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的人立即哈哈大笑起来，等几个人走了，也就上了车，伸出头对郭黎明说：“郭部长，我知道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们是县城卞哥跟前哩人，卞哥叫我给你捎个话，不要给事儿做绝了，谁不知道是咋回事儿？给兄弟们留条活路，也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这就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凑着合适时间，卞哥说了要去拜会拜会你！这一车木材权当是卞哥给你哩见面礼，走了！”说完，绝尘而去。
郭黎明听了这一篇暗含胁迫的话，肚子气得鼓囔囔的，骂道：“这世道真他妈的是龟孙们的！”
张金银也在一旁，听了，笑道：“郭部长，你白生气，回去我给女婿说说，他不会咋你哩。”
郭黎明本想回绝了，可转念一想，为了工作得罪了卞建军，万一骚扰到家人，尤其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更是值不得，就强忍了怒气，说：“谢谢张主席，全靠你多多美言了！”
张金银没听出郭黎明话中的讥讽之意，笑道：“你放心，一定一定！”
治理了十多天，张剑峰叫郭黎明给县政府写了工作汇报，说梓圩的乱砍滥伐偷盗林木现象得到了有效的遏制，得到了县政府的肯定，要梓圩政府再接再厉，管好山林。林站从山上运下来的木材已经堆不下了，郭黎明就请示林业局怎么处理，林业局的就说已经砍下来了，烧了可惜，还是卖了算了。郭黎明给张剑峰汇报了，张剑峰说出了卖掉别无他法，就叫郭黎明处理了。郭黎明给林业局的说了，林业局人说这些木材办理正规出境手续，路上林业局不再罚款，买的人立即去。人来了，郭黎明一看原来是卞建军来了，郭黎明对他不感冒，可也得罪不起，就寒暄两句，各工作队负责卖各自从山上搜回来的林木。装完了，卞建军有些鄙夷地说：“忙了半天，都是给我忙哩呀！”
一旁的张金银听了，笑道：“还是我女婿精明！”
话很快传到了郭黎明的耳朵里，郭黎明骂了一句：“妈了个屄，一大帮子人忙了半个月，干给狗剃个头！”又把那些话传给了凤歧鸣、张剑峰，两人深知其中缘由，只是解劝了几句。
郭黎明想想卞建军说的何尝不是真的，自己又生个什么鸟气？到底还是逃不了如来佛的手心呀！算了，只要制止住乱砍滥伐的势头就行了，继续查下去，无非和上次一样，找几个砍树的老百姓顶罪了事，就泄了气，那可不是自己的心了。又装模做样整顿了一段时间，把各工作队没收木材卖的钱由各工作队分了，就不再提了。武莜那些木石贩子们知道这次行动的发起者是龙开疆，就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龙开疆，重新拜了山头。龙开疆见武莜这些人知道找自己孝敬了，也就不再开林业整顿会了，转移了工作重心，林业整治逐渐平静了下来，武莜的卞建军等一大帮子木石贩儿们更加猖狂了，以前是晚上拉，遮遮耳目，整顿停止了，就白天黑夜连轴转地拉起来。武莜那些艾滋病们找到了一个新职业，那就是给那些没有后台的木石贩子们押车过境，见到了公安，就由他们出面，然后按照车大小提成。公安们知道谁是艾滋病，见了他们也都躲得远远的。于是武莜出现了一个艾滋病押车队，其中一个叫崔六的艾滋病人成了头目，霸了押车生意，想干押车行当的艾滋病人都要去找他报到，不经过他批准就做生意的，他就找艾滋病去打他，艾滋病人逐渐成为了武莜的一霸，还有正常人专门找到他办了艾滋病病历，充当起艾滋病人，也押起车来。不过，他们也不去惹卞建军等武莜的大哥们。卞建军这些木石贩子也没了办法，为了安全，只要他们不过分抢生意，倒也不理他们。
龙开疆也知道了艾滋病人押送木材的事儿，就叫防暴队买了二十套防护服，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专门去对付艾滋病，还腾出了专门的牢房，专一关押艾滋病人。可抓到几个后，崔六一看形势不对，就把所有押车队的真真假假的艾滋病人组织起来，一齐聚到武莜车站，脱下裤子，把武莜车站尿了个骚气熏天，然后游行到武莜公安局，把武莜公安局的牌子都砸了，说武莜县委县政府歧视艾滋病人，断了艾滋病人的活路，要到北京上访去。这样闹了几回，龙开疆只得停止了行动。艾滋病们更加疯狂地押车了，到了第二年春季，武莜重点防火季节到来时候，山上的林子已被砍了大半。
除了那一场早雪，武莜一个冬天都是干燥的，到了第二年春天春风吹来的时候，早已是天干物燥，四面林火了。市县领导几乎天天跑到梓圩督促打火，凤歧鸣、张剑峰、郭黎明，连带上梓圩的全体机关干部大部分精力都投到了扑灭林火上去了。烧到了三月份，梓圩的着火次数、山林过火面积已是稳居上林所有乡镇第一了，成了市委书记、市长挂号的防火重点镇，主管林业的副市长警告凤歧鸣、张剑峰说，只要再发生一起被天上卫星照到的火灾，书记、镇长的乌纱帽要掉了。
凤歧鸣、张剑峰在会上挨了批，位置再有一把火就可以烧掉，黑着脸召开了全体镇村干部会，下了严防死守、不准发生一起火灾的命令，与会的听了，个个都肿起了脸，回了家，按照要求开群众大会，把政府防火会精神传达到每家每户。安排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现在的群众出去打工的占去了三分之一，还都是些青壮劳力，剩下的妇幼老弱忙着各自的事儿，没什么事关自身利益的事儿，谁也不愿意参加，不参加也没人能怎么自己，群众大会只有每年的村委换届选举时候，才能开得起来。所以，各村的群众大会到了都简化成了村组干部会。
郭黎明深知假如书记、镇长的帽子掉了，自己的帽子更不在话下了，摘了帽子小事儿，可自己努力奋斗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带了一顶帽子，最后却被火烧掉了，不值得，也丢不起人，每天都带着由政府十五位年轻人组成的政府扑火突击队在全镇进行巡逻，发现火情，第一时间上山扑火，力争在卫星监测到之前把火扑灭。郭黎明的老家磨坊村是梓圩防火工作的重中之重，郭黎明每天都要带着巡逻队回家巡逻一次，却没有进过一次家门，队员们都说郭部长“多次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一定会感动上天下一场透墒雨来结束这仿佛没有尽头的防火的。郭黎明谁也没有感动，却在傍晚经过磨坊村部时候，发现岔峰半腰里冒起了一股青烟。岔峰是郭黎明极其熟悉的地方，山势突兀，极为陡峭，从二三十公里外看去，岔峰仿佛一对交颈相绕的骄傲的白天鹅，鹤立于群峰之上，如果不立即把半山腰的火扑灭了，一旦火势朝山顶蔓延，那么扑灭的可能性为零，只有等到自己灭了。可是天上的火灾探测卫星每四小时就会经过天空一次，假如四小时内不扑灭的话，就会被卫星监测到，监测到了就会被省市防火办知道，省市防火办知道了，如果真的落实了副市长同志的指示精神，那么书记镇长和自己的帽子就要“花钿卧地无人收”了！想到这里，一边给凤歧鸣、张剑峰打电话汇报了火情，请求速速支援，同时，给张怀义打了电话，叫他纠集磨坊村能上山的劳力赶紧上山打火，一边带着十几个人跨过银河，朝着岔峰奋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