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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沧桑自己知


好不容易走出酒店,我额头的细汗已经成了汗珠。尹振坚道:“肖小姐,现在已经出了酒店。你不用担心别人看到,不要这么辛苦了。”说着,他掏出一块手绢递给我,说道:“擦擦汗!”

那手绢质地细软,我捏在手里,又意外又惊奇,现在居然还有男人用这东西。有那么多用着方便又舒服的纸巾,女人都少用了,没想到尹振坚竟然随身带着。我把心中涌起的奇怪感觉压在心里,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平静如常,微笑道:“谢谢!”

擦去额头的汗,感觉好多了。但看着手绢,我却为了难,现在还给他吗?不妥当,这样太不礼貌,至少应该洗一下后再还。

可是,如果洗后再还,似乎也不妥当。我和他毕竟不熟,为还一方手绢而成为再次见面的理由,有些不可思议。如果被他以为我在用白素贞还伞给许仙的老桥段,那多尴尬,我犯不上让人轻贱我的尊严。

可是又不能不还,借用的东西,再小,也必须要还。这体现一个人的基本素质。尤其是我们身在市场部的,对自己的行为举止自我要求非常严格。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在不断挑剔自己中获得人格的提升和别人的尊重。

我把手绢捏在手里,一时还真想不到对策。

没想到不曾被客户的刁难难倒,不曾被订单的波折难倒,也不曾被同事的流言难倒,却在一方小手绢里左右为难。

尹振坚见我好半天不出声,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哦,没,没事!”我不自然地笑道,“只是站一下,歇歇!”

“疼得厉害吗?”他关切。

“还好。”我看一眼手绢,对他道,“不是很疼!”

怎么会不疼?我的右脚已经完全无法迈步,还有些肿起来了。如果面前的是齐一鸣,我还可以毫无顾忌地叫疼。可对尹振坚,除了强撑再强撑,我实在无法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他面前。

要不是为了工作,我怎么会受这番罪?要不是因为匡承杰的背叛让我心灰意冷,我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来到武汉,并且借参与这个酒会来达到与步锦盛更熟络的目的?事业为重从来都是借口。在内心里,我一直期待的,不过是经济上能独立,爱情上,收获一份圆满。

工作能让我经济独立,却不能让我爱情圆满。

但是,我无法自艾自怨,也不能怨天尤人。也许这就是理性,一种痛到极致伤心到极致却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的理性。说虚伪也好,说硬撑也好,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之下。除了笑脸迎人,把那些伤痛遮掩得滴水不漏,又能怎么样呢?

爱情是女人的软肋,即使事业再成功,如果没有一份爱情的滋润,女人也一样会在静夜孤寂时感觉一些空茫。一个温情的怀抱,胜过任何锦衣玉食。任何女人,不管她怎样的坚强,在爱情面前都是软弱的。

然而,爱情却是伤人的剑,不经意间,就被刺伤。而且,那种伤,伤得最重,伤得最深,并难以愈合。

一直以来,爱情是我事业的支撑和强有力的后盾。虽然也许只是我自欺欺人,但现在,连这份自欺欺人也不存在了,我彻底醒过来。除了承受爱情的伤,我还能怎样?

面对尹振坚的关切,我还要强撑了笑脸,似乎很可笑,可谁能看到我心里那份无奈?

“别犹豫了,我扶你!”尹振坚飞快地说。说着不等我回答,他就将我的右手从他肩头绕过,他的右手,绕过我的腰,半扶半搀地带着我走。

这样,我在他的带动下向前走,身体的重心大部分在他身上。他的肩宽而有力,我脚上的疼痛顿时减轻了很多。

我把手绢揉在手心里,说道:“这个我用过了,再还你一块新的吧!”

“肖小姐,”他有些不满地道,“是我给你的感觉让你觉得我很小气吗?”

“怎么会?”我笑了笑,坦然说道,“我只是不太习惯占别人便宜!”

他侧目看我,这样的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缕成熟男子的气息轻轻萦绕在鼻端,还有一丝淡淡的Christian Dior香水渗入我的感官。原来他也喜欢Fahrenheit,匡承杰用的就是这款。

我怎么又想起匡承杰?难道我对他还没忘情吗?我摇摇头,想摇掉这份记忆。我知道这很难,如果可以,我何必远离广州,跑到武汉来借空间的距离让自己适应?

和尹振坚现在的姿势让我感觉有些怪异,我微偏了下头,不着痕迹地和他拉开一些距离。他展颜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用一种轻快的语调道:“如果肖小姐不拒我于千里之外,那么,对于朋友的小小帮助,你不应该感觉是在占便宜!”

我的动作虽然自然,他还是感觉到了。这真是个敏感而锐利的男人,那么轻易就能看到别人的内心,让我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承认他的话有道理,不过,我并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只是,我还没办法把他当成像齐一鸣那样可以不用顾忌形象的朋友。也是啊,从大一到现在,我认识齐一鸣已经九年。而尹振坚,还不到两小时。九年的交情和两个小时,根本就没办法比。不过,我还是诚恳地道:“今天要不是尹总,我会成为整个酒会所有人的笑料。我对尹总,非常感谢。能和尹总成为朋友,自然是我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才对。”他已经把我扶到他的车前,开了车门,扶我上车。等我坐好,他绕过去上车,关上车门,又对我道:“肖小姐,你的脚似乎肿了,我们先去医院。”说着发动了车子。

“谢谢!”我的脚是有些肿,不知是不是扭伤了筋。

“别客气!”他笑容可掬。

车窗外滑过武汉的街道,飞快掠过楼群。有些楼群甚至还能看到熟悉的影子,只是六年过去,当年的新楼现在也不复六年前模样了。多像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浸染了容颜,也沧桑了心。

成熟是要用青春为代价的,而且,谁都无法拒绝。

尹振坚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微笑道:“我似乎从你脸上看到了回忆的味道!我猜一猜,你如果不是在想念某个人,就是在怀旧,对吗?”

“你说对了。旧地重游,物是人非,难免有些伤感。”我笑笑,笑容有些虚软无力。

“别想太多,这个城市在不但变化,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如果我们不能阻止,那么就适应吧!”

这番话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是,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至少现在,我觉到了那么一两分温暖。

我一直自认为EQ已经够高,能够从容面对很多事,这曾经是我最骄傲的。我也靠着自我情绪控制接下一个又一个订单,完成一个又一个项目。

可是,这段时间,我却发现,是我高估了自己。情绪的控制,我还没达到自己以为的高度。至少,面对爱情,我不能。面对回忆,我也不能。

我看向尹振坚,他也看我,唇边含笑,目光深远。我揣摩着他的话,那话意里似乎有些安抚的味道。难道我脸上的伤感表现得这么明显?明显到让他觉得有必要开导我了吗?

我顿时惊觉,嫣然一笑道:“你说得对,人不能改变环境,不能改变现实,除了适应,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人生价值的体现,很多时候,也就表现在对于现实的适应程度,不是吗?”

尹振坚用略有些惊奇的目光看着我,接着就笑了,笑得很开怀,“肖小姐,很多人都觉得适应是最软弱的行为。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如果只从适应的字面上理解,也许适应是一种无奈的退却。可是适应分很多种,适应朋友,能赢得友谊;适应客户,能赢来订单;适应环境,能很好生存;适应变化,能从容淡定……这种种适应,不是无奈的退却,恰恰相反,是一种积极的融合。融合到变化当中,融合到环境当中,本来就需要一种能力,这怎么能算软弱呢?”我微笑。

“我同意你的观点。生意人讲究圆通,用自己的方式适应,就是一种圆通的表现。”尹振坚从后视镜里看我,温和的目光里那份儿赞赏和惊喜难以掩饰。

我也从后视镜里看他。其实我们只要稍侧一下头,就可以彼此对视。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妙,似乎侧过头来的目光相接,远不如借助后视镜自然。同样是对视,差别却在其中。

车在人民医院门口停下。尹振坚停好车,过来扶我。他的手臂有力,动作却细致,不至于让我感觉不适。

他把我安置在医院的候诊长椅上,自己去帮我挂号。

看着尹振坚的背影,我想起我那天遭遇的车祸。这才多久时间,我竟然第二次因伤来到医院。来苏水的味道充斥空间,虽然不好闻,却让人感觉安心。

看着医院里来来去去的人们,我的思绪又开始飞了。那个晚上,送我进医院的是谁呢?他是不是也像尹振坚一样,为我跑前跑后地挂号,忙碌地联系医生?

那天,那个人该更辛苦吧。我完全失去知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不知道他怎样才将我弄到医院的病床上。而且,还守护了我那么久。可是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这样热心地救过我的命。当时,我应该留下来等他的。只怪我把手中的订单看得太重,不愿意让顾厚鹏轻看我。

我心里觉得他会因为垫付的医药费而与我主动联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除了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有人会为别人,尤其是陌生人真诚地付出。人与人之间,真诚被物欲所隔离,所以我觉得这样的帮助,是可以用钱来回报的。我甚至不想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等待,只留下我的手机号等他主动联系我。

可是我想错了,是我用想当然的心态来度量他的行为。我留下了手机号码,他虽然拿走了,却从没给过我电话。

我承领了他一份厚重的情,却不知道他是谁。

我在等待他的电话,但这么久以来毫无消息。我知道他不会再打电话给我。他既然帮助别人并不求回报,那个号码,也许被他随手扔进了哪个垃圾筒里。

一个热心的帮助过我的人,我却与他失之交臂。

尹振坚从走道快步过来,温和地道:“都联系好了,来,我扶你去医生那儿!”

我轻声道:“谢谢!”

他微笑着伸出手,我把手交给他。他握住了,仍然用先前的方式,让我的右手绕过他的脖颈,让我把大半重力落在他身上。

他的手很温暖,是一种妥帖的,让人安心的温暖。

可是这温暖,却让我想起很多。和匡承杰交往这么久,当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我的身边。所以,我和他,更像两个为了一个叫爱情的东西而凑在一起偷偷尝试却品咂不出滋味来的孩子。

他是独子,因为长得帅气,在学校又是女生们倒追的对象,工作后,也一直顺顺利利。他习惯了被宠,习惯了被关爱,所以,他忽略了关爱别人。

而我,一直很要强,我不想落在人后,所以,我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我希望在工作上崭露头角,这势必要比别人花更多的精力和心思。而且,从小,我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所以,我对他的关心,也是不够的。这导致我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裂缝越来越大,大到我不得不忍痛选择放弃。

我到武汉两天了,他没有给我电话。他能这样理性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尹振坚已经将我带到外科诊室,第二间里面有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尹振坚扶我进去坐下,用武汉话道:“医生,我朋友脚扭伤了,麻烦你帮忙看一下。”

那医生对尹振坚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我的脚腕处。脚腕处已经肿了起来,动一动,就疼得厉害。

从表面看不到是否撕脱骨折,医生让我去拍X光片。于是,我又在尹振坚的帮助下,去拍了片儿。

我们再回到诊室,把片儿拿给医生。那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看了看,说道:“还好,韧带部分撕裂,问题不大。”

“韧带撕裂?”我没开口,尹振坚略皱了皱眉,已问出来。

那医生耐心地解释道:“每个人的踝关节四周都有韧带加强,靠内有三角韧带,靠外有三个独立的韧带。外侧的韧带较内侧的韧带弱,加上内踝较短,所以比较容易发生足内翻,损伤外侧副韧带。一旦踝跖屈位,突然向外或向内翻,外侧或内侧副韧带受到强大的张力作用,就会使踝关节的稳定性失去平衡与协调,发生踝关节扭伤或撕裂。”

“严重不严重?”

“还好,问题不大。如果扭伤后马上冷敷,可能效果会更好些。从这情况看,似乎扭伤之后还有走动过。幸好运动量不大,不然,要踝关节脱位,那才麻烦了。”那医生微笑道,“我先帮她推拿一下,然后再冷敷,那样可以收缩血管,消肿止痛。每次10-20分钟,6小时一次,记得啊。”那医生不厌其烦地说,“超过24小时后,就要改用热敷了。让血液循环加快,组织间隙的渗出液尽快吸收,减轻疼痛。还有啊,这两天你们要注意,最好是卧床休息一到两天再行走。”

“谢谢你,医生!”

“不用客气,这两天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她这样子,休息两天最好。不然,容易出现关节疼痛或反复出现扭伤现象!”

“好的,谢谢,我会注意的!”尹振坚很自然地回答,说着冲我笑。

这医生把尹振坚当成和我关系亲密的人了。尹振坚不解释,我也不方便解释,只好保持着笑容不说话。

医生帮我推拿过后,感觉好了些,医生又给开了一些消炎药。

尹振坚去找了些冰块,用一条毛巾包了,拿了药,然后又把我搀扶到车上,让我把包着冰的毛巾贴脚踝处冷敷,送我回酒店。

这来回一趟,他的衣服根本没有时间去干洗。回酒店,我歉意地道:“尹总,今天真给你添麻烦了!”

尹振坚笑道:“别这么说,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为美女服务的!”如果换个人说这话,定会让人反感。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一点轻佻的感觉也没有,反倒让人觉得亲切。

我看他,他也看我,我们相视一笑。

他说:“对了,肖小姐,如果方便,能否赐我张名片?”

我笑着拿起出门前忘在茶几上的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他,说道:“多多指教!”

他接过认真地看了看,放进了钱夹,然后低头看我的脚腕处。毛巾包着的冰块敷了一阵,已经化了。尹振坚看了看我已有些消肿的脚说道:“敷了二十多分钟,应该够了,过六小时后再敷吧!”

他去帮我打来一杯水,放在我面前茶几上,说道:“好了,医生说了,这两天最好少走动,防止以后会关节疼痛!我去跟服务台说一声,你有什么需要,叫她们帮你。一会儿我就不上来,直接走了。我给你带上门,你好好休息吧!”

从医院回来,我们不再陌生。他想得真周到,我再次真诚的道谢。

他笑道:“再见!”

“再见!”

他走向门口,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道:“肖小姐,你可要听医生的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想找服务台,也可以直接找我!”

我微笑点头,道:“好的!”

他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看着他在外面帮我关上门,这份热心让我感觉温暖,但也觉得有些莫名。不过初次见面,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跳出来的时候,我不由自嘲。在市场部,总认为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任何人的行为举止,总是有动机的。对待工作固然需要精明强干,而对待生活,似乎越迷糊的人越幸福。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左右不过是个热心的人。即使今天不是我扭伤,而是另外一个人,想必他也一样这样热情周到细致体贴。如果我想得太多,那么,可能我又像上次车祸过后一样,至今不知道是谁帮助了我。

疑心的结果最后可能是伤害朋友,而无法获得友谊。有个热心的朋友,不是更好?

我坐在沙发上,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感觉挺无聊,想拿过笔记本上上网,但笔记本不在伸手可及的位置。我可不愿因为上网让脚疼痛加剧。

环顾房间,没什么事情好做。我顺手拿过放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电视。就这样打发时间吧。

不到十分钟,齐一鸣打来电话。他问道:“偌宁,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酒店啊!”我把电视声音调小,说道,“本来想找步锦盛谈项目合作的事,现在倒好,成了病号,哪儿也去不了啦!”

齐一鸣哈哈一笑,“还在张口闭口说工作。偌宁啊,你想做女强人,作为老同学,我自然会支持你。不过,你能不能等脚上伤好了再说?”

“不等也得等啊!”我挺郁闷地说,“可惜呀,我等,时间不等我。”

齐一鸣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偌宁,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会用这么无奈的语气?你可一向自信乐观的哈!”

“齐一鸣,这样取笑我,你可太不厚道了。在香格里拉,你不是说会帮我联系到步锦盛的吗?我这两天成了伤兵,可指望你了啊!”

“行,包在我身上。”齐一鸣爽快地说。

我笑,也只能笑笑而已。他的热情让人感觉温暖,但在大学我们就了解他的性格,从来是说得多,实现得少。我也就听听,不能真指望他。等过两天脚好些了,我再找机会接触他吧。

这次的出差不能无功而返,顾厚鹏那边,我也不好交代。即使顾厚鹏不说什么,同事之间背后的嘲笑也足够让我受的。

齐一鸣道:“我这边事情已经结束了,马上过来看你啊!”

“还是算了吧,”我笑道,“已经看过医生了,休息两天就好。再说,你来了谁给你开门啊?”

“叫服务员给我开!”他简短地说,“我马上过来,到了给你电话!”

“哎……”那边已经传来一阵忙音。我对着手机摇摇头。这个齐一鸣啊,就是这样,热心有余,细致不足。

来就来吧,有人陪着聊聊天也好打发时间。我把手机放桌上,向后仰去,头放在沙发靠背上,感觉舒服了很多。

一直以来我把自己拧成了一根绷紧的弦,没有想过放松,也一直无法放松。现在,身体的舒展固然感觉舒适,却无法达到身心愉悦。

工作和感情的事就够让我费神,现在又添这身体的伤痛。我感觉有些头大,用手盖住额头,心事如麻。

“买CD把你的声音丢在角落/看电影到结局总是配角的错/你要的故事让你去说/我要的生活我好好过 ……”

是手机来电。

齐一鸣来得挺快啊。我坐起拿过手机,摁了接通,开玩笑地说道:“一鸣,你坐飞机过来的吧?这么快!”

“一鸣?啊,是我,我是启俊。”对面怔了一下,自报家门后问道,“一鸣一会儿要过你这儿来吗?”

“哦,是你呀,”我想都没想过寇启俊这时候给我电话,加上顺手接起也没看来电显示,错以为是齐一鸣了,“齐一鸣刚给我电话说过来!”

“这样啊。”寇启俊的声音里透着笑,从电话里传来,“你工作这么忙,还尽心组织这个同学会,可叫我们这些坐享其成的同学心里不安啊!”

口中说着不安,他的语气里我是没听出半点不安的意思。圆滑老到,这才是他的本色吧!当然,职场上,这是最基本的。我还不至于天真到在他的圆滑中以为他对我心存感谢,也不至于幼稚到在他的老到里,觉得我自己于他有功。不过,我还是促狭地道:“真的?那你们回报我吧!”

“当然,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寇启俊笑着说。

他真是滴水不漏,分明在装糊涂。我有什么需要他帮忙他还会不知道?他手里就捏着我的订单命脉。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去找他谈这个项目,他却一直半点口风也不透。

现在如果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未免让彼此难堪。我只好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这句话我可记下了。以后要找你帮忙,我就不客气了哦!”

“当然,老同学之间,客气就见外了!”

我和他不是见外不见外的事,而是本来就很外。不过,彼此之间却谁也不会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心照不宣地用熟络掩饰生疏。

这是成人之间的游戏。

我和他寒暄几句,侧面打听他和钟欣的进展,却一无所获。也是啊,以他的精明,自己的感情生活,怎么会让外人窥得?我问他不如直接问钟欣。等回到广州后,从钟欣口中,我能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脚伤彻底禁锢了我的自由。这两天里,除了叫服务员送来三餐,偶尔和在工作之余抽空体现同学关爱精神的齐一鸣聊聊天外,我就只能上网和看电视。

好在只伤了一只脚,虽然极不方便,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昨天晚上倒是在网上见到钟欣,她很忙,要做一个策划,我不能打扰。我没把脚伤的事儿告诉她使她分心。等到我要下线的时候,她那边还在完善那个策划。

没办法,女人要是把重心放在事业上,比工作狂更工作狂。我们虽然不在相同的行业,但性质是一样的。

不过我倒认识了一个网友。那是昨天晚上,在新浪网,我无意中进入了一个博客。博主的文字清空雅趣,于笑谑中让人有所体悟。

平时在别人的博客,我只看看而已。可能是一天不能走动,让我感觉太无聊,就在文下回复了一个帖子,就他的博文提出自己的看法。

这种事我还是在大学时做过。那时进入校内网,对于别人的帖子喜欢评论,卖弄一下我所在这个专业的优势。或者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自进入市场部,与专业完全不同的工作,错综复杂的琐事,业绩的压力,一层层逼迫而来,文字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我们早已蜕变了年少轻狂,我把本专业早忘了光了,只有钟欣一直坚持着从事与专业对口,又是自己喜欢的工作。

好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虽然过去六年,也没有生疏到不能流畅表达心中想法的地步。纵然没有横溢的才华,至少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回复形式。

我点开他另一篇文章,还没看两分钟,就看到他在我跟帖下的回复。原来他是在线的。

我看了他的回复,生活态度和想法和我倒是相似,顺手又回了一个帖子。

一来二去,我们也熟悉了。他提议加上QQ,这样交谈方便。

我正无聊着,有一个看法相近的朋友聊聊也是好的。这人网名叫低唱阳关,这让我记起张孝祥的《木兰花》中有两句:“休使佳人敛黛,断肠低唱阳关。”

想必网名的来处,便是那句“断肠低唱阳关”吧。我笑问:“你的网名是取自张孝祥的词吗?”

低唱阳关回复道:“不是,只是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而已!”

我不由失笑,说道:“哦!”王维的名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中间的确有这诗意。

大概怕我尴尬,他又道:“不过说是取自张孝祥的词也一样,我也喜欢他的词。尤其是他的《水调歌头.采石战胜》中那句‘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多气魄,多豪气!哈哈!”

我们聊得很开心,我几乎要忘记脚伤这让人不愉快的事儿了。他说话的语气和字里行间透出来的热情和阳光,让人感觉很舒服。

如果现实生活中有这样一个朋友,该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我不由想起尹振坚来,这两天他都打了电话给我,昨天下午还买来零食水果来看我,说这些东西可以让我打发时间。看着桌上那几大包,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关切,我心里还是挺温暖的。

他工作挺忙的。昨天来看我的时候,就有业务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他只能匆匆离去。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却这样热心关切,让人感动。

第三天,我的脚已经能走动了。这是到武汉的第四天,后天就是同学会,明天我必须赶回去。脚伤影响了工作,步锦盛那儿,我还空落着呢。脚伤的两天我也试着联系他,但都是他秘书接的电话,找不到他本人。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也许这个单,另有更具实力的公司参与了竞争,或者,他不准备和我们合作了。

这是个不好的信息。我必须在两天里联系上他,最好能和他好好谈一谈。希望用我的诚意和我们公司一直以来的信誉和服务打动他。

我们已经给出够优厚的条件,步锦盛如果不选择我们,绝不是硬件的问题。我不信还会有公司开出我们一样的条件,除非赔本赚吆喝。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的人脉比我们强。我电话打得多,但找到他本人的时候少。而我们公司又在广州,以他的谨慎,是怕冒哪怕万分之一的风险的。

我很着急,问齐一鸣有什么办法,能不能托人见到步锦盛。齐一鸣为我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和步锦盛没有生意往来,从事的行业也不一样,现在要叫他发动自己的人脉,也有点儿难为他了。

但我一时也真想不到可以借助谁。

头大啊,这样的结果让我感觉挫败。我满怀信心地从广州来到武汉,满指望即使不能和步锦盛马上达成合作意向,至少,也能和他好好谈谈,达成百分之八十的计划。

结果,酒会上心急没吃成热汤粥,因为不小心,让好机会失之交臂。这次的出差,很有可能无功而返。而我错失时机,不止是无功而返的问题,而是也许就这样与这个项目无缘了。

付出了精力和时间,最后却失去这个订单,这于我心理上,还是感觉难以承受的。

那样我回去后,怎么面对顾厚鹏探询的眼神?

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翻出通讯录,把在武汉的同学全联系了一通。那些同学也没有谁能帮得上我。

我颓然扔开通讯录,看着它在茶几上翻了个身,摊开在那里。无力的把自己抛到沙发上,柔软的沙发接纳了我的身体,像躺在海滩上。我干脆舒展四肢,让自己更舒服一点。

身体是舒展了,心情呢?

脑子里很乱,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平静了些。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因为我两边兼顾,所以没有处理妥当,还是因为我的计划书有什么漏洞?又或是我在进行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有心思继续躺着享受舒适,坐起来拿过计划书仔细分析。

没错,计划书的条件是相当优厚的,没有理由输在这里。

说两边兼顾吗?其实以前接到外地的项目,出差常驻的时间也只是一两周而已。电话沟通从来不是失去项目的原因。

我掠开散在肩头的发丝,双手撑住脸颊,双肘撑在茶几上,苦恼地对着计划书。

也许,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我没能处理好工作和生活,让与匡承杰的感情问题影响了工作时的心情。所以,致使这个项目没能仔细分析,我没有全力以赴。

现在,只能补救了。

我失落地继续翻看手机上的号码,所有在武汉的朋友都打过电话了,实在无人可找。但我仍然期望可以有个突然跳出来的名字让我眼前一亮。

会有吗?

我摇摇头,是即将到来的失败让我的脑袋出毛病了吧?竟然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但想虽这样想,我还是一边自嘲,一边继续翻看。

在已接来电里,一串数字跳进我的眼帘。这是尹振坚的号,他拨打了几次,我还没存进手机里。只顾着项目的事儿,倒忘了。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那么热心地陪着我到医院,又帮我挂号拿药,我还没谢谢他呢。

生意的事情急也急不来,如果真的不能谈成这个项目,我也只能接受失败。但是,对于帮助过我的尹振坚,我还是应该在最快时间对他说谢谢的。

我拨通了尹振坚的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你好,是肖小姐?”

“啊,是的,尹总,你…忙吗?”

“嗯,刚开完会,这会儿没事。你有事吗?”尹振坚声音很温和。

“哦,没事,没事,我的脚已经好了。前两天辛苦尹总,真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尹总晚上有没有安排!”约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吃饭,我不止一次,也处理很得心应手。很多的客户都是从不熟悉到熟悉,然后到项目的谈成,订单的签订。但是,尹振坚和那些客户不同,他不是我的客户,这让我在电话里斟酌着措词。

尹振坚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也不过举手之劳。本来想去看望你,不过这两天事情有点忙,只能电话问一问。嗯,我今晚没有安排,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吃顿饭。”我开门见山地道,“尹总,这次出差能认识你,我感到很荣幸,希望尹总能赏脸!”

“哈哈,肖小姐,你请我吃饭,那是我的荣幸哈!我六点钟下班。嗯,你来去都要打车也不太方便,这样吧,六点十分我过来接你。”尹振坚随和地笑。

他回答得爽快,我也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见!”

“晚上见!”

下午我又用手机拨打了几次步锦盛的电话,还是被她的秘书挡着。我保持微笑客气地请秘书转告我想约见步总的事,措词委婉而客气。

秘书用职业化的亲切和热情回应了我,说一定转告,然后挂了电话。对着手机摇摇头,我对碰钉子早就习惯,然而,却没有一次,让我感觉这么失落。

我想,这不是因为工作的挫败。没到最后一刻,我从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工作的暂时失败,打击不了我。

之所以失落,是因为心很累。那种累遍及四肢百骸,侵蚀着我的神经,让我每一个动作,都透支着精力。

而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我对自己感情的绝望。

武侠小说中说:剑不伤人情伤人。

真精辟呀!被情所伤的,还往往是女人。

上天赋予女人更细腻的心思,所以,情伤的每一点细小痛苦,都深刻体会,每一点痛,每一丝伤,都清晰明了。正因为这样,所以,男人在结束一段恋爱之后,大多人很快就能振作。而女人在结束一段恋爱之后,大多人都对爱情敬而远之,只等时间淡去了那些痛,平复了那些伤,才能再接受一场新的恋爱。而疗伤的过程,谁也不知道是多长。

尹振坚的手绢还没有还给他,下午我去商场逛了一圈,找到相同的质地和颜色的,买下了。

脚伤才好,我也不敢多逛。买好手绢后,便回到酒店休息。

看看快到六点,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略略化了下妆。出来换了身衣服,刚收拾完,电话就响了。尹振坚已经到了酒店门前。他倒真准时,说六点十分,电话打进来的时间,竟然一分不差。

我对武汉的酒店和餐厅并不陌生,不过,今天是我请尹振坚,自然看他的意思。尹振坚想了想道:“我知道人民路那儿新开了一家粤菜馆,我们去那儿吃怎么样?”

我笑道:“怎么尹总也喜欢吃粤菜吗?”

尹振坚笑容可掬地道:“是啊,武汉可是四大火炉之一。夏天的时候,去粤菜馆吃点儿清淡的,感觉不错。你从广州过来,正好品评一下这粤菜馆做的菜是不是地道。”

我莞尔一笑,说道:“我是品评不出什么啦。不过,能在武汉吃到粤菜,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