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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雨雪霏霏


项羽也非傻子,他当然已明白韩信及汉军的整个意图,他更不想坐致交困。于是在汉兵攻下赵国、正巩固战果的间隙,项羽便随后相继派出了好几支小规模的奇兵北渡黄河长驱偷袭汉军,以试图与汉军在赵地平分秋色。

而韩信及作为新赵王的张耳乃率兵多次往来于赵地与楚奇兵作战,由于楚兵的实力毕竟有限,且他们的粮草也没有保障,所以他们最终都败于了汉军手下。如此的往来反复,也使得整个赵地基本上被汉军牢牢地控制下来,以至再无楚国奇兵猖獗的余地。于是张耳与韩信便于其后不久即发兵向南去支援刘邦,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当时,楚军正将作为汉王的刘邦紧紧地围困于荥阳孤城之中,形势一度非常危急。这年(前203)六月,刘邦用了一招“美人计”和一招李代桃僵才得以狼狈地逃脱出来,接着他便独自与滕公夏侯婴一齐悄悄地来到了位于修武的张耳、韩信两军的大营中。只是他这不速之客甫一到达,便给张、韩二人来了一个下马威。

那一天,当刘邦到达张、韩的军营时,正是黎明时分,刘邦于是便假称汉使就急急地闯了进去。而此时,张耳与韩信两位还尚在梦乡之中,于是刘邦便又趁机夺了他两个的印绶和符玺(兵权),旋即他还一路马不停蹄地迅速召集了诸将来会面。在这次特别的、匆忙的会面过程中,刘邦更把诸将原来的部署、安排彻底打乱而做了重新处置,显然,此时的刘邦已经开始有些信不过张耳与韩信了。不过也可以理解,如今正是他刘邦时运最不济的时候,他自然是害怕别人会忘恩负义、落井下石。

不过好在刘邦还没有到了泯灭理智的份儿上,再说就当时的局势而言,少了张、韩二人那可是万万不成的。于是,刘邦一面命令张耳返回赵地去老老实实地做他的赵王,中原的事已不须他再来参合;另一面,他即又拜任了韩信为相国,位与萧何平起平坐,并命他去赵、燕两地重新招募、组建军队(包括可抽调原来那些守备赵地的汉军),然后去向东攻打齐国。此时已经被项羽折腾得快发疯的刘邦便只有一个最急切的想法:那就是能赶快打败项羽,让自己从楚军的噩梦中醒来。

韩信自然乐得应命,虽然睡梦中被夺兵权一事令他不免有过一阵失落。然而还算可喜的是,燕、赵两地既有骑兵之利,汉王也没忘了把娴于骑兵战术、指挥的灌婴给他又派了回来。

看来又到了他该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眼看已身为赵王的张耳就要与自己的大恩人韩信分别了,不过他到底也没有食言,当韩信正欲向他辞行时,张耳便适时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寻觅到的一位绝代佳人赠予了韩信。

那正是一个笙歌宴舞、丝竹不绝的良宵,就在新近翻修的赵都邯郸的赵王府上。虽然如新星一般横空出世的韩信向来也以不胜酒力闻名,但是这一次他实在盛情难却,结果三杯两盏下去,这位战场上的英雄竟开始面红耳热起来。再加上那些靡靡的轻歌慢舞、曛曛的美女妖姬,一下子就使得血气方刚的韩信竟难以自持起来。本来,作为像韩信这样的已近功成名就的位极人臣之士,纵然享受比这更奢华的一切那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他的心理也就没有再多设什么防范。

尤其,很多次,那些他又被拉回到不堪之往昔的梦里,他竟都忍不住反复地、激动地告诉大声自己:“我韩信真的、真的已经今非昔比了!”这样喊着喊着,他也便醒转了过来,只是嘴角上还残留着那满意的微笑。确实,过去的那种痛苦、不安的生活,给他那敏感的心灵之上留下了那么深重的阴影,总也拂之不去。

最终,韩信醉了,身上轻飘飘、如烟似雾般地就被人架到了一处安息的所在。而他那仅存的模糊的意识在告诉自己:这一晚定是个叫人无比难忘且值得回味的夜晚,因为今晚一定会有自己内心向往已久的事情发生。果然,他迷迷糊糊地就被人脱去了衣服,接着又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一个香艳的女人来贴上了他的身体,最后他还是迷迷糊糊地就和这个女人睡了。

还是在迷迷糊糊之中,他展示出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本能的粗野……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韩信清醒了过来,他穿上了衣服撩开了帷幔正想出去,无意中居然就瞥见了那个正在一旁梳妆打扮的她。于是他的目光当即就被吸引了过去。

单单注视她的那美丽的背影就足已经让韩信整个地呆住了,的确是有些惊艳,但又不尽于此,这夺人心魄的一瞬间,来得总是那样的不期然。其实,他更愿意化为一阵清风,永远地环绕在那醉人的芳馨的旁边……

而她也已经听到了他的动静,于是她便赶忙转过身站起来向他请安,她知道,他将要成为主宰她一生的神。一切就定格在了这永恒的一刹那——她的那姿容也真的是娇艳、风流极了,而她的声音也是那样的清新悦耳:“大将军,您醒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哦……不……”韩信鬼使神差般就慢慢地向她靠近了过去,然后便木愣愣地就开始细细端详起她那使人一洗胸中尘俗的天人的面容,尤其她的那双别是一种风情、而略带着凄婉的眼睛,这是最动人的女人的眼睛。

她自然还不免有些羞怯,哪里竟敢去迎着他那双此时正大放光彩的眼睛。她于是便慢慢地羞涩地低下了头,而他又偏不舍得她就这样把头低下去,于是就拿出自己的那两支已经有些粗糙的手,用心地扶正了她的那早已似桃花一般的脸,而他的嘴上还不禁喃喃说道:“别害怕,呵呵,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真美啊……好香好香……”其实,他已经有些进入到忘我之境了:不知是保护眼前的她,还是曾经的她?不知是眼前的人美,还是曾经的人美?不知是现在的她香,还是曾经的月夜花香……

听他既这样温存地说了,也仿佛从陌生到骤然熟识了一般,她的目光也便慢慢的就不再躲闪他了,而是开始充满起了一种信任的希望。很显然,这是一个认命的女人:从本能的躲闪,到坦露一切心灵的秘密,多快!而韩信这时候也才终于恍然大悟到:眼前的这个她,就应该是赵王对于自己的那句承诺吧。

韩信又呆望了这个已触手可及、目下无尘的她好一会儿,一时之间,他真的近乎忘却了人间烟火。然而陶醉之际,他的心中便突然就无以遏止地出现了虞姬的形象——自然,虞姬正是他韩信平生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由女子的美貌所带来的巨大震撼,而且他曾经就暗暗发下了刻骨的誓愿:自己的这一生,无论如何也要从那项羽手中得到虞美人,哪怕仅仅是片刻的拥有,纵是死也心甘;或者就是得到一位姿色、风采绝对不会输于虞姬的女子,否则他定会感到人生莫大的缺憾,形同虚度。

不能不说,这赵王张耳果真有些眼光,也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除了眼前的这个她欠缺一点成熟的韵致和小女子少有的大气之外,她的那目光也是格外的顾盼生辉、荧荧有神,而且更有一种让他说不出来的喜欢,也仿佛竟与那虞姬的神似,起码绝不会差到哪里去。总之,她也让他好不惊为天人。而她也毕竟比虞姬要年轻、稚拙不少,还有待时间褪去那份青涩和单纯,所以待韩信一旦醒转过来之后,他竟一下子就激动得如痴如狂起来。

这一来,他也顾不得出去处理那些紧急、棘手的军务了,也顾不得其他的一切一切了,他只是重重地将自己的美人抱起在了自己宽广的胸怀中,然后便急不可耐地向那消魂的床榻边走去……

待韩信再一次地平静下来以后,他才终于好奇地向躺在身边的她询问起了关于她的一切。

她说她叫云霏霏,名字乃是其粗通文墨的母亲取自《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句,自然,这一句韩信打小时候从自己的母亲那里也便是晓得的。她还说她家本是大商人家庭,今当乱离之世,所以就把天姿出众的她献出来以巴结像赵王这等高高在上、左右民命的权贵。虽然父母也有些舍不得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一个女儿家也该有自己的命数吧。

那她也只有认命了,所以,她一直没有哭过,坚强地忍着……

最后,便轮到韩信对她信誓旦旦地说道:“嗯,现在一切都好了,因为你已经是我韩信的女人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的!”说话,他又用力地搂了她一下。

而她也忍不住仔细地看了看他那男人的表情,于是应道:“嗯,从今天起,我就只是大将军的女人!生生死死,我都要跟着大将军……”她自然深情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这一次,她哭了。

不过,几天以后,韩信竟对外愚而内敏、谦卑有余而活泼不足的她感到有些失望了,也因为她的样子看上去总不免显得有些呆板、麻木,而绝然没有虞姬的那份坦然和从容。

其实,这主要还是因为他没有真正了解她,或者说她还有些不适应他。也许她是缺少内涵,因为她也和其他女人一样,还没有学会知书达理。

但是,失望之余,在韩信心底此时也就越发的对虞姬有了一种难以抑制的热望——得到的东西不久便会觉得有缺陷,而得不到的东西却永远感觉完美。而这也许还是男人的傲气使然,更是他韩信的傲气使然:别人可以得到的完美的东西,他觉得自己一样也应该得到;或者,自己得不到的,任谁也休想再得到。

很快,就要步入而立之年的韩信便又得以重新振作起了精神。他先是把她暂留在了赵地,然后自己就带领着新近组建而成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东面的齐国杀去!他无时无刻地不在告诫自己:那里正是他击败项羽、从而走向人生辉煌极致的漫漫征途中的必经之路,也是关键之路。

无论如何,他都要赢,而且还要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