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驾驾，驾驾。”
那只倒霉的屎壳郎拉着车爬了没几步，车就散架了，皇上一副十分惋惜的表情。一旁的太监、宫女看皇上玩得那么投入，心中也是十分欣慰。不过接下来，毕玉的下一个游戏就是教皇上逮苍蝇了。
这样的游戏也无法满足皇上愈演愈烈的好奇心。皇上玩得很不专心，每当有宫女从远处走过时，皇上就像闻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样忍不住抬起头来，向着有女人的方向眺望。毕玉明白，比起屎壳郎拉车来，皇上最爱的还是女人。
既然如此，毕玉就只好准备在女人身上做文章了。
四
人总归得有点爱好，有点念想，得有点干起来没什么好处还乐此不疲的事。长期以来，宫中最为难办的事情就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愿意干什么，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毕玉求助于淑妃，淑妃一边搂着毕玉的脖子，一边在他耳边把皇上喜欢和妃子们做的事情一一道来。
毕玉没听几句，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差一点儿把淑妃带个跟头。
淑妃看到毕玉的脸上一阵黄一阵白，好像生了很大的气，但是很快，毕玉又哀叹了一声，皱着眉头坐了下来。淑妃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
“呵呵，你还吃上醋了？没办法，全天下都是皇上的，你就别多想了。”
“可是我……”毕玉抬起头看着淑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动感情。
“好啦，我明白，但是咱们又能怎样？他是皇上，我又是妃子，而你只不过是个……”说到这里，淑妃看到毕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赶紧止住了话。“别多想，他远远还不如你呢。你看他每次忙个不停，实际上根本就没几下，哈哈……”说到这里，淑妃可是一点也淑不起来了。毕玉也笑了，两个人闹作了一团。毕玉上前一扑，抓住了淑妃的一只脚，很快脱掉鞋子挠淑妃的脚心，淑妃咯咯地笑个不停。
毕玉发现淑妃的足底像一张弓一样深深地弯了下去，而她的小脚趾却向内窝得厉害，似乎都要隐藏到脚面以下了。
“这个啊？”淑妃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我是在南方长大的，在我们家乡，有些地方有一种风俗，叫缠足，就是从小把脚裹起来，裹得越小越好；谁家孩子的脚裹得越像个小辣椒，将来就越能嫁到好人家。我小时候也裹过几天，那是我妈妈逼着我裹的。你知道，刚裹上脚的时候特别地疼，根本走不了路，夜里睡觉也不能放开，疼得根本睡不着。我就想，我要是个乡下姑娘、山里姑娘、海边的姑娘，或者是走江湖卖艺人家的姑娘该多好，那样就不用裹脚了。幸好宫里下来选秀女，也不知怎么就选中了我，我就再也不用裹脚了。到了北方一看，北方很多地方的人都是不裹脚的；别说不裹脚，女孩子还能骑马打仗呢。进了宫没多久，皇上一眼就看上了我，他逼着我吃了很多东西，其中有冰糖拔丝白薯和桂花蜂蜜萝卜，晚上我被临幸的时候，那个和公公没有把被子裹严实，我因此着了凉，结果刚一见到皇上，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呀？”
“出了个虚恭（北京方言。放屁）。”
“那是你拔塞子（北京方言。放屁）了吧。哈哈……”他们又笑作了一团。毕玉接着说：“其实你还得感谢皇上，要不然咱们怎么能在冷宫中相遇呢？对了，你们周围是所有女孩都裹脚吗？你只要想，自己是对门街坊一个不裹脚的女孩子就行了。”
“才不是，就是受了街坊的影响才裹脚的。你知道，我妈妈她们一天到晚就是在巷子里议论，谁家女孩裹脚了有多么漂亮，谁家女孩因为脚小而有多少人家上门提亲。当时我就想，我要是个男人该多好啊。”
“唉，是男人……是男人，你要像我这样呢？”
“我宁可当太监也不裹脚！”淑妃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喜欢小太监，像你这样的。”她一侧脸，又在毕玉的脸上亲了一口。要是早先，毕玉一定会高兴得天旋地转，不过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你说裹了脚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你真的想知道啊，耳朵，过来。”淑妃撒着娇。毕玉把耳朵伸过去让淑妃咬，最后，淑妃咬着毕玉的耳朵轻声道：“裹脚的女人臀部大……”
毕玉“扑哧”一声笑了，猛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五
毕玉告诉皇上，他发现了一个最为好玩的游戏，只要皇上答应，他保证能让皇上足不出宫就笑翻天。皇上听罢自然是十分高兴，他同意毕玉由着性子来。于是，毕玉先找来十个宫女，让她们赶紧洗脚，让皇上坐在一边看着，又叫来尹小六等一干太监给他打下手。他先让一个宫女坐在院中，自己坐在宫女面前，让宫女脱下鞋把一只脚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把宫女的脚反复揉了揉，然后取了一些白矾撒在宫女的趾缝中间，又扯了二尺白绫子，把宫女的四个小脚趾用力往脚心一窝。只听那宫女忍不住“啊”了一声，眼泪差点没掉下来。由于皇上在一旁坐着，她根本就不敢哭，怕惊了这位反复无常的皇上的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毕玉快速地用白绫子一缠，宫女的脚就窝成了一张弓。随后，他命令一旁专门做针线活儿的宫女赶紧把裹脚布密密地缝起来，随后给宫女穿上里面垫了软布和棉花的铜质小鞋。刚开始，这位宫女怎么也穿不下，急得旁边的尹小六满头大汗。他们每次给宫女提鞋，宫女都似乎疼得要跳起来，而尹小六也跟着宫女一起往上蹦一下。随后宫女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太监们仍旧忙个不停，皇上看到这一切，他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这下，缠足和没有缠足的宫女们才一起松了口气。当毕玉宣布在场宫女一律照此缠足时，她们立马拉了胯（北京方言。服软），一下子都趴在地上，像小鸡吃米一样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看着这个情景，笑得更欢了。皇上没说接着缠还是不缠，毕玉一看缠足宫女的痛苦，他也发了傻，没想到缠个足能把宫女们吓成这样。他平素里跟着几位宫女关系还不错，搞得他自己都过意不去了。尹小六是被打怕了，带领太监们一拥而上，给其他九个宫女也都缠上足，穿上铜质的小鞋。庭院里都是“吱哇吱哇”的乱叫，宫女们哭声震天。等到众人缠完了足，宫女们别说走路，一个个站都站不起来了。
毕玉只能再叫来更多的宫女，先把她们都搀起来。皇上还在这里看着发笑，一个个都趴在地上也不成体统。其他宫女得知消息后，吓得一个都不敢来，纷纷往太后寝宫中跑去。
毕玉也没辙，他只得让尹小六叫来一干太监，把宫女们搀到屋子里休息。他等皇上笑完了，又偷偷跟皇上说了许多缠足的好处，并要传授皇上一些床上秘技。为了提高皇上的兴致，他还为皇上讲述了南唐后主李煜推广缠足的故事，并且给皇上讲了“春花秋月何时了”等几首李煜的词。皇上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想着过几天检验缠足的效果。
一连几天，皇上总是找个时间就去探访那些缠足的宫女，连自己用膳的时间都大大缩短了。在毕玉的指点下，他发现那些缠了足的宫女果然因为身子站不稳而变得身材窈窕，脸上因为总是布满泪痕而变得面赛桃花，因缠足而吃不好睡不好而变得腰肢消瘦。皇上没想到毕玉真的能这么快让他的宫女都变得妩媚起来，他来不及对毕玉进行赏赐或说上几句鼓励的话，就向宫女们扑了过去。很快，十名缠足的宫女已经无法满足皇上的偏好，他下令让宫中的所有宫女都缠足，并要参加评比，由毕玉负责为那些缠好的小脚起名字。
毕玉绞尽脑汁，给宫女们的众多小脚起了名字。比如两脚缠得像粽子叶一样又细又长的叫作钗头金莲，两脚缠得脚底窄成一条线的叫作单叶金莲，缠得端端正正看不到棱角的叫作锦边金莲，缠得丰满得像鹅头上疙瘩的叫作鹅头金莲，若是缠成了内八字脚或者外八字脚的，恰好可以叫作并头金莲和并蒂金莲，等等。毕玉正给皇上介绍这些名字，皇上突然接了一句：
“很好，很好，我想这样，如果缠足的宫女姓潘，就把她叫作潘金莲吧。”
这句话毕玉刚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恭维皇上学富五车、聪明绝顶的话就一连串地脱口而出，皇上自然是笑眯眯的，为自己的机智和才华暗自喝彩。不可否认，皇上确实还是看过一些书的。
毕玉借此为皇上举办了大型宴会，在宴会上，随着毕玉一声令下，当那些缠足的宫女用粽子一样的小脚七扭八歪地走进殿堂时，大臣们的心里乐开了花。他们纷纷把宫女的小鞋脱下来，比赛用小鞋玩投壶，看谁能把栗子、桂圆等干果投进鞋中；如果投不中，就要被罚用小鞋饮酒。
宫中热闹成了一团，再也没有人去管什么与国家有关的事了。
六
自从宫中流行起缠足以来，人们发现皇上难得地勤奋起来，不时穿梭在各个宫殿之间，忙着挑选宫女。他会采用抽签、转勺子、扔钱币等方式来决定临幸哪些宫女，他也会召集众多宫女来共盖一张大被子。总之没多久，宫中的宫女已经来不及补充了。临时选秀女还需要一段时间，远水解不了近火。皇上目前还只敢在宫中游乐，不敢走出宫门一步，他觉得那样有失宫中的体面——难道宫里穷得还要向宫外借东西不成？
可是毕玉觉得，是时候敞开宫门面向民间了，再不转移一下皇上的注意力，皇上连太监都不会放过了。
毕玉发现宫中的女子虽然美丽，但在严格的规矩下一个个都木呆呆的，她们不敢说不敢动，更不会讨皇上的喜欢，这些无疑加速了皇上对于缠足的厌烦。皇上也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男人对于女人都没有了耐心或失去了兴趣，恐怕要同身边的太监们一样了。他悄悄地告诉毕玉，自己想去出宫游乐一番，却被毕玉制止了。毕玉知道，要是自己唆使皇上出了宫，那些大臣们一定会利用祖宗的各种章法疯狂地向太监们施加报复，到时候皇上可不会陪着自己一起掉脑袋。为了保证不掉脑袋，毕玉只能自己偷偷地出宫了。
毕玉出宫是顺利的，这全在于他长久的思考。他知道，太监的容貌和声音是无法改变的，只要一出宫很快就会被人看出来，就算经过巧妙的化装，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尿骚气同样会暴露自己比正常人少了点什么。为此毕玉想过很多办法，他先是泡了很长时间澡，每次泡澡都加入大量红玫瑰、多瓣茉莉、大叶牡丹的花瓣，再加上一些甘菊或柠檬，弄得身边的尹小六以为毕玉要用自己来泡茶。确实，毕玉每次泡完澡后，发现自己的洗澡水有一股茶的芳香，就让小太监们一起把洗澡水分了喝掉，每个人都得喝平均的几大碗，谁也不许贪多。同时，为了保证那些花瓣泡出的芳香味道，谁也不能往里面加蜂蜜和糖。毕玉特别强调，那是西洋人的喝法，在宫中喝茶就得守祖训，等等。太监们终于把几大澡盆的花瓣洗澡水喝完后，毕玉又特意给自己喷了香水，这下连宫女们也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了。随后毕玉就进了几位宫女的房中，不一会儿，后宫就多出来一位宫女，“她”悄悄地上了一顶小轿子，从一个隐蔽的宫门出宫了。
原来，毕玉发现唯一能够掩盖自己身份的方法就是扮成大姑娘，为了防止突然遗尿，还在下身特意垫上了一块中间夹有草木灰的护垫。由于这两天毕玉犯了痔疮还流着血，有个大护垫连痔疮都管了。他还在脸上重重地打上了半斤粉底霜，又涂上了二两多胭脂，乔装改扮后再照镜子，发现离远了看自己还算个标致的大姑娘。
就这样，毕玉悄悄摸摸地赶往城南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是京城南部最为知名的八条胡同，也有一种说法是“八”是虚指，实际上的胡同肯定不止八条。那里是歌楼酒肆、妓院林立的地方，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不知发生过多少风流韵事，曾有多少吟咏那里的诗篇。尤其是朝中的士大夫们，他们常常乔装改扮前去狎妓邀游，不过平常要是问起来，他们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承认的。
毕玉的轿子很快就到了王皮胡同的贻来年仙馆中。轿子停下，人们望见毕玉进了仙馆，走上木制的楼梯，都以为这里又新来了一位头牌。
毕玉和妓院的老鸨子一番密谈后回了宫。很快，人们看到贻来年仙馆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出了众多太监，他们大都是乘坐着小轿子进了宫。有一次，太监们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住了。
七
毕玉正是进宫的带队者，他原本已经安排了尹小六在宫中接应，没有想到自己带的人会被人拦下。等到阻拦的人出现时，毕玉还是吃了一惊，他看见尹小六撇着嘴站在他面前。
“小六子。”毕玉上前对尹小六示意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尹小六也是他的手下。“拿下！”尹小六的回答干净利落。紧接着，尹小六身后的几个侍卫往前一站，毕玉和身后那些所谓的太监一起束手就擒。毕玉并不害怕，毕竟他出宫是皇上默许的，是为了皇上才出的宫，无论如何皇上一定会保他。
毕玉心中一连把皇上默想了四十多遍，他确信皇上天生的使命就是为太监做主的。
等到毕玉发现不对劲儿时已经晚了，尹小六没有把他往皇上住的乾清宫带，而是直接带到了皇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关于皇太后，毕玉只知道那是一位威严的老太太，差不多和皇上一样喜怒无常。不知道这次被尹小六参一本，自己的下场将会怎样。尹小六把毕玉带到慈宁宫，先是单独向皇太后请安，然后由太后亲自对毕玉进行训话。毕玉从周围的架势猜到，这些天皇太后好像气有些不大顺。
其实，皇太后很清楚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什么样的皇上，但她始终还是要维护自家江山的，皇上的胡作非为她清楚，只是没有能力去过问，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当着皇上大臣的面教训教训太监，这也就当吓唬皇上了。
“小玉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