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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送别孝贤


周末的下午,学校已放假,王清来到表姐家。姐弟二人已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玉叶见王清突然到来,她痴呆呆地望着王清,一语不发。“表姐,你……”玉叶回过神来,上前紧紧拉住王清的手说:“真没想到你突然就来了,可把姐想死了!几次我想去军校看望你,可这……”玉叶说着,指了指自己高挺着的大肚子。王清一把将表姐拉入怀抱和她亲昵起来。好一阵后,玉叶双手搂着王清的脖子,仔细地端详着王清那张消瘦的脸,含泪欲滴,叹口气说:“兄弟啊,你做人太强硬了,这样是不行的呀。世道炎凉,不改一改你的性子迟早是要吃大亏的。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呀?”说着又伏在王清怀里抽泣起来。王清掏出手绢,一手给玉叶擦着眼泪,一手抚摸着她隆起的肚子说:“姐,你啥时间坐月子呢?”“再有两个半月就要生了,我要做妈妈啦,你也要当爹呀!”说着又在王清的脸上一吻。

晚饭后,春梅伺候着玉叶洗涮完毕,知趣地回到自己屋里。王清望着表姐操着笨重的身躯,在地上行走,心里一股酸楚的感觉油然而生。是呀,表姐太好啦,无论她的品行,爱憎,以及她那热情奔放的性格,都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知性女子。可惜我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她的丈夫,去关心她,去爱护她。今天她一个人孤独单调地生活着……

玉叶拿出她新填的一首词让王清看,王清接过词稿细细品味起来。词首是简短的小叙,云:

表弟王清不幸蒙冤衔屈被押毒打,昨日前往探视,见他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可叹他争强好斗,恶于小人,遭此大劫,令我心如刀割。回家坐卧不宁,亦无法相救,只能以泪洗面,填《一丝花令》词一遍,以记其事。

怀悲伤情几时休?为君常挂忧。衔冤抱屈丈夫泪,望军营,蒙月半钩。无低下檐,罪世几遍,何日泻清秋?

风霜凄紧满屋愁,红烛泪悠悠。尘压妆台无心理,花容败,思恋难收。世事浮云,只去桃园,富贵名利休!

王清看后,鼻子一酸,竟流下了眼泪。情能感人,情更能动人,王清是个险恶不避,软硬不吃的汉子,然而在这位纯朴善良,柔情万种的女子情怀里,竟流下了他少见的泪水。王清又一次紧紧地将表姐搂在怀里。

这一宿,姐弟俩彻夜长谈,他们谈得十分投机,从各自的志向爱好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直谈到鸡鸣五鼓,王清才匆忙地洗漱回军校。

彭孝贤已学业期满。再有十几天,他就要毕业离校了。他是步兵科两年制毕业生,军校要根据学生的学业成绩择优分配。孝贤已被分配到晋绥野战四军第七十师陈长捷的部下,任见习排长。入伍就当官,这在军校步兵生中是不多见的,可想孝贤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了。

四月中旬的一天,为欢送彭孝贤毕业离校,在王清的主持下,由七步蛇刘通做东,在钟楼大街上的正大饭店里摆下两桌宴席。这正大饭店在当年的太原城,是一座颇具名气的大饭店。它坐落在钟楼大街柳巷口最繁华地带。饭店共设两层,它不仅门庭气派豪华,在饭菜制作上也是十分地考究。南北名菜,东西口味,都各具特色。此外还备有西餐,为在太原的洋人设宴办席。不用多说,这里只是富豪大贾出进的场所,下层人物是不敢问津的。

今天前来参加宴会的有军校的学生,要好的军官,教官。学生中有庞冒卿,丁巨卿,张二虎等十几个人。军官有五连连长王德英,六连长孙培德,骑兵连长黄一升。此外还有城内警察局的探警史有义及刘通的几个朋友。史有义是刘通,佃阳他们买通的警察内线。白花猫景玉堂还特意邀请来两位花枝招展的歌妓前来助兴。两位姑娘一个叫“石榴红”,年龄有十八九岁。生得端庄秀丽,一双杏眼频送秋波,圆圆的粉脸给人一种淡雅清秀的感觉。另一位叫“刺儿梅”,约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她身材苗条,长着一副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下两只凤眼细长而清澈。嘴角微微上扬,现出自然醉人的姿态。然而此女生性刁辣,常便嫖客们在她的石榴裙下变得一贫如洗,哭笑不得。

宴席设在二楼雅室内,席面丰盛而考究。什么山珍海味,牛羊鸡鸭,煎炒烹炸,荤素齐备。每桌上一坛杏花村的陈年老窖。大家入席后,两位歌妓分别陪坐在几位军官左右。

开席后,彭孝贤站起来,为每位前来送行的客人斟满酒后说:“各位长官,朋友,同学们,我即将毕业离校,开始我的戎马生涯。感谢各位长官,教官对孝贤两年多的栽培,特别感谢我的几位好兄弟为我操办丰盛的饯行宴席!”

孝贤说罢,将怀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给大家行了一个军礼。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孝贤又道:“今后,我们虽然天各一方,但我们在此结下的兄弟情意是天长地久的,像松柏一样,长青不败!”

王清也倒满一杯酒站起来说:“今天我们为彭排长设宴饯行,我有好多话要说,但万语千言汇成四个字送与兄,即‘早日目的’,这话听起来拐扭古怪,怎样解释呢,这就是目在战场,的在将帅。”

“好,好,说的好。”刘通,冒卿等人频频举杯相碰,一饮而尽。刘通那张刀条脸已泛起了红晕,他也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诸位,适才两位兄弟说的好,说的好啊!是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夺取功名,贵在少年。我观两位兄弟必是人上人,前程无量啊!将来功成名就时,可别忘了这些贫贱之交呀。”说着同王清孝贤酒杯一碰,将满杯酒一扬脖子喝下。

此时气氛热烈,大家开怀畅饮,有说有笑。没多长时间,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见白花猫景玉堂喝得满面通红,走到“石榴红”跟前,在她那细嫩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说:“别吃了,该你俩露脸了。”石榴红嗲声嗲气地“哎呀”了一声后,拿起琵琶满面春风地说:“列位长官,先生们,不知众位喜欢什么样的曲子?请哪位先生点来,小女子好为大学助兴!”

景玉堂立刻高声叫道:“这还用说吗,今儿大家高兴,先来它段荤的!就唱那段‘姑娘十八变’开开心嘛。”孝贤站起来摆手说:“玉堂兄弟,今天我们兄弟相聚,来点高雅的,那些世俗歌曲在这个场合最好不要唱它。”

大家一听,立刻赞成说:“对,不听那些庸俗下流的东西,坏了我兄弟的名声!”

石榴红白了白花猫一眼骂道:“白花猫,多会儿你也没个正经,以为人家谁也和你一样啊。”又回头对大家说:“我为列位先唱一段金代李晏的《虞美人》,李晏是我们山西泽州高平县人,他官至尚书,一生中词写绝了。”说着,怀抱琵琶弹奏起来。一阵玉珠落盘,凄凄沥沥的琵琶声中,石榴红轻启歌喉,婉转悠扬,吐字清晰。只听她的曲调时而低沉凄楚,如泣如诉,时而平缓如水,如思如叙。大家听了感到凄凉,压抑。词曰:

佳人酒晕潮生颊,艳艳霞千叠。雨余红泪湿黄昏。误识当年人面,依朱门。

飘零又青春,怅望刘郎去。教人不恨五更风。只恨马蹄无处,避残红。

歌曲已终,然余音未散,只唱得举座静若池水。词的大意是写恋人相思之愁苦,伤春之惆怅。二者相生相应,深切感人……

王清将酒杯一放说:“不好,不好,这太凄凉了,把大家吃酒的气氛也毁了!请来段激烈豪壮的,为‘出征’人鼓劲。像岳飞的《满江红》,东坡的《念奴桥》,就要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才使人痛快哩!”

“哈哈……”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后,刺儿梅从石榴红手中接过琵琶说:“这位小哥,气宇轩昂,出语不凡呀!刚才小妹一曲歌词唱的大家垂头丧气,我就唱一曲激烈豪壮的为列位鼓劲儿。”

于是大家鼓掌欢迎刺儿梅。

刺儿梅说:“苏轼的《念奴桥》赤壁怀古固然壮怀激烈,可他是四川人,我今天也唱一曲我们山西人写的气吞山河,势盖五岳的千古绝唱。他就是我们忻州人,叫元好问。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官位也至尚书。这曲词《水调歌头》,赋三门津。苏东坡写的是长江,他写的是黄河啊,下面我为众位先生长官唱来!”

只见刺儿梅粉面低下,左手压弦,右手拼弹,十指齐动,琵琶立刻发出震颤人心的旋律来。这激扬奋进的乐曲,急似钱塘潮涌,万马奔腾。缓如行云流水,平湖泛舟,悠闲自若。刺儿梅放开她洪亮的歌喉唱道: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长风怒掷高浪,飞洒日光寒。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万像入横溃,依旧一峰闲。

依危巢,双鹄过,杳难攀。人间此险何用,万古秘神奸。不用燃犀下照,未必次飞强射,有力障狂澜。唤取骑鲸客,挝鼓过银山。

“好,太好啦!”大家掌声雷动,许久不息……

“壮哉,壮哉矣!”庞冒卿咬文嚼字,摇头晃脑地站起来鼓掌说:“二们小姐演唱绝了,一个柔情似水,一个气吞山河,真叫鄙人大饱耳福啊,不知孝贤君有何感慨,今天能否即兴赋诗一首,以寄壮志乎?”

孝贤笑着沉思了一阵后说:“哎呀,冒卿我何曾做过诗?你这不是让我当众出丑吗。”

“唉,今天大家为你饯行,你好歹得有所表示,就诌上几句吧。”王清为其鼓劲儿。

“好,那我就当众献丑了,请诸位不要笑话啊!”孝贤说完,沉思了一阵后大声道:

“人生壮志不言休,敢乘苍龙上碧霄。”

……

正当大家一板一眼静听孝贤吟诗,突然,从侧门厨房跑出一个青年,只见他满脸血迹,边跑边哭,后面一个年约三十六七的胖大汉子,手拿擀面杖紧追不放。

“你给老子站住,站住哇!”

王清猛然发现,那青年正是他的同乡杨大业。“他在并州大学读书,怎么在这儿被人追打?”想到此,急上前让过大业拦住大汉的去路,大喝一声:“站住!”话音未落,一脚飞起,正中那人的右胁下。大汉猝不及防,身子向左方一歪,右手腕早被王清抓住,只见王清一扳大汉臂肘,说声:“去你妈的!”大汉被摔倒在地,擀面杖飞出一丈开外。

大汉一翻身从地上站起,怒吼着向王清扑来,王清正准备搏击大汉,只见警探史有义掏出手枪疾步上前,对准大汉大声喝道:“不要动!”顿时大汉收敛了狠气。杨大业见王清打翻了大汉,又见一个警察用枪逼了他,就回头走过来。史有义“啪”地给了那大汉一巴掌骂道:“你他妈的怎这样狠,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放过?”史有义一回头指着杨大业说:“来,我也给我过来!”二人被带到餐桌前。王清见杨大业头上还往下淌血,衣服破烂,肮脏不堪。史有义收起枪,指导着杨大业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大业低低地说。

原来年前,雁北地区晋奉两军打仗,太原到大同的交通断绝,家里寄不来钱物。杨大业又不想中断学业,他先是和同学们借钱,继而又变卖了自己一些东西。但这对他每天的吃住及学杂费真是杯水车薪,毫不济事。省教育厅虽几次拔下助学金,救助雁北学生。然而校方迟迟不给下发,逼得雁北籍的十几个学生天天去校方交涉,都无济于事,大业曾找王清借过几回钱,后实在无脸再找王清。没有别的办法,就利用休假和晚上出来打杂工,挣点钱来维持学业。

最近,他又在正大饭店打工洗涮餐具,跑堂帮忙。谁知今天他突然瞧见王清在这里吃饭,自知寒酸潦倒,不敢出来见面,就躲在厨房里做活。大业身体虚弱,又休息不好,一时两眼一黑,就要载倒。他本能地伸手抓住碗架,不想拽翻碗架,将上边三十多件精细的瓷盘打碎。人也被压在下边,他的头上脸上被破碎的碗片割开几道血口,带班的那位胖大汉一见,气的拿起擀面杖就打大业,大业爬起来就跑,大汉就后面紧追不放,不想被王清打翻在地。史有义和王清听了事情的经过后,气顿时消了。王清上前赔礼说:“这位胖大哥,实在不知内情,委屈你啦,请多原谅啊!”

大汉说:“唉,我挨几下打倒没啥,可我是带班的,打这么多的瓷盘,我可怎么向掌柜的交待呢?”说完,蹲在地上,双手直抓头发。王清弯腰说:“东西已打碎了,赔他钱就行吧,多少钱,你出个价?”

大汉抬头望着王清说:“这些都是雅座上用的精细瓷器,是从江西什么镇买回来的,听掌柜的说一件就得一块大洋。反正我说不清,你们问问掌柜的吧。”

彭孝贤过来说:“你就去问你们掌柜的,看得多少钱,我们就赔他多少钱。”大汉听了后脸上有了喜色,急忙站起来走了。

大家重新回到座位上,彭孝贤在身上只摸出了五块钱,冒卿摸了半天,也只摸出三块。刘通见状,哈哈大笑说:“算了,算了,反正今天我做东,干脆我都包了。你们几个穷学生哪来的钱。”

大家正说着,只见大汉领来一位青衣小帽打扮五十多岁的人。大汉说:“掌柜的不在,这位是我们的帐房先生,你们就和他说吧。”

帐房先生上前先双手打拱道:“诸位,得罪啦!听说刚才因几件瓷器闹了点别扭,唉,不就是打碎几个盘吗,小意思,小意思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刚才清点了一下,共是三十七件,这些瓷器来路倒是很远,江西景德镇买回来的,价钱是高了些,一件就是一块多。不过诸位硬是要赔,鄙人斗胆做主,给上三十块大洋算了,掌柜那里我也好交待。”

帐房先生说着又双手拱了拱,满脸堆笑。刘通和佃阳说:“你就给他三十块大洋,不就是几个****毛钱吗!”王佃阳不情愿地从褡裢里取出三十块大洋往桌子上气愤愤地一放,帐房先生忙将钱收好,又作揖打拱说:“唉呀,不好意思啊,请诸位慢慢地用餐。”说完就和那个大汉走了。

刘通愤愤地骂道:“他妈的,几件破家具不值五块钱,敲走老子三十块大洋,也真他妈的够狠的!”警察史有义说:“算了,买卖人嘛,针尖上还要削铁呢,咱就全当买纸烧了。”

站在身后的杨大业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说“诸位先生,大业无能,连累众位出钱,这该叫我如何报答先生们呀?”说完唔唔地哭了起来。刘通扶起杨大业说:“几个****毛钱算求个啥,你是王清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何必这样呢?”王清也劝道:“大业哥,你坐下吧,你也是被逼无奈。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哩。”六连长孙培德叹了口气说:“哎,现在当官的都一样,光靠他们的几个薪金怎能花天酒地地活呢?你们记住,没别人的痛苦,就没有他们的欢乐!这自古一理。”王佃阳嗡声嗡气地说:“所以他妈的谁有钱,我们就弄他谁,他们的钱没一个是好路来的,这社会谁老实谁吃亏!”

坐在身边的史有义急用脚踩了一下王佃阳,刘通回头狠狠地瞪了佃阳一眼。

就在彭孝贤毕业离校的第四天,太原城的各种报纸纷纷刊出新闻,报道说:“并州大学财务处昨晚被几个蒙面飞盗,撬门入室抢劫一空,两个下夜的被打成重伤。飞盗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一时大街小巷都张贴着捉拿蒙面飞盗的通缉令。有嫌疑的人都纷纷避开。刘通等人也不敢在城内活动,都躲到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