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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山城约定


  晋国境内,有一大片苍莽的山林,多年以来,它一直是连接各国的阻碍。从秦国到中山国经过的这一段起伏的山峦,完全就是荒凉沉寂的世界。阴森昏暗的深谷,荒无人烟,千里绵延的群山上不见飞鸟,万里的道路上,人烟绝迹。

  一个男人从一块巨石上眺望着这幅凄惨的景象,他的脸憔悴消瘦,深陷的双眼,露出呆滞的目光,简直就像绝境里的鬼怪。他用一根粗树枝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双手已经骨瘦如柴。他沿着山路跋涉前进,终于在一块大石头的面前停了下来,他将粗树枝靠在大石头上,又将身上的包袱拿了下来,他已经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他就这么坐在大石头的阴影里了,望着绵延不尽的山脉,眼中没有一丝希望。

  “父亲,我们是再也走不出去了吗?”男人的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子,本该白皙的面庞也已经有些苍白,她的头发蓬乱,跟着父亲望着远处的天穹。

  男人没有说话,他本是要带着女儿翻越崇山峻岭去中山国的,没想到却在这片山里迷了路,随从也是死的死,残的残,最后,只剩下自己和女儿还能勉强继续前行。他看到两只巨大的秃鹰从远处的天际扑翅而来,它们在自己的头顶上盘旋着,接着,就在对面的大石头上落了下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男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死期了吗?他望了一眼身边天真无邪的女儿,如果自己被秃鹰吃掉,倒也没什么,只是自己年幼的女儿,却也要成为它们的腹中食,想想就有些不忍,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与秃鹰战斗,只能向他们投去坚韧凶狠的目光,然而这似乎并不管用,秃鹰只是在等待着,等待他们闭眼的那一刻。

  男人的眼皮开始慢慢下垂,合上了困倦的眼睛。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过了,此刻巨大的倦意正向他袭来,他的头渐渐垂到胸前,呼吸也渐渐平静起来。

  “父亲。”女孩小声地唤了一声,然而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看了一眼那两只秃鹰,它们的目光变得兴奋,好像马上就会扑过来。女孩拿起了父亲身边的粗树枝,双手握在胸前,时刻警惕着两只秃鹰的动作。

  对视了良久,女孩也慢慢松懈下来,她又看了父亲一眼,男人好像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女孩有些凝神的望着他,父亲,你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就在这恍惚的一瞬间,只听见两声嘶鸣,秃鹰展翅向着女孩和男人飞来。“啊!”女孩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因为过于害怕而闭上了眼睛。她的耳边,传来翅膀煽动空气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两声惨叫。并没有利爪接触身体的感觉。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手执两把砍刀。其中一把砍刀上,正是鲜鲜血迹。女孩听到了一只秃鹰的悲鸣,血正顺着它的爪子留下来,另一只秃鹰见状,也没再继续攻击,而是发出一声失望的啼声,带着自己的同伴,无可奈何地飞走了。

  男人转过身子,女孩看他面目黝黑,相貌严峻,嘴唇绷得紧紧的,蓄着络腮胡子。“你没事吧?”男人开口,声音浑厚。女孩正准备回答,却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女孩看到,父亲正坐在自己的床边,满脸焦急。原来,山里的那个男人,将父亲和自己带回了家。这是一间不大的茅草屋,女孩醒来的时候,男人正背着弓箭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背上,还挂着两只野味。“你们都醒了?”男人放下肩膀上的东西,黝黑的面孔冷淡。

  女孩的父亲站起身来,冲着这个身强力壮的黝黑男人行了一礼:“在下韩延信,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黝黑的男人摆了摆手,随意道:“不用客气,我是这里的采石户,叫雷开山。”

  “多谢雷兄救命之恩。”得知了恩人的名字,韩延信又是深深一礼,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看到雷开山的一双眼睛正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女儿:“这是小女韩雨烟,多谢兄台救了她。”

  雷开山一甩头,将两只野味提起来走进了厨房:“没事。”他边走边说着,撩开厨房帘子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韩雨烟。

  韩氏父女两人在雷开山的家里一连住了好几天,在这段时间里,雷开山也从韩延信口中得知,他们是秦国的贵族,要到中山国中去办些事情,路过这里在山里迷了路,才落得当日那样狼狈。如今在雷开山家修养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体力再次出发。韩延信带着女儿收拾了行李,走到门口,对着雷开山再次行了一礼:“这段时日多谢雷兄照顾,韩某真是无以为报。若今后雷兄有任何需要,大可到巴蜀之地来找我,不管任何要求,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办到,以答谢雷兄的救命之恩!”

  雷开山歪着脖子听着韩延信的话,眼睛却没从韩雨烟的身上离开,待韩延信说完,他抬手冲着韩雨烟指了指:“那我要她!我要她做我的女人。”

  什么?!此言一出,韩延信和韩雨烟均是一愣。韩延信有些为难,虽说自己刚刚才答应雷开山有求必应,但这样的要求也未免太过于……

  “怎么?你不同意?”看到韩延信面露难色,雷开山的眼中也露出了凶狠的光。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样。”韩延信见状,当然是连连摆手,看着雷开山涨得通红的脸,他开始犯了难:如果答应他,必然会断了女儿今后的幸福,自己怎么说在巴蜀也算是个贵族,小有名气,怎么能把女儿许给一个山里的采石户呢?这岂不是有辱他韩氏的声誉吗?可如果不答应,这雷开山怎么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自己和韩雨烟说不定早就被那两只秃鹰吃掉了,连性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今后之事呢?况且,这山里的汉子似乎脾气很是暴躁,如果不答应他,说不定他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眼下是在山里,自己的局面明显较弱,真要动手,必是打不过他。如此一想,韩延信对上雷开山凶狠可怕的神情,道:“雷兄是小女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要求当然可以满足。只不过眼下在下要带着小女去一趟中山国,这件事,可否等回来再做商议?这婚姻乃是大事,也不可太过草率了。”

  雷开山听到这话,脸上的青筋消下去,他点点头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看到这个采石户如此好打发,韩延信也不敢再作过多的停留,按着雷开山指明的方向,很快就走出了这片山林,向着中山国前进。然而,也许是命中注定,刚到中山国不久,韩延信就得了重病,久治不愈,一下子就撒手归西了。临终前,他交代中山国的亲戚,务必把韩雨烟安全送回巴蜀,特别是要提防晋国的山里有一个采石户。亲戚们听完韩延信的嘱托,俱是答应。事后,将韩雨烟和韩延信的尸体一路护送回了巴蜀,路上,也未曾遇见这样的一个采石户。

  本以为,事情会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最近,这个雷开山居然来到了巴蜀,甚至找到了韩家,要跟韩夫人商讨他和韩雨烟的婚事。此时的韩家已经和宫家结成婚约,岂能容这个采石户从中作梗。但解铃还需系铃人,韩夫人便想着,还是由韩雨烟亲自来解决这件事比较好。于是,她们母女俩,就萌生了一个计划:这个采石户不仅身份低下,也没有熟人,如果叫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定不会有人发觉,就算府衙要查,也没什么证据。既然他是韩家的一个隐患,那还不如叫他永远消失!

  “难道,韩雨烟那一晚,是要杀了雷开山?!”听到这里,萱草已经按耐不住心中的惊诧了,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夏彦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啊!本是要杀了雷开山,不料却反被雷开山毒杀,这样的结局,韩雨烟也好,韩夫人也好,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吧!韩雨烟故意将小翠叫来,只是为了让她做一个证人,一个自己与雷开山交好的证人,若日后府衙查出自己和雷开山有关联,那既然两人的恋人,就不会有作案的动机。只不过等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了宫家的媳妇,凭着宫家的名声威望,怎么也会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断不可成为闲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一切,都如此完美的计划着,可是她们却忽视了,忽视了一个采石户的能力,和一个人因为心中的愤怒而会采取的行动,最终,韩家不仅没有铲除隐患,反倒失了一个女儿。夏彦可以想象的到韩夫人终日郁郁寡欢的样子,这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因为看不起采石户卑微的身份,而忘记了他曾经的救命之恩,甚至带动了杀念,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因果报应吗?

  夏彦的目光再次落在墙壁上,那一晚出现的血字已经消失不见。看来,那个人,是再次回来过。这条传递给自己的讯息,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人,又有什么样的企图呢?夏彦的双眼看向远方,眼中带着嘲弄的神色。也许,这也是自己的因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