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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东市小路上的钱家


  当宫舒裴走进兼六书馆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萱草笑盈盈的站在门口冲着自己打招呼,看起来,她家里的事情解决的很圆满,至少没有在她的心里留下阴影。宫舒裴看着她翩迁温婉的样子,也客气地朝她打了声招呼,边绕过屏风,走进了书馆的内间。

  刚转进去,他就看到了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懒洋洋地躺在廊下晒太阳,面前,还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以及两盘下酒菜。宫舒裴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看他一副舒适惬意的样子,说道:“夏彦,一个人喝酒却准备两个杯子,你是在等着我的到来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似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个家伙,从早上就开始喝酒了。

  夏彦微仰起头抬眼一笑,一双美丽丹凤眼扫视了一眼宫舒裴,温柔道:“你不是每天都会不请自来么?”

  宫舒裴一下子吃瘪,半晌不语,默默端起酒壶自斟自酌了一杯,仰头喝完杯中的酒,他看了一眼那两个下酒的小菜。夏彦喝酒是从来没有小菜的,看起来,这估计是萱草替他做的了,正想着,萱草也转过屏风,来到了廊下:“夏子,架子上的书卷我都清扫了一遍,已经没有浮灰了。”

  说起来,萱草来到兼六书馆,已经有了七八日,大致已经习惯了书馆的生活以及夏彦的脾性。在萱草的眼里,夏彦并不像大家说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鲜与人走动,外人对他知之甚少,才会有了各种猜忌。说起来,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有些嗜酒的普通人。就像宫舒裴说的那样,夏彦经常是从早上开始就坐在廊下喝酒,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他甚至不会挪动半步,可来了这么些天,萱草却从没见他喝醉过,可见酒量一斑。对于这个少言寡语的男人,萱草充满了好奇,好想知道,他曾经的经历。

  “唔,好的。”夏彦看着宫舒裴,懒懒应了一声,眼神仍望着院子里杂乱生长着的花草:“萱草啊,你要不帮我也修剪一下这院子的花草吧!一直没时间打理,竟叫它们疯长成这个样子了。”

  “好的。”萱草点头应允,转身又去准备修剪花草的物件去了。宫舒裴凝视着夏彦如雪般娇嫩的肌肤,叹了一口气。他哪是没有时间,分明就是偷懒不想自己动手而已。现在有了个可以使唤的人,他倒是更加清闲了。宫舒裴的目光望向走进院子里的萱草,忽然觉得,那时候夏彦叫萱草来兼六书馆安生,是不是早就打好了这个如意算盘。他忍了忍,没有问他这个问题。想来自己的好友可不是这样有心计的人。

  夏彦看着宫舒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丢了魂了?”

  宫舒裴白了他一眼,真不想一来就与他斗嘴。于是,又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就在这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猫叫。宫舒裴好奇地环顾四周,兼六书馆的主人连自己都打理不过来,他是断不会饲养这些小动物的,莫不是也是萱草养的?这样想着,就径直往院子的里面看过去。忽然,他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转过头时,一只花猫,已经钻进了夏彦的怀里。

  “梨花,你又淘气了!”夏彦破天荒的居然放下酒杯,坐直身子,双手抱起了花猫,言语中带着无限的宠爱。这个男人,难道转性了?宫舒裴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彦手上的动作,忘记放下一直端着的酒杯。

  “梨花,你是不是饿了?”夏彦说着,从盘子里撕下一片烤鱼肉,塞进花猫的嘴里。只见那花猫得了食物,一下子就叼进了嘴里,吃完后,又发出了一声满足的猫叫。夏彦满眼宠溺地抱着它,蹭了蹭花猫那柔软的毛。

  “梨花?”宫舒裴喃喃念着花猫的名字,好奇道:“夏彦,这花猫是你养的?”

  夏彦抬起眼,不屑看了宫舒裴一眼,分明是在说:你难道不了解我吗?我怎么会没事打理这么麻烦的东西?!

  宫舒裴想了想,又道:“那……难道是萱草带来的?”

  夏彦再次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去萱草家的时候,有见过她家养猫吗?真是笨!

  宫舒裴郁闷地垂下头,甩甩脑袋,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惊喜道:“我知道了!她是自己从外面跑进来的!”

  夏彦呆呆的看着宫舒裴,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会把那种脏兮兮的野猫抱进怀里吗?”他顿了顿,解释道:“这是东市小路上钱家的花猫,钱母的儿子病了,这几日要照顾他的儿子,没时间照顾她家的猫,这才寄养到我这里来。想到钱母的儿子时常照顾我的生意,我才答应了她的请求,要不然,谁会揽这麻烦的活儿。不过,幸好有萱草在,要不,我也不知道该拿这小家伙怎么办才好。是不是呀?梨花?”夏彦说着,又捧起梨花柔软的小爪子玩弄起来。

  说到这个钱母的儿子,宫舒裴有几分印象,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钱信守,算是兼六书馆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他不是一个读书人,却不知道他买去那么多的书卷做什么。所以,宫舒裴倒是对他有些记忆,那是一个面有皱纹的独身男人,已经三十有几了却仍未娶妻,每每见到他都觉得他的脸色过于苍白,没想到现在真的病倒了。而这个钱母,就是与他一起生活的人,钱母的丈夫过世较早,家里就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人,现在儿子病了,自然是没有时间再照顾她家的猫。不过,她那儿子,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需不需要自己替她找个大夫。

  正想着,又听到一声猫叫,花猫一下子跃出夏彦的怀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怀中没了花猫,夏彦复又随意起来,端起了酒杯。浅酌一口,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宫舒裴看着他,只觉得,从来不见这个男人活动,他是怎么才能保持这纤瘦的体态的,要是被那些臃肿的贵族知道,肯定是挤破脑袋也要得到这个秘方。

  夏彦没看到宫舒裴若有所思的表情,若是看见了,恐怕又要打趣他一番,此时的他,正端着酒杯,看着萱草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说到这个钱信守的病,我倒是听钱母说过,好像,倒是有几分奇怪。”

  奇怪?宫舒裴兴趣盎然地往夏彦身边挪了一步,要知道,从他的口中听到“奇怪”这两个字,那就必定是真的奇怪了。他的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莫不会,又是精怪作祟?想到那晚的那个寿木精,虽然当时看来令人惊恐,不过现在想来,倒有几分同情。不管是人也好,物也罢,总归是怀着个念想,想要得到他人的关爱,获取别人的重视,若是无法拥有,就会心生歹念,最终会出来害人。不知道,这个钱信守,会不会也忽略了他身边那些有思想的物件。

  夏彦对宫舒裴的举动似乎有些诧异,但马上,他的眼中又飘过了一丝笑意。事情,得从两天前开始说起。

  那一日月上梢头,夏彦已经准备就寝,却听到了门外有节奏的敲门声。夏彦重新穿好直裾从房里走出来,刚好碰见萱草也走出了房间,准备打开书馆的门。待萱草打开门来一看,来人穿着麻布的粗衣,头扎束发叠盘,唇边带着很深的口鼻纹,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也是清晰可见。来人见开门的是个陌生女子,显然怔了怔,但看到女子身后站着的夏彦,一下子神情又舒缓起来:“夏子啊!这么晚,打扰你了!”

  夏彦定睛一下,来人原来就是钱信守的母亲,老人家这么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必定是有要事,夜晚寒露较重,恐伤了钱母的身子,夏彦便赶快请她进到了书馆里面来。三个人在屏风的外面坐下,夏彦便问明了钱母的来意。

  钱母坐下以后,先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但又怕打扰夏彦休息,这才缓缓开口,说他的儿子,这几天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这么晚来,是想向夏彦求一个治病的方子。夏彦听到这话,就不禁奇怪了,生了病应该去找大夫,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了呢?虽然自己曾经也给清苦人家治过病,但那都是普通的伤风发热,钱母既然说自己的儿子得的是怪病,那更应该请个大夫来诊治一下比较好。更何况,自己连病人的样子都没有见到,怎么能随便开药方?当下便拒绝了钱母的请求。

  被夏彦拒绝,钱母显然是有些慌乱,她只着急解释着,说就是因为不敢请大夫来,所以才想请夏彦帮帮忙。如果能私下里开个治病的药方,今后必定叫儿子经常来照顾兼六书馆的生意。

  这么说,夏彦就更加奇怪了。这种隐晦的病情不说清楚,自己怎么能随便开药方?开药可不比卖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纵使钱母再三请求,他也爱莫能助。钱母见他心意坚决,直到再求也是无果,就跟他说,既然不能给儿子开药方,那就烦请他照顾梨花几天,这段日子,自己恐怕是无暇顾及梨花的日常了。

  虽然不愿意揽这件事,但看到钱母一脸愁容的样子,又是深夜造访,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白跑一趟,心中恻隐,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今天在廊下,宫舒裴才有机会见到这只叫梨花的花猫。

  不过,听了夏彦的叙述,宫舒裴也不禁好奇起来。既然那日钱母寻求药方无果,也不知那个钱信守的病怎么样了,钱母有没有找大夫来看过。夏彦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他的兴趣所在。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家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隐情,自己又何必像个多嘴妇人一样到处打听呢?

  可是,相较于夏彦的云淡风轻,宫舒裴的好奇心可没那么容易满足了,他看了一眼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的萱草,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内心不禁闪过一个念头,他的身子向夏彦的方向凑了凑,狭促着眼睛说道:“夏彦,你看,现在书馆里有萱草帮你照看着,你也没什么事情做,与其这么百无聊赖的干坐着打发时间,不如,我们去那个钱母家里走走吧?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去。”两个字的回答,夏彦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宫舒裴的提议。想要自己从廊下站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似乎猜到好友会这样拒绝,宫舒裴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又向前探了探身子:“这样吧!今天我们去瞧瞧,明天我再给你带两坛中山酒来……”

  “好!就这么说定了。”夏彦一下子从廊下站了起来,整整有些褶皱的衣角,冲着院子里的专注劳作的人喊道:“萱草,我和宫侯先出去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萱草笑盈盈的点头,告知夏彦大可放心。

  宫舒裴也笑嘻嘻地站起来,果然,这个好友,不来点利诱他是不会上钩的。

  于是,两个人坐上了马车。咿咿呀呀地向着东市小路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