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兼六书馆全文阅读 > 第9章 夏彦的能力

第9章 夏彦的能力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夏彦拉开车帘,冲着驾车的车夫道:“调转车头,回城下去。”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只见宫舒裴点点头,他便应了,一会马缰,调转了方向,复又向着城下驶去。

  “怎么了?怎么行到半道上,又想回去?”宫舒裴待夏彦在位子上坐好,有些不解的问:“是遗漏了什么吗?”

  夏彦摇摇头,惬意的靠在车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宫舒裴,道:“我要带你去看一件奇事。”

  马车绕过城下路口,从一条鲜有人走的小道穿过,来到了农田边上,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夏彦叫车夫把马车停在隐蔽处,自己则和宫舒裴坐在车上休息,他说,要等到夜晚降临时,再带着宫舒裴去看那件奇事。宫舒裴只当是好友给自己卖个关子,就什么也没问,和他一起,在马车里静静等待夜晚的降临。

  不知不觉间,宫舒裴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好像听到了好友的声音,又感觉到有人在轻摇他的肩膀:“宫舒裴,快醒醒,已经有动静了。”

  动静?什么动静?宫舒裴半眯着眼睛,好像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他看到夏彦一手撩开马车的车帘,一手指着他们早上来看过的樱花树。宫舒裴从车里探出身去,车夫正靠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鼻子里发出均匀的鼾声。头顶上,一轮明月皎洁的挂在琼宇之间,安静地俯视着天地。远处的樱花树,在夜风中摆动着枝丫,像是在向自己招手。这样宁静的夜晚,怕是除了城下,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看到的吧!宫舒裴远远凝望着月下的樱花树,不知为什么,在月的照耀下,这株樱花树像是比早上更增添了几分灵气,同时,也多了一分神秘。

  夏彦和宫舒裴从马车上下来。宫舒裴轻声问道:“夏彦,你说的动静,是什么动静?”他瞄了一眼车夫,好像担心惊扰到他的美梦。

  “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夏彦奇怪地回头注视着宫舒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只见他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了一只精致的骨笛,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胫骨,在月光下泛出雪白的光芒。夏彦手执骨笛,神秘地看了宫舒裴一眼,就将笛子横在唇边,呼吸之间,一股悠长辽远的曲调随风而来,沁入宫舒裴的心里。只知道自己的好友喜好喝酒,却不知他竟然还会吹奏骨笛。宫舒裴闭着眼睛,细细欣赏着这悠扬的笛声。笛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他好像陷在了优美的笛音中,无法自拔。

  一曲即将终了,宫舒裴听到,除了笛子的声音,好像还传来了厚重的喘息声。他慢慢睁开眼睛,夏彦缓缓将骨笛从唇边放下。他惊讶的看到,樱花树下的泥土,好像松动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破土而出!

  那是什么?宫舒裴惊恐地望着夏彦,可他却是一幅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样子。宫舒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地面上的泥土。他张了张嘴,想要问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他冲着夏彦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双目惊讶,眉目紧皱。耳边,传来夏彦毫无惧意的稳重声音:“别担心,有我在。你尽管看着,不要出声,也不要惊慌。”

  看着好友自信的样子,宫舒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慌乱的心,跟着夏彦,一步一步向着樱花树靠近。就当两人的脚步停在树下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地下的东西破土而出。宫舒裴看到,这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女子的手里,还牵着一个男孩子。

  那女子从地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替那个男孩子拍去身上的污秽。一抬头,就看到夏彦眯着漂亮的眼睛,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笑而不语。

  宫舒裴看到女子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目光清澈,表情柔和,倒不像是自己想象的鬼的样子。女子看到夏彦,明显地脸上一怔,继而紧了紧牵着孩子的手:“你是谁?”宫舒裴听出来,这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丝的颤抖,一个鬼,难道还害怕人不成?他斜眼望着夏彦,只见好友挑了挑眉毛,淡淡回答道:“我是夏彦。”

  夏彦是谁?夏彦为什么能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夏彦的到来,又是为了什么?

  宫舒裴没有看到女子开口,却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他看了看夏彦,这些,也是他给予自己的能力吗?不仅是这个女子,就连宫舒裴自己,也在心里默默地问出了这三个问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关注到,城里有家兼六书馆,书馆的主人,是个飘移不定的俊美男人。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俩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闲聊。可是,他从来都没问过,夏彦是谁?从何而来?

  夏彦狭促着眼睛,显然是听到了两人心中的声音。他缓缓开口,却并不是对这个疑问做出回答:“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你要重新再回来?十多年来,你都安稳地躺在地下,为什么?现在又要跑出来?”

  女子的神情,明显地惊住了。不知是因为夏彦的问题,还是因为自己的举止。她抬起头,勇敢地对上夏彦的目光:“是的,正如您所说,十多年了,我都安稳地躺在地下。白天,我看着忙碌的人们来到田里务农,孩子们在这棵樱花树下嬉戏。晚上,我听着蚊虫蝉鸣,想着自己的曾经。既然,我有能力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出来,再看一看这皎洁的月色呢?”

  宫舒裴的目光,随女子的话转移到头顶的明月上,如此美丽的月光,不仅吸引了人们,也吸引了地底下的灵魂吗?

  “可是,就算你想再看一看这人世间的美景,也不该害人,更何况,那还是你的丈夫!”夏彦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温雅,转而成为冷漠,如刀子一般插进女人的心里。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心。

  宫舒裴惊异于夏彦的冷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个女人,就是萱草的母亲,那个因难产而死的女人。这么说,她手中牵着的,就是萱草那两岁便夭折的弟弟。宫舒裴的目光,转到了男孩子的身上,瘦瘦小小的身体,在夜风中摇曳,好像随时都会被风撕扯开来。或是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目光,小男孩抬起头,宫舒裴看到那天真无邪不含杂质的眼神,心中陡然一惊,赶紧挪开了眼光。越是干净纯粹的东西,就越让人感到恐惧。

  女人没有反驳夏彦的话,她牵着男孩子的手,复又低下头去。夏彦也不说话,他等着女人再次开口。

  “是的,他是我的丈夫,但也是这孩子的父亲。”女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每当这孩子睁大眼睛望着他的父亲劳作的样子时,我就一阵揪心的疼痛。这个孩子,还没有享受到父爱,就随我躺到这个冰冷的地方来。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就不能帮帮他吗?”

  “可是,你还有一个女儿。如果没有了父亲,你叫她该怎么办?”夏彦的声音清冷无畏,不带半点怜惜。死去的人,终究还是要放过活着的人。

  女子的脸有些抽搐。这样的问题,她怎么没有想过。可是儿子的念想那样的强烈,强烈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女儿,已经拥有了十几年的父爱,而自己的儿子,却从来没有享受过。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夏彦看她不说话,一副痛苦的表情,又叹了一口气:“萱草有父爱,却得不到母爱。你的儿子虽然没有父爱,却得到了这么多年你的呵护。如此算来,他们也算是平等。”

  “不,才不平等!”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男孩子突然发出了一声稚嫩且尖锐的抗议:“她有的,我都没有!”

  惊异于这个小小的躯体里散发出来的怨念,宫舒裴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夏彦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这个小男孩。原来,你的母亲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受到了你的教唆吗?他压制住自己面上的不满,手指,已经在袖中结印。只有去除怨念的来源,才能拯救活着的生命。

  周围的风因为夏彦的结印而变得有些凌乱。小男孩躲在女子的后面,怯懦地看着夏彦。女子将自己的儿子护在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夏彦的双手,只要对方有所动,自己就算魂飞魄散,也要保住儿子的灵魂。

  是啊,不管是生亦或是死了。只有这母爱,是天地间最不可动摇的念想。夏彦的手仍旧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如果这个女人拼尽全力抵抗,自己未必能伤害到她身后的男孩。让她魂飞魄散,并不是自己的目的,如何消除这个男孩的怨念,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他的目光,穿过女人的身体,又回到男孩的身上。明明是清澈无暇的双眸,却透着一股邪气。那股怨念在他的眼中游走,不夺回父爱,就不会罢手。夏彦有些绝望地转移了目光。想必这个女子,也感受到儿子身上不寻常的气息了吧!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疏导成功,看来,不除去这个孩子的魂魄,这份怨念也是不会消散了。即便是肉体早已消亡,夏彦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忍。这一切,难道都要怪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吗?他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年岁就被剥夺了生命,现在,却连残存的魂魄都要被消除干净。

  夏彦看向自己的好友宫舒裴。显然,对方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决定。不管怎么说,在生者与逝者之间,他们还是会选择前者。就算这个决定未必是正确的,至少,对得起自己身为人的道义。

  一股巨大的掌风呼啸而来,女子逆着风,伸出了双臂,宫舒裴看到,她温柔贤淑的气息不再,代替的,是一股巨大的杀意。女人的脸,因为杀意而变得狰狞。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多年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