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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寿木精


  这一晚,夏彦做了一个梦。梦里,漫山遍野的樱花,如利剑暗器一般刺入他的身体……他的心猛地一沉,倏尔睁开眼睛,汗水沿着鬓发,从额头滑落。他看见,自己的床边,趴着熟睡的宫舒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简单又雅致的屋内摆设,原来,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费力地支起身子,心口上撕裂的伤痛让他的身形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趴在自己枕边的人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到好友一脸冷汗地坐起了身子,宫舒裴一下子清醒起来:“夏彦,你身上还有伤。这么坐着会生病的。”说着,半强迫地把夏彦按回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夏彦安静地躺在榻上,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已经未时了。”宫舒裴看着夏彦开口说话,虽然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很足,不禁正襟危坐,嗔怒着数落道:“还好你醒了,要不然,我可要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了!你可知道,昨天晚上你忽然晕倒,可把我吓得不轻。你也真是,出手也没个轻重,难道,你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成?”说完话,他看到夏彦挑了挑眉毛,脸上的表情似乎微有动容。

  夏彦听着宫舒裴的数落,眼前的风景有些恍惚。他记得,昨天晚上,女人的黑剑直指自己的心口,那股巨大的怨念笼罩在天地间,女人的心好像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一个杀戮的灵魂。他没有来由地,迎上了那黑剑的一击,唯有自己滚热的鲜血,能够唤醒女人残存的记忆,和她心底原本的温柔。在他最后的记忆里,是女人跪在自己的面前,掩面痛哭。然后,他就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作响,一阵星移斗转,似乎大地和穹宇都变成了混沌的一团,在这阵目眩之后,身子陡然一轻,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对了,那个孩子呢?”夏彦想到自己最后的记忆碎片,却忘了男孩子的结局。那个孩子,才是女人怨念的源头,女人的神智恢复,却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怎么样了。宫舒裴告诉他,在那个女人重新恢复本来的样子以后,那个男孩子就消失了,这才放下心来。看来,男孩子暂时是不会再出来作乱,女人的灵魂,也重回宁静了吧!虽然自己受了点伤,不过好在事情圆满收场,倒也是个好的结局。如此想着,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宫舒裴,嘴角荡起一弯邪邪的微笑:“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把你家的那几坛中山酒送我来着,你带来了吗?”

  什么?都已经伤得躺在床上了,这个男人居然还记着喝酒?宫舒裴在心里默默地哀嚎了一声,自己的好友,绝对是天底下头号酒鬼!他瞪了床上的人一眼,不悦道:“没有!没有带!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

  “我什么时候说要现在喝酒了?”夏彦诧异地望着宫舒裴,不满道:“我只是在确认属于我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已经完好地摆在了我的领地上!”说着,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宫舒裴默默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真是叫人不省心。

  时间在这斗嘴中慢慢流逝,不久,天又渐渐暗了下来。宫舒裴看了看行动不便的夏彦,吩咐了自己的车夫,回家中拿一些自己需要用的物品来,今天晚上,他就不回去了,在兼六书馆过夜。夏彦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你不用照顾我我也没事!”

  “你别逞强!”宫舒裴瞪了他一眼,又交代了车夫几件事。

  夜晚,显得很安静,书馆外面听不到一点嘈杂的声音,好像整个郡城,都已经睡去。

  宫舒裴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际,每天晚上,夏彦都是这样,独自一人,面对这样冷清的夜晚吗?不知为什么,宫舒裴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地酸了一下。白天里,夏彦会跟自己在廊下喝酒,亦或是拌嘴,到了晚上,有谁能与他分担这份孤寂呢?一直以来,自己好像都忘记了,不同于自己家每日的人来人往,自己不来,夏彦就会一个人独居一整天,这样的冷清孤独,就是他每日的生活吗?宫舒裴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明月,怔怔地,有些失神。

  “喂,你在想什么呢?”夏彦从浅睡中醒过来,看着好友望着皎月沉思,不禁唤了一声。宫舒裴的思绪被他拉回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彦:“你醒了。”

  夏彦点点头,看着宫舒裴一脸柔情地望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他动了动身子,语气中带着些疲倦:“我饿了。”

  饥饿,是人正常的生理反应。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滴水未进,现在知道饿了,看来,他正在慢慢康复。宫舒裴的脸上,展现出兴奋的笑容。幸亏叫车夫从家里带了些吃的过来,现在就放在厨房里,他告诉夏彦,等把那些饭菜热一热,就端过来给他吃。夏彦点点头,看着宫舒裴高兴地疾走向自家厨房,嘴角,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没想到这个贵族,居然还会热饭呢!他望着宫舒裴离开的方向,真的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不多时,他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宫舒裴将热好的饭菜端到他的面前,又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来,替他披上了一件直裾。夏彦看他细心照顾自己的样子,不禁又努了努嘴,嘟囔道:“这么麻烦做什么,又不是女人!”

  宫舒裴手上的动作瞬间停滞:“再啰嗦那几坛酒就不给你了。”

  这话对夏彦还真是管用,他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吃过晚饭,夏彦靠在榻上,好像又开始小寐,只不过他时不时,会睁开眼睛,看看趴在自己边上的宫舒裴。虽然宫舒裴说晚上会留下来,可是这简单的房间里,却没有可供他睡觉的床塌,一个贵族,要他一晚上趴在自己的床边睡觉,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他昨晚也是这样趴着睡着的。他摇了摇宫舒裴,道:“晚上会凉,你要不上来跟我一起睡。”

  宫舒裴坐起身,看了看夏彦,又瞅了瞅他那张只能供他一个人睡的床塌。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好像……他果断摇了摇头,语气冰冷地回道:“不用!你自己睡!”

  这个人,在紧张什么?夏彦莫名地看着他,一时间,两人竟然无话。

  宫舒裴又继续趴下,可是翻来覆去,心里总觉得有些烦躁,他重新坐起身子,夏彦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他扭过头去,轻咳了一声。好像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那个……”宫舒裴眼睛转了转,好像在寻找一个缓和气氛的话题:“既然男孩子消失了,那萱草的父亲,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吧?”

  “那男孩子的怨念虽然是导致萱草的父亲昏睡不醒的原因,但却不是全部。”夏彦说着,拢了拢身上的直裾,好像,已经有些凉意了。

  不是全部?宫舒裴不解地望着夏彦,难道,还有什么更深的理由吗?他看着夏彦,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可有想过?是什么,使得那男孩子的怨念这么重?女人内心温柔,不是孩子怨恨的源头,那是什么,导致这孩子这般怨恨自己的父亲呢?”夏彦扬扬嘴角,反问宫舒裴。只见宫舒裴颔首想了想,却没有想出答案。

  “是寿木精。”夏彦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波澜不惊。宫舒裴深吸了一口气,寿木精,这又是什么东西?夏彦见他一脸不解,便慢慢解释了起来。

  所谓寿木精,其实就是棺材幻化出来的精怪。女人曾经说过,她和儿子,都是用祖上留下来的棺材下的葬,如此看来,就是那男孩子的棺材成了精。即便是物体,时间久了,也会慢慢产生自己的思想。棺材长久地被摆在一边,看着同自己一起被造出来的棺材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心中自然愤愤起来,久而久之,也就产生了对农夫的不满。明明都是一起被造出来的,为什么,就只有自己,被长久地搁置在了这里?不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膨胀,等到了一定的时间,便会从棺材上分离出来,化成精怪。这就是寿木精。

  寿木精没有实体,只能寄托在物体上,而棺材被埋在地下,唯有棺材里躺着的人,能成为他的载体。于是,寿木精开始教唆这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如何的残酷,如何弃他于不顾,如何疼爱他的姐姐,年幼夭折的孩子没有自己的思想,自然就会被寿木精夺了心智。

  宫舒裴听完夏彦的叙述,觉得自己的手心和额头开始冒汗。没想到,即便是不会说话行动的物体,也会产生思想,变成精怪。他看着一脸平静的夏彦,随即问道:“那么,只有除去这寿木精,农夫才会醒过来喽?”

  夏彦点点头,印证了宫舒裴的猜测。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除去这寿木精呢?宫舒裴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夏彦,他现在已经带伤,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对付那个从棺材上分离出来的精怪。

  像是看出了宫舒裴的担忧,夏彦释然一笑,挑挑眉毛:“放心吧!对付这种精怪,我还是有把握的!”他说着,目光又看向外面的明月,两天后就是清明,那个时候,寿木精会依靠天地阴气的凝聚而现行。那一晚,恐怕它就会夺去农夫的性命。

  宫舒裴看着他,不再说话。

  一连两日,宫舒裴都没有回家,留在兼六书馆照顾夏彦。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夏彦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时不时,又开始和自己拌嘴了。

  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约定的那天晚上。

  宫舒裴和夏彦坐在马车里,缓缓向着城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