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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又会牺牲在哪里?(3)


  我走到苏莉亚跟前,说:“盯好他们,我去去就来。”

  我冲程建邦使了个眼色,朝竹林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从你打电话到他们准备好东西过来不到二十分钟,看来这里已经不是周亚迪的地盘了。”

  程建邦说:“现在你还觉得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吭声,低着头故意绕了一个大弯。当程建邦发觉我带着他没有走直线时,停了下来。刚想发问就被我打断,我站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抱在胸前问道:“建邦,你记得这个地方吗?”

  程建邦听我这么一说,四下看了看,突然沉默了下来。他默默地走到一丛灌木前,点了点头说:“记得,当年和你分开行动的地方,我向老徐汇报完回来才看到你留给我的密信,当时的情形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我说着突然笑了,看他疑惑地看我,我反而越笑越大声,最后捂着肚子说,“你还记得我窗户下那车榴莲吗?”

  程建邦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扑哧一声也笑了,然后上前照着我的屁股踹了一脚,说:“你他妈知道那伤我养了多久吗?”

  我止住笑,说:“我突然好怀念那时候,尽管也是脑袋别在裤腰上,但至少单纯,不像现在这样,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程建邦有些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干笑了两声,说:“是啊,这里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

  我拍拍手,说:“走吧,我们去拿大姐留下的配方,那是大姐为了这个计划筹备了两年的东西,我当然得藏得好一些,到时候发挥出最大的效力才对得起她。”

  这些话我是故意说给程建邦听的,我没有看他的反应,就转身朝藏配方的地方走去。走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跟来,我停下来回头看,见他还呆呆地站在我刚才站的那块石头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催他,摸出根烟点着抽起来。抽到一半时,他赶了过来。我正想继续赶路,却发觉他两眼通红,满脸都是泪水。于是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吸了吸鼻子,用袖口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说:“那时候她还活着。”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刘亚男,不知该怎么安慰他,闷头走了好久,说:“我只当她是去执行一个你我都无权知晓的任务了。”

  程建邦长叹一声,说:“我可能不适合继续干这行了。”他从我手中将那半支烟夺过去抽了一口,又说,“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我就申请离开特案组,随便给我个文职,或者把我随便安排到派出所都行。”

  程建邦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我的前面。看着他的背影,一种酸涩的滋味开始在我心头回荡。孤独,又是孤独的感觉开始降临。

  我突然发现我们都是孤独的,当与身边至亲的战友的生离死别成为家常便饭时,谁也不敢再随意敞开心扉去感受温情。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我牺牲在他面前,或是他牺牲在我面前,活着的那个人将怎样面对。那是一种让人连想一下都觉得心如刀割的残忍。当这种想法开始在我脑中萦绕,我竟然感觉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那坚韧如钢铁一般的勇气和信念突然像是被刺破的皮球,开始慢慢地萎缩。

  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连呼吸到的空气也变得苦涩起来。一个问题跃跃欲试地想要从我的意识中挣扎而出,我知道那个问题一旦清晰地出现就一定会迅速占领我的脑海,我也必将要为之苦恼甚至退却。

  “然后呢?”我不由自主地将那个问题自言自语地从口中吐了出来。

  “你说什么?”程建邦听到了我的自语,转身问道。

  我轻轻地摇摇头。

  “这方向对吗?”他又问。

  我木讷地点点头。

  如果我死了,那么自然不必去考虑然后的问题,可是如果我活着执行完这次任务,然后呢?

  刘亚男说得对,犯罪永远不会消亡,毒品也在随着科技的进步不停地推陈出新,我们付出生命所换来的并不能将它们彻底消灭,而是有限地控制。那么这次之后又将有什么样的任务等着我?又将有谁会牺牲在我的面前?我又会面临什么?又会……牺牲在哪里?

  不觉中,我们走到了我藏那张软盘的地方,程建邦立刻觉察到我放慢了脚步,看了我一眼,眼睛四下搜索了一遍,毫不迟疑准确无误地朝我藏配方的那个角落走去。是的,好像没人比他更了解我了。我说:“建邦,那个配方真的能有那么大的效力吗?”

  程建邦停了下来,朝我藏配方的角落看了一眼,扭过头说:“至少在两年内,它能改变整个东南亚的制毒贩毒集团的格局。”

  我并不怀疑他所说的这些,但我担心这配方里有什么秘密,就像我猜测的那样,我担心如果改变那个配方里的某些细节,那么依照它所制造出的毒品将丧失自我销毁的能力。我故意说:“大姐临死前说,这个配方的技术并不完美,所以我担心胡经拿到以后发现里面的端倪,那样不仅你我性命堪忧,而且会坏了大事。”

  程建邦愣了一下,说:“那张配方是真的。”

  “什么意思?”我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问道,“什么叫配方是真的?”

  程建邦说:“配方的发明者实验失败了,所以那张配方是一张真正的毒品配方。”

  “怎么会这样?那为什么你们还把它带到这种地方来?还布下这么大一个局?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本来我们再等两天,实验就会成功了,但在我们和配方的发明者见面后,他被人暗杀了。带着配方来金三角,是大姐决定的事,谁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有点儿着急,因为事情的变化出乎了我的意料。将这样一个配方给了胡经,那胡经无异于如虎添翼,而成全他的人居然是特案组,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觉得这次在这里碰头之后,我们有机会聊这事吗?”他转过身看着我说,“秦川,就算我有什么瞒着你也不奇怪,你要明白我们的确都有一个共同的使命,但是我们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使命,我有不能告诉你的事,你也有不能告诉我的事,这种隐瞒是善意的,你我心里有数就好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的确,我是有事瞒着他,也正如他所说,那是我的使命。

  “可是,现在怎么办?”我说。

  “配方是我们和胡经合作的本钱,样品他已经拿到,我们只要想办法获悉我们需要的情报,就可以把配方毁掉。”

  “你不把配方给他,他凭什么相信我们?”

  “秦川,你现在就算把配方给他,他也没有精力去生产,而且配方被大姐改成了只有你才知道的密码,只有你才能看得懂。换句话说,你照着软盘里的内容,就可以配制出可卡因。”

  我被他的话惊呆了。刘亚男在最后一晚的确告诉过我一个密码的计算方式,当时我曾追问她用途,她只是说早晚会知道。当时她气息奄奄,我根本不能继续追问。尽管我们用的密码本都一样,但通过不同的计算方式就会破译出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很多谜团似乎迎刃而解,但又有很多新的谜团扑面而来。一时间我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头绪,索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程建邦看看我,扭过头,蹲下身子,用手在我藏软盘的地方摸索了几下,将那张软盘取出,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塞到我手里,说:“所以你和这张软盘加起来才是配方,没有你,这张软盘落在别人手里一文不值。”他看了我一会儿,又说,“你在这里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能打开你这个缺口的,恐怕只有我,胡经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信任我,而且这个配方现在在他的地盘,也只有在这里才有最大的价值,他根本不用担心我们拿着配方跑到别处,与其玉石俱焚,不如赌一把,让我来试试,成功了不用多说,就算是失败了,他也损失不了什么,这里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你等等。”我冲他摆摆手,说,“你让我静一会儿。”我用力揉着太阳穴,低下了头。

  程建邦起身拍拍我的肩膀,从我口袋里摸出烟,独自走到一边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我坐在那里,足足半个小时才勉强将整件事理出头绪,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站起身,看到程建邦的脚下丢着三四个烟头。我说:“胡经会为了这个配方把他所有的工厂都让我们知道吗?”

  程建邦反问道:“如果你是他呢?”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是他,就算这配方真的像传说中一样神奇,我还是会藏起一两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工厂,这样就算有什么变故,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程建邦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们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你觉得有多大胜算?”我问道。

  “一半!”他果断地答道。

  我固然知道失败就意味着我和他生命的结束。如他所言,胡经有了这张配方,那是锦上添花,得不到的话,只要把我和配方毁了,也没有多大损失。事情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这次我们的行动一旦失败,就不会被组织承认。我觉得就算成功了,也未必会被承认,毕竟这种跨境作业所涉及并影响的层面太多、太广。想到这儿,我把软盘递给程建邦,说:“你拿着,只要我和它不在一起,安全系数就多一些。”

  程建邦并没有急着接,而是看了看那张软盘,说:“怎么?你就不怕我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就不怕这张软盘一打开,里面是谁都看得懂的信息吗?”

  我笑了笑说:“如果一定要死,我愿意死在你手里,如果死在你手里,我认了。”

  “没我,你两年前就死了。”程建邦接过那张软盘装进口袋,想了想又说,“不过那时候你要死了,我肯定也活不长。”他看看手表,说,“走吧,回去看看你的小哑巴。”

  程建邦不等我回嘴,扭头钻进竹林。我跟在他后面说:“她叫苏莉亚。”

  “嗯,”他头也不回地说,“我们两个和名字里带‘亚’的有缘,周亚迪、苏莉亚,还有……”他最终没把刘亚男的名字说出来,只是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