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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龌龊的易帜(1)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河野满始终没有找到马珍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打算派人将万家铭抓起来严刑拷问,又怕引起万家铭部队的反击。因为万家铭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一个参谋,从他身为军官却也在外面经商这一点看,他背景不浅,所以河野满思量再三而没有轻举妄动。思来想去,他感觉还是应该在县长吴有贵身上动脑筋。

  晚上,河野满揣上一瓶日本清酒,带着山崎一郎和卫士开车来到吴有贵家里,让吴有贵的用人炒了几个菜,几个人开始小酌。黄岗山地区的人下酒喜欢大葱蘸酱,大葱须是葱白是个疙瘩的鸡腿葱,吃到嘴里顺着鼻孔蹿辣味;大酱须是青豆碾碎发酵的豆瓣酱,佐以大葱,那才是真香。但河野满却不能适应,只觉得两个鼻孔冒火,连打好几个喷嚏,眼泪也下来了。于是,他将半杯清酒一饮而尽,直奔主题道:“吴县长,吴桑,我们找不到马珍珍,这样不行。我们的,打算抓捕万家铭,逼他交代马珍珍的下落。”

  吴有贵一听这话吓得够呛,连说:“使不得使不得,万家铭恐怕也不知道马珍珍的下落。马家在美国也有家,说不定马珍珍早已去了美国。”

  河野满兀自斟上一杯酒,目光定定地看着吴有贵,说:“你的话,我的不信。”

  吴有贵急中生智,立马想出一个转移河野满视线的主意,说:“若论谁对黄岗山地区的人和事最清楚,莫过土匪鲁大成。他这个人粗中有细,看似天天打打杀杀,其实对黄岗山地区吃得很透。你们抓捕马珍珍不外乎为了金矿,其实,黄岗山地区究竟有多少金矿,都在鲁大成脑子里装着。他不去开采金矿,却盯着开采金矿的人。谁手里有货,别说是金矿砂,就连成色绝佳的稀世珍宝狗头金,他也能淘换来。”

  河野满眨了眨眼,对吴有贵的这番话未置可否。他不知道鲁大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大道行。此时他身边的山崎一郎接过话来:“是这话,鲁大成确实与众不同,如果让鲁大成为我们服务,找到大大小小的各种金矿指日可待。可以说,他的作用与马珍珍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河野满干掉了杯中酒,暗想这可真是让人茅塞顿开的奇思妙想。问题是将一个放荡不羁无法无天的土匪头子收归皇军指挥,他会俯首帖耳吗?他问吴有贵:“吴桑,你有什么办法收服鲁大成?”

  吴有贵眨眨眼睛,干笑了一声,说:“我也没有多么出色的妙计,但办法总是有的。万家铭曾向我透露,他未来的岳父郭家店的马万祺买下了黄岗山甲字号煤矿。而甲字号煤矿不光有煤,还有硫黄,是不是还有白银和黄金也未可知。这就等于向世人露富了。而鲁大成的眼睛时刻盯着露富的人。所以,只要深入马府,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抓到鲁大成。问题是马万祺有自己的民团护卫,若要深入马府,说不定就先和马家民团交了手。而马家民团还有机枪,这对大日本皇军是大大的不利的。”

  河野满撇撇嘴道:“吴桑,你的,说话的自相矛盾的,既让我们深入马家,又告诉我们深入不了。你的,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的?”

  山崎一郎插话道:“我感觉吴桑的意思是既不能和鲁大成对打,也不能和马家民团对打,对鲁大成需要智取。据我所知,那鲁大成是双枪手,枪法极准,而且会飞镖,与他对打我们损失太大。能智取才是上佳之策。”

  河野满又呷了一口酒,点点头:“嗯,智取。你的,有什么高见?”

  山崎一郎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军事家,拿不出什么高见。”

  河野满又把目光转向吴有贵,亲自给吴有贵斟了一杯酒。吴有贵有些受宠若惊,扶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沉了片刻,有些讨好地说:“我有个计策,说不上高招,不知当讲不当讲。”

  河野满“嗯”了一声,“你的,有话的,只管讲的。”

  吴有贵道:“我属于抛砖引玉,说深说浅还请两位太君多多包涵。”

  河野满有些厌烦地皱起眉头,山崎一郎就看出他的不耐烦了,便插话说:“吴桑,你就别假客套了,有话直说吧。”

  吴有贵呷了一口酒镇静了一下精神,然后说:“我刚刚想出一个主意,可能是个馊主意,所以把握不大。就是,请大日本皇军把黄岗县皇协军警备队司令的位置让出来,招募鲁大成来当司令。当然,这也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想好充分的理由。否则,让鲁大成看穿大日本皇军的用心,就办不成了。”

  河野满和山崎一郎都感觉这个主意真是突发奇想,让人耳目一新。但是,鲁大成手底下有了队伍,会不会专门跟大日本皇军对抗呢?他们俩都有这种担心,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吴有贵摇摇头道:“二位太君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只消在鲁大成身边安插两个副司令,牢牢地将他看住,只要他有拉队伍造反的迹象,立即枪毙了他就是。当然,招募他的时候,需要把丑话讲在前面,就是,让他明白,当官做老爷可以,弄钱玩女人可以,但是得为大日本皇军服务,说白了,端的是大日本皇军的饭碗。敢造反的话,是死路一条。”

  河野满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暗想,还是中国人对付中国人办法多。他举杯与山崎一郎和吴有贵相碰,干掉了杯中酒,便起身告辞。

  回到日军联队以后,他把他们研究的想法向联队长做了汇报。联队长感觉可行,而且,事不宜迟,说办就办。立即把黄岗县原警备队司令降为副司令,又新任命了一位副司令。联队长和河野满将这两个人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做了安排。两个人“哈衣”一声,脚底下咔一个立正,便领命而去。这两个人也都是中国人。他们对于如何窝里斗,都很有办法。

  河野满委托吴有贵作为中间人,代替日本人前去与鲁大成面谈。到哪里去找鲁大成呢?吴有贵还是循着草蛇灰线,由远而近,先奔马万祺家而来。他带着秘书,套了一驾马车,来到郭家店,找到马家。恰巧马万祺在家,两个人打躬作揖看茶以后,便攀谈起来。

  “马先生,闻听你们马家接管了甲字号煤矿,我深表欣喜。现如今很多有识之士主张实业救国,并且身体力行,让人敬佩。”吴有贵先进行恭维。

  “吴县长过奖了,我马某开矿主要还是为了个人赚钱。钱这东西是个好东西,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嫌它扎手。您说是不是?”马万祺不想买吴有贵的账。

  “这个道理我承认。可是,人一有钱,就容易被别人盯上。有一种人是专门吃有钱人的现成饭的。他们利用暴力的手段,强迫你将钱交出来,让你既气愤又无奈。”

  “吴县长是指哪些人呢?”

  “鲁大成这类人。”

  “吴县长远道而来,专程到舍下拜访,是不是想帮舍下防御鲁大成啊?”

  “马先生真是聪明人。不过,想帮你的不是我,而是日本人。他们打算将鲁大成收编,不再让他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专心于国家大事,维护一方安定。”

  “我不敢说鲁大成被收编以后会立地成佛,但唯愿鲁大成能够立地成佛。”马万祺咽下了后半句话:给日本人做事与打家劫舍有本质区别吗?

  “马先生,日本人想尽快找到鲁大成,因此,想在你家布兵,一旦鲁大成来了,就把他捉住,然后带走做合作的商谈。”

  “没必要在我家布兵,我告诉你吧,此时此刻鲁大成就在村里的郭奶奶家,正为女儿的定婚之事与郭奶奶一家商谈。你们现在赶紧过去,兴许就能见到鲁大成。”

  “哎呀呀,我真是好运气——想吃冰下雹子,我马上过去。谢谢你啊马先生。”

  吴有贵又问清了郭奶奶家的地址,便不再啰唆,与马万祺拱手告辞,带着秘书直奔郭奶奶家而来。他们的马车刚在郭家门口站住,两个手持短枪的人便围了上来。一个是马二楞,另一个就是小个子。小个子用驳壳枪抵住吴有贵的胖肚皮问:“你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吴有贵摘下毡帽点头哈腰,说:“在下是县里的一县之长吴有贵,今天有事找鲁大成兄弟商谈,还请老弟进去通报一声。”小个子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进去,就扭头看着马二楞。马二楞掂着勃朗宁手枪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不能通报。一县之长也是狗官,小鬼子在中国作妖,你这一县之长还不是为虎作伥,帮狗吃食?你干过人事吗?”

  吴有贵又赶紧对着马二楞脱帽鞠躬:“老弟所言极是,在下是没干什么人事。眼下兵荒马乱,江河日下,我区区一个小县长想干人事也干不了不是?还请老弟进去通报一声为好,在下这厢有礼了。”吴有贵一只手伸进衣襟,从里面掏出几块大洋,快速塞进马二楞裸羊皮坎肩的怀里。马二楞便对小个子努努嘴,说:“你进去告诉老大,就说黄岗县县长吴有贵前来拜访,有要事与鲁掌柜相商。”小个子哎了一声转身就走,推开郭奶奶家院门进去了。

  一会儿工夫,小个子又返身回来,说:“吴县长,我们鲁掌柜要你到西厢房坐等,他马上就过来。”便领着吴有贵和秘书走进院落,来到郭家的西厢房。西厢房的屋里因为放着农具和喂牲口的陈粮,没有人住,因此没生火炭,屋里和外面一样冷。吴有贵和秘书揣着手踱来踱去,嘴里嘶嘶哈哈地喷着热气,小个子看了他们一眼,便持枪站在了门口。

  这时,鲁大成猛咳一声,撸胳膊挽袖子出了堂屋,屁股后面两个驳壳枪皮套左右摇摆着,三两步就来到了西厢房。“妈了个巴子,县太爷找我?带钱了吗?省主席来了没钱我也不见!”骂声比脚步声更先一步进了屋子。吴有贵急忙迎上前来打躬作揖,同时向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将身上的牛皮文件包打开盖子,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这是一封大洋,”秘书将一个牛皮纸包的长方形三指厚的纸包递给吴有贵,“里面是五筒。”

  吴有贵接过来以后就将牛皮纸包撕开了,一筒、两筒、三筒,总共拿出了五筒。鲁大成看得真切,那一筒大洋的长度,应该是一百枚确定无疑。这真有些出乎鲁大成的意料之外。吴有贵一筒筒地拿出大洋的时候,是想让鲁大成接着。但鲁大成根本不接。吴有贵掏出第一筒的时候,鲁大成甚至嘴角还一撇,十分鄙夷。吴有贵无奈地递给了秘书。掏第二筒的时候,鲁大成已经摩擦两手了,但仍然没接。待到吴有贵掏出第三筒大洋的时候,鲁大成已经虎视眈眈地紧紧盯着秘书的两只手了,同时将自己的两手都按在驳壳枪的皮套上,准备拔枪了。吴有贵对鲁大成的面部表情与肢体的第次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秘书也十分精明,对鲁大成的表现也心如明镜,待吴有贵将五筒大洋全部递给他以后,他立即全部捧给了鲁大成。吴有贵便不失时机地笑眯着眼睛说:“初次见面,聊备薄礼,还望鲁掌柜笑纳。”

  “妈了个巴子!当他妈县太爷真好,家里有得是钱,一见面先送一封大洋,够义气。鄙人笑纳了。不过,我没带皮包,连你的文件包一起送我吧。”鲁大成非常不客气地示意吴有贵将大洋装回秘书的文件包。秘书不敢做主,便看吴有贵。连文件包一起要,不光贪得无厌,而且还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百无顾忌?吴有贵道:“区区一个文件包算什么?将来鲁掌柜做了司令,得送咱多少个文件包?”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什么什么?我做了司令?你封我为司令呀?你封的能算数?”鲁大成说着话将装满大洋的沉甸甸的文件包接在手里,斜挎在身上。

  “嗨,鲁司令——现在我就冒昧地先喊这第一声吧,不是我要封你为司令,是大日本皇军看中了你,要封你为司令。日后老哥我还要仰仗你发财呀。”吴有贵如此这般地对鲁大成讲出了实情。特别讲到河野满对鲁大成的器重。

  鲁大成想了想,便连连摇头:“小鬼子专门祸害中国人,我不给他们干。”

  “嗨,鲁掌柜鲁司令,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日本人说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归顺,二是剿灭。最近日本人又往黄岗山地区调兵了,皇协军警备队也要进一步扩充。既然日本人看中了你,你为何放着河水不洗船?你做了警备队司令,先就有了固定收入,接下来,发财的机会还不是唾手可得?全黄岗山地区有多少金矿、银矿,还不全在你心里装着?你只消露一小手,就弄个盆满钵满不是?”吴有贵说到“露一小手”的时候,还伸手做了个示范抓挠的小动作。

  鲁大成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做思考状。吴有贵又说:“你是行伍出身,对中国的国情应该和我一样清楚。我们中国是个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度,传统文化根深蒂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为什么,学而优则仕。我们的这个社会是个官本位的社会,干什么都不如当官。只要做了官,你想要什么,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这一点想必你非常清楚。你不是喜欢钱吗?当了官还愁钱吗?”

  鲁大成眨着眼睛听着,沉思片刻,道:“干,妈了个巴子,这年头只有搂钱最实惠,不搂白不搂。我不搂,也是小鬼子搂。”吴有贵微微颔首,频频点头,鲁大成一声大笑,道:“走,到郭奶奶堂屋去,今天双喜临门,咱们他娘的也一起喝一盅。”

  当然了,酒桌上他们不可能泄露鲁大成要去当皇协军的决定。不过,郭家的人,包括鲁小芹在内,对不速之客吴有贵的蓦然加入,十分不爽。这顿饭大家吃得都不痛快,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草草收场。

  鲁大成带着弟兄们连夜赶到日本人的营地,正儿八经地在日本裕仁天皇的挂像下面跪拜、宣誓,信誓旦旦地宣称,不干出点成绩,誓不罢休。日军联队长将一把枪柄镶嵌着中国和田玉的簇新勃朗宁手枪赠给了他,代表大日本皇军对他的信任。

  河野满代表日伪军接受了鲁大成的宣誓。穿上了军装的河野满更显得老练自信,他目光阴郁地看着鲁大成道,自卢沟桥事变以来,日军在中国华北地区取得了骄人的战果。特别是经过今年治安肃正行动之后,日军成功地扩大了在华北的占领区域,缩小了包括八路军在内的国民党军队敌后部队的控制区域。为进一步巩固战果,日军决定加大建立在华北政务委员会架构下的中国人组成的亲日武装的力度,以弥补日军数量的不足,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和开发,达到在华北驻军至少可以在经济上自给自足的情况,以此应对中国方面“持久战”的战略。末了,河野满拍拍鲁大成肩膀:“你的,完全的明白?”鲁大成咔一个立正,道:“我的,完全的明白,一是军事控制,二是经济开发!”河野满眯起眼睛微微哂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惊蛰这天,响晴薄日,鲁大成走马上任了。他是个在部队里干过的人,对部队生活十分熟稔,出哪门进哪门见谁立正见谁敬礼见谁呵斥,处理得一丝不乱。司令部设在一个二进的四合院里,后院是鲁大成的卧室兼起居室;前院是他的司令部兼办公室。他的司令部门前挑檐下面的台阶足有两米宽,门旁的立柱上挂着“黄岗县警备司令部”的牌子。鲁大成一身黄呢子军服,腰里扎着牛皮带,屁股后面已经不再挂驳壳枪的皮套,而是在腰带上挂了一只秀气的勃朗宁手枪套,枪套外面露出半截手枪柄,上面镶嵌着凝脂一般的和田玉。腿上早已没有了绑腿,更不见了腿叉子;脚下也不再是一双纳着胶皮底的毡窝,而是一双齐膝的锃光瓦亮的长筒黑皮靴。他在台阶上横向地来回踱步,脚底下便发出响应的“嘎噔,嘎噔”的声音。院子里密密匝匝地站满他的部下,各中队长、小队长和班长,全部立正站着,神情庄重地等待着他的训话。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这些人的脸上,显得一个个都缺乏营养一般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