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活着再见2:重返金三角全文阅读 > 第30章 对不起,我信不过你(5)

第30章 对不起,我信不过你(5)


  我说:“需要走多久才能到边境?”

  洪林略一沉思,说:“不出意外不下雨的话天黑就能到。”

  我又问:“会出什么意外?除了车坏了。”

  洪林回头扫了一眼胡经,眼里闪出一丝杀气,说:“不知道,他在这儿我就不踏实。”

  程建邦呵呵一笑,“他又不是狗,难道还能一路走一路给同伙撒尿留记号?”

  洪林看了眼程建邦,说:“你们搜他身了吗?”

  我立刻意识到洪林话中有话,也为自己的大意而倒吸一口凉气。我一把揪住胡经的头发,将他生生拽起来按在后座椅背上,顾不得他伤口被碰到后的惨叫,由上到下摸查了一遍,竟然搜出两部手机,其中一只正是我那部,另外还有一支迷你手枪和一把匕首。我看着被我搜出来的这堆物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胡经蹬回角落,把玩着他的那把匕首,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如果再在你身上发现一件不是你娘胎里带来的东西,小心你的命根子。”

  程建邦坐在副驾上扭过头指着胡经,不知嘴里默默念着什么。他见我看他,于是说:“衣服、裤子、鞋,还有袜子和内衣,这就至少六件。”

  我将那把匕首抛在空中又接住,说:“那就切成六片。”

  胡经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秦川,你别逼人太甚。”他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程建邦响亮的一巴掌,“***的,你怎么和秦哥说话呢?秦川是你叫的吗?”程建邦指着胡经的嘴说,“再他妈让我听见一句不顺耳的,我就掰你一颗牙。”

  胡经大概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从肉体到精神的折磨,脸上的肌肉抽搐得更加厉害,在行进的车厢内,我依然能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吱响的声音。

  “大家都别出声。”洪林突然将车停下,摇下车窗将头探到外面竖起耳朵像是倾听着什么。但外面除了偶尔一两声鸟鸣,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他停了一会儿缩回脑袋重新将车开动,但眉头始终紧锁着。

  程建邦说:“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凑到洪林耳边说:“难道还有别人知道这条路?”

  洪林摇摇头没吭声,而是加快了速度,这使得车内更加颠簸。我拿起从胡经身上搜出来的我的手机试了试,的确如他所说没电了,心知他一定没少“研究”这部手机。因为这部手机是特制的,电池的电量在开机情况下可以维系二十天,从上次充满电到现在才不足十五天。于是我用手机敲敲他的头说:“我的手机好玩吗?”

  胡经正想说什么,大概想起之前程建邦的警告,咽了口唾沫没有吭声。我又拿过他的那部手机翻看,余光扫到他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紧张。难道这部手机里存着什么秘密?金三角最大的毒枭的手机里,存着什么信息都不过分。我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手机里的信息和电话,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内容。心说,难道这部手机也有另外一个隐藏系统?如果是这样,那就不难解释胡经为什么拿着我的手机琢磨个没完。但对于这些高科技产物我一直不太了解,几个月前总部曾组织过类似的培训,但我因临时有任务未能参加,倒是程建邦参加过那个培训。于是我将胡经的手机递到程建邦面前,并对他使了个眼色。程建邦接了过去摆弄了一会儿,回头对我轻轻地摇头,看来也是一无所获。

  看来只能回去以后找专家研究了。我把两部手机塞进口袋,对胡经说:“我一直在犹豫一会儿我们过境前,是不是要信守承诺留你一条命,我觉得你如果活着,一定不会放过我。”

  胡经冷笑了一声:“哼,是你们先违约的,你撕毁了我们之前的约定,重新定了一个,现在又想违背你自己定的了?”

  他这句话说得我有些惭愧,表面上的确是我违背了彼此的约定,不管他的阴谋是什么,在我没有十足的证据或是他还没有实施前,都是我的猜测。程建邦大概是猜到我的心思,突然接道:“命都保不住,还要什么承诺?你不是个生意人吗?那就用你生意人的角度考虑,你是不是付出的代价不够,才走到这一步的?”

  胡经看都没看程建邦一眼,说:“现在我的命在你们手里,你们说什么是什么,有必要问我这么多吗?如果我说只要你们放过我,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你们信吗?”

  就在我和程建邦还在思量的空当儿,洪林突然冒出一句:“不信。”

  胡经呵呵一笑:“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能给我个痛快也行,技不如人,我认了。”

  我趁他还在自己视死如归的大义里沉浸时,猛地大喝一声:“你手机里藏着什么?”

  我这一嗓子喊得很突然,别说胡经,连程建邦和洪林都吓得一哆嗦。

  胡经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嘴唇,明显掩饰着内心的慌乱,说:“不是在你手里吗?”

  他的反应更让我确定了这部手机里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现在洪林在场,我实在不便多问什么。引起胡经的怀疑没什么,反正他早晚会被我们带回去,按他的罪过不死都难。可我实在不想把洪林拖进来太深,他如果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杀了他,或者把他交到总部,不论哪种结果对他而言都算是一种结束。

  我不知道程建邦心里是否也有这样一个名单,名单上的人始终列在心中的灰色地带,不忍手刃。至少我有,虽然洪林曾经肯定参与过不少杀人贩毒的勾当,在法律面前死不足惜,但我对他仍存有私心。我总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不想看着他死,至少不能死在我的手里。这种卑微的同情与我心中的信念始终矛盾存在着,而且随着我所执行的任务越来越多,这样让我矛盾的人也越来越多。久了,这个灰色的地带会时不时地让我觉得恐慌,就像一个有洁癖的人,却不得不接受有一些灰尘就存在于你的世界中却无法清除,而且越积越多,生怕有一天自己会被那些灰尘埋没掉。

  车厢内开始变得安静,大家知道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但谁都不好奇对方在想什么,谁都不愿打破沉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边境也在一米一米地接近,但我却没有丝毫兴奋,心情反倒随着就要到达的边境变得愈发沉重和复杂。

  看得出程建邦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他几次回过头想说什么,但每次看到旁边的洪林和角落里的胡经又都将话咽了回去。在任务没有结束前,在我们还没有安全越境前,在我们没有完美摆脱洪林把胡经带回总部前……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眼下明明是最紧张的时候,却如此安静,而且还不能和自己的搭档作基本的沟通,这些时间就是浪费,这个时候浪费时间无异于在悬崖边打盹。

  突然,洪林再次猛然减速将车停住,和上次一样摇下车窗探出脑袋。这一次他不像上次那样镇定,眉头越皱越紧,神色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有人追来了。”程建邦也把脑袋探出去听了会,说:“操,听见狗叫了。”

  洪林钻回车内,说:“你们下车直走,一定要直走,过了境就有一个山谷,我先把人往一边引,我们在山谷碰头。”

  “什么?”我想起两年前他就是为了救我而撞了车,才把自己搞成现在的样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不行,你开着车目标太大太危险了。”

  他回头说:“来不及争了,他们想逮住我没那么容易,况且只要胡经在你们手里,他们就算逮住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对了,如果明天天亮我还没到,就别等我了。”他回头看了眼胡经,又说,“你们小心他。”

  我见他执意这么做,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好下车,又从后备厢拿出了枪和几瓶水,看着洪林车头往西一调,探出头说:“保重。”

  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我选不出一句合适的,只好看着他点点头。他对我咧嘴一笑,被灼伤的褐色皮肤愈发显得牙齿白森森的。一般人看到他的笑一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此时我只觉得胸口有些堵。

  我看着洪林开着车加速冲进了向西的丛林深处后,让胡经走在最前面,开始往北边的边境赶。走了几步,我对胡经说:“他要是有事,你也活不了,你最好开始保佑明天天亮前能见到他。”

  程建邦说:“什么人来救你了?”

  胡经说:“你们怎么确定来的人是来救我的?”

  程建邦说:“要不我们打一赌?如果那些人是冲你来的,我把你一只手砍了。”

  胡经说:“就算是冲我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不如你让我打个电话问问?”

  我突然想起胡经的手机还在我的口袋里,于是赶忙翻出来,发现没有任何来电和信息,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找人不得先打个电话吗?除非追来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胡经这个电话,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再就是那些人有十足的把握追踪到我们,打电话反而容易被我们要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动人来追踪我们不算什么本事,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踪到我们的方向就不是一般人所为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幕后给胡经撑腰的那个军方人物,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一般人,我们尚可应付一下,如果是一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队,那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问题是洪林选择的路线怎么会那么快被人找到?我刚想到这儿,就听程建邦自语道:“这种路也能被追踪?”他和我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能办到这种事的可能只有侦察机和卫星了。但就算是侦察机和卫星也需要一个目标,不然在这茫茫森林中要找一辆车无异于大海捞针。

  “操!”我再次想到胡经的手机,我又低估胡经的装备了。摸出来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明显标志。但此时已经能看到后面丛林上空被惊起的飞鸟了,看到追踪我们的人并没有被洪林的车吸引过去,而是目标明确地冲我们来了。

  程建邦见我拿出胡经的手机,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一把夺过手机就要往地上摔,要不是我拦得快,差点儿就被他摔烂。我夺回手机,将电池直接抠了下来,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胡经在前面走得很吃力,也可能是伤口在处理前失血有点儿多,脚底下没有一步迈得利索,好几次差点儿左脚绊着右脚摔倒。护身符现在成了我们最大的累赘,只能先找个地方避开追兵,实在不行……我下定决心后,站在原地四下观望了一会儿,指着一个草木茂盛的凸起高地对程建邦说:“那边怎么样?”

  程建邦瞥了眼胡经说:“怕他跟不上,咱们扛着他也上不去。”

  我扫了眼站在那里不停犯迷糊的胡经,说:“我把他腿和胳膊卸了是不是轻点儿?”

  胡经听完打了个激灵,在意识到我是在吓唬他后,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说:“走。”

  毕竟我的真实意图是把他带回总部,我要他所有工厂的分布图,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当护身符保护我们越境,所以我不能让他和前来搭救他的人碰面。碰面就需要谈条件,最多让我们在边境处放人,到时候如果不放,对方很有可能猜出我们的意图。胡经对谁都很重要,但这些不能让胡经知道,至少现在不能。但除了伤害他,我想不出别的能威胁到他的办法,重要的是我得把他活着带回去。

  我再次仔细搜了胡经一遍,确认他身上不会再有什么电子产品,这才和程建邦一起连拖带拽地将胡经拖到那个高地脚下。我抬头看了眼坡度,心底一沉。这种地势别说是受了伤一只胳膊用不了的胡经,就算是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爬起来也绝非易事。

  程建邦一把抓住坡上的一条树枝,说:“咱俩把他提上去吧。”

  我一想也只能如此,于是和程建邦一左一右为胡经开出一条路,但这条路不是让他走上来,而是被我和程建邦抓着他的腰带提上来的。

  我左手揪着一把藤条,右手拎住胡经的裤腰带,猛一用力,连拽带甩地将他拽到我的旁边,再由对面的程建邦稍微往上爬一些,然后右手攥住藤条,左手揪着胡经的腰带,用同样的方式再把胡经往上拽到他跟前,周而复始。就这样我们两个人拽着他往上爬了十分钟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潮闷的空气带着腐殖质腐败的腥臭味被大口地吸进肺里,引得人一阵阵恶心,往下一看才往上爬了十来米,距离顶端还有至少二十米的样子,可我的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地发黑。我喘着粗气看了眼程建邦,发觉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估计也很难受,于是说:“歇,歇会儿吧。”

  他喘了一会儿气,说:“不行,赶紧上去,这儿有瘴气。”他将我身上背着的枪和包取下挂在自己身上。

  我看了眼胡经,发现他两只手揪起衣领捂住了口鼻,两条腿蜷缩着悬在空中,整个身体完全依靠我和程建邦拖拽,好似一点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一副把自己的性命全部交到我和程建邦的手中、听天由命的样子。我说不清他是真的相信我们不会松手还是真的无所谓,但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我朝远处看了看,暂时还没有发觉有人追来,但按照现在的进度,没有半个钟头根本不可能爬到顶,可这附近实在没有其他适合躲避的地方,一旦人追到附近,胡经只要喊一嗓子,就全完了。我缓了口气,左右甩了甩头,将眼前乱冒的金星驱散,说:“你要不想死就自己使点儿劲儿,不然我们哥俩手一滑……大不了全完蛋。”我用下巴指了指距离此处十来米的碎石杂草遍地的地面。

  胡经一点点地扭过头朝下看了一眼,梗着脖子咽了口口水,慢慢将脚踩到地上。我手里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紧接着一使劲儿,将他又往上送了一层。这一下透支了我的全部体力,好似腹内一股电流一直蹿到我的嘴唇,连带舌尖一同麻木了。身上的虚汗瞬间大把地流淌出来,连呼吸都开始费劲儿了。

  我迟钝得像个笨拙的木偶,够着头顶的藤条树枝,脚下毫无目的地乱蹬着又往上爬了五六米,就见程建邦猛地将胡经抡了起来,我正担心他是不是用力过猛,就见胡经嗵的一声被扔到了程建邦上面的一堆杂草中。他喘了口气说:“这儿有块平地,歇会儿吧。”

  我一听,身体顿时松懈了下来,浑身的肌肉像是被灌了混凝土,此时僵硬得根本没有力气动一下。程建邦在上面低声催着:“快上来。”

  我看着他向我伸出的援手,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脚下跟着虚浮起来,我感觉不到膝盖以下小腿和脚的存在。我意识到自己处于昏迷的边缘,于是努力挣扎着想要振作起来。我看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一根树藤,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指挥自己的手做出其他动作。那一刻,好像我的手脚都不再属于我。

  程建邦不停地催促着我,不知是他把声音越放越低,还是我的听力越来越弱,渐渐地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我的头也越来越重,开始不听使唤地朝后仰去。我看到铅色的天空像是一面铁板向我压来,一口气没喘上来径直朝后栽去。

  在往下栽的一瞬间,我眼前浮现出地面上杂草丛中嶙峋的石块,于是下意识地想要调整姿势,不让脑袋先着地,不然必死无疑。如果我死了,在这种情况下,程建邦根本没有时间和条件掩藏我的尸体,我的尸体必将成为后面追兵的引路牌。就算我不死,也难逃受伤,就算我能动也难免留下血迹,这些都会暴露程建邦的行踪。无数焦虑的问题在我脑中引爆的瞬间,我突然清醒过来,这看似漫长的时间,原来在现实中还不到一秒钟。在我回过神的瞬间,我的胳膊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程建邦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用肩膀擦了擦淌到眼角的汗水,说:“坚持一下。”他将我推到头顶,我两手胡乱一抓,抓住一根藤条,配合着程建邦往上爬。

  突然我见胡经站在上面那个平台上,双手高举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慢慢地顺着他举起的双臂看去,他竟然举着一块脑袋大的石块,眼看就要朝我们砸来。千钧一发之际,我身后的程建邦唰的一声蹿上前,挡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这样的距离和地势下,我们根本没有闪避那块石头的空间和时间,程建邦只是想为我挡住那一下。我咬着牙在喉咙里怒吼了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将程建邦推到一边的树藤中,自己朝另一边避去,那块石头在同时被胡经扔来,在程建邦的肩膀上狠狠地撞了一下,险些将他攥着藤条的手撞开。

  在见到程建邦肩膀鲜血渗出的刹那间,愤怒在我体内化作一股力量,我骂了句:“胡经我***。”将摇摇欲坠的程建邦扶稳,疯了似的冲上那个平台,一把捏住胡经的喉咙使他叫不出一点儿声音,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挥舞着一连在他中过我三枪的地方猛砸了十几拳。

  胡经从开始的拼命挣扎,一直被我打到没有半点儿反抗的力气,脸色也从一开始的绯红,变成惨白,看着他的眼神中从开始的恐惧求饶一直到绝望,我才停下手,将一摊烂泥似的他丢在脚下。回过头,程建邦已经爬了上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上平台,接着眼睛一黑,直挺挺地朝后栽倒,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