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鸣,我一直有个疑问,想得到你的解释。在我眼里,你是个品学兼优的人,为什么会做出代课代考这种欺诈行为?”
“艾瑞克教授,我很抱歉,愧对您的欣赏。接受这个‘工作’,是因为……我没有钱,不得不在美国赚钱生存。”
“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申请大学继续深造呢?”
“因为无论我本人还是我父母,都支付不了高额的留学费用。”
“既然没有钱留学,你又为什么来到美国?”
“因为……一个女孩。”
艾瑞克教授恍然大悟,因为爱情这个理由,在宁鸣的这个年纪,可以让一切离经叛道都变得可以理解。
“那么宁鸣,你的付出有结果了吗?”
“我不知道……”
宁鸣确定不了自己和缪盈这一段甜蜜却无法定义的感觉到底算不算相爱。他们有了初吻和初吻后很多缠绵的、疯狂的甚至激烈的吻,他们随时耳鬓厮磨、随时意乱情迷,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对方,分开时想,在一起时还想,两人知道现在的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燃烧、都在爱,但是未来呢?
艾瑞克教授突然提出了一个“地震级”的邀请。
“如果下学期,我为你争取到一个全额奖学金的机会,你愿意申请我的硕士,来旧金山读书吗?”
宁鸣张口结舌,他不知道应该欣然接受,还是该婉言谢绝。这本是一个求之不得、喜从天降的机会,但是,但是……对于宁鸣意外收获的留学机会,缪盈当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吗?教授帮你申请到全奖,你只要回去参加托福考试,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对你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为什么没立刻答复他?你在顾虑什么?”
宁鸣顾虑的,首先是钱,当然远远不止于钱,还有对父母家庭的责任,还有……他依然没有让缪盈幸福的能力。
“全奖解决不了一切问题,我爸妈虽然不能在经济上给予我任何支持,但他们也不愿拖累我。可是,父母年纪越来越大,爷爷也越来越老,到了需要我为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来美国这一年,我对他们够不负责任了,如果再留学3年,3年后,如果还有可能留在这里,对他们而言,就等于从此没有了我这个儿子、这个孙子……对于工薪阶层家庭,一个守在身边的儿子,意味着老有所依,没有我,他们靠谁呢?父母在,不远游。另外,我替成然代课代考,在美国教育部和移民局都有不良记录,能不能顺利申请到F1学生签证也是一个未知数。所以,我不知道回去了,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你呢?哥伦比亚大学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在等。”
“你想好要离开这里了吗?”
就像宁鸣回答不了他能否回到这里,缪盈也尚不清晰她的未来是走还是留。他和她,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对彼此的爱,其他一切都是未知,既确定不了爱的未来,也确定不了自己的未来。
诡异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萧清经常在夜里下班的回家路上感觉被人跟踪。在行人稠密的大街上走还不可怕,但必经之路上有一段僻静路,路两边没有房子和住户,白天是树林草地,到了晚上就陷入一片漆黑。每次夜深人静,萧清骑车经过这一段,她都只能听见自己的车轮碾过路面和沙石的声音。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除了自己的车轮声,她还能听见身后有另外一辆自行车的行进声。然而,无数次刹车回望,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看见什么自行车。萧清心里越来越毛,每晚出了律所,到回合租别墅,一路上都四处张望、疑神疑鬼、神经兮兮,她担忧自己被“色情狂魔”或者“连环杀手”锁定了目标。莫妮卡听说了,把她的越野让给萧清上下班开,但有时两人都要用车,萧清还是不得不骑车,她就在包里准备了各种防身武器,以防万一。
这天,被请到律所约谈的是鲁尼部门的一名高管,也是和他私交甚笃的幕僚兼死党,名叫约翰·布朗。汤普逊没有主持约谈,依照惯例,由两名律师对其进行问询。
萧清突然听到约谈室的玻璃门被猛然撞开的响动,抬头看到一名律师正飞奔出来,疾步奔向汤普逊办公室,约谈室里剩下的一名律师也起身离席,一脸凝重地来回踱步,而约翰·布朗的脸上,有一种风暴中心的反常平静。种种异象表明:一定出现了超乎调查团队预料的重大情节!
随即,汤普逊大步流星地冲出办公室,抢在尾随身后的律师之前,冲进约谈室,一屁股坐到了约翰·布朗的对面。约谈室的百叶窗帘迅速被放下,外面的工作人员无法再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
当晚,参与鲁尼审计调查案的全体成员得到通知,加班召开紧急会议,在这个会上,汤普逊律师告诉众人白天的约谈发生了什么,萧清终于得知约翰·布朗说了什么。
“今天,我们在例行约谈中得到了一个惊人线索:鲁尼团队的高管约翰·布朗得知整个调查源于CE公司内部自查后,迫于心理压力,向我们举报鲁尼窃取了CE部分核心技术文件,私下无偿赠送给伟业集团,换取伟业的订购大单。他涉嫌违法的行为升级,这件案子的性质严重了!”
整个律师团队发出一片惊呼之声,所有人当中,最震惊的莫过于萧清。她猜到了有不同寻常的状况发生,但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程度的“状况”。鲁尼的行为已经涉嫌触犯美国法律,属于刑事犯罪,而成伟和伟业如果接受了他窃取的核心技术文件,势必会被裹挟进来,被美国国家安全机构追究刑事责任。
“得到这个情报后,我和CE总裁进行了直接沟通,向CE呈报了律师团队现阶段的审计调查结果,确认鲁尼·斯特朗多项违反FCPA行为的证据。CE责成我们以最快速度、最高效率,派出调查小组,前往中国,对伟业集团总裁成伟先生进行约谈调查。”
成伟终于也被纳入了调查范围,鲁尼送给他绝密技术文件,他接受了没有?是否也一起卷入了窃取商业机密的刑事犯罪活动?
“调查小组由我带队,费迪南德、丹尼尔、史蒂芬,你们三人,明早7点和我一起前往机场、飞往北京。我们计划滞留5天,加上旅途往返,大概一周。在这一周时间里,团队其他同事,完成剩余财务审计和证据补充工作。待我回到这里后,向CE正式提交调查报告和证据,给出是否向司法部和证交会自我举报并向警方报警的建议。”
整个律师团队都意识到,调查的关键时刻到来了;萧清知道,令成然恐惧的更大危机,也来到了眼前!会议一结束,她就不由自主走上了前往成家别墅的路。萧清想给成然和缪盈一个提醒,让他们对父亲、对家族企业即将遭遇的危机有一个心理准备,但是她又知道,一旦那么做了,自己就违反了职业道德。在“去还是不去”的反复纠结中,她来到了成家别墅。
站在别墅外,望着窗口里的灯光,一边是职业道德,一边是个人情感,萧清来回摇摆,上前却止步,离开又折返……
突然,萧清被一束车灯照得通明瓦亮、无处遁形,一辆车停在了面前,缪盈坐在车里正狐疑地打量她。萧清像做错事被当场抓了现行,尴尬无措间,缪盈下车来到她面前。
“萧清?!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
“你来找成然还是找我?”
“我……谁也不找。”
“谁也不找?那你在这儿干吗?”
“真没事儿,我走了,再见。”
萧清掉头就走,令缪盈更加狐疑。这时别墅大门开了,成然闻声冲出别墅,叫住萧清。他对她的来意,显然要比姐姐清楚。
“萧清,你来找我们,一定有话要说,有事儿要告诉我们!”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
成然走近萧清,心里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是不是……关于鲁尼的调查?真的和我爸有关?”
萧清已经恢复了理智,面对成然的追问,她反而笃定了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打扰你们了,晚安。”
“萧清,你已经走到这儿了,你的脚就是你的心,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站在一边旁观的缪盈窥出了一些端倪,出言劝阻成然。
“成然,别用感情绑架,别为难萧清。”
成然被姐姐劝住了,不想继续施压逼迫,萧清骑上自行车,离开成家别墅。即使她守口如瓶,什么也没有说,但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的行为本身,就透露出一种信息,还是传递给了缪盈和成然姐弟俩一种不安的情绪。萧清走了以后,姐弟两人坐在一起,深入分析她的来意。
“萧清来,会不会是因为书澈?”
成然摇头否定了姐姐的猜测。
“肯定不是,萧清在对书澈、对你的关系上,绝不会这么拖泥带水。”
“你很了解她?”
“姐,你知道吗?她和书澈不来往了,他们已经绝交了。”
“难道……是因为我?”
“还会因为别的吗?”
缪盈非常惊诧,在她的认知当中,书澈和萧清已经毫无阻碍地在一起了。因为顾及她的感受和她们之间的友谊,萧清干脆断绝了和书澈的来往,这让缪盈始料未及。但是成然此刻更为关注的,不是姐姐、姐姐前男友和萧清的三角感情纠缠,而是父亲和家族的危机。
“让萧清这么纠结的,一定是她的工作立场和对我们的……担心。”
“她担心我们什么?”
“我猜,会不会是鲁尼调查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新情况?”
“你是说……咱爸?”
缪盈终于明白了弟弟所指,在成然被约谈后,萧清关于鲁尼调查传达出来的信息,让他们的担忧得到了平复,觉得调查重心既不在伟业,也不会牵扯到成伟本人。但今晚萧清的意外出现和明显欲言又止的行为,很可能就是出于成然猜测的原因,调查出了意想不到的状况,他们对父亲的担忧陡然又起。
“我给他打个电话。”
刻不容缓,缪盈拿起手机,向成伟发出微信语音邀请,萧清没说出的“状况”,会不会已经“作用”到了北京的父亲身上?接到缪盈的微信语音邀请,成伟非常意外,这是和书澈分手后始终对他冷淡处之的女儿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来语音邀请,赶紧接通应答。
“缪盈?”
“爸,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呀,就是忙,地铁竞标到了最后阶段。”
“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啊,一切正常。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问问。”
“成然怎么样?上次被律所约谈后,他们又找过他吗?”
“没有。”
“告诉他不会有什么事儿,我和鲁尼的私人交往不过如此,就算成然上大学走了后门,现在他也被学校除名了,以后不会再有麻烦。”
“爸……”
“嗯?缪盈,你想说什么?”
“你和鲁尼之间,没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吧?”
“我向你保证,没有,放心。”
“知道了,挂了。”
父女两人结束了短暂的通话,成然追问姐姐父亲那边出了什么事儿,缪盈表示一切正常。这个电话虽然解除了姐弟俩眼下对父亲的担忧,但是,萧清制造的疑虑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扩大了。
而成伟这边,虽然女儿只有只言片语,他却有了某种预感,甚至,准确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会是哪件事情。成伟胸有成竹,他早已预见到这是一个雷,所以当时就做了防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来什么他都不怕。
成伟的预感一点也没错,仅仅一天后,汪特助就向他汇报了来自旧金山的MTA律师事务所的四人律师团队刚飞抵北京即刻联系伟业,请求当面约谈的情况。
“他们谈什么内容了?”
“透露了一些,他们想了解伟业与CE谈判过程中鲁尼·斯特朗的一些事。CE和伟业最终没有达成合作,鲁尼和我们也没有关系了,您要是不想配合他们,我就坚决替您挡了。”
“不用挡!就让他们来我办公室谈吧,我见他们。”
对于MTA律师团队来找他谈什么,成伟心知肚明,他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一件对他、对伟业有利无害的事情,唯一的损害就是会让鲁尼堕入更深的深渊,但是他爱莫能助,谁让对方曾经利令智昏、铤而走险呢,现在东窗事发,牵扯到了伟业、牵扯到了他,除了洗脱干系,成伟别无选择。
商务车载着MTA律师团队来到伟业大厦,汪特助引领着汤普逊一行四人,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成伟从沙发上起身,笑容可掬地迎接来访者。
“久仰成伟先生大名!我没有想到您这么痛快就答应见面,因为涉及贵公司的商业机密,我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做好了被您拒绝、无功而返的准备。”
“汤普逊律师,你要问什么?请随便问,我知无不言。”
汤普逊没有想到成伟如此磊落坦荡,约谈顺利展开。就在成伟在北京办公室里接受调查的同时,缪盈站在旧金山公寓的落地窗前,心神不宁。从昨晚到今晚,萧清莫名其妙地出现和成伟在越洋电话里的若无其事,越发让她感觉没着没落,心里七上八下。她拿起手机,决定再给父亲打个电话,更深入地问一下。等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的汪特助暂时接管了成伟的手机,听见手机响,一看是缪盈发来的语音邀请,赶紧远离办公室,接起大小姐的电话。
“爸。”
“不好意思,缪盈小姐,我是汪特助,成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他正在接受一个美国律所的调查。”
缪盈心脏抽紧,果不其然,萧清来了又走,原来是怀着对他们的满腹担心却无法言说。
“是MTA?”
听到大小姐准确说出律所的名称,汪特助小心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确定无人,才低声回答。
“是。”
“他们去北京了?”
“专程来的。”
“调查什么?”
“我一直在外面,不是很清楚里面的谈话内容,据说与伟业和CE之前的谈判有关,刚才进去送咖啡,我听了一耳朵……”
“你听到什么?”
汪特助又往四下里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说鲁尼偷了CE核心技术文件,被下属举报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天哪!”
这个消息让缪盈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吩咐汪特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