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按照张剑峰说的，给县林业局打了个报告，林业局局长说县委龙书记就准备要进行林业大整顿，立即排了林业公安分局火局长亲自带队来到了梓圩。郭黎明郑重其事地把一行人迎接到办公室。
火局长刚一坐下，就风风火火开始安排工作，语气快得像是只要再晚一秒钟山上的林子就被砍光了似地。郭黎明按照火局长的安排，把能上得动山的镇干们编成了五组，每组十人，都由两个镇领导带队，分赴各行政村进行大规模的清山行动。
郭黎明、张金银带了一个队，柴青、生猛等农业中心一大帮子人跟着两人。郭黎明开始想回老家的，转念一想，回老家就是见了被砍伐的木材自己能没收吗？都是乡里乡亲砍的，没收了，不仅自己以后没法回家，同时也让父亲们在家也无法做人。郭黎明想到了这些后，就到了别的村。一路过去，郭黎明惊奇地发现前些天还一堆堆码放在路边的木材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一些木屑预示着昨日的盛况。下了车到了无人处，问柴青是谁走了口风。柴青笑道：“从你给县林业局打报告那天起，木石贩子们就开始着手清理了，你猜猜是谁走漏了？这车是你在坐着，跟着咱哩那个林业公安分局人才没敢放肆，那些车上坐哩分局人员瞅见那木石堆木有拉走完，就当着车上人面给木石贩子们打电话，政府哩人看着干生气。”
郭黎明叹了一口气，说：“他们也太胆大了！就不怕有人举报他们？”
柴青笑道：“这你还认不清？往那儿举报去？木石贩子们有林业局人撑腰，哪个贩木石哩都有林业上哩人入干股，纪委、检察院这些人早就叫贩子们喂熟了，举报上去了，也木人管！”
郭黎明觉得这个怪圈子用一个成语形容最合适不过了：“监守自盗。是呀，柴青说得很对，如果没有林业局人背后做主，就梓圩通往武莜县城这一条不到三十公里的路上，就有两个木材检查站，检查站的人又不是瞎子，拉木材的车也没有长翅膀，他们发挥作用了，谁也跑不了！问题是他们不过是一大群吃着公家饭，帮着木石贩子数票子，同时往自家口袋里装的林业蛀虫罢了！”
两人正说着，只见生猛也过来了，笑道：“郭部长，路边哩拉走完了，咱这一回行动如此迅速，山上哩肯定没有来得及拉走，清山一定会有收获！”
郭黎明领着一大帮子人开始上山，那个跟来的林业公安分局的一个人落得远远的，手机贴在耳朵上，不停地打着电话。生梦笑道：“看见木有，郭部长？咱辛辛苦苦清山，人家落到后头通风报信！”
张金银也笑道：“都是不要脸货！他们挣钱咱受罪！都跟我一样，老天塌地了，还叫上山！回去得给书记镇长汇报一下，哪个工作队清山清出来哩木石卖了归哪个工作队！不然哩话，咱受多大罪把木石收回去了，再交给林业局，他们还不是卖了私分了！”
跟在他身后的马有才笑道：“张主席，你咋老了？档案岁数不才四十多吗？提拔时候，就嫌年龄大，上山干活时候就老说自己年龄大！再说，要是咱搜着柏袅家哩木石咋办？”
张金银说：“俺闺女家都不干那号犯法事儿！”正说着，忽然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往右边的悬崖倒去，多亏他眼疾手快，路边有棵碗口粗的树，急抓着了树干，晃了几晃，才稳住了身子，急忙窜到了路上，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感谢主！”
一群人看着那个高高的悬崖，张金银真要掉下去，哪有活命！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马有才听见张金银念出了这样一句咒语，还是禁不止接了一句：“张主席，你可是党员，信哩可是马克思主义，是唯物主义者！感谢也应该感谢马克思，你咋感谢佛祖哩？感谢佛祖也算了，同时还感谢主！你到底信啥呀？当心信哩多了，谁也不保佑你！”
张金银因为跟马有才辩论才不小心差点滚下去的，现在见马有才还取笑自己，丧起了脸，斥道：“滚吧你！要是我刚才滚下去了，你看你得包多少钱！再说一句，当心我给主要领导汇报去！”
郭黎明是带队的，出了这样的事儿，责不可推，说：“有才，你木看看给张主席吓成啥了，你还说呢！”
马有才本来还想接着气张金银的，见郭黎明发了话，笑道：“不过是玩笑嘛！”不再说话了。
张金银气喘吁吁地走了一段路，马有才笑道：“张主席，你白生气了，我给你砍个手杖你拄着，省些力气。”
马有才很快就砍了一个直直的手杖递给了张金银，张金银才眉开眼笑道：“这才像回事儿。”
马有才笑道：“这你不生气了吧？哎呀呀，你们都看看，这张主席梳着大背头，拄着拐杖，一步一个脚印，像不像是毛主席上井冈山样子？”
张金银听了，喜欢得合不拢嘴：“咦，你这娃儿会敢拿我跟毛主席相比？毛主席他老人家是神仙下凡，搁南方那些地方已经升成平安神了！”
马有才笑道：“你是张主席，不过错一个字罢了！张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张金银笑得两只眼睛都不见了。
李中远跟在郭黎明后面，悄声说：“郭部长，你看马有才多会舔呀！”
郭黎明笑道：“他就是那个德性！”
十几个人在山上跑了一天，倒也收获不小，在一处山坡上发现了一大片被砍掉却没来得及拉走的木材，让跟来的工作队员往山下运木材是不可能的，就安排柴青从附近找了些劳力，把木材运下山，找几辆三轮车把木材运回了林站。
晚上到了政府，队员们都撺掇张金银去找郭黎晚饭安排好一点，马有才说：“张万岁，你要是安排好了，我天天问你喊万岁。”
张金银听了指着马有才说：“就你，我清是木门儿你！好，我给郭部长说去。”
郭黎明本来想简单吃些的，见张金银有这样的想法，就说：“张主席，我们这次都是自力更生哩，你来当会计，花多少钱你都记着，反正现在我们吃得多，到时候我们搜回来哩木石卖了，大家伙分钱就会少。”
张金银听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在队伍中间树立起自己的权威的，就说：“少分点儿就少分点儿，同志们都跑了一天了，慰劳一下也是应该哩。”吃完饭，张金银就把当天的开支记在了笔记本上，当起了临时会计。
梓圩的清山行动开始后，整个武莜林业大整顿也开始了。梓圩经过五个工作队半个月的搜山，乱砍滥伐得到了有力的制止，那些借着雪灾把没有被大雪压折的树都砍了的，只要是和遭灾的树木堆在一起的，一块没收了，那些砍伐木材的理亏，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背地里骂了几句而已。郭黎明就得到了一个举报，举报电话是县城的固定电话，那人故意变了嗓音，郭黎明感觉很熟悉，一时听不过来，按照那人的举报，到地方一看，果真有好多被砍伐的林木，郭黎明叫人弄下山后，那人的举报电话又来了，这次郭黎明留了心，录了音，细听了几次，才听出来是苗王的声音，他的人也成天在山上砍林子，武莜县城的黑涉会抢占了他们家的不少山头，想来苗王对此心怀怨恨，当然不会举报自家的，一定都是卞建军们的，郭黎明也乐得有的放矢，所以上山一次一个准，跟着郭黎明的工作队清山运下来的木材最多，队员们想着能多分一点辛苦费，个个干劲十足。
那天晚上，郭黎明接到一个举报电话说有一车木材正在路上运。郭黎明听声音不像是苗王的，半信半疑地立即带着工作队赶到了地方，真是一大拖挂车木材在大路上停着，却没有走。郭黎明们近前一看，却见两班人马手持刀棍在对峙。站在车前的三个人，想是车主，手持木棍，一班人马十多个人，手里拿的都是明晃晃的砍刀。郭黎明带的人都是手无寸铁的人，郭黎明怕伤着同志们，就示意不要上前，同时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
只听车前的一个人说：“我们是艾滋病，你们敢拦我们车？”
大刀队中一个人冷笑道：“这一段时间，不过是政府在林业整顿，我们工作木做好，暂时停了，你们就狗胆包天，居然敢抢武莜道儿上老大卞哥哩生意，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车前的那人也不示弱，冷笑道：“我们都快是死人了，不怕死了，还怕谁？谁敢上来，我们就咬谁！到时候叫你们也得上艾滋病！”
车前那人咬牙切齿地说：“白给你们脸不要脸，政府人来了，想来也报了警，不跟你们费话了，我们是专治艾滋病哩！一刀砍死了，不就治好了！弟兄们，杀！”一群人听带头的说了，举起刀朝三个人身上砍去。三个自称艾滋病的人见来真的了，倒也忘了刚才不怕死的话了，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