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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对不起,我信不过你(3)


  那晚,我们各自喝了不少酒,但都没醉。不过对于身处狼窝之中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极致了。我整晚都在想如何把宁志的尸骨带回去的事。名义上我们在这里似乎是自由的,但实际我们的每一个动作都难逃胡经的眼。天快亮时,我刚要睡着,就被程建邦的手机提示音吵醒。程建邦中了电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看了眼手机屏幕后,不可思议地看看我,指了指上面。

  这种时候,能够直接给他打电话的只有我。在任务进行过程中徐卫东也不可能直接用这部手机和他通话,那太危险了。

  程建邦接起电话,只“嗯”了一声,就再没说一句话,一直在听。大约一分钟后,他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床上,许久才竖起两个大拇指。这个动作代表任务结束。

  我和他一同愣在了那里,直到洪林坐起来问:“你们怎么了?”

  程建邦说:“没事。”

  洪林搓搓脸坐了起来,看看我和程建邦,说:“你们有话说,我到外面去睡。”他抓起枕头要去外屋。我见他这样,有些担心他会多想,又有些过意不去,正想拦他一下,谁知走到门口的他又回过头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洪林对我笑了笑,走出门将门带上。

  胡经本想给我们一人一间客房休息,但我们为安全考虑还是决定住在一起,他应该看出我们的顾虑,对此似乎也不介意,给我们三人安排了一个套间。卧室外面是一个客厅,里面倒是有一张沙发。我和程建邦搜过整个房间,没发现窃听器。

  “不是老徐打来的。”程建邦压低声音说。

  “那是谁?”

  “不知道,但是暗号和号码都没问题,的确是总部来电。”

  这样的情况我以前从没遇见过,从来我们都是跟老徐单线联系的。我问他:“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程建邦紧锁着眉头摇摇头。

  我说:“我担心我的那部手机。”

  程建邦说:“放心吧,我已经给总部发了密信,你的手机已经作废了。”

  我说:“我操,那你不早说,害得我一直担心。”

  程建邦看了我一眼,说:“你先别惦记那破手机了,我刚接到的是任务结束的命令,这意味着我们要赶紧回去复命。”

  看着他急切的目光,我不知如何应答,慢慢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见楼下胡经的几个手下正背着枪在巡逻。暗处几个狙击点被黑暗笼罩着,谁也不知那里此时是否埋伏着人。如果有,枪口又对向哪里?

  原来我们一直太轻视胡经这个对手了。一直以来,我以为他是一个靠耍狠玩命才混出一片天地的亡命徒,这两次接近下来发觉他才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这也难怪在两年前,刘亚男就已经在渗透他了。如今看来,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派我和程建邦两个人在没有后备支持的情况下去接近周亚迪了,与胡经相比,周亚迪简直是个初涉世的孩子。可惜打入胡经集团的宁志却枉死在洪古的枪下,看得出胡经的确很看重宁志,不然他不会在宁志死后有那么大反应。

  这一次,刘亚男筹备了多年带着我们来到这里,说是为了打乱金三角的势力分布,说白了,就是为了打击胡经。可事情还没有开始,刘亚男就离去了。若不是我及时反应过来伸出手,恐怕程建邦也将离去。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却又收到上级结束任务的指令。按照指令,我和程建邦应该立刻撤回,这种行动对我们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但我不甘心。而不甘心也得执行命令,不然就是抗命,抗命就意味着背叛。这对我们而言是最不可恕的罪行。

  我想了想,说:“你撤吧,接到命令的是你,又不是我。”

  程建邦说:“我他妈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出,要我撤也行,我一把火把这儿烧了,再把胡经宰了就撤。”

  我说:“你知道后果吗?”

  程建邦说:“知道,我就完了,可我要这时撤了,我也完了,我永远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我说:“你完了是小事。你就算死了,除了我和少数几个人,这世上不会有人记得你。但不按计划行动而把这里搅乱,你知不知道会坏多少事?”我冷冷地看着他,又说,“我记得你和我说过,我们做的事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条线而已,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条线牵好,协助上级布下整张网络,你一冲动会毁了整张网。”

  程建邦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点了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说:“要撤一起撤。”

  我说:“我刚说了,我没接到撤退命令。”

  程建邦眼珠子一转:“哦,怎么说都是你有理……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他突然回过闷儿来,坏笑地看着我说,“你小子几时学会玩心眼儿了?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玩鹰的差点儿被鹰啄了眼睛。”

  我看看他,说:“被你逼的。”

  他愣了一下,脸一红,不再言语。

  我说:“你比我资历老,你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不是老徐联系你?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突然回忆起在延安那间酒店的咖啡厅里,徐卫东突然出现后的表现。他一再提醒我上级和他都不会承认我们这次行动,甚至根本不承认与我们会面。而种种迹象表明他从一开始派我们去缉拿刘亚男gen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他和刘亚男计划的一部分。我曾一直认为他这么做是因为这次行动所涉及的太多,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程建邦皱着眉头又抽了几口烟,说:“最大的可能就是老徐出事了。”

  他这句话好像一道晴天霹雳,愣是让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最初,我所有的精神支柱都源自于自己许下的誓言和信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都具化到了徐卫东这个人上,无形中他已经成为我最后的防线和最坚固的壁垒。每当我将被困难和绝望打倒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他的样子和言语,从而鼓起勇气继续战斗。不觉中他已经成为我的榜样。我曾反省过这种狭义的个人崇拜,但现实中我需要摸得着看得见的具体的人。现在,他可能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什么事让他无法继续指挥我?我不敢往深处想,因为害怕。我已忘了上一次像这样害怕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许我从未这样害怕过。

  “秦川!”程建邦大概见我神色不对,忙拍拍我的脸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急忙回过神,像看着一个博古通今的大师一样看着程建邦,希望他能给我一点儿好消息,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度几乎是零。

  “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会犯错误,老徐也不例外,我不认为他会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也许只是例行一些程序上的……检查。”

  我听得出,他一定想说“审查”的。以老徐的级别和职务,他一旦犯错就是大错。想到这儿我的手指开始发抖,为了掩饰,我将十指交叉在一起搓了搓,说:“撤。”

  程建邦说:“这里怎么办?”

  我摇摇头,攥起拳头想在墙上砸一拳以解心头的郁闷,但又怕声音会惊动旁人,只好比画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程建邦的腹部。程建邦闷哼了一声,没敢叫出来,忍着疼蹲在地上。我有些后悔刚才出手可能有点重儿,于是蹲在他对面,说:“你试着联系下老徐。”

  程建邦龇着牙抬起头,想了想,说:“我刚也想过,但我担心老徐那边已经被监听了。”

  我说:“你联系他又不违反纪律,探探他口风。”

  他琢磨了一下,说:“也只能这样了。”

  程建邦站起来一边找手机一边指指我说:“你欠我一拳。”他拨通了徐卫东的电话,对完口令后,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是要我们回去吗?”我将耳朵贴了过去,只听徐卫东在那边沉默了一下,低沉着嗓子“嗯”了一声。程建邦接着问:“可我们的行动正在关键时候,你再给我们几天,我们就能成功,现在回去太可惜了。”老徐在那边沉默了好久,突然提高了音量说:“哪儿那么多废话,gan你们该干的事,相信你的上级。”不等程建邦反应就挂了电话。

  程建邦收起手机,看着我说:“你听出什么了?”

  我看了眼他手机屏幕说:“你手机马上没电了。”

  程建邦目光没有离开我的眼睛,说:“嗯,已经没电了。”他从枕边摸出他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将手机毁成一堆碎片,然后与我相视一笑。

  我们都知道,以徐卫东的个性,他发火前绝对不会沉默,如果沉默,只能证明他在考虑应该用怎样的语气和措辞在最简短的情况下向我们透露最多的信息。尽管他那句话抬高了声调,但明显是故意在提醒我们。

  “gan你们该干的事。”什么是我们该干的事?你可以理解为执行撤退命令,也可以理解为完成此次行动。“相信你的上级。”在没有接到调动命令前,我们的上级是他,他是在告诉我们让我们相信他。只有最亲密的战友才有这样的默契,他太了解我们每个人了,所以太懂得如何和我们在各种环境下沟通。

  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遇到了一些麻烦,但还不至于影响到他的威力。因为我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丝毫颓势,那句话也赶走了我之前所有的忧虑。

  程建邦将手机的碎屑分成两堆,分了一堆给我,说:“咱俩分开丢。”

  我将属于我的这堆手机碎屑装进口袋,笑了。外勤的特点就是你可以随时找到方式联系上级,但上级想要找你恐怕得费点儿工夫。

  “这次我们得干得漂亮,不然老徐的麻烦更大。”程建邦说完停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我们干什么吗?”

  我点点头,没有吭声。对于我们而言,只有把任务执行得漂亮才是对上级,也是对徐卫东最大的帮助。老徐一定是有了麻烦,不过那些麻烦恐怕我们也无法了解,我唯一能坚信的是他不会辱没我们共同的使命,我坚信。

  “是什么?”他追问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知道国内有几个甚至更多的工厂在加工毒品,不论发生什么事,剿灭这些工厂都是我们分内的事,这错不了。”

  程建邦又问:“可是看情形,你可能完不成你来这儿的初衷了。”

  我知道他在暗示我关于宁志遗体的事,于是看了他一眼,说:“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怎么问你。”

  他看看我,说:“你是想问我和刘亚男的关系吧?”他不等我开口,丢给我一支烟,看着我点着,抽了一口,说,“你也就刚学会抽烟而已,大人的事少问,不过下次你要是为了宁志再来这里,记得叫上我。”

  我说:“如果你找到机会来,也要叫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