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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行房(1)


  屋子有一百年没有打扫了,脚下的方砖地凹凸不平,越往里走越阴暗恐怖。中间是一个大型条案,上面堆满了杂物。那个矮小瘦弱的人说话了,这是毕玉听到他说的第二句话。

  “是个好苗子。”

  “按老规矩办,我在这等您,刘爷。”毕小四说。

  被称作刘爷的人带着毕玉走进对面的一间房子。

  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干净舒适,却有一种阴森恐怖感。刘爷和毕小四扔下毕玉,又返回原来的房间,关上门窃窃私语了很长的时间。毕玉一个人猫着无聊,想走进去看看却又不敢,他不知道这位刘爷是什么来头。

  时间是越盼着它过,它就过得越慢。毕玉实在忍不住了,就动一动屋子中的各种破烂木器家具,在凳子上坐坐,在床上趴一会儿,甚至在床上拿个大顶。正当毕玉拿大顶上衣往下落的时候,毕小四和刘爷进来了,看到了毕玉稚嫩的肚脐。

  毕小四咳嗽一声,毕玉赶紧从床上下来。

  “你先在这里住两天,熟悉一下环境,好好听刘爷的话。”毕小四照应说。

  毕玉看了一眼刘爷,这个干巴老头实在深不可测,他从刘爷眯缝的眼睛中,看到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

  毕玉就这样在刘爷家住下了。他每天要干一些杂活儿,同时还要细心周到地服侍刘爷。虽然他想通过察言观色了解刘爷的来路,他还是一无所知。这时刘爷开始让他服用一种有保健作用的中药。毕玉心内的疑团越来越大,觉得作为一个有咂摸劲儿(北京方言。值得琢磨、回味)的人,不应该随便喝别人的药物,但他没有办法拒绝。

  药物的苦涩在他的口腔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像吃乌鸦肉熬成的汤一样,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难吃的药。他只能盼着药劲儿比较猛烈,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喝下药物的努力。没想到,毕玉很快就开始上吐下泻、四肢无力、没有胃口。毕玉越来越坚信,自己真的是吃错药了。

  一

  毕玉其实并不傻,他知道自己被骗净身入宫。既然做了太监,就只能按照一个太监的行为准则来要求自己。公鸡、公羊、公牛、公猪等等如果被劁掉了,那么它们最好的心态,就是安心去做一只肉鸡、肉羊、肉牛或肉猪。

  毕玉在后宫“马桶处”跟着一位姓和的公公一起干活儿,每天除了负责倒马桶外,还要伺候这位年长的和公公。经过对比,毕玉宁愿去倒马桶,也不愿意伺候和公公。和公公特别脏,似乎从来没有洗过澡,一说话口中就散发出一股狐臭的味道。和公公的身上、腋下以及和公公的脚是什么味道,毕玉连想都不敢想。

  和公公虽然姓和,却一点儿也不和气,性格十分冷酷。不但是毕玉,其他小太监也从来没有见到和公公笑过。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后宫中异兽已经这么多,奇人怪人肯定也不会少。和公公不算最特别的,还有一个厉公公,年事已高,看上去却十分年轻,据说他驻颜有术,依靠炒食童蛋子儿(北京方言。童男)的心肝并饮用他们的血液,来永葆青春活力。另外,厉公公有一个宝贝茶壶,偶尔他会请你喝茶,但又不允许你的嘴碰到茶碗边上,如果你犯规了,就要被厉公公煮成茶来喝。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

  毕玉对于茶壶的传说并不感兴趣,他疑心的是童蛋子儿从哪里来?后来他才了解,太监本身就是童蛋子儿,难怪太监们看到厉公公的茶壶,都说里面就是一壶热腾腾的血。

  关于和公公、厉公公,毕玉早就听说过他们的大名。在分配活计之前,那位大太监还对毕玉说,有两位公公,一位叫和公公,一位叫厉公公,你愿意跟着谁就跟着谁。不过不管跟着谁,你都得……哼哼。

  姓和的公公总比姓厉的公公要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毕玉选择了“马桶处”。结果没几天,毕玉就领教了和公公的厉害。那时他才明白,和公公是以冷酷残忍在后宫为人所知的,他已经习惯了无缘无故地处罚别人,几乎每个小太监都受过他的折磨。

  毕玉哪里晓得选择了和公公就是选择了地狱,可惜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每天天不亮,毕玉就要起床给和公公准备好漱口水、洗脸水。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他再把和公公叫起来。晚上直到和公公躺下睡熟了,他才敢睡下。和公公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怎么了,他几乎每天都不睡觉,顶多是过了晌午打一会儿盹儿。

  和公公简直就是一座西洋石英钟,害得毕玉每天都困得嘀啦当啷(北京方言。来回晃动)的。与毕玉一起倒马桶的小太监中,有一个叫尹小六,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不睡觉的和公公。毕玉每天都和尹小六一起去各个宫殿提马桶,把马桶集中在一起倒掉。毕玉一直想找机会和尹小六说说话,可是尹小六从来不理他。

  毕玉终于等到了机会,他看到尹小六艰难地提着马桶,他连忙走过去帮忙。却没想到两个人一起抬一只硕大的马桶,还不如一个人提来得方便。由于用力不均,再加上他们犯困,马桶一下子打翻了。那些皇上太子、公主娘娘的排泄物洒了一地,招来了众多的苍蝇。

  和公公看到了,他把毕玉叫到了跟前。

  和公公说:“小玉子,你干什么呢?”

  “我……”毕玉一时无言以对。

  和公公又说:“小六子,你过来。”

  小六子走了过去,和公公忽然间一抬手,“啪啪”给了尹小六两个嘴巴。“小六子,你不是愿意让他帮忙吗?你给我到那边去,以后别在这里干了。到厉公公那边去。”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和公公您饶了我吧。”尹小六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声音也变了,对着和公公连连磕头,磕得方砖地面“咚咚”地响。

  这是毕玉第一次听到尹小六说话,同时,他也闻到了尹小六身上飘来的一股尿骚味。尹小六一定大小便失禁了,这一点毕玉十分肯定。

  尹小六受过惩罚,接下来就是毕玉了。

  和公公对毕玉也同样是抽了两个嘴巴,腮帮子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毕玉疑心和公公肯定是位练家子,他打人嘴巴,声音并不十分响亮,却让人疼在肉里,关键是内伤,表面上还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你不是愿意帮助人吗?好啦,以后小六子的活儿都给你干了。”

  毕玉也赶紧跪下来央求,他暗自庆幸自己不会被送到传说中的厉公公那儿。他不自觉地抬起上眼皮瞥了一眼和公公,没想到被和公公看个正着。

  “啪啪”,和公公过来又是两个耳光:“猴儿崽子,你还不服,你想造反?”

  和公公突然间急了,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大声喘气的蛤蟆。毕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想造反了,又“嗯”了一声。

  这下,和公公更加暴怒了。“好啊,刚来了没几天你就不听话了,给我教训教训他!然后送到厉公公那里去,我这里不要你了!”

  说着,和公公已经转向身边的人。其他几位小太监也吓得面色惨白,赶紧把毕玉带到另一个院子里。毕玉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

  毕玉被带往一个偏院中,远远地就能听到院子中噼啪打人的声音以及高声的哀号。毕玉走进去一看,一个犯了错误的太监被押在院子当中,趴在一条长凳上受刑,正是尹小六。尹小六的裤子被扒掉,毕玉隐约能看到他阉割得干干净净的下身。在另一边,一个太监正用大板子往他臀部狠狠地打下去。旁边还有专门负责数数的人。只听“噼啪”的板子声,混着“哎哟”的求饶声,跟炒蚕豆似的。这都打老半天了,数数的人才开始数“一”……又“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会儿,数数的人才数到“二”……

  这种数数的方法真是令人惊奇,照这个趋势,要真打上四十板子,天都要黑透了。

  旁边的太监让毕玉在这里认真地看着尹小六,还不忘叮嘱一句:“你也帮着数数,别出声就行,小心一会儿和公公问你。”

  二

  毕玉就这么看着尹小六挨打,默默地数着数。尹小六大约挨了几百下,毕玉忽然发现自己忘记数到多少了。毕玉急出一身冷汗,身为太监就必须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做,做不到就得受罚。如果连数个数都数不周全,估计离被撵出宫门也差不远了,指不定哪位大太监突发奇想,要把自己垫在尹小六的身上接着打呢。

  毕玉在担惊受怕中一直站到了天黑,刚才围观的太监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院子中间只剩下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尹小六。行刑的太监请一旁的大太监过来验了刑,这才把尹小六抬到一间屋子里去治疗,顺便把毕玉也叫了过去,说是让他“涨涨眼”。

  宫中当值的太医皮道士负责来给尹小六治伤。这是毕玉第一次亲眼见到太医。在他的想象中,太医都是留着长长的胡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皮道士却不是这样的人。他人到中年,显得十分儒雅,可是一张嘴形象就全毁了,那一嘴碎芝麻粒儿似的黄牙,几乎没有一颗是整齐的。毕玉还想不通,明明是位太医,却为什么管他叫道士。

  皮道士边处理边感叹:“唉唉,肉都没了,已经没地方下板子了,你看看,你看看。”他叫毕玉过来看,“你看看这里,半天的工夫就化脓了,边上已经开始腐烂,证明里面有火,治起来要费点儿劲。”他又顿了一下,“不过还好,打得不算重。”说着,皮道士打开自己的医箱,取出小刀、小剪子、小钳子、小挠子、小刷子等手术工具,摆成一排,先把尹小六臀部那些打烂了的肉都一一挖去,不一会儿,尹小六的臀部出现了两个大坑,似一片被挖去了大量土方的荒地。

  皮道士不慌不慌地走进了里间屋,很快提着一只刚刚宰杀的羊走了出来。他当着毕玉的面卸下一条羊后腿,熟练的行刀技法让毕玉觉得这位太医更像个屠夫。皮道士伸出手在尹小六的臀部一比画,一拃、一拃半——然后开始在羊后腿上切割。

  这让毕玉大开眼界,原来宫中是这样治疗外伤的。

  皮道士从羊后腿上熟练地切下两块呈弧形的肉,分别填在尹小六臀部的窟窿里,然后给尹小六涂抹各种药物,之后再用布将伤口绑上。皮道士说:“用不了多久,羊肉和尹小六的臀部就会长在一起,等到那时伤就完全好了。以后再怎么挨打都不会感到疼痛,冬天坐在阴凉的地面上连个垫子都不用垫,宫中很多太监都被我换过屁股,效果可好呢。”他顿了一下:“这可是宫中不外传的秘密疗法。”

  听着皮道士的自吹自擂,毕玉的头皮和臀部都有些发麻,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也得换上羊后腿做的臀部。

  对于这一次尹小六的挨打,毕玉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可是尹小六一直昏迷不醒,他没有办法前去道歉。

  和公公重重地责罚了尹小六以后,这才开始收拾毕玉。看着毕玉,他的眼睛开始发亮,像是看到了一个绝美的猎物。他还阴阳怪气假意宽宏大量地说:“念在你们都是初犯,姑且饶了你,小玉子。”

  和公公转身又对尹小六说:“这次挨打都是他害得你,你明白吗?如果他不过来给你裹乱,你怎么能够打翻了?还不快去抽他嘴巴?快去啊!”

  尹小六想都没有想,他像一架机器一样,过来就给了毕玉两个嘴巴。每一下都打得啪啪作响,毕玉觉得脸上一阵青一阵麻。如果只是挨这些老太监的打也就罢了,偏偏这些老太监更乐意看他们自相残杀,太孙子了。

  果不其然,和公公又扭头对毕玉说:“小玉子,这次你和小六子一起抬马桶,都因为他看你是新来的,存心把马桶打翻要你好看,你怎么不赶紧去打他啊?”

  毕玉知道这会儿应该怎样做才能明哲保身,但他又觉得不应当。他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和公公,之前您已经派人打过他了,我这里就免了吧。”

  “什么?你敢顶嘴?!”和公公暴跳如雷。毕玉感觉和公公又要开始抽自己了,没想到和公公却忍住了。“你饶了他,我不饶他,这是我让你打的,你给我狠狠地打他。再不打,我就把你送到厉公公那里去!”

  毕玉还没来得及动手,尹小六就“啪啪”地自己打上自己了。

  “我没让你自己动手,是不是你想去厉公公那里了?”和公公这一句话,吓得尹小六立刻趴下来。他浑身发抖,仿佛自己马上要被扔到火化炉里一般。

  毕玉看不过去,只得上前打了尹小六几下耳光。随后,他被和公公勒令马上送到厉公公那里去。临走前,毕玉看到尹小六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好像自己即将要去的是一个生死叵测的不祥之地。

  很久以后,毕玉才知道尹小六原本出身一个殷实之家,因为小时候和父母逛街时不慎走失,被人倒卖了不知多少次后,才被卖到净身房中净身当太监的。按照毕玉老家的说法,尹小六属于那种被“拍花”(北京方言。用迷药或者其他的手段来拐骗儿童)拍走的小孩。这样的人,他的内心将来也许比和公公更险恶,这一点毕玉早就料到了。

  三

  尽管此时的毕玉已经做好了面见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的心理准备,当他近距离接触厉公公时仍旧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腰围大于身高的人。

  厉公公确实十分白净,他身上的肉一坨一坨地垂向地面。他坐在马扎上,肚子都垂到了地上。他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都眯成一条缝,从里面射出墨一样的光芒。厉公公每顿饭肯定能吃下一只羊,这样想时毕玉又很为马扎担心。他上前请了安,厉公公张了张深深瘪进去的嘴,毕玉看到他满嘴只剩下一颗牙齿。

  “来啦?”

  “来了。”毕玉毕恭毕敬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坐。”厉公公道。

  毕玉一时不知道该坐在哪里,由于厉公公坐的是马扎,自己就更不能坐椅子了,按说应该趴下才好。没想到厉公公却比他想象的要温和得多,像一杯温吞的白水一样。他一指屋子里,要毕玉搬来一把椅子坐下,开始和毕玉轻声款语地聊起天来。

  “你别怕。他们都说啊,说我这房子里,闹鬼。所以啊,我就把你找过来,就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