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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死之身


  连续走了快一个月,夏彦和萱草终于进了楚国的地界,马车咿咿呀呀,行走在小路上,驾车的车夫不急不缓,继续向东行驶。夏彦拉开车帘,朝着小路的远方看了一眼,眉间,似有些许不详的神色,他放下了车帘,微微挑了挑秀眉。

  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商贾云集,一片热闹景象。而今天这路上,一片萧条,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压抑。车外风声微动,他屏息凝神。忽然,有什么东西破帘而入,就在这一瞬间,夏彦陡然翻动手腕,一柄短匕脱袖而出,“叮”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短匕上,砰然裂开。夏彦的这一个动作,快速且锐意,看得萱草心头一惊。两人短暂的对视,夏彦低下头,看着脚边被自己击碎的东西。

  那是一只黑色的虫子,更准确的说像是一只苍蝇,可它的外壳远比苍蝇坚硬,至少苍蝇撞在利器上,不会发出声响。澄清的液体从它的身体里流出来,源源不断,萱草惊讶地看着这个不过一公分的小虫子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液体,液体仍在继续往外流,马车仍在继续向前走。夏彦紧皱眉头,双脚避开澄清的液体,突然,他一把撩开的车帘:“车夫,停车!”

  然而,车夫就好像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头也不回,继续挥鞭向前。“停车!”夏彦似是动怒了,那纤弱的身体里,猛然发出一声浑厚的怒斥。与此同时,他的手触到了车夫的肩膀。有什么东西,在他手心里卡擦碎裂。他陡然收手,车夫缓缓回头,一双血红的眼睛异常突起,眼角处,正流出鲜血。车夫望着夏彦,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向着夏彦咬过去。还不容反应,夏彦反手举起短匕,一下子就削去了车夫的半个下颌。

  车内,传来萱草的失声尖叫。

  然而,那个车夫并没有因此而退却,反而用那滴血的残牙一口咬住了短匕,让夏彦一下子拔不出来,同时双手已探出,想要控制住夏彦的双肩。夏彦来不及抽出短匕,只好脱手,同时以手作刃,生生截住了对方软弱无力的手臂,紧跟着足尖踢出,那车夫一下子被踢下马车,口中咬着的短匕没有吐出,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短匕插进了他的咽喉。

  夏彦双手拉住缰绳,“嘶”地一声,马停下了脚步。

  夏彦从马车上跳下来,从尸体的嘴巴里拔出短匕,拿出一方手绢擦干短匕上的鲜血,重新收好,微微喘息着。他看了死去的车夫一眼,复又回到马车边,掀开车帘,萱草已经在里面吓得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惧,无法动弹。明明当初看到寿木精的时候,她都能镇定自若,如今却被吓破了胆,夏彦摇摇头,恐怕,人比鬼,更加可怕吧!他一手撩着车帘,一手伸向萱草:“拉着我,避开那些液体,出来。”

  大约是听到了夏彦那具有镇定人心作用的磁性声音,萱草一下子回过了神,他看了看夏彦,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地避开那些仍在往外流的那些澄清液体,拉住了夏彦的手。那双手,纤细柔软。

  夏彦拉着萱草的手,在她跳下马车的那一刻,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他感觉到,怀中的这个女子,正止不住地在发抖。“你没事吧?”夏彦在她耳边轻轻呢喃,这充满磁性的声音好像咒语一般,慢慢的镇定着萱草那局促不安的心。

  她靠在他的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好像刚才的那一幕还没有使她完全镇定下来,不过没过多久,她就轻轻推开了夏彦,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没事,车夫……他怎么了?”说着,壮起胆子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她在无法淡定下来!因为,车夫也微微抬起了头,异常突起的血红色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本该死去的车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发直,脸色苍白,眼睛和下颌都在流血。夏彦远远看着车夫,他的表情,冷漠而木然,他知道在巴蜀之地,有一种极其阴毒邪异的毒药,服毒之人就算气息断绝、心脉停止,身体却仍然行动,听候着下毒人的命令。而如今这个下毒的人,又在哪里?他不动身色地重新拿出短匕,同时,左手探向衣襟,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他将小瓶子里的粉末洒在短匕的刃上,走到了萱草的前面。

  车夫空洞地望着夏彦,脱口低呼了一声,摇晃着向夏彦奔来。夏彦微微变了脸色,右手握紧短匕,极速地掠向车夫。车夫虽然身体尚能行动,而手足早已全然无力。夏彦直冲上去,一把将短匕插进了他的心脏,动作凌厉,没有任何的犹豫。药粉在车夫的皮肉处迅速侵蚀开来,发出“呲呲”地声响。车夫麻木地低下头,口中讷讷,声音有些含混,眼中的杀气慢慢冷却,不久,便再次倒了下去。

  夏彦握着短匕,半晌没有动作,蓦地,握紧药瓶的手颓然松开。药瓶,无声地滑落进车夫胸前的伤口里。

  萱草震惊地看着独自一人站着的夏彦,心口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她以为,那样优雅的一个男人,会永远风姿卓著,会永远神色悠然。可刚才,就在那险恶的境遇里,他一反常态,就像一个铁血的汉子,恍然间,竟有些陌生的感觉,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夏彦。萱草蓦然,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溢出,滴落在地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理由。她悄然擦去眼眶中残留的泪水,缓步走到了夏彦的身侧:“他……死了吗?”

  “死了。”夏彦叹了口气,心中莫名地一痛。

  萱草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一次,不会再醒过来了吧?”

  夏彦摇了摇头:“这一次,不会再醒过来了!”他接过萱草递过来的方巾,擦去短匕上残留的血,重新收起来。两人半晌无话,默默看着睁大双眼惨死的车夫。这个车夫,大约三十多岁,虽然一路上不说话,但终究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没想到,却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竟会死无全尸。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光芒划过天空,天好像一下子阴沉下来,乌云忽起,转瞬就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夏彦和萱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骤然下起的绵延小雨,雨水洗刷着车夫的尸体。夏彦拉着萱草躲到一棵参天大树下,看着车夫的血顺着雨水蜿蜒出来的路径,流到了杂草丛中。那具破败不堪的尸体,好像已经被世界所遗忘,孤独地躺在天地之间。萱草有些感慨人世的苍凉,就在中午,他们三人还一起吃了午饭,而现在,车夫已经离他们而去。……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随着雨势的减弱而慢慢淡去,最终,乌云消散,雨,停了。

  身边的白衣纤尘不染,只是他的眼中,好像也有一丝苍凉。

  萱草从树下走出来,走到车夫的身边,回头对夏彦说道:“要不,我们就把他葬在这里吧!虽然简陋了些……”夏彦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最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这株树下,正好可以为他遮风挡雨。萱草也点点头,两人在马车上翻翻找找了些工具,不知什么时候,那虫子的身体里,已经不再流出澄清的液体。不过,那些流出来的液体也已经占据了马车大部分的面积。萱草有些反胃,真不知这小小的身体里,怎么能储藏有这么多的液体。她在拿出工具的时候往马车的地上看了一眼,居然发现,那只黑色的虫子竟然不见了。

  “虫子的尸体也化成了液体。”见萱草惊讶,夏彦便解释道。不过,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接过萱草的工具,就拿到树下开始挖起来。

  “可你为什么不让我碰到那些液体?”萱草一边帮忙一边问道。

  “因为那些液体有毒,碰到了,就会变成车夫那样。”夏彦说着,抬头看了萱草一眼。如他所意料的一样,萱草的动作随着自己的话语而停住,只不过,她没有继续提问,而是埋头奋力挖起来。有时候,就连宫舒裴也不得不承认,萱草的胆量实在大得惊人,甚至连一些贵族男人都会败给她。当然,这也是夏彦愿意留她在身边的原因,至少不用向照顾其他女人一样照顾她,这样,可以免去他很多的麻烦。就好像现在,若是换成别的女人,一定不会帮着自己将车夫的尸体抬过来……

  两人安葬好车夫后,又在树边休息了一会儿,望着逐渐西斜的太阳,萱草看了一眼身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白衣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夏彦收了收肩头的披风:“我知道前面有个城镇,我想我们晚上可以借宿在那里,不过……”夏彦顿了顿,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我不确定今天晚上,那里是否安全?”

  这是什么意思?萱草不解地望着他。

  夏彦惨然一笑:“老实说,这一带本该是商贾云集的富贾之地,不过……这一路来你也看到了,别说商贾,就连行人都未曾见一个。而且,刚才我们的车夫还莫名暴毙,说不定哪座城里,发生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也未可知。况且……”他抬眼看着萱草:“马车已经不能用了,那我们,就只能走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