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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又会牺牲在哪里?(4)


  我们穿出了竹林,就看到苏莉亚蹲坐在屋外的一条横木上,双手托着腮看着地面发呆。她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我们,眼中一亮,站了起来。

  我朝屋内看了看,见胡经那几个手下还在忙活,屋内凌乱地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工具,看来今天是完不了工了。我站在门口说:“先把门修好。”回头对程建邦说,“你联系胡经吧。”

  程建邦点点头,当着我的面拿出手机拨通了胡经的电话,只说了一句:“搞定了。”然后“嗯”了几声挂了电话,正想对我说什么,却见苏莉亚走过来,她先是怯怯地看了眼程建邦,然后拽了拽我的衣袖,用手语问我周亚迪的下落。我说:“迪哥没事。”

  我避开她追寻的眼神,假装查看房子的破坏情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神会让我觉得软弱。我又指了指程建邦,对她说:“他是我兄弟,刚才是没办法,我让他跟你道歉。”我对程建邦使了个眼色,我实在不想让苏莉亚成天活在恐惧之中。

  程建邦拍拍我的肩膀,对苏莉亚使出他的招牌笑容,说:“刚才冒犯到你,你别介意。”

  苏莉亚看看我,又看看他,对程建邦微微地鞠了一躬。程建邦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看我。我扭头看到他手里的手机,把他拽到一边说:“我的电话被胡经拿去了。”

  程建邦点点头,说:“我看到了,他就带在身上,没事就拿出来看。”

  我叹了口气,说:“我有点儿担心。”

  程建邦说:“应该不会有问题,技术的事我不懂,但我相信我们的装备。”他对我挤挤眼,示意我安心。

  我说:“胡经是什么意思?”

  他皱起眉头,说:“让我们在这里等,说会有人来接我们走。”

  “我们?”我指了指我和他,又指了指苏莉亚说,“还是我们?”

  程建邦看了眼苏莉亚,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对我说:“你的心事好像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莉亚,正孤零零地站在落日的余晖里,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弱和无辜。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周亚迪现在像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在这里,我已经成为她唯一的亲人。可是,我可能什么都为她做不了。当我踏上征途,或许也只能将她丢在这里,至少在这里比在我身边更安全些吧。

  “胡经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到?”我问道。

  “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一会儿。”程建邦说。

  我“嗯”了一声,走到苏莉亚身边。她抬起头看着我,挤出一丝微笑,尽量使自己显得安然,但她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惶恐和无助。我想她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突然间我有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我将手背到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了皮肉,只为克制这种冲动。

  她打量了一下我的脸,用手语问我:肚子饿不饿?我摇摇头,别过脸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良久,我回过头说:“我马上要去办点儿事。”

  她刚比画完手语的手顿时僵硬地停在胸前,我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落寞。她慢慢地垂下眼皮,很快,一滴晶莹的泪珠滑到她的睫毛梢,一闪,坠落。

  我摸遍全身,将随身带着的打火机递到她面前,说:“送给你。”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接过那只打火机,紧紧地握在手中。

  这时程建邦在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他用下巴指了指远处。我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辆车从公路上快速驶来。我知道,我得走了,只是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是否能活着再见到她。

  那辆车很快驶过来,嘎吱一声,几乎是贴着我和程建邦停了下来。我和程建邦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发作,就见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人。那人抬起头的一刻,我惊呆了,竟然是洪林。我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走了过去,说:“怎么是你?”他将车门关好,笑着迎上来在我肩头捶了一拳,说:“还能是谁?”他呵呵一笑,看了眼苏莉亚说:“苏莉亚,迪哥让我转告你,他很好,你别担心,在这里等他。”

  苏莉亚用力点了点头。

  洪林接着冲程建邦一仰下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说:“胡经让我来接你们,上车吧,路上聊。”他走到屋门口,那几个干活儿的人纷纷恭敬地与他点头致意。他把头探进屋内看了看,说:“什么时候能修好?”

  “大概得到明天。”

  洪林皱了皱眉扭头对苏莉亚说:“苏莉亚,你还是回去住吧,等这里修好了你再回来。”他说完看看我,耸了耸肩,显得很无奈。

  苏莉亚想了想,点点头用手语说一会儿就去。

  洪林“嗯”了一声,转身上了车。我走到车门口,迟疑了一下,又猛然回头走回苏莉亚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保重。”

  我不等她有回应,与程建邦一前一后钻进车内。

  一直到洪林把车开动,我都没敢回头看一眼。洪林在后视镜里扫了车后一眼,对我指了指后面,什么也没说。我扭头朝后一看,苏莉亚正跟着车跑。但她的腿毕竟比不上车轮,很快被远远地抛在后面。我说:“她不会有危险吧?”

  洪林说:“如果有,你们谁也帮不了她;如果没有,你们谁也害不了她。”

  我说:“你是说这都得看胡经的脸色?”

  洪林点点头。

  洪林提醒了我,因为我发现苏莉亚已经成了我在这里唯一的弱点。不管他们是不是已经看出这一点,我都得掩饰。我问洪林:“你是怎么摆脱长途大巴上那个警察的?”

  洪林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阴笑着说:“你觉得一般的警察能是我的对手吗?”

  我不会忘记,我曾与洪林交过两次手,当时要不是我反应快,恐怕一条胳膊已经被他折断了。我假装平静地问:“你把那个警察杀了?”

  “没有,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要人的命。”洪林从后视镜里看着我,说,“你就不一样。”

  我笑了笑说:“什么意思?”

  洪林说:“你这次又杀了胡经的两个手下。”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杀看守烧胡经货的事,一笑说:“我要不跑恐怕得死在胡经手里。”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上胡经给我注射过毒品的地方,我想我本该仔细追问洪林逃脱那个警察的经过,但是满脑子都是刚才苏莉亚跟在车后跑的情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再找不到什么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没有说话,缩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发呆的程建邦突然问道:“你很担心她?”

  我快速地瞥了洪林一眼,对程建邦说:“我更担心你。”

  程建邦抓抓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叹了口气,轻轻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洪林说:“你们不问要去哪里吗?”

  我反问道:“难道不是胡经那里?”

  洪林笑了笑,说:“你怎么对我突然跟了胡经一点儿也不好奇?”

  我说:“你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想问你们的事,我现在只关心我的生意。”

  洪林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说:“秦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说:“什么事?”

  “我想跟你干。”洪林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说,“我看出来了,你一直都没变,和两年前一样。”他停了停,见我没有答复,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三心二意,本来跟着迪哥,又跟了胡经,现在又提出要跟你?”

  我加重语气,慢慢地说:“你救过我的命。”

  我盯着洪林的脸,看不到什么破绽。周亚迪一直不承认两年前是他打来电话要洪林解决我的,这个时候我能相信谁呢?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程建邦,他还是望着车窗外,看起来心思好像完全不在这里。我接着说:“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除了那张配方,一无所有,现在大姐也不在了,我没有想法了,就想用那张配方弄笔钱,然后找个地方过完下半辈子。”

  说完这段话我微微一愣。本来那只是一个谎言,但现在却觉得像是在和洪林掏心窝子。甚至我已经开始想象自己拿到一大笔钱,告别这种非人的日子,从此平静地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程建邦这时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又将头转向车窗外。

  洪林说:“我也腻了,所以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我不会让你觉得我不值。”

  我说:“你多想了,只是你打算怎么和胡经交代?他那个人不太好说话吧,搞不好会害得我们没安生日子过。”

  我从后视镜中看到洪林眼睛一亮,他说:“你能和我说这样的话,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事做圆,我又不欠他什么。”

  我想我的确需要洪林这样的帮手,至少他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相比周亚迪我更愿意信任他的话。周亚迪在我这次来了之后的种种表现,只是将我越推越远。如果不是苏莉亚,恐怕我对他早就不客气了。

  我说:“好,可是我有几件事不明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洪林看了我一眼,说,“你们那个配方的消息,这边早就知道了,当时我在内地帮迪哥找地方建工厂。”他顿了顿,又说,“说是工厂,其实两间民房就可以。他很清楚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有能力和胡经争,可是一旦胡经有了那张配方,这里恐怕就都得姓胡了,所以迪哥让我去先解决掉刘亚男。”

  程建邦听到刘亚男的名字,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我说:“他是怎么知道刘亚男出现在那儿的?”

  洪林笑了笑,说:“你记得被你们在路上干掉的那几个警察吗?”

  我说:“难道他们是你的人?”

  洪林点点头:“有一个是真警察,迪哥拿钱买通的。其他几个是迪哥的人。”

  怪不得刘亚男在解决那一车人的时候那么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再一次确认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后,我还有点儿小疑问,索性一下问了出来:“然后你们又买通了我大姐手下的人,总之就是不能让我大姐跟胡经联手?”

  洪林点点头,接着说:“洪古生前,一直在西北一带帮迪哥做事,他死了,那边的朋友多少都会给我点儿面子。所以迪哥派我去,诸事都顺手。”洪林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程建邦,又说,“抱歉,不知道这么巧你们跟了刘姐。”

  前后的事理清了,我回到最重要的问题上来:“那迪哥在内地到底有没有工厂?”

  “据我所知,没有,至少我在那边还没找好合适的地方。”

  “那你一直在那儿干什么?”

  洪林叹了口气,说:“他的大客户都在西北,他需要有人在那儿常驻,不过……”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看来,他生意的重心应该已经转移了,不然以他对我的信任度,是不会把那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我的。”

  我本想追问,但担心会引起洪林的怀疑,毕竟我之前的表现是对这些都不感兴趣的,而且我也确定了要和胡经合作,那么周亚迪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想了想,我说:“你知道胡经的工厂吗?”

  洪林点点头,说:“去过几个。”

  “在哪里?”

  “很多地方。”

  “有很多吗?”

  “嗯。”他点点头,说,“所以他缺人手,也缺资源,你的配方可以说帮了他的大忙。”

  “你知不知道他的军方背景是什么情况?”

  “不是很清楚,但丹雷都怕他三分。不过不重要,只要离开了这里,那些影响不到我们。”洪林说着又问,“他开价多少?”

  我说:“五百万。”

  洪林点点头,说:“问他多要一百万,就当是帮我要的。”不等我说什么,他又说,“放心,他会出的,他喜欢花钱解决事情,如果花了六百万,我们交出配方从此再不来这里,他乐意得很。”

  “好!”我答应道,“到时候一人二百万。”

  其实我知道,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自由支配到这样一笔巨款,若不是置身于这样一群人当中,就算说出这样的话来,都肯定是玩笑。我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过不论周亚迪、胡经还是包总,我从他们眼里看不到丝毫的快乐。也许我所见到的他们都是在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时时生死一线,并没有看到他们享受金钱时的样子。但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如果自己真的走上这条路的情形,我穷极所有的想象力,还是找不到点滴快乐的可能性。

  当我开口就答应分洪林两百万美金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洪林见我笑,忍不住回头看我。我对他摆摆手说:“没事,突然想起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