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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行房(5)


  毕玉差遣手下人四处寻找,他这是第一次差遣别人,却是十分地轻车熟路。他在家乡读书的时候,作为书生,是配有一个老仆和一个书童的,否则就会遭到人们的耻笑。太监们四处寻找,终于在宫中的一个死旮旯儿里把皮道士找到了。冷宫中的太监就是不一样,办事效率都很高,厉公公还是有独特方法的。

  在一间厉公公曾经用过的密室里,毕玉开始盘问皮道士。一开始皮道士什么也不说,可毕玉的脸色还没有像水一样沉下来时,皮道士就快尿裤子了。幸亏他是个道士,他要是成了太监,遗尿的毛病就改不了了。随后,皮道士就给毕玉上了一堂生动的太监文化常识课。

  皮道士讲,在他看来,自古阴阳是可以调和的,一个人身上同时具有阴阳二气,这是阉刀无法割掉的。太监失去的是一截人肉做成的工具,使得阳气大量外泄,但人身上的阳气是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的,因此太监们也有男人的一面,要不宫中就没法儿用他们来当苦力了。至于还阳术,那只是一种手术,一种能够让太监重新修理好他的工具的手术。至于这种手术怎么做……他就不知道了。而他自己,能做的就是给毕玉开上一个还阳的药方,管不管用就得听天由命了。

  毕玉把皮道士问了个底儿掉(北京方言。全问出来了)后就开始看他开出的药方,上面写着:“(一)鹿茸五钱,多至一两,长毛切片,山药一两为末。薄绢包之,用白酒一瓶浸泡后饮之。日三小杯为度,酒尽,再浸泡一瓶。饮后,将鹿茸焙干,作药内用,必效。(二)沉香五两,木香一两,青盐一两,川楝子肉青盐炒三两,枳壳去稂、酒浸后炒,韭菜子酒浸后炒,各三两。成丸服用。”

  这两个药方还有一点注意事项,得用九尾金鱼做药引子。毕玉念着厉公公对自己的好,他在鱼缸面前站了很久,那一对九尾金鱼浮在水面上,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毕玉求饶。毕玉最终一咬牙,把自己的心横下来,下令把两条九尾金鱼捞出来,用葱、姜、蒜、枸杞、肉桂、八角、大茴香、小茴香、陈皮、草果、白寇、香叶、孜然、砂仁、丁香、白芷一起,和着黄酱、腐乳炖了。

  药材在费了很大的周折后准备齐全,毕玉就着药把两条九尾金鱼给吃了,却在很长的时间内不见药效。奇怪的是,毕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和潜水。

  当毕玉再次去找皮道士时,皮道士说,还阳之事,靠的不是药力,是神力;不是情分,是缘分。还说他要回到深山的道观里去修行。

  “好,您去吧。深山中可以锻炼胆量,省得以后被自己的影子吓死。”毕玉道,“我这次暂且饶过你,但你以后要听我的。”

  “是,是。”皮道士吓得脸色死灰,从此后,他都对毕玉忠心耿耿,凡是朝中的大事小事都会通报给毕玉,成了个“包打听”。毕玉也会把宫中的一些小物件赏给他,这一赏,毕玉心中暗笑,所谓宫中的人也不过如此,给个鼻烟壶就能把你当亲爹了。

  十一

  就在这段时间内,皇上第一次召见了毕玉。

  皇上每天都要召见人,而且具体要召见谁他自己并不知道,有时在召见过后也很快会忘记。皇上是一位非常感性、思维跳跃性很强的人,他能同时和八位大臣一起讨论二十四件事情,还能把任务布置得很圆满。这一天他又随手点来了毕玉,毕玉却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宫中早已经听说,如果说太监中的和公公是天下最为反复无常的人,那皇上的境界早已经到了天的外边。

  这个故事也是厉公公在屋里给他讲的,厉公公用拐杖指着地上的砖:“比如说,小玉子,你杵在大殿的门口,往我这儿能看到这块砖,咱们的皇上他能看到……”“唰”的一下,厉公公把拐杖扔到院子中,传来了清脆悦耳的拐杖落地声,“他别说看到,连人都已经在那里了,你懂了吗?”

  在这次召见之后,毕玉算是懂了,他在心里念叨着厉公公的好。

  皇上说:“小玉子,厉公公出宫了,你是怎么想的?我今天要吃的米粉肉,肉味腌制到了几分?你小的时候在哪里吃过老豆腐?几岁的时候看过天狗吃月亮?你认识字吗?……”面对这样的问题,毕玉只能逐一回答,他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自己读过书,只是说认识几个字。“那好吧。”皇上说,“既然你认识几个字,那我有机会就到你那里看看。跪安吧。”

  毕玉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就像在听一个人弹古筝的时候还能听到另一个人在旁边吹唢呐。这时,皇上身边的一位御史飞快地把皇上和毕玉的话都一一记录下来,这是为了方便皇上看谁不顺眼时查找后账用的。御史到底是怎么写的,皇上也不会详细地看。毕玉知道,御史也和自己一样,都怕弱不禁风的皇上吹口气把自己吹到墙上去。

  一连几天,皇上抬头看阳光灿烂,心情大好,觉得非常舒服,他就让毕玉当了领班的太监,统领着十几个小太监,每天分两班轮番照顾自己。并且要毕玉过几天就从冷宫中搬出来,住在东西夹道的厢房里。毕玉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可还没来得及等他去皇上身边,皇上就到他这儿了。

  十二

  这天晚上,毕玉正不知道要干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太监们传话,皇上来了,并且还要在冷宫里过夜。消息就像乌鸦的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冷宫,它把先皇们立下的种种规矩都击得粉碎。太监、宫女纷纷担心起来。以往皇上每次郑重地破坏一条规矩,都会发生一些重大的变故。这次他们不知道皇上又要干什么;这件事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又会有怎样的影响,他们更想不到。其实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皇上根本就不懂那些规矩。

  按照后宫的礼制,皇上要宠幸哪位妃子,要在他睡觉前,由一名老太监上前询问,皇上晚上在哪里安歇?同时呈上一个托盘,盘子中都是写有后妃名字的小木牌,皇上想在谁那里过夜,就把谁的名字翻下去。这是宫中的惯例,本朝的皇上一般情况下也是遵守的,而这次,皇上根本没有翻牌。太监跪在面前问他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做工相仿的小木牌,在上面用毛笔写上淑妃的名字后,放在了盘中,随即起身,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皇上的宫内出行彻底打乱了人们的节奏,太监们连忙给皇上准备仪仗,并通知了淑妃和在她房中的毕玉。毕玉一时也是土地爷扑蚂蚱——慌了神儿,他赶紧叫人来打扫冷宫正殿中的每一个角落,让宫女服侍淑妃在偏殿中梳洗打扮。淑妃的洗澡水刚刚准备好,皇上已经一阵风似的赶到了,他在处理政务时从没这么快过。

  宫女们为出浴的淑妃施了淡淡的香粉,毕玉站在偏殿的游廊下,不时往里间张望。要是平常,他肯定急急忙忙地催促起宫女来,甚至呵斥她们几句,可这次他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十分不对劲儿,说不出地难受。具体因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要是知道自己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猛然间,他又看了一眼打扮好的淑妃。原先毕玉对女人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在乡下老家时,只有田间地头的猫狗鸡鸭和书房中的几本旧书陪着他,家里有一个小丫鬟,但只是一般的乡下丫头。而他净身以后才见到了宫中众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好看。这就像一个人没钱并且不知道怎么花钱,当他有钱了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供养起来,再也没有花钱的机会了一样。

  这时,毕玉才发现了淑妃的美。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最好的,在宫中也是如此。毕玉说不上自己是否得到了淑妃,可是现在,淑妃就要去陪那个站在宫中连煤山在哪里都不知道的皇上睡觉了。其实煤山就在宫中的北门外,是用开挖护城河和修建皇宫时的泥土堆成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皇上已经躺在冷宫正殿的床上。这时,毕玉进到屋内:“娘娘,是时候了。”

  淑妃叹了口气,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轻轻地脱下来。旁边的宫女们木呆呆地站着,其实根本用不上她们,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显示皇家的排场,像花瓶一样摆放在这里罢了。

  淑妃钻进了一条丝绣的棉被中,把自己像蚕一样卷成了一个茧。毕玉上前把被子的边角掖好,随手一下子就把淑妃扛到了肩上。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脱下衣服,还要亲自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另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房中。

  到了房门口,毕玉敲了敲门,皇上在里面轻微地咳嗽一声。毕玉觉得淑妃轻薄的身子是那样沉重,他不想把淑妃放下,这时淑妃的身子越来越沉,像一头大象那么重。毕玉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他想尽力把淑妃抬平,可是现在不行了。淑妃就要被放到皇上的床上了,皇上愿意,淑妃不愿意,而自己是不能不愿意。他双臂青筋暴起,已经开始发抖,自己再也控制不了它们。最终,淑妃的身子被轻轻地扔到了床上,毕玉一惊,他知道自己没有赌气的意思,在此时绝对不敢惊动皇上的大驾。好在皇上没有反应,等到毕玉看着淑妃从皇上的脚下轻轻地爬进被窝时,皇上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如果能有一个人来代替,毕玉绝对不会在此时站在殿外等候皇上。这一夜是皇上和淑妃的不眠之夜,也是毕玉的不眠之夜。他不想听见殿内的声音,可是他的职责就是要听出屋内的各种景象,这个工作是很有难度的,毕玉还要亲自把场景描述出来以便向太后汇报。皇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儿子,太后已经着急得开始无端殴打太监了。

  这是毕玉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他发现这一夜是如此漫长,漫长得似乎皇宫都大修过了一遍。

  闲极无聊,毕玉开始回忆他的童年,想着他净身以前的生活。他记得听村里的闲人讲过这样的故事:一户人家穷得实在没有饭吃,女人只能靠着出卖自己来换取粮食,男人亲自把女人送到主顾的房间中,还在外面为他们望风,以防被那些卫道之人捉奸在床。东窗事发之后,人们把男人判了重刑,为了活命他只能选择接受宫刑进了宫,而他的女人从此下海,倚门卖笑为生。

  他还记得村里的老人们坚决不准女孩儿靠着门靠着墙站着,具体的原因并不告诉她们,而是在背后说,当年自己在风月场所游历时所见到的女子都是那样的。毕玉觉得自己就像故事中的男人,他的女人正在屋中与别人……不过两者不同的是,那个男人是经历了牢狱之灾后才进的宫。“而我已经在宫中了。”毕玉这样安慰自己。

  毕玉还是在混沌中熬到了时辰,他听到房屋中的动静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女人的叫喊。这声音就像趴在毕玉耳边呼喊,然后穿过耳朵一下子沁入了脑髓,迫使他不得不开口了。毕玉张开喉咙,一个响亮而不失阴柔的声音破空而出。

  “请皇上保重龙体啊——”

  顿时,殿内没声儿了。

  十三

  其实那些巨大问题的背后都隐匿着一些细小的、不为人所知甚至是出于偶然的原因,比如皇上为什么没有后代这个千古之谜,恐怕要算到毕玉的头上了。

  毕玉的这一嗓子已经惊了驾,当然他的职责就是惊驾,他在情急之下,有着十足的胆量来干这件能帮他出口气的事儿。不过事情都是有代价的,皇上真的起不来了。

  “时候不早了——”毕玉在屋外又叫了一声,这次他没敢用太大的声音,屋子里也是声息皆无。毕玉虽然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放肆一把,就算皇上真的怪罪下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长的宫廷生活,已经让毕玉这个曾经的读书人能够在瞬息万变之间拿捏到尽量好的那个分寸。

  于是,毕玉敲了敲门,“吱嘎”一声,门半开着,毕玉摸着黑掌上了灯。他朦胧地看到,汗如雨下的皇上在床上倒气,淑妃也在一旁直哆嗦。毕玉先给皇上披上衣服,然后把淑妃卷进被子筒里扛走,刚走了两步,只听皇上颤颤巍巍地说:“别走,还没完呢。”毕玉苦笑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皇上保重龙体”之类的话,就轻轻把淑妃扛回了配殿。淑妃本来想跟毕玉说点儿什么,但是毕玉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本来是皇上上朝的日子,可是他没有上朝,据说是夜里在冷宫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