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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敢见光的信守


  午饭之后,三人坐在廊下,宫舒裴添油加醋地冲着萱草说完自己和夏彦早上的经历后,只见萱草睁大了眼睛,也是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夏彦噙着酒杯,看着二人兴致勃勃地讨论,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俊美得不可方物。只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来越不着边际,他不禁摇了摇头,打断了这荒唐的对话:“既然那么想知道,不如晚上就一起去看看吧!”

  “我也可以去吗?”萱草激动地指了指自己,不知道夏彦口中的“我们”,是否还包含自己。

  夏彦凝望着外廊外飘落的花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来,书馆的晚上并无生意,把萱草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未必太过孤单了些。二来,看刚才她一脸好奇的样子,若是不带她去,还不知道这个丫头该有多失望呢!如此想着,还不如三人一同前去。

  得知萱草也一起同行的宫舒裴也甚是高兴,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冲着萱草胡乱说起来。夏彦听着宫舒裴的夸夸而谈,微笑着,饮下了杯中的酒。

  夜幕慢慢降临,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待到几乎很难见到行走的人影的时候,三个人上了马车,驶到东市小路上一个拐角处停了下来。掀开车帘,从这个位置望去,刚好可以看到钱家门口的一举一动。宫舒裴和萱草趴在车窗上激动地向外望着,而夏彦,则坐在另一边,一杯一杯,悠然自得地喝着宫舒裴送给他的中山酒。

  对于夏彦嗜酒的毛病,宫舒裴虽然心下已经十分了然,但他还是很无奈。但说起来,自己好像只见过夏彦不停地喝,却从没见他喝醉过。这样的人,不知道喝醉了会是怎样。他一边朝外面望着,一边不时回过头看看好友,那个人,似乎只在意自己带来的美酒,并不在乎钱家门口会发生什么。月下独酌,仿佛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宫舒裴自顾自地想着,又看向了身边的萱草。这个丫头,从上次开始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身为男人的自己看到寿木精都是担惊受怕的不得了,这可这个丫头的胆子好像特别的大,一点也不害怕精怪,倒是跟自己平日里见到的姑娘完全不同。也难怪,夏彦愿意让他住到兼六书馆来,如是那些娇贵的富家小姐,估计那个怕麻烦的男人就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傻傻笑了笑,有萱草在书馆陪着他,也能减少些他的孤寂吧!宫舒裴不自主地点点头,忽然,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好像除了今天,夏彦的家里就从来没有饭菜的味道,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自己下厨的人,那他平时,都是吃什么的呢?他又想起那晚在他家厨房,虽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好像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如此想着,刚想问,却听到了萱草的一声低呼。

  他向外望去,只见钱家的木门慢慢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那个人的身形不高,似乎还有些驼背,头发乱蓬蓬的,但最令人惊奇的,是月色下他的那张脸,面色极其惨白,就好像一个鬼魅。宫舒裴和萱草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俩同时回过头看着夏彦。此时的夏彦,已经不再喝酒,他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抹微妙的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我们跟着他,看他去哪里?”夏彦低声说着,自己首先跳下了马车。另外二人也跟着他,走进了夜色里。

  而那个有些驼背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猫着腰,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三个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曲折的小巷,月光无法完全照进来,看不到尽头。三个人摸黑跟着,隐隐约约,他们看到曲折的小巷里,好像有一丝明明灭灭的黄色烛光,那个男人,就是朝着这个烛光走了过去,烛光,就好像是他的指引,指引着前面的路。三人跟进脚步,不多时,见到前面的烛光亮了亮,伴随着一声开门声,接着,烛光又弱了下去,同样,伴随着一声关门声。无疑,那是一间房子,而从钱家出来的男人,就走进了那间房子里。三人加快了脚步,走到了那间房子前。

  房子的四壁都是木头,唯一的窗户没有打开,但烛光,还是从木头的缝隙里透了出来。那个男人,在里面做什么?

  “那个人是谁?”萱草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宫舒裴,宫舒裴摇摇头,继而望向夏彦。“他就是钱信守。”夏彦的声音低沉,像是给两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至少可以确定,那不是个鬼魅。可是,钱信守不是病了吗?在这月白风高的晚上,他怎么又出来了呢?一个问题刚刚解决,另一个问题又浮上心头。这一次,夏彦没有给他们答案。

  他在房子的周围慢慢踱着步子,好像是在打量,又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房子里,好像传来说话的声音,但却听不清,里面到底在说些什么。终于,夏彦的脚步在房子的门口停下,他的手,缓缓抬起,好像就要叩下,一时间,宫舒裴和萱草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夏彦舒了一口气,抬起的手朝着门板上叩下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就在他的手快要接触到门板的时候,身后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使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站在他身后的宫舒裴和萱草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人?还是鬼?

  三个人缓缓回头……

  “是你?!”宫舒裴的惊讶溢于言表:“钱母?!”

  屋子的烛光,瞬间熄灭了。

  夏彦挑着眉毛,很明显在等待着钱母的解释。

  萱草看着眼前身材矮小的老者,心下疑惑不解。

  对于三个人的吃惊,钱母好像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她背着手站在三人的面前,面上的表情一反之前的扭捏客气以及慌乱紧张,此时此刻的她,全神贯注,一双眸子就像天上的老鹰一样,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钱母脸色狰狞,态度并不友好。宫舒裴和萱草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夏彦,他感受到屋子里面一下子又没了动静,这才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脸上带着笑,只不过这笑跟以往有些不同,这是一种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点温度的冷漠笑容。他走到钱母的面前,从上而下,居高俯视着老人:“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才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钱母听了,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夏子,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她说得斩钉截铁:“这不关你们的事。”

  夏彦不悦地挑挑眉:“我记得,这件事,是你最先找上的我。”

  “可那时候,你并没有帮我!”钱母咬咬牙,想到那晚夏彦不容分说的拒绝,她仍有些气恼,发出“呼哧呼哧”的粗喘声:“既然那时候你没有帮我,现在就不要插手!”

  “那么,现在插手的人是谁呢?”夏彦身后的房间,漆黑一片完全没有声音,他侧耳听了一阵,更是心惊:“这个插手的人,又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黑暗中,看不到钱母的表情:“不管是什么目的,他能让我的儿子活着。”

  夏彦紧盯着钱母的脸,试图在黑暗中,看懂她的表情:“不经诊断便开药,我不觉得,这个人是怀着救你儿子一命的目的。”

  钱母没有说话,她无法反驳。当时,她找遍了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更没有一个人敢帮她。只有屋子里的那个陌生人,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所以,不管那个人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至少,她的儿子,现在还活着。

  “或许,你现在还可以心存侥幸。”夏彦像是读到了钱母的心思,他不等钱母开口,便冷冷说道:“不过,过了今晚,你或许就会失去你的儿子!”

  黑暗中,可以看到钱母的身形猛得怔了怔,她咽了口口水,机械地问:“为,什么?”

  夏彦见她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这才疏了一口气,他有些无奈的扯扯嘴角,蓦然道:“你可知道,君主患病,命不久矣。”

  钱母没有说话,这件事自己也曾风问过,但此处离咸阳甚远,百姓也只当作是谣传,没放在心上。夏彦见钱母不说话,再度开了口:“嬴驷为了续命,正在大肆使用活人的心做药引,这件事,想必你也不知道吧?”夏彦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好像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也引不起他的关注。倒是钱母,分明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声。

  “如果你再阻拦我们,说不定你的儿子,就会在这屋子里,被挖去心肝了。”夏彦慢条斯理的说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身后的屋子里会发生什么大事。钱母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忽然间,发了疯似的奔向那扇木门:“不行!”她一边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一边“砰”地撞开了那扇门。正当宫舒裴惊异于一个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时候,他又忽然想到,说不定那间房子,根本就没有上锁。

  钱母站在漆黑的房子里,擦亮燧石,重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房子里,钱信守和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蜷缩在拐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