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黄佳生上任时候,推出了一整套主要包括四项的施政纲领。其一是政务公开——政府、各村涉及计生、土地、财务等各项事物每季度必须公开一次,接受人民群众和群众代表的监督。其二是“十字富民”——水里捞金、坡上挖金等等。其三是“六字联心”,解百姓难、暖百姓心等。其四是“千人百村”工程,千名干部进百个行政村为百姓干好事。这些施政纲领请了一名《群众日报》的记者进行了总结,又花了七十万元版费,在《群众日报》头版上进行了报导,又邀请中视记者为武莜拍了一个专题片,名字叫《武莜嬗变》,花了一百多万,播放的时候,县委办专门通知武莜全体干部职工集中进行了观看。过后,各单位又专门对这两个东西进行了专题学习。黄佳生竞选全国十佳县委书记的声势很快造了起来。r
到了九月份,武莜这个地方汛期就算过去了,开始了全县范围内的村务公开大检查,抽调县直部门好几百名干部,分赴全县各行政村,检查各行政村村务公开上墙情况,现场打分。到这时候,梓圩政府院内的黑板上,各站所就把自己收支情况公布上墙,人们发现百分之九十的站所都是欠账,只有张金银的农技站总是有余额,不过不多,没有超过十一块钱。这时候费用就会让张金银把帐拿来检查,张金银虽然没有学过会计,做账却是滴水不漏,看不出什么,也少不得拿些东西给纪委书记意思意思,不然的话,费用就要往深处查。r
各乡镇的乡干们分头把守各行政村,迎接检查。当然乡镇的书记、镇长们早就与前来检查的县直单位领导进行了沟通,检查者只要看见黑板上有字,就打九十七八分,得满分也不像,何况对照检查方案谁也得不了满分。r
像这样的工作,对李渔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检查结果,梓圩乡排到了第一名,黄书记在全县村务公开总结会上进行了表扬。李渔乐得合不拢嘴。接着黄佳生被评为全国“十佳县委书记”,被市委组织部推荐为副厅级后备干部,到省委党校培训。但不知道得罪了县里哪位大人物,那人设了一个美人计,找个鸡勾引黄佳生上了床,两人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公安破门而入,逮了个正着。到了公安局,黄佳生才知道跟自己上床的是个鸡。黄佳生要求私了。市公安局的人当然知道黄佳生身份,提出了一百万的私了金,并要求武莜县公安局局长亲自拿钱过来放人。黄佳生不得已打电话给财政局局长说在省城学习急需一百万,疏通关系用,让公安局局长拿着来,先到省公安厅疏通关系。财政局局长不敢怠慢,马上筹措了一百万给了公安局局长,局长拿着钱到了省城,交给了公安干警,要发票,那人眼一瞪：“拿二百万来给你发票!”r
两人不敢再说什么,起身就走。黄佳生把武莜县干部想了个遍,想不出谁会这样整自己,最后把落脚点停在了县长身上,自己倒了,县长就是最大受益者,心里暗暗记恨。r
转眼到了冬天,夏天的雨下得太多了,到了九月份,天就一天天地好起来,暖洋洋的,象是春天。电视里天气预报员脸上也随着天气整天笑容满面地预报：“明天又是一个晴天噢!”如果哪天天气有变,预报员的脸上象是蒙了一层乌云：“局部有雪。”仿佛天大的不幸就要降临在武莜县人民的身上一样。把李书记恨得牙痒痒,骂道：“他们整天在屋里,不知道我们这儿很需要雪,成天就打火,啥工作也干不成!一预报下雪,跟那儿死了娘样!”r
可是老天爷只是象征性地刮刮风,飘来几片云彩,应应景而已。偶尔飘下来几片雪花,梓圩乡的乡干们一起祈祷快点下大,闷住。可那雪花干干的,更象是薄纸屑,一点湿意都没有,不定哪个地方积攒了几片雪花,地皮儿都不湿。郭黎明就穿了一百多块钱买的丝棉袄,里面一件秋衣过冬。只记得没有白天黑夜地这座山打完,上那座山,有时候一天跑好几个山头,拉练一样。r
县林业局局长黄光跑了这乡,跑那镇,整天脚不点地。渐渐地,梓圩乡政府院内怨声四起,李书记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不稳定信息,在一次例会上说：“火情就是命令,我也不想黑更半夜上山打火!以后,请大家谅解,注意纪律,不准在下面发牢骚!下场雪,就不用打火了!”r
主抓农业的涂乡长私底下也是不满,可不敢表现出来,一天,走进李书记办公室,埋怨道：“国家哩那些狗屁专家们,啥鸡把也不懂!一年山上哩林子叫人砍走多少？比火灾哩损失多得多!都是黑涉会哩大哥们勾结林业局哩人砍林子。木有林业局哩人支持,谁敢砍!再说,现在是冬季,林木休眠期,小火根本烧不死树。打不打,木关系!只要把那帮砍树哩大哥们制住,比整天叫咱打火更保护森林!”r
李渔笑道：“老涂呀,这是政治态度问题,不是打不打火哩问题。黄书记快升副市长了,这是关键时候,出一点差错,就可能影响他前途。要是因为山火影响了他,咱就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白说提拔了,不降就是好事儿了!”r
涂勇笑道：“说是说,做是做,我还能不知道这里面哩事儿？八几年哩时候,乡干部们就不打火!着就着了,打啥？我老家放羊哩、放牛哩,一到冬天,专门儿点火烧山,来年草长得好,好放牲口,实际上,林子也能长得好!不叫着火,地下叶子越积越厚,哪天一着火,就不得了,不把林子烧死才怪!就从大兴安岭着火以后,都跟那儿神经病一样,一听说哪儿山上着火了,都跟那儿烧到他们家老祖坟样!光说天上有卫星监控火情,就能监控着火情,有本事,连放火哩人也监控着!监控不着,叫咱抓人,深山老林哩,点完火就跑了,上哪儿抓人去!天上哩卫星一天过两遍,直想找个导弹,把它导下来!”r
李渔笑道：“这些事儿,咱当乡干部哩都明白,可那帮高高在上哩专家们明白个球!他们只知道林子不敢着火,着了火,怕官帽子掉!……呵呵,咱也一样!”俩人笑了起来。r
正说着,郭黎明推门进来说：“刚才,县防火办通知过来说,咱疾风顶着火了。办公室回话说,咱已经上山打火去了。”r
涂乡长笑道：“黎明年纪小,有前途!就得这样儿回答,不哩人家光说咱行动慢,不及早发现!现在就赶紧开始组织人马上山!”r
齐辉站在乡政府大院里喊道：“全体男同志快点到院子里集合点名,上山打火!”r
喊罢,人纷纷从屋里出来,穿上打火用的旧衣服,穿上旧鞋子,跑到了院里,舒络已经拿着点名册站在了院子中间点名。点完名,分了班,齐辉已把出租车喊到了院里,人们按照分的班坐上了车,往疾风顶开去。李渔在家里坐阵。r
到了疾风顶山脚,天快黑了。涂勇让村干部做饭,吃完饭,又走了一段路程,正式爬山的时候,已六点半,天黑了下来,涂勇带着一群人开始摸黑爬山。r
疾风顶是武莜县里最高峰,海拔1800米,极为陡峭。李渔坐在办公室里,深知夜爬疾风顶的危险,可是不上也不行,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着。r
到了第二天中午,火还没有扑灭,天却忽然刮起大风来。李渔知道山上的风刮得更大,对于扑火的人来说更危险。正想着,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李渔立即站了起来,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了包梓圩乡的常务副县长余亭的声音：“李书记,火扑灭木有？”r
李渔说：“还木有。”r
余县长说：“风很大,要给扑火的同志们说一下,注意安全。我现在就赶上去。”r
李渔挂了电话,立即把俞楠久叫了进来,说：“俞乡长,赶紧再组织人上山!一会儿余县长要过来。余县长交代说,叫打火哩同志们注意自身安全,你先带人上山,我等余县长来了,一块儿上山,今天一定得把火打灭,卫星已经监控着四次了!”r
俞乡长不再说话,立即喊了在乡里的七八个乡干,坐上面包车往火场跑去。r
不一会儿,余县长就坐着车,带着秘书来了,大致问了一下火情,催着上山。李渔说：“我刚才已给山上哩人说了,今天晚上一定要打灭。余县长,你就不用去了!”r
余县长笑道：“这是黄书记命令,我敢不去？”r
李渔说：“那走!”r
到了院里,看见统战委员汪实在那儿站着,喊道：“老汪,你咋不上山打火？全乡哩人都上山了,就你特殊？”r
汪实赶紧跑到车前,说：“我刚从县里开会赶回来。我这就上山。”r
李渔嫌他碍事,说：“自己想门儿上!”r
余县长笑道：“上来吧。”r
李渔才说：“还不上车走!”r
汪实立即笑着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李书记跟余县长坐在后面,俩人商量着扑火的办法。余县长的车是小车,不一会儿,路就不能走了,几个人只得下车,秘书和汪实帮着拿矿泉水、面包等,往火点走去。走了一小段山路,余县长开始喘起粗气来,李渔说：“余县长,还是白上了,俞乡长他们已经上了山,正在组织扑救,你放心,明天早上八点前,火一定扑灭!”r
余县长见李书记信誓旦旦,自己确实也走不动了,就说：“好,我听你的,八点前扑不灭,我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