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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糖醋宴和熊熊火


  果然,三天之后,京里来了公文,这几个囚犯要押解入京,皇上将发皇榜昭告天下他们的罪行,然后凌迟处死以告慰枉死的村民。另外,皇上对沈一博破获此案给予了褒奖,并给了青山村留下的村民补偿,让他们能安葬亲人,重归故里开始新的生活……这一段是非,最终也算是平息了。

  青山村的案子,昭告了天下,整个东巷府自然是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众人除了对这县令的恶行唾弃不已,也更加赞赏沈一博与沈勇两父子,沈勇这浪子如今已经成了东巷府家家户户大拿来人教孩子的榜样了。他们最常说的一句就是——看到没?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你看看沈勇,如今多有出息?

  沈勇继续在家里头看他的书,跟方一勺吵吵闹闹,小两口感情也是日渐深厚,只可惜……他那两位师父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忙什么去了。

  “娘子,俩老头会不会出事啊?”沈勇有些坐不住,“怎么临走也不说一声去哪儿了呢?好叫人担心啊!”

  “就是埃”方一勺也点头,她正站在灶台边,一手拿着一双极长的筷子,翻着锅子里的东西。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过去看,下巴架在方一勺肩膀上,懒洋洋地问。

  “炕糍粑。”方一勺回答。

  沈勇看了看,就见锅里有几块糍粑,方一勺正用筷子缓缓地翻煎着,边煎边在上头洒糖,就见糍粑外皮金黄,看起来便是又松又脆。方一勺拿筷子戳了戳,只听得“咔嚓”一声,外皮上捅了个窟窿,里头白软软的瓤,被筷子带出粘粘一条来。

  “这是上好的糍粑呀。”沈勇馋坏了,方一勺将做好的出锅,夹给沈勇吃,不忘嘱咐,“小心烫埃。”

  “呼……”沈勇吹了两口气,张嘴咬了,还是烫得直蹦,不过这糍粑外皮焦脆,甜淡事宜,里头的糯米软糯香滑,好不美味。

  “好吃啊娘子。”沈勇赞叹,“糍粑哪儿买的?”

  “是那个卖菜的小哥送的。”方一勺随口回答。

  沈勇耳朵哧溜就钻进了“小哥”俩字,问,“卖菜的小哥?”

  “嗯。”方一勺笑眯眯点头,“是呀,他家的菜特别新鲜,我每天都去,今日他说是自家椿的糍粑,让我带些回来尝尝。”

  沈勇伸手摸了摸下巴,心说……嗯?买菜送糍粑,有这等好事?还小哥……

  一会儿,方一勺给沈夫人和沈一博送糍粑去了,沈勇一把揪住小结巴,问,“你跟娘子去买过菜没?”

  “没有埃”小结巴摇头,“我整天都陪着你。”

  “那莲儿和石头呢?”

  “她俩整天小跟屁虫似的,铁定去过埃”小结巴问,“怎么了?”

  “咳咳……”沈勇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去,那个每天卖菜给娘子的小哥是什么人?”沈勇压低声音道。

  “小哥?”小结巴睁大了眼睛,“少爷,少奶奶给你戴绿帽子啊?”

  “呸!”沈勇抬手给了他一个烧栗,“娘子是本分人,你胡说我可揍你屁股!”

  “那你……打听什么小哥啊?”小结巴嘟囔。

  “你没听说过么?媳妇儿好看了容易招人惦记!”沈勇道,“还不快去问!”

  “哦!”小结巴跑没影了,没多久,急匆匆回来,“少爷,问来了!”

  “怎么样?”沈勇赶紧问他。

  “莲儿说啊,那卖菜的叫刘袤,是个念书人,可俊了,家里爹娘种菜供他念书,他一有空就给爹娘来帮忙卖菜,是个好人。”小结巴不忘补充一句,“据说啊,对少奶奶可好了!”

  沈勇眼眉都竖起来了,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磨磨,刘袤……刘袤?!

  “少爷,要不然?我给你去探听探听那个刘袤的底细?”小结巴问,“防人之心不可无埃。”

  沈勇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点头,“行!”

  送完了糍粑回来,方一勺就觉着沈勇怪里怪气的,跟前跟后,上看下看,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相公,你看什么呀?”方一勺有些不自在,问沈勇。

  “嗯……”沈勇摸了摸鼻子,问,“娘子,你这么出去买菜的?”

  “对啊。”方一勺角儿有些莫名。

  “这个衣服袖子好大。”沈勇瞅着方一勺露在荷叶边袖子外头的一双胳膊,看着有些不满,叫别人看去了!也不知道集市多少人盯着他家娘子的胳膊看。

  方一勺见沈勇眼神古怪,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就自顾自收拾起了做糍粑的碗筷来。

  沈勇凑上去帮她收碗,边盯着她的脖子、手、耳朵,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看,心里想着,都被人看了……边想,边敲碎了两个碗。

  最后,沈勇被方一勺撵了出来,在院子里看书,书上的字儿哪个看得进去啊,就是胡思乱想。

  方一勺忙完了,觉得有些累,就进屋去躺下睡中午觉。

  沈勇在院子里拿着书等着,不一会儿,就见小结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唉。”沈勇赶紧对他招手,小结巴溜溜达达跑过来,往沈勇身边一蹲,道,“少爷。”

  “看见没?”沈勇问。

  “看是看见了。”小结巴搔了搔头,道,“一个男的。”

  “啧。”沈勇抬手敲他头,“废话是男的,女的还用你去看么?怎么样啊?”

  “你问哪方面啊?”小结巴问,“长相阿气度阿才学啊还是为人?”

  “你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沈勇急了,“这么磨叽呢?”

  小结巴盘起腿,道,“论长相啊,不如少爷俊朗。”

  沈勇安心了些。

  “不过也不差,气质不太一样罢了。”

  沈勇听得挺纳闷,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他看着比较有内涵,少爷是绣花枕头。”

  “放屁!”沈勇来气。

  小结巴摸了摸腮帮子,接着道,“论气度么,你俩没法比。”

  沈勇安心了些,却听小结巴不怕死来了一句,“你可比他差远了。”

  “什么?”沈勇掏了掏耳朵,看小结巴,“怎么个意思?”

  “那人碍……看着特有风度。”小结巴说着,拔了拔胸脯,“你就说他站在集市卖菜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像那什么似的。”

  “那什么呀?”沈勇心里痒痒,心说,还能好出花儿来不成?

  “总之就是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不对,也不是仙风道骨,总之就是飘飘欲仙……也不是。”小结巴语无伦次,沈勇摆摆手,“接着说吧,别形容了,就说跟神仙似的不就成了么。”

  “嘿嘿。”小结巴干笑,“论才学你俩更没得比啦。”

  沈勇这气,心说你是哪边儿的人啊,就耐着性子问,“才学怎么啦?”

  “少爷您说您念书才几天日子?我问你,对着棵白菜,你能吟出首诗来么?”

  沈勇心说我抽了?对这白菜吟个什么诗啊?

  “那书生啊,啧……”小结巴学着姿势,道,“就卖一棵白菜,随便两句就一首诗,‘兰叶玉身横卧,批露衣,水泽霜缀’你听听,真是了不得。”

  沈勇抱着胳膊斜着眼睛瞅了小结巴半晌,摇摇头,道,“行了,什么淫词滥调啊,我还不知道你,你又不喜欢那些酸儒,说吧,他干什么了,让你对他另眼相看?”

  “嘿嘿。”小结巴笑了笑,“少爷你别说,论机灵你倒是天下第一。”

  沈勇踹他一脚,“说呀。”

  “我刚才在那儿蹲着偷看,有几个地痞找我麻烦,我又打不过他们,嘴巴还贱顶了两句,眼看要挨揍了,那刘袤就给我出头了。”

  “他会功夫?”沈勇纳闷。

  “不会。”小结巴摇头。

  “那他怎么给你出头的?”沈勇觉得有趣,一个书生还能退了几个地痞不成?

  “厉害就厉害在这儿啊!”小结巴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少爷,知道什么叫口吐莲花么……啧啧,您这回够呛啊,我要是女人,我……”

  说着,小结巴就见沈勇沉着脸恶狠狠地看他,赶紧摸了摸下巴,道,“不过少奶奶都是你的人了么,没事不用担心的。”

  沈勇脸色更难看,人什么啊,只是名义上的结发夫妻,都没有圆房!

  小结巴没事人儿似的进了屋子,拿出一份糍粑来,道,“少爷,我拿去请刘袤吃行不?他刚刚救我一命呢。”

  沈勇气得脸都青了,看着小结巴欢欢喜喜跑了,心说……哈,这书生可以啊,才见了一面就把小结巴收服了。越想越不安心,沈勇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儿,明儿个非要陪方一勺一起去买菜不可!

  方一勺睡了半个时辰,就伸了个懒腰醒过来,刚刚睁开眼,就看到沈勇虎视眈眈坐在床边盯着自己呢。

  “呀。”方一勺吓了一激灵,问,“相公你在干吗?”

  沈勇凑过去,在方一勺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娘子,早啊。”

  方一勺愣了半晌,抬头推开他脸,腮耳通红,瞪他,“早什么呀,晌午都过了。”

  “哦。”沈勇点头,问,“娘子,咱们圆房吧?”

  方一勺脖子都红了,伸手掐他,“要死了你,天还没黑呢!”

  “那就是晚上圆?”沈勇问。

  方一勺坐起来,问,“干吗突然想到?”

  “没。”沈勇摇头,“我想好久了。”

  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道,“嗯,行吧。”

  “哈?”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行?我是说,圆房啊!就是做那个!”

  方一勺脸更红,道,“那个我知道,不是说了行了么,不准再问了。”说完,起床穿衣裳。

  沈勇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方一勺突然肯了他却是傻眼了。

  事实上,方一勺早两天就已经有这个心思了,特别是方瑶那件事情之后,沈勇让她很是感动。如今她一颗心也许给沈勇了,两情相悦又成了亲,管他日后怎么样呢?做好风雨同舟的打算,不若就许了沈勇了,也省得他整天心急火燎的。

  沈勇倒是紧张起来,心说,不行啊,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突然来了,可如何是啊好?

  沈勇莫名其妙慌了手脚,凑够去问,“娘子,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么?怎么突然肯啦?我不逼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啊。”

  “嗯。”方一勺喜滋滋又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沈勇抓耳挠腮,也不知道是喜是忧,早知道今天能圆房,他就多做些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他也不懂,就是手忙脚乱。

  方一勺穿好了衣裳抬眼看沈勇,见他在床边发呆,就凑过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问,“相公,你怎么了?不舒服啊?今天怪怪的。”

  “呃……没。”沈勇赶紧摇头。

  “晚上要吃什么?我买菜去。”方一勺说着起来,打开抽屉拿散银子。

  “这会儿去买菜?”沈勇纳闷,“你早上不是去过了么?”

  “嗯。”方一勺点点头,“刚刚娘说她明日想要去长乐庵布施,让我帮着做些素菜,那里的小尼姑们都愿意吃我做的素材包子,我去多买些菜来,你不是愿意吃肉包子么?我正好也给你做些,你当点心吃。”

  “哦……”沈勇想了想,跟上去,“那我也去吧。”

  “你不看书么?”方一勺问。

  “看累了歇会儿。”沈勇嘿嘿笑着,道,“咳咳,你不买得多么,我给你提菜篮子。”

  “好。”方一勺再一次感念沈勇的体贴,挽着他一起上街买菜去了。

  一路往集市走,沿街好些商贩都跟方一勺打招呼。

  “少奶奶,又买菜呀。”

  “少奶奶,有新摘的杏儿要不要尝尝?”

  “呦,少奶奶……”

  沈勇左看右看,无论男女老少,反正做买卖的似乎都跟方一勺认得,她也一路走过去跟众人说笑,很受欢迎啊。

  沈勇以前也跟方一勺一起买过菜,倒是没注意过,如今一看,不得了啊,全东巷府大家差不多都认得方一勺了,而且似乎各个都喜欢她。

  方一勺挽着沈勇,就见他也不说话,觉得他今儿个铁定有心事,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相公。”方一勺叫了沈勇一声。

  “唉。”沈勇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哪里不舒服啊?”

  “没,娘子啊,这儿有菜,在这儿买么?”沈勇指着集市外头的一家菜铺,问方一勺。

  “去里头刘公子那儿买,他家菜新鲜也便宜,就当给刘公子筹银子让他赶考去呗。”方一勺道。

  “赶考筹银子?”沈勇不解,“他要去赶考么?”

  “对啊。”方一勺点了点头,“我觉得,以刘公子的才学应该可以考上的,只是他家里比较困难,他又不要大家的资助,非要一点点攒,上次爹爹还特意找他来衙门,说要给他路费,还说要帮他照顾老娘,让他安心去考试,可是他不肯。”

  “有这事情?”沈勇倒是头一次听说。

  “可不是么。”方一勺点头,“这人啊,都有些缺点,太没骨气不好,太有骨气也不好。”

  “哦……”沈勇挑眉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原来爹爹也认得这个人啊。”

  “就在那里。”方一勺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棚,棚里收拾得很是整洁,摆放着好些蔬菜瓜果,一个清清秀秀的斯文书生坐在里头,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

  沈勇端详了一下,一挑眉,长得还不错,不过瘦了点,没自己魁梧。

  “刘公子。”方一勺叫他,“我买些白菜和萝卜。”

  “少奶奶来啦。”刘袤放下书,抬头对方一勺笑,一眼看见了她身边的沈勇,见两人挽着手,就对沈勇微微一礼,道,“沈少爷。”

  沈勇愣了愣,也对他点点头,“呃,刘公子。”

  刘袤给方一勺挑菜,边道,“少奶奶手艺正好。”

  方一勺一愣,就听刘袤接着道,“刚刚沈府的小童子给我送了些糍粑来,实在是美味。”

  “糍粑?”方一勺微微一愣,沈勇心里骂小结巴,昏了头了他,怎么把身份说出来了?

  刘袤将菜给方一勺用稻草扎好,“他倒也没说他是沈府的,不过我见他衣裳领子的秀法有些特别,好像跟少奶奶袖子上的一样,然后那糍粑,虽然弄熟了,但是东巷府会往糍粑里头放桂花和芝麻的估计也就是我家了,所以我就猜他估计是沈府的小童子。”

  方一勺一听,就知道那是上回他给沈勇改一件衣裳改小了,就给小结巴穿了。

  只是……小结巴怎么会想到给刘袤送糍粑来呢?

  “咳咳。娘子啊。”沈勇一看要穿帮了,赶紧对方一勺说,“咱们买些鱼吧,想吃鱼。”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刘袤将菜递给方一勺,笑着说,“那小童子人是挺机灵的,就是脾气有些冲,跟几个地痞耍脾气,他那么小,总这样容易吃亏。”

  方一勺听后一愣,问,“他上这儿来跟地痞吵架了?”

  刘袤点了点头,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他也不知道为何,上那个巷子里头蹲了大半个时辰,就是盯着我的菜棚看,那里是那些地痞平时赌钱的地儿,嫌他占了地方所以就闹起来了。”

  方一勺一听就明白了,小结巴盯着刘袤看……她横了沈勇一眼,沈勇一惊,方一勺给了菜钱,转身就走了。

  沈勇赶紧追,还不忘回头瞅了那书生一眼,就见刘袤有些幸灾乐祸地对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娘子。”沈勇赶紧追上方一勺,道,“慢点么,咱们卖鱼。”

  方一勺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勇就觉着有些理亏。

  “你干嘛让小结巴来监视刘公子啊?”方一勺问。

  “哪儿有监视啊,不就是看看是个什么人么?”沈勇辩解方一勺斜着眼看他,问,“看什么?”

  “谁让你一回来就刘公子刘公子地说啊。”沈勇小声嘀咕,“那我当然要看看他是个什么人了,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

  方一勺愣了愣,算是明白了,原来沈勇醋坛子打翻了,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挑了挑,伸手拧沈勇的胳膊,“你胡思乱想什么?!”

  “那我胡思乱想也是正常的么。”沈勇道,“你都不让我陪你来买菜。”

  “我是怕耽误你念书。”方一勺瞪他。

  “那我错了还不行啊?”沈勇赶紧认错。

  方一勺倒也没法发脾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再说了,吃醋表示沈勇紧张自己,就道,“以后不准胡思乱想了,那刘公子是正人君子,孝顺又饱读诗书,我还想有空介绍你跟他做朋友呢,他这样的必然是良师益友。”

  “我看还行啊,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沈勇道。

  “你才一肚子坏水。”方一勺摇头,拉着沈勇往回走,出集市的时候,给他买了条鱼,还买了些其他的食材。

  回府后,沈勇好哄歹哄,方一勺可算又像以往一样跟他说笑了,沈勇才松了口气。

  吃饭那会儿,沈一博端着碗,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就见满桌糖醋鱼、糖醋排骨、糖醋鸡蛋、醋溜肚片、酸辣土豆丝、酸菜鱼、香醋藕丝、香醋花生……

  沈一博还没吃就觉得有些牙齿软,问,“一勺碍……今天是打死卖醋的了还是怎么了?”

  “对呀爹爹。”方一勺笑眯眯给她公公夹菜,“今天醋多。”

  沈勇闷头吃饭,也不敢吱声,方一勺给他夹糖醋鸡蛋,让他一次吃醋吃个够。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吃饭呢,突然,就见小结巴跌跌撞撞摔了进来,“老爷,老爷!”

  “干嘛?”沈一博见他脸都白了,就问。

  “着火了,西面市集好大的火啊!”小结巴嚷嚷着伸手指。

  众人都一惊,沈一博站起来冲出大街一看,就见整条西侧的长街,最热闹的集市上面是烈焰滚滚。

  “哎呀!”方一勺也吓坏了,此时街上已然大乱,沈一博赶紧叫府里衙役都带着水盆木桶,和沈勇沈杰等带着人救火去了。

  方一勺和大多数逃出来的女眷都在后头看着,见几个脸上黑漆漆的妇人聚在一起哭,方一勺就过去问,“大婶?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我们好好地在做买卖,就看到有几个大火球冒起来,掉在房子上,房子都烧着了,大家就开始逃。”

  方一勺皱眉,“大火球?”

  “对!”好些妇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都说看到了火球。

  小结巴对方一勺说,“少奶奶,大白天的,好端端怎么会有火球飞出来?”

  方一勺连连摇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见前头火势似乎是小了,有些担心沈勇,就跑去看,小结巴赶紧跟上。

  到了集市外面,就见好多人或躺或靠地在地上,身上有些烧伤了,脸面被熏得漆黑。

  衙役们正在不停地提水救活。

  幸好在集市的口上有绕城河,还有水井,几乎城里的男人都来救火了。

  方一勺前后左右找沈勇,可是大家都一张大黑脸,看不真切,她往前走了些,却听小结巴说,“少奶奶,那里是刘公子的铺子!”

  方一勺举目顺着小结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就见那铺子烈焰滚滚,几乎烧没了,那火,看得人是触目惊心的。

  “糟了糟了,刘公子不知道逃出来了没有啊?”小结巴急得跳脚,说话间,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放心,没死呢,在这儿。”

  方一勺和小结巴回头,就看到一个人靠在墙根上,脸也是漆黑,衣服烧坏了好几处,不过好像没受多大的伤,抬眼对方一勺和小结巴招了招手,正是刘袤。

  “哎呀,刘大哥你没事吧?”小结巴过去问。

  刘袤摇了摇头,看方一勺,“多亏沈少爷救我出来,我可欠了他一条命。”

  方一勺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问,“相公呢。”

  刘袤指了指前方,方一勺回头,就见一个人拿着个桶正朝她跑了过来,“娘子,别在这人待着啊,危险!”

  方一勺拉主跑过来的沈勇,见他没受伤,心总算放下了,用袖子给他擦黑黑的脸,问,“爹爹呢?没事吧?”

  “放心,房子里的人基本都救出来了。”沈勇道,“爹在前头呢,大火没有了,就剩下些小火。”

  方一勺放心了。

  沈勇抹了把脸,道,“娘子你知道不?可邪门了,他们都说有火球!”

  “我也看到了!”刘袤也道,“很大的几个火球,从天而降。”

  很快,火势被扑灭了,衙役们累得坐在一旁休息,沈一博带着刘大方等去火场里头查看,这次损失惨重,烧死了两个人,烧伤砸伤的几十人,整个集市基本都烧毁了,这里算是东巷府最热闹的地段之一,没想到瞬间付之一炬。

  沈一博双眉紧皱,带着衙役们处理善后,沈勇则带着方一勺还有小结巴,先送刘袤回去。刘袤的老娘也差点吓死,幸好儿子没事。

  临走前,沈勇跟刘袤他娘低声说了几句,才拉着方一勺回去了。

  “你跟刘公子的娘说什么了?”方一勺问。

  沈勇一挑眉,笑眯眯道,“秘密。”

  方一勺见他神神秘秘的,就踹了他一脚,“叫你不告诉我。”

  沈勇笑了笑,却是笑得有些勉强。

  “相公,你在想这次的火灾呀?”方一勺问。

  “可不是么。”沈勇叹息,“这太古怪了,无缘无故出现了火球……是天灾还是人祸啊?”

  沈勇和方一勺回到了衙门,就看到衙门里头收容了好些人,大多都是受了伤的,沈一博将他们都集中到了衙门的院子里头,找了东巷府的郎中来,集体给抹烧伤药。还有一些不小心摔坏了或者扭伤了的,也都给上药医治。

  小结巴、莲儿和石头一趟趟给送干净的湿帕子,让众人洗脸。

  方一勺拉着沈勇进了房间,就收拾浴桶,往里头倒热水,让沈勇梳洗。

  沈勇脱下了衣服,方一勺才发现,“呀!”

  “干嘛?”沈勇让她吓了一跳。

  “都烫掉皮了!”方一勺这才注意到,沈勇胳膊上有些地方烫伤了,赶紧让他坐下,用凉水给他擦洗,又跑出去跟郎中要了治烫伤的膏药,跑进来小心地给沈勇擦药,心疼道,“你刚刚怎么不说呀。”

  沈勇笑了笑,“刚刚都不知道疼,而且就烫了一个水泡破了皮么,有什么呀。”

  方一勺瞪了他一眼,用纱布小心翼翼给他包扎伤口,边嘱咐,“不准沾水知道没?”

  沈勇有些无奈,“娘子啊,不沾水怎么洗澡啊?”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我帮你洗。”

  “啊?”沈勇盯着方一勺看,“这样啊……”

  “唔。”方一勺脸红红点了点头,给他宽衣,沈勇尴尬地脱得只剩下裤衩,跳进了浴桶里头。

  方一勺让他举着手,不要让胳膊沾到水,自己拿了帕子,小心翼翼滴给他洗澡。

  沈勇见方一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通红,手上也轻,忍不住说,“娘子……你下手重点儿啊,跟猫爪子挠似的,痒痒死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用力洗,刷刷刷用帕子搓。

  “嘶……娘子,你退猪毛呢?”沈勇疼得直叫唤。

  方一勺瞪他,“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

  沈勇笑,“要不然你也下来,咱俩一起……嘶。”

  沈勇嬉皮笑脸的,话没说完,就被方一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直呲牙。

  “你就会胡说八道。”方一勺小声嘀咕,“不过,相公你怎么会去救刘公子呢?”

  沈勇想了想,道,“说来也巧,一个逃出来的大婶说刘袤在棚子里还没出来,我就冲进去救他了,他被一个柜子压住动不了,不过幸好没烧着。”

  “相公你人真好。”方一勺帮沈勇把头发放下来,也一并洗了,自言自语说,“刚刚他们都跟我说,你救了好些人出来。”

  “那能怎么的。”沈勇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了就救呗,难道看着人家烧死呀。”

  “可你自己也受伤了么。”方一勺抓着沈勇的头发搓搓搓,跟搓衣服似的。

  沈勇笑呵呵看方一勺,“娘子,给搓搓背。”

  “嗯。”方一勺让沈勇趴在浴桶壁上,给他搓背,边问,“相公,你听说过天上下火球的么?”

  “没有,不知道爹爹听说过没有,他见多识广。”沈勇趴在浴桶上自言自语,“要弄个火球其实也挺简单的,法子多了,做成了火球往集市里头扔,那里多是木头和油布,一烧就着火的,这次死伤惨重,不知道是哪个不要命又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种恶行来!”

  “对哦。”方一勺说着,将浴桶的塞子拔了,让水顺着水沟流出去,她又拿起旁边的温水,给沈勇冲洗,冲了几遍,算是洗干净了。

  沈勇从浴桶里出来,方一勺红着脸给他擦身子,柔软的干布小心翼翼地擦去胳膊上的水珠,头发用布线包起来,一会儿再慢慢擦。

  房间里本来聚集起来的氤氲水汽渐渐消散,沈勇胸前的水珠缓缓滑下,方一勺脸又红了几分,沈勇看着方一勺红了的脖颈,忍不住笑。

  方一勺给沈勇擦完了胳膊,擦脖子那会儿,沈勇就要凑过来亲她,气氛暧昧,方一勺心一慌,塞了帕子给他就跑出去了。

  “娘子,不给擦了呀?”沈勇急着问她。

  方一勺跑到屏风后面,小声嘀咕,“你自己擦,不准弄湿了手,我给你拿衣服。

  沈勇摇了摇头,拿着帕子擦身。

  方一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套衣裳来。

  这是沈勇唯一一件白色的文生公子衫,看起来特别素净,原先是雪白的,因此有些死板。之前方瑶送给方一勺那一幅墨兰图特别好看,方一勺照着那样子,用银线和黑丝在衣摆上精心绣了几朵墨兰,然后再用银丝给衣裳镶上了一圈滚边,整件衣裳看起来就精致了,沈勇身材魁梧,穿上白色也不会显得羸弱,一定俊朗潇洒。

  方一勺美滋滋拿了里衣和那套衣裳,跑到屏风后面,“相公,穿这件!”

  话没说完,方一勺就愣住了,屏风后头的沈勇,什么都没穿,正在用干布擦身,而方一勺进来了,看了个正着。

  “娘子,给擦擦后背。”沈勇说着,就冲着方一勺走过来。

  方一勺抬手用衣裳砸他,沈勇接了衣裳见她跑了,就笑着摇头,道,“你臊什么呀,咱俩是夫妻,看一眼怎么了。”

  方一勺哪儿见过这架势,还是头一回见着,见沈勇大大方方追出来了,就又瞄了一眼,沈勇摇着头穿衣裳,嘴里道,“我都给你看光了,你什么时候叫我看看?”

  方一勺脸更红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正在尴尬,就听到有人敲门,“少爷。”

  沈勇听出来是小结巴,就问,“怎么了?”

  “老爷问你有空没,有些事情让你去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赶紧回答,“有空的!”

  方一勺站起来给沈勇将衣裳穿好,沈勇见她头发微乱,就给她整理了一下,在她腮边亲了一口,方一勺耳朵烫得厉害,沈勇凑过去,给她半边腮帮子。

  方一勺想了想,也回亲了一下,脸上还带笑,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勇看得有趣,这丫头虽然害臊,不过好像也不是很扭捏,让她看她也看了,让她亲也亲了。

  “走了。”方一勺给沈勇擦了几下头发,因为还没干,先随意地披散着,两人手拉手到前厅,找沈一博去了。

  沈一博此时正在书房里头,拿着一大堆书,桌上放着一张油纸,里头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爹。”方一勺拉着沈勇进来。

  “来了?”沈一博放下书,抬头看,就见沈勇一身白衣,也是眼前一亮,这哪儿还是原先那个惹事生非的祸害,分明就长成了翩翩佳公子了,老天也算有眼了。

  沈勇因为头发没扎起来,有些别扭,往后拽了拽,问沈一博,“爹,什么事?”

  “哦,给你们看些东西。”沈一博说着,指了指桌上纸包里头的黑色东西,问,“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么?”

  沈勇和方一勺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沈勇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铁蛋子,上头有孔,密密麻麻的,有一端还连着一根链子。

  “这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头一回看见。

  沈一博道,“都是在废墟里头发现的,全部烧黑了,几乎每个着火的房子里头都有。”

  “当真?”沈勇拿着那个铁球伸手捅了捅那个窟窿,突然到,“诶?”

  “怎么了?”方一勺闻。

  沈勇抹了抹抽出来的手指头,就见都是黑黑的草灰,就叫小结巴,“给我去灶房那些稻草和火油来。”

  小结巴点头跑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稻草。

  沈勇将稻草分成小捆,都塞进了铁球的窟窿里头,然后撒上了些火油,用火折子点着了,拿起链子。

  “呀!”方一勺指,“是个火球!”

  “就这样甩起来,可以扔很远啊!”沈勇甩着手里的链子,那火球就跟着飞了起来。

  “这么说,引燃集市的那些火球,就是这些铁蛋子造成的么?”方一勺吃惊地问。

  沈勇耸耸肩,让小结巴用土将火球埋了,灭掉或后拿出来,回头看沈一博。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这球里头是空的。灌了火油,一旦火球落到了房顶上,火油洒出来,就扑不灭了!”

  “是有人蓄意放火的呀?”方一勺睁大了眼睛,“想出这种法子,好歹毒啊。”

  “嗯。”沈一博也点头,看沈勇,“你明日去查查,问一问当时在集市的人,有没有看到过这些铁球。”

  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说好。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沈一博让两人先去休息。

  完饭的时候,方一勺做了好些包子,一部分是素的,给沈夫人带去常乐庵布施的,另外是沈勇爱吃的肉包子。在沈府治疗的伤患们也吃了不少,都连连称赞方一勺好手艺。

  吃完了饭,沈勇在房间里翻几本书,都是他从沈一博的书房里头找出来的。

  方一勺先是收拾厨房,再是收拾院子,最后又收拾屋子,拿着块抹布默默唧唧就是不回来睡。

  沈勇起先有些纳闷,后来一下子想明白了,就笑问,“娘子,怎么还不睡啊?”

  “哦……我不困,相公你先睡么。”

  “我怎么能先睡呢?”沈勇微笑,“你不是说了今晚上跟我圆房么?”

  “呃……”方一勺捏了捏抹布,道,“相公你胳膊受伤了,不方便。”

  “没事,圆房用不着胳膊。”沈勇无所谓地说。

  方一勺放下抹布,慢慢走了过去,挨着床坐下。

  沈勇伸手抬她下巴,把自己那股子流氓劲又拿出来了,笑问,“小娘子。”

  方一勺脸红,拍开他手。

  沈勇盘腿坐到床上,对她招招手。

  方一勺也上了床铺去坐下。

  沈勇拍拍自己的身边,让她过来坐。

  方一勺就真的过去了,挨着他坐下。

  沈勇伸手揽着方一勺的肩膀,到,“娘子,知道为什么别扭么?”

  方一勺摇摇头。

  “咱俩还没喝交杯酒,我也没揭盖头,不算成过亲,你别扭是难免的。”

  方一勺低头不语。

  “要不然,我们挑个好日子,重新成亲洞房吧?我也没将你爹的牌位供起来拜过。

  方一勺听后一愣,挽住沈勇胳膊点头。

  “那你说什么日子?”沈勇戳戳她的腮帮子。

  “随你挑。”方一勺道,“哪天都好。”

  “道了时候可不许再吓跑了。”沈勇拿她调侃。

  “才不会。”方一勺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那次说什么都不会了。”

  “嗯。”沈勇掀开被子躺下,“今天刚死伤了那么多人多晦气啊?咱们要找个喜庆的日子,好好地将房圆了,过阵子,你再给我生几个娃娃。”

  方一勺笑他,“你自己还是娃娃,还生娃娃。”

  “哼哼。”沈勇掀开被子将她拉到被窝里头,“我才不是娃娃,你刚刚看过了!”

  “呀!”方一勺踹他,“不要脸。”

  “不要脸给你看!”沈勇扑住方一勺,两人磨蹭嬉笑了一会儿,沈勇见再下去自己可能要把持不住了,便也不再闹了,吹熄了灯烛,盖被搂着方一勺睡去。

  沈勇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就好似是芦花鸡在叫。他一愣,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方一勺,见她睡得很熟,就轻轻撩开床帘,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就见门外站着个人。

  沈勇突然想起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便轻轻地起身,下了床铺,拿着鞋子,他怕弄出声响吵醒方一勺,所以也不敢穿,光着脚就到了门口。沈勇没开门,因为这门旧了,开起来会吱嘎吱嘎响,他索性翻窗户出去了。

  抬眼一看,果然,就见门口站着的,正是那许久不见的老道士。

  “老道!”沈勇轻轻合上窗户,叫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我说,这里好歹也是衙门,你怎么就轻轻松松地进来了呢?”

  老道拿着个肉包子啃着,“你们衙门里头的衙役啊,太没用了,这若是遇到个高手,哪儿抵挡得住啊。

  沈勇蹲下穿鞋,问他,“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老道看着沈勇穿鞋,微微一笑,“你还真疼一勺啊。”

  “那是。”沈勇穿好了鞋,等着老道继续说。

  “我弄来了几只肥山鸡来,都是好鸡,你明儿个让一勺做了,多吃些。”老道吩咐。

  “哦,好!”沈勇点头,“费心了啊。”

  老道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着火了,你还去救人了?”

  沈勇点头,“你也听说这事儿了?”

  “可不是。”老道问。”你和一勺都没事儿吧?”

  “没有。”沈勇摇头。

  “那就好。”老道说着,对沈勇招招手,“我教你套拳脚,你记住了!”

  “啊?哦!”沈勇点点头,蹲在台阶上看着,就见老道打了一趟拳,行云流水一般,又生猛劲道,沈勇差点就高声叫好了。

  老道打了两遍,又看沈勇打了一遍,见他记得差不多了,就又给了他一本拳谱,“你自个儿每天都练练,你功夫还不行,要抓紧啊!”

  “哦,好。”沈勇拿着拳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说老道怎么教起自己功夫来了?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个书生,叫刘袤?”老道突然问。

  “对啊!”沈勇赶紧点头,“您怎么知道?”

  “呵呵。”老道笑了笑,“你觉得那人怎么样?”

  沈勇想了想,“不是太熟,就是个书生,不过人挺聪明的!”

  老道点头,“你记着,这个人,你且好好地交着,做个朋友,以后,他能给你帮大忙!”

  沈勇听的莫名其妙,心说这老道也忒神了些吧,这以后的事情他都能知道啊?

  “我走了。”老道转身要走,沈勇拦住他,“唉,你不看看一勺啊?她时常想起你的。”

  “呃……现在不是时候!”老道摇了摇头,道,“过阵子吧,你也别提我的事儿,不然她该疑心了。”

  “哦。”沈勇点了点头,送老爷子出门,一晃就没影了。

  沈勇叹了口气,看了看院子里那几只芦花鸡,摇摇头,回房间去了。

  上床睡下,方一勺哼哼了一声翻身,迷迷糊糊问,“相公……”

  “嗯,娘子,我上个茅房弄醒你啦?”沈勇给她盖被。

  “没……”方一勺摇了摇头,靠着沈勇的胳膊,很快又沉沉睡去。

  沈勇则是睡意全无了,刘袤能给自己帮忙?还以后?这老道士……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沈勇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发现都快晌午了,方一勺早就已经起了。

  换了衣裳出门,沈勇就见小结巴和石头莲儿欢欢喜喜抱着一大堆荷叶往后头跑。

  沈勇叫住三人,“去哪儿啊?”

  “少爷,少奶奶说要做荷叶白切鸡!”

  “哦?”沈勇一听吃的就来了精神,跟着三人往厨房走。

  方一勺已经将院子里的野鸡都处理好了,切成一块一块的,就见鸡肉金黄,肉厚油多,一看就是老山鸡。

  “相公,醒啦?”方一勺问。

  “对。”沈勇进去搂住她就亲,看得石头莲儿不住捂眼睛说,“羞死了。”

  方一勺将荷叶洗净,放到盘子里,在荷叶里头放上作料,葱蒜姜、盐酒糖一样都不少,再将切好的鸡都放进去,用荷叶包好,上锅去蒸不……多久,香气四溢。

  “嗯!”沈勇饿得肚子直叫,深吸几口气,馋坏了。

  方一勺将之前第一笼蒸好的鸡肉拿出来,盛上饭,再摆了一碟子酱料,众人一起坐下就着米饭吃荷叶白切鸡,那鸡的确是好鸡,又肥又嫩,肉鲜有嚼头,方一勺手艺又好,这白切鸡嫩得都叫人都不忍心下口了。

  方一勺给沈勇又添饭,边道,“相公,吃饱些,咱们一会儿出去查案子去!”

  “嗯!好!”沈勇点头,心中却是有些纳闷,方一勺怎么都不问问,这野鸡是从哪儿来的呢?”

  老道送来的野鸡实在不错,方一勺手艺也好,做得是色香味俱全,沈勇吃得更是赞不绝口,“娘子,好嫩啊。”

  方一勺坐在一旁笑他,“慢些吃,多吃些。”

  “嗯,你也吃。”沈勇夹了个鸡腿往方一勺嘴里塞进去。

  方一勺张嘴咬了,拿着鸡腿慢慢啃。

  沈勇高兴,他家娘子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一点不做作,也不难看。

  吃完了饭,两人收拾了一下,带着小结巴一起赶去了集市。

  集市里头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官府的衙役将集市都封了起来,等到案子破了再重建,那些没受伤的商贩们都被集中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小集市里头,重新开始做买卖。

  方一勺和沈勇进入了废墟之中,四处查看。

  “烧得真彻底啊。”方一勺不无痛惜地说,“是谁那么缺德放的火呢?”

  “嗯。”沈勇想了想,道,“娘子,真是有人故意放火的话,理由也就那么几个。”

  “相公,你觉得是私怨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道,“不是私怨的话,为什么要放火呢?”

  “可是,他给很多家铺子都扔了火球,难道大家都得罪了他么?”方一勺有些想不通。

  “这倒也是。”沈勇颇为无奈地道,“嗯……而且还特意做了那么巧妙的放火工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少爷。”

  两人正往前走,就听小结巴在后头嚷嚷,“这为大婶说她看到火球了。”

  沈勇和方一勺回过头,就见在小结巴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有菜。

  “大婶。”沈勇赶紧带着方一勺走了过去,问,“您看到火球了?”

  “对啊。”那大婶压低声音对沈勇和方一勺说,“这个火啊,是天火啊!”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地问,“天火?”

  “对,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的!”那大婶说得煞有介事,还似乎有些害怕,双手合十对着老天爷拜了拜。

  “什么?”沈勇纳闷了,问,“以前也有过?是什么时候?”

  “三十多年前!”那大婶回答说,“那时候我还小呢,上山上去放羊,回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着火啦,那天烧起来的就是天火!”

  “您那时候也看见火球了么?”方一勺问,“在天上飞的火球”?

  “一模一样的!”大婶认真点头。

  “您住哪儿啊?”沈勇问。

  “哦,我现在在东巷府里头住,以前啊,住在城郊十里左右的坝村。”

  “坝村啊?”沈勇点了点头,“难怪了。”

  “怎么了相公?”方一勺好奇地问沈勇。

  “哦,这坝村是个废村,里头有很多废墟,还有……之前不是东巷府和其他几个州城府衙都修筑大坝么?那些修坝的废材都扔到坝村了……所以才叫这个名称的。”

  “也就是说以前不叫坝村了?”方一勺问,“那叫什么村啊?”

  沈勇犹豫了一下,“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呀。”

  “嗯。”方一勺点头,心说,一个村名还能让人害怕?

  “活坟村。”沈勇回答。

  “呵……”方一勺惊了一跳,这名字听着毛骨悚然的,还是活的坟么……

  “哈哈哈。”

  正说话间,那大婶却笑了起来,指着沈勇道,“年轻人道听途说,别吓唬你家娘子了。”

  沈勇一愣,方一勺则是松了口气。

  “那活坟村啊,是老人家故意编的名字,为的是不让人上哪儿住去。”大婶笑道。

  “为什么不让人住啊?”方一勺和沈勇都不解。

  “活坟呢,其实是火焚的谐音。”大婶道,“那地方风水不好,好几次大火,都是损失惨重,后来就索性荒废,但是有很多孩子愿意上那个废村去玩耍,大人们怕出事,所以改名字叫活坟村,吓唬小孩子的。”

  “哦。”方一勺了然点头,沈勇接着问,“那村子,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呢?”

  “嗯,这个么……”大婶似乎不是很了解。

  “叫峦村。”

  这时候,身后有人搭茬,“因为村后山峦起伏,所以得的名字,据说当年有个风水先生路过,说这村子风水不好,犯水字,所以取个峦村压压邪气。”

  方一勺和沈勇回头,就见是刘袤。

  “刘公子。”小结巴跟刘袤显然很投缘,上下打量他,问,“伤好了没?”

  “本来就没受什么伤。”说着,刘袤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罐子来,递给了沈勇,道,“我本来去衙门找你,官差说你上这儿来了。”

  沈勇有些不解,结果了那罐子打开看了看,就见里头是黄绿色的膏药,就抬眼看刘袤。

  “这是薄荷和金银花做的膏药。”刘袤道,“土方子,对付烧伤最好了,你昨儿个帮我挡那根烧着的横木,铁定受伤了。”

  “哦。”沈勇笑了笑,道,“小伤,不过这药膏好像不错,谢啦。”

  刘袤也是一笑,对沈勇拱了拱手,有些无力地道,“我谢沈少爷才是。”

  “哎呀。”小结巴有些烦,“你们两个用不用谢来谢去的啊?好好说话不行么?”

  “就是。”沈勇点头。

  刘袤叹了口气,道,“你昨儿个救我命那回,我已经谢过了,今天可不是为那个谢你。”

  方一勺有些不解,问,“那,刘公子你谢什么?”

  “多些沈少爷昨日给我老母出的招啊,我过几日,就得进京去赶考去了。”刘袤说话时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

  方一勺更纳闷了,转脸看沈勇,就见沈勇看别处,佯装听不懂。

  “相公,你干什么了?”方一勺问他。

  “咳咳。”沈勇一脸没干什么的样子,辩解道,“没啊,我就跟刘老夫人说,刘袤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又挺有才气,不如进京赶考试试,衙门里头给他出银子。不放心家里,可以让刘妈妈来衙门暂住,陪我娘做个伴,你没见刘妈妈刺绣一把好手么,好好教教我娘,她手笨。”

  “阿嚏……”

  沈府里头,沈夫人正在沈一博书房,给他捶肩膀。

  这几日沈一博日日熬夜看卷宗,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沈夫人看着挺心疼,给他炖了人参鸡汤,没事就给他捏捏捶捶。

  见夫人打了个大喷嚏,沈一博赶紧道了声,“长命百岁,多生贵子。”

  “去。”沈夫人捶了他一拳,“老没正经。”

  “不老。”沈一博赶紧道,“才多大呢?”

  “看你的书吧,也不怕叫人听着笑话。”沈夫人摇头继续给他捏肩膀,边问,“你这几天找什么呢?”

  “哦。”沈一博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东相符三十多年前也曾经有过一次大火灾。”

  “有这种事?”沈夫人吃惊,“没听说过啊。”

  “三十多年前了么,那时候咱们一直在京城,回来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不过我的确听说过。”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翻看着卷宗,“应该是有记载的。”

  方一勺心说,沈勇不要命了呀,这话若是被娘听到了,非找棍子抽他不可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怀疑,沈勇随口一说,刘妈妈就说动刘袤了?不是说劝了好多次都没用么?

  “若不是沈少爷这随口一说,我娘怎么会赖在地上打滚呢?”刘袤颇为无奈地说,“还寻死觅活哭天抢地,我娘向来知书达理,平时说话都轻声细语,昨晚上那阵仗,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瞧见。”

  “咳咳。”沈勇摸了摸鼻子,一脸吃惊地问,“是么。”

  方一勺和小结巴都斜着眼睛看他——真行啊?教人家老娘撒泼打地滚?!

  沈勇对两人眨眨眼,这刘袤是个书呆子,攻他死穴最管用,对付书呆子,就要耍无赖!

  方一勺虽然觉得这法子有些损,但是确实管用,就对刘袤道,“刘公子,你放心去赶考吧,你娘我们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刘袤看了看两人,拱手行了一礼,认真道,“多谢诸位了。”

  “什么时候上路呀?”小结巴问。

  沈勇笑问,“干嘛?想跟去啊?”

  “唉,少爷,我都说跟了你了,不能跟别人么,不过,可以让冬冬跟去么。”小结巴道,“冬冬会功夫人也机灵,一起上路好有个照应么。”

  “冬冬那么皮,谁照顾谁啊。”沈勇赶紧摆手,“挑个能干衙役跟着,才是正经。”

  “冬冬?”刘袤倒是有了些兴趣,问,“哪个冬冬?”

  “莫冬冬。”小结巴回答,“可机灵了,是莫凡堂的养子。”

  “哦。”刘袤点头,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并不认识莫凡堂。

  “少爷啊。”小结巴对沈勇道,“这次就算您不让冬冬去,估计他也得跟去。”

  “为什么?”沈勇心说这刘袤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们都那么向着他?

  “今早冬冬接到了一封信,京城来的,是他干爹写的,让他去京城。”小结巴回答。

  “什么?”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莫师父来信了?”

  “哎呀。”沈勇给了他一个烧栗,“你怎么不早说?信上说什么了?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关键是就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写。”小结巴道,“冬冬说是过几天就动身,我琢磨着日子好像和刘公子入京的时候差不多。”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这莫凡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可别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人能一同上路那自然是好的了。”刘袤点头,“到时候搭个伴上路吧,不过……我暂时还不能走。”

  “为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看他。

  “昨儿个大火,烧死的、烧伤的,都有我的朋友,我想弄清楚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人祸,我也要看到那凶手就地正法了,才能安心上京城啊。”

  “对了。”沈勇突然想到,问,“你怎么对那活坟村那么了解啊?”

  “我听我娘说过。”刘袤道,“我娘以前就生活在峦村里头,关于峦村的来历,已经很久了,都是听她姥爷说的。”

  “哦……”沈勇和方一勺都点了点头。

  “不如……去问问刘妈妈吧?”方一勺道,“可能会有些线索。”

  沈勇点头。

  刘袤立刻带路,众人一起去了刘家的老宅。

  “对了,你家似乎离活坟村很近吧?”沈勇问。

  “对,那里很多人,都是曾经居住在活坟村的,后来搬出来了,因为对老村有感情,所以不肯住太远。”

  “哦。”沈勇又问,“对了,你刚刚说,那个风水先生说峦村犯水,可我看明明是犯火才对啊。”

  “走水么。”刘袤有些无奈地道,“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后来明白了,犯水,并非是说怕水,而是怕走水。”

  众人来到了刘家,正巧,刘妈妈在准备晚饭,方一勺让她跟沈勇他们谈,自己跑去厨房做饭了。

  “听说少奶奶手艺一绝,今日算是有口福了。”刘妈妈笑着给沈勇端上茶来,坐下。

  “娘,沈少爷想问活坟村的事情。”刘袤扶他娘坐下,自己也陪在一旁坐了。

  沈勇对他道,“叫沈勇就行了,什么少爷不少爷的。”

  刘袤笑着叫他沈兄,两人性子还挺合的。

  刘妈妈有些不解,问,“活坟村怎么了?”

  “是关于这次火烧集市的事。”沈勇道,“我听说,三十年前,活坟村也就是之前的峦村,也发生过火球从天而降的事情,烧毁过一个村庄,是么?”

  “嗯。”沈夫人轻轻叹气,道,“确切地说,应该是每三十年一次。”

  “每三十年一次?”沈勇有些纳闷“每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火灾么?”

  “对,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别说……这算算日子啊,也是时候了。”

  随后,刘妈妈跟沈勇他们讲述了,那匪夷所思的,三十年必发生一次的天火劫难。

  听完了那长长叙述,沈勇震愣地看着刘妈妈,不止是他,就连小结巴和刘袤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方一勺端着饭菜出来,她用厨房里现成的材料做了一大份炸酱面。

  厨房里正好有一些肉,还有豆干儿和青菜,她先将肉末和切碎的豆干青菜炒熟,放上作料慢慢炖,做成鲜美的酱汁。又擀了面干撩,拌上了酱汁,撒上花生末和葱花,就端上了饭桌。

  众人收拾起心情吃面,只几口,就被这美味的炸酱面吊起了兴致。

  “呦!”刘妈妈赞叹连连,“少奶奶真是好手艺。”边说,边拍拍刘袤,笑道,“看到没?快给为娘找个这样的好媳妇儿啊,那为娘就放心了。”

  方一勺挨着沈勇坐着听刘妈妈夸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转眼,却见沈勇虽然嘴上也不停吃,眼神却呆呆的,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问他。

  “嗯……”沈勇看了看她,轻叹,“只是觉得,这天火,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