么还像小孩子?”
我咯咯一笑,中间的内幕,可不能让她知道。
感觉自己很卑劣,为了订单,就去帮助寇启俊追钟欣。虽然明知钟欣对寇启俊并没意思。我不是想出卖钟欣,撮合和出卖,是两回事。就像生意中需要的双赢一样,我希望在这次红娘事件中,我们三人各取所需。
放下电话,我翻开行事历,记下晚上的安排,然后,给客户打电话,处理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等到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轻轻吁了口气,我拿了杯子去打水。
茶水间里,林力翰也在。见我进来,他笑容满面地道:“偌宁,我煮了咖啡,你有口福了!”
我笑道:“谢谢!这才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呢。”
“可不是吗,哈哈。喏,杯子拿来,我帮你倒!”他笑着,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杯子,倒满之后递给我,一脸殷切,“尝尝,味道怎么样?”
咖啡香浓,热气腾腾,我喝了一口,那份香醇迅速在味蕾弥漫开来。工作疲累之后,能喝一口这样香这样好喝的咖啡,的确是一种享受。我由衷地赞道:“好手艺!看不出来,你一个男孩子,竟然能煮出这么好喝的咖啡!”
林力翰笑微微地道:“喜欢喝啊?那我每天煮了都给你留一杯。”
不同于单维晨的阴沉,林力翰一向都热情而大方。他不说长道短,凭着热心,客户关系好,加上脑子灵活,业绩也很不错。
“以后每天有好喝的咖啡喝,日子又多添了一份美好。我先谢谢给我这份美好的你了!”我端着杯子笑道,“对了,一会儿我要去你那儿拿点资料,武汉那个客户的。你方便吗?”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林力翰笑着,牙齿白白,“现在和我一起去吧,我找给你!”
正说着,方宁宁也端着杯子进来,抽着鼻子说:“好香,好香啊!小林子你煮的咖啡?”
林力翰笑道:“你来得太晚,现在只能闻香了,我只煮了两杯。”
方宁宁看了我端的杯子一眼,很是了然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有些时候,闻香比喝咖啡更好!”
她那笑意时似乎有种什么味儿,让我有些不舒服。想起洗手间里听到的那些话,我对她也仅能维持表面的微笑而已。说不准她一转头,又和李芸茜肆意编排我,叫我对她怎么热心得起来?
我礼貌地冲她点点头笑笑,对林力翰道:“那我先回办公室,一会儿去找你?”
“行!”
端了咖啡出来,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方宁宁的。我没有回头,只当不知道。
五分钟后,估计林力翰已从茶水间出去了。我拿了个文件夹子,去他办公室。
林力翰正对着电脑全神贯注。我敲敲门,他抬头,站起来笑道:“我就说你应该过来了,正把资料调出来呢。”
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和方宁宁多聊一会儿,怕打扰你们。”
“哪有什么打扰,闲聊而已!”他摇摇头笑。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有没有聊到我?”
“有啊!”林力翰看着我笑,“你这么能干,我们都把你当榜样呢!”
我白他一眼,“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可不是小孩。你这两句,我一听就知道言不由衷!”
“冤枉!”林力翰笑哈哈地道,“我可是诚心诚意把你当榜样。你一句言不由衷,让我太伤心了。”
我展颜一笑,道:“你就别让我得意忘形了吧?嗯,你跟的那个客户,进展如何?”
林力翰耸耸肩,“你知道的,现在的客户可不好谈,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道他准备和谁签单。除了多用点儿心去磨,还能怎么样?”
看来和我这边一样,我笑道:“一起努力吧!”
他把打印好的资料给我,说道:“我收集的那个步锦盛老总的资料,全在这儿呢。我当时差点就准备跟他了。你想想,连名字都叫不谨慎,还能谨慎到哪儿去?不过想着你是湖北人,总不能抢你家乡的客户,所以让给你了。”林力翰开心地笑。
我也忍俊不禁,“这你就想错了,这步锦盛处处谨慎,可难侍候了。我到武汉去四天,也不过见了他两次。这阵一直电话联络,他滴水不漏的。”
“是吗?看来人不能被名字迷惑。哈哈,不过,你去武汉出差,也算是一举两得。”林力翰目光亮亮地看着我,这目光使他看起来非常阳光。他笑道:“不是每一次出差都刚好在自己家乡的。”
我苦笑,“可我也并没有时间回家。为了工作,我都一次次过家门不入了!”
“你对工作太忘我了,这样不行。工作再忙,不也得常回家看看嘛。”林力翰摇摇头,“工作重要,亲情更重要。你想想,工作只是我们实现自己的一种方式,而亲情,却是永久的港湾!”
我心中略略涌上一些惭愧,这些话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去实施过。看不出来,林力翰一个男子,竟然有这样细腻而温情的心思。看来,他是个阳光而顾家的男人,现在这类男人可不多见了。
他探询似地看着我,奇怪地问:“你笑得那么怪异,在想什么?”
我扑哧一笑,“你女朋友可真是有福气,你这样心思细腻又会关心人的人,可太少了!”
他被我笑得有点尴尬,苦着脸说道:“我还没女朋友呢。正因为这样,我现在天天被老妈的电话狂轰滥炸,相亲会都安排好几场了。”
“相亲?”我更加好笑,“你还参加过相亲,听说这一直是最古老却最有用的方式,不少人就是相亲喜结良缘的。哎,说说,相亲是什么感觉?”
林力翰皱眉想了想,说道:“相亲就好像被插上草标,等待对方看中付钱的过程!”
我被他的比喻逗笑了,“哪有这么惨,如果不是你太夸张,那就是你对相亲太过排斥。人家电视上还有大型相亲活动,你看参与的不是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笑容满面的?”
“当一个尴尬的活动由一群人来做,就不会感觉尴尬了。”林力翰摊开手,一脸隐忍的笑。
我也笑,低头看了一眼资料,把话题拉回来,随意地问道:“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步锦盛有这个项目并抓住这个信息的?”
“酒会,在一个酒会上偶然得知的。”林力翰道,“步锦盛这个人热衷于出现在各种大型的酒会上,一般有酒会的地方,他都会去参加。据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在酒会上掘得的,所以他一直相信酒会是出贵人的地方!”
酒会,这倒是我没有想过的。我笑笑,开玩笑道:“那下次也许我也应该去酒会寻找契机。”
“祝你好运!”林力翰指着资料说,“不过我和这个人不熟,所以能了解的也是皮毛。以后的深入工作,还是要靠你自己下工夫。我在武汉有几个朋友,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找我。只要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
“谢谢!”我由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