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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拼出的血道(1)


  初春的冷风抽打着嶙峋的山脊,青黄相间的山脊上走下来一干人。他们全是便衣,从他们衣冠楚楚的西装革履来看,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从他们紧张有序的步履看,明眼人会感觉他们全是军人,而且既不是松松垮垮的****军人,也不是一贯朴素,一身农民气息的八路军,而是日本军人。这几个人,正是河野满和卫兵以及山崎一郎。

  他们刚刚按照马珍珍的标图考察了丙字号矿区。那个矿区原先是一处规模极小的朱砂矿矿坑,因为里面的朱砂矿已经被挖尽。也许是表面上看挖尽了,而深层仍有蕴藏,只是矿主看不到这一点而中途放弃了。国内水平较高的专家一般都知道,类似黄岗山这样富含各种矿物的矿山,凡含朱砂矿的地方,往往也含硫黄,砒霜,也含金;但有金矿脉的地方未必就有朱砂矿。这个规律河野满和山崎一郎未必清楚。而且,河野满、山崎一郎等人即使知道这个规律,也未必能在黄岗山轻易找到金矿脉。而有爱国良心的中国专家有可能迫于生命威胁的压力,为日本人指认一两处金矿脉,但不可能将黄岗山的金矿脉分布规律完全告知他们。尤其马珍珍根本不是那种为了个人利益认贼作父的卖国者。现在这个矿坑荒芜在那里无人问津。河野满问山崎一郎:“马珍珍的,会不会骗我们?”

  山崎一郎想了想,谨慎地回答:“应该不会。她难道不怕被鲁大成抓走受折磨吗?”

  “我打算立即投入开采。”

  “哦,我看可以。”

  “初期需要多少人?”

  “少数技术人员加大部分劳工,怎么也得五十人以上。”

  “好,我命令鲁大成赶紧运作。”

  说干就干,日本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回到营房以后,河野满即召见了鲁大成。鲁大成提心吊胆地听完河野满的命令和训话,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差人去寻摸懂开矿知识的人,去村里抓劳工;同时,经河野满批准,从乙字号矿区分出一些技术熟练的劳工到丙字号这边来。马二楞作为他的得力助手,全力运作这件事。而鲁大成则按照郭晓冬的安排,来到望金酒家参加已故女儿的“衣冠婚”。

  在望金酒家最大的一间单间里,一面墙上挂上了紫色的背景幕布,幕布上缀上了一溜写在黄纸上的红字“郭晓冬鲁小芹衣冠婚典礼仪式”。幕布下摆着一张不大的小桌,小桌上摆着鲁小芹的一身八成新的紫底白花的衣服,衣服上压着一根鲁小芹经常使用的银簪和一朵用红绸子折成的大红花,小桌的右边坐着身穿黄军装凶神恶煞般的嘉宾鲁大成,鲁大成的右边是两个荷枪实弹的短枪马弁;小桌左边站着表情凝重、身穿藏青色对襟棉衣裤、胸前也挂着大红花的郭晓冬,而郭晓冬的左边坐着身着灰色中山装的证婚人马万祺。主婚人是郭爷爷和郭奶奶,他们也换上了干净衣服坐在观众席里,虽然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没什么像样衣服,即使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也带着补丁。

  原定司仪是王金槐,但眼下做司仪的却是郭家店的伪保长郭万才。

  想当初郭万才刁难鲁小芹的时候,也是板是板眼是眼,一本正经势不可挡。没有鲁小芹的英勇果敢,说不定早就受到了郭万才乃至日伪军的迫害。现如今鲁大成不比当年,已经是威震一方的黄岗县警备队司令,当郭晓冬找到郭万才请他出面做这个司仪的时候,他简直受宠若惊,对着郭晓冬连连地打躬作揖,还非掏三十块大洋给郭晓冬做份子钱。起初郭晓冬不想要这钱,感觉这钱来路不明,不干净。但想到这对建立“统一战线”有好处,便拍拍郭万才肩膀收了下来。结果郭万才见此反倒感激涕零,差点没哭出来。今天郭万才身穿深褐色缎子棉袄,棉袄布料上是几个又大又圆的大篆体“寿”字,看上去很像刚刚暴发起来的土财主。

  郭晓冬见一切已安排停当,便请郭万才开始。郭万才清清嗓子道:“各位来宾,各位先生、女士,各位朋友,今天,是郭家店的知名企业家郭晓冬与名门之后、鲁大成司令员之女鲁小芹的衣冠婚,现在,结婚典礼仪式正式开始,请大家起立——”话音未落,人们纷纷站起,身后的椅子腿发出吱吱嘎嘎的擦地声。

  此时此刻的王金槐,正装满二十车原煤,将几十小袋黑布袋装的金矿砂埋在其中,逶逶迤迤穿过一片开阔地,走向狭长的“死亡之谷”。押车的共有包括王金槐和六个机枪手在内的二十个民团弟兄。

  马万祺的甲字号煤矿每次运出原煤,都要用民团押车,这件事已经在周边地区慢慢传开,马家生意做得大,而且有这个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人们也不能不问,黄岗山的煤矿往往和硫黄或朱砂相毗邻,说不定他们带武器押车,就因为车上有可能装有硫黄和朱砂。而硫黄和朱砂都是战时被日军严格控制、根本不允许普通人经营的。那么,推而论之,甲字号是不是、会不会撞上了金矿脉,开出了金矿脉,也完全未可知。而黄岗山的金矿更是为日军所把持,普通人开金矿便是死罪。如此说来,马家的“武装押运”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一直在甲字号附近游荡的胡老西儿的手下,觑见马家又开始装车的时候,就飞也似的跑回胡老西儿驻地,向其汇报。

  事情立即报告到河野满那里,一个日军小队和一个中队皇协军,跑步抢在马家车队前面,进入了“死亡之谷”设伏。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鬼子和伪军完全没有想到黄岗山八路军独立营也按照上级指示一直在此处活动。当流动暗哨发现来了鬼子和伪军以后,便得知马上会有运送原煤和金矿砂的车队出现,便急忙跑回去报告。于是,鬼子和伪军刚刚设伏完毕,独立营也悄悄地摸到死亡之谷的一侧,在比鬼子和伪军设伏的地点更高一些的地方布下埋伏。敌人藏在灌木丛里,独立营在上面看不清他们,只能根据他们射击暴露目标以后进行歼灭。否则提前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车队慢慢进入了有效射程,灌木丛里的敌人开始射击,押运车队的民团队员急忙翻身下车,藏到车后,但仍有几个人中弹。六个训练有素的机枪手迅速支起歪把子机枪,对着敌人的火力点进行猛烈还击。双方打得十分火炽,而山上独立营便将敌人的火力点悉数掌握,于是,一颗颗手榴弹飞将下来,随着连续不断的“轰轰轰” 的爆炸声,灌木丛里的敌人相继哑了火。好几处灌木丛腾腾地着起火来。小鬼子十分聪明,很快就明白了主力是在山上,便急忙调转枪口,瞄向山上的独立营战士,于是,他们与山上又形成了激烈的对射。藏在马车后面的六个机枪手,发现敌人突然转向了,便也根据敌人射击的情况重新判断进行调整,再次对着敌人的后背猛烈射击。

  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双方各有伤亡,敌人似乎死伤更多一些。鬼子小队长感觉拦不住马车队,便悄悄撇下死伤人员,打算带领所剩无几的鬼子和一部分皇协军溜之乎也,便且战且退,枪声就稀疏下来。然而,八路军独立营的营长牢牢记着毛泽东的话: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他在战场形势发生微妙变化的时候,感觉应该立即抓住战机。从目前情况看,敌我双方基本势均力敌,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但我们在高处,且还有马车队在敌人后背夹击,敌人实际是被我方包了饺子的。而且,独立营长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敌人的死伤多于我方。在形势对我方非常有利的情况下,穷追猛打方为上策。于是,他便一声断喝:“追!”身边的司号员便猛地吹起了冲锋号:“嘀嗒嗒,嘀嗒嗒,嘀嘀嘀嗒嘀嗒嗒——”

  独立营的战士个个都如下山虎,挺起刺刀就从阵地上跳了起来,朝着前方的敌人又扔出一排手榴弹,然后就迎着爆炸的硝烟冲了上去。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开始了。皇协军不敢跟八路军拼刺刀,他们素来知道八路军擅长拼刺刀,所以,见后面八路军冲下山来,便急忙将手里的步枪扔在地上,屈膝下跪举起双手。只有为数不多的小鬼子“哇呀呀”叫着回过身来与八路军战士对阵,双方眼睛都在冒血,不由分说就拼起刺刀。皇协军的士兵一投降,就等于好几个八路军战士围攻一个小鬼子,于是,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小鬼子消灭干净了。鬼子小队长手握指挥刀左劈右杀,砍断了一个八路军战士的胳膊,但立即被另外三个战士逼到了一棵老槐树下面。独立营长见此,感觉任其做垂死挣扎,说不定又会伤到战士,因为这个鬼子小队长的刀术十分了得,所以,独立营长举起驳壳枪,对着鬼子小队长的胸口就是三枪“啪啪啪!”顿时将其击毙。其他战士立即上去补了几刺刀。然后缴获了其指挥刀和王八盒子。

  枪声完全停息了。独立营长命令:抢救伤员,打扫战场,归拢俘虏。一直带领马车队的王金槐此时从马车后面钻出来,跑向独立营长。他紧紧握住独立营长的手说:“谢谢部队同志的支援,没时间说话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以后找机会咱们再聊吧。”就把民团受伤的人也交给了独立营,赶起马车,快速朝死亡之谷的纵深走下去了。

  战士们协助随队医生和卫生员给伤员包扎救治。独立营长将没有受伤的俘虏归拢到一起,开始了训话:“你们这些人及时地缴枪,还算聪明。今天我们不杀你们,放你们回去。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干皇协军。我知道你们是为了糊口,为了混碗饭吃。但你们应该知道,你们做皇协军是为虎作伥,是帮着小鬼子欺压残害中国人。小鬼子侵略、占领中国,一方面杀我们的老百姓,另一方面,把我们的煤炭、黄金等宝贵资源掠夺走,运到他们日本。你们这次出来作战,不就是帮着小鬼子抢夺中国人的煤炭,伏击中国人的马车队吗?是不是这样?”没有人敢回话,皇协军的士兵全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你们之中年轻的、身体好的、愿意跟着我们打鬼子的,就留下跟着我们干。不愿意留下呢,你们就走,如果回去以后还想当皇协军,就告诉你们的小队长、中队长和大队长,包括鲁大成司令,就说,你们死心塌地与中国老百姓为敌,我们八路军就跟你们血拼到底!见了你们,我们就扔手榴弹,就上刺刀。说不定还会去你家里掏窝。总之,对你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客气。明白了吗?好了,散了吧,该留的留,该走的走!”

  谁知独立营长的话刚刚说完,俘虏们呼啦一下子全都奔到营长的身边,纷纷要求加入八路军。警卫战士担心营长安全,急忙将俘虏和营长分开,让他们原地坐下。营长重复道:“年轻的、身体好的、愿意打鬼子的留下。”

  半天没有反应。接着,年轻的、身体壮实的皇协军士兵都归拢到营长跟前。而岁数大一些的俘虏也没有走的。有人率先跪了下来,说:“长官,你收了我们吧,我们要当八路军,要吃饭。”

  “不行,眼下我们没有能力养你们这些人。看你们以后的表现,谁为老百姓服务,为八路军服务,干得好的,我们会考虑安排的。”

  “可是,眼下我们得吃饭啊,皇协军好歹给碗饭吃啊。”

  “你们如果找不到吃饭的营生,还干皇协军,我们也没法拦你。但你们记住,你们可以在与八路军作战的时候把枪口抬高一寸,把子弹往天上打。看到八路军发起冲锋,你们就像今天这样,立马缴枪投降。我们便不会伤害你们。凡是像小鬼子那样顽抗到底的,我们必将彻底消灭。”

  一半皇协军士兵留下了,剩下的一群被俘的皇协军士兵听完独立营长的训话,垂头丧气地下山走了。留下的人立即被编入独立营的各连队,并开始进行整训。对俘虏兵不进行系统教育是不行的。

  走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回家种地去了,有一部分到矿上找活干去了,还有一部分仍旧回到了皇协军,回到了鲁大成手下的警备队。

  那鲁大成参加完郭晓冬的衣冠婚回来以后,心情十分不爽。他虽是个粗人,但对郭晓冬举办衣冠婚,还是感觉似乎受到了愚弄。人已经死了,举办衣冠婚有个鸟的意义?尤其当他看到鲁小芹当年穿过的衣服,那心情怎一个沮丧、一个悲痛了得?在酒桌上,尽管郭晓冬在马万祺帮助下,已经尽其所能,买了当时最好的白酒“黄岗特曲”,而鲁大成全无酒兴,他一连灌下八盅酒之后,突然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当时没有人劝阻,大家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身边坐着的郭爷爷、郭奶奶也压低了声音说话,不愿意惊扰他。

  此时的郭爷爷和郭奶奶与鲁大成心情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失去了孙子媳妇,但他们的大孙子还活蹦乱跳地吃饭喝酒呢,还在干着自己想干的事业。善良人嘛,总会将心比心。他们现在十分理解和体谅鲁大成。鲁大成除了鲁小芹,还有一个儿子,但他儿子被老婆带着跑了,好几年杳无音信,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他只身带着鲁小芹和其他弟兄们风里来雨里去,打家劫舍,出生入死,几乎与鲁小芹是相依为命的。现在鲁小芹说没就没了,他不光失去了左膀右臂,还感觉好像没有了主心骨和生活的目标。他有过打算,眼下好好干,积攒一份家业和一笔钱财,就交给鲁小芹管理,等自己老了以后,跟着鲁小芹享受晚年生活,直至老死。可是,眼下的现状却是这样,让他怎么能够接受得了呢?当然,他并不怀疑是因为郭晓冬工作安排不当,使鲁小芹这样的女子亲临战场一线,以致牺牲了生命;当郭晓冬在酒桌上大大方方地喊他“爸”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一下子滚过热浪。尤其当郭晓冬向他敬酒的时候表态说:“爸,小芹虽然不在了,可我在,我是她的丈夫,我是您的女婿,将来有我吃的就有您吃的,不管世态是好是坏,我都会孝敬您,为您养老送终。”

  一番话说得他感慨万千,倏忽间多喝了好几杯酒。那黄岗特曲是用红高粱酿制的62度高度酒,加之说不出道不明的一种奇怪情绪作祟,他突然感到醉酒了,头晕恶心了。而这种情况以往还从来没出现过。

  他一直感激郭爷爷和郭奶奶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对他们寄予无限信赖;但他对郭晓冬却始终喜欢不起来,因为他说不清郭晓冬的真实身份。他是当过兵的人,他从郭晓冬身上似乎能够感受到一股说干就干、敢想敢干的雷厉风行的兵气,但郭晓冬身上还有一股渴望发财的商人气息,这从他一心一意跟随马万祺开发甲字号可以看出来。当然,鲁大成不知道郭晓冬和马万祺搅在一起的真正目的。但鲁大成看不起马万祺这样的人,在他眼里,无商不奸,无奸不商,都是活该被抢的对象。由于郭晓冬从中挡横儿,他想对马万祺下手,而一直不得机会,但他想过,一旦时机成熟,他还是要抢马万祺一次,要让马万祺知道他鲁大成的马王爷三只眼。

  他被马弁用车送回到司令部以后时间不长,那些被俘虏过、缴了武器的士兵跑回来了。他们为了继续谋这个饭碗,不得不把情况说得十分邪乎。他们向鲁大成报告说,今天遇上了八路军主力,对方要枪有枪,要炮有炮,简直如天兵天将。日军一个小队全部被歼,警备队一个中队也基本全部被歼,没死的弟兄也被缴了枪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