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笑着说：“你放心,一定!”又对汪实说：“你留下,及时往乡里报信儿,火一打灭,立即报给我!”汪实就在半路里找了个石头庵,睡了下来。r
几个人又回到了乡里,余县长不敢回县城,怕黄佳生批评。梓圩乡没有像样儿的旅社,李渔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叫余县长睡,自己半夜摸到尤有屋里睡觉去了。r
俞乡长上山的时候,买了两麻袋馍,两箱方便面,两件矿泉水,到了山下,叫齐辉、郭黎明等人各背一样,还有一袋子馍、一件矿泉水没人背,就让村干部找了两个人,背着这两样东西,兼作向导。到了半路,天就黑了。俞乡长们路不熟,走得慢,两个向导走得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几个人骂了一阵,只好往闻着烟味儿往火点摸。有时候闻着烟味儿,想着就快到了,抬头看看,只见黑黝黝的天空里镶着几点星星,压根儿就看不到火,又丧气起来。r
又走了好一阵子,齐辉看见了一个白东西在路上,拾起来一看,原来是麻袋。齐辉骂道：“这肯定是刚才那两个人扔哩,馍叫下山哩老百姓吃完了,麻袋就扔了!”r
郭黎明问道：“火打瞎了？他们下山？”r
齐辉骂道：“瞎他妈了个B!还不是不想打了,溜下来了!”r
俞乡长说：“唉,现在哩老百姓真难组织!他们都不想想,这是谁家哩坡,关咱球事儿!”r
一会儿又看见了一个纸盒子,不用说是矿泉水盒子,几个人又骂了一回。又摸了一阵子,才看见了火点,又一细看,一明一灭的,跟天上的星星连在了一块,不知道是不是。齐辉说：“俞乡长,快到了,那肯定是火点。”r
俞楠久说：“好像是,马哩到吧,火打不灭,李书记往上边儿不好交代!”r
又摸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火点。涂乡长一帮子人都围在一堆火周围烤着火说笑,俞乡长来了,赶紧站起身迎接,俞乡长把带上来吃的交给了涂乡长,涂乡长笑着说：“辛苦辛苦!”r
几个人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就把馍、水吃完了,涂乡长笑着说：“妈的,老百姓们见风大,都跑完了!跑完也好,省哩碍事儿!咱今儿晚上不打了,等它着,到明儿早上,扒火道,点对头火,一会儿就打瞎了!他们在这儿,心疼林子,不叫点,真大哩风,谁敢打？要不是他们在这儿,火早就打瞎了!”r
俞乡长同意涂勇的方案,一帮子人坐在火堆周围等天明。天微微有点亮色时候,风停了。涂勇就把人喊起来,扒火道的,点火的,分派已定,趁着天明时潮气大,不宜重着火,点起火来。上面的火往下着,下面的火往上着。两股火交汇,不一会儿,火就瞎了,留下柴青几个人看火,一行人开始下山。到了半路,看见汪实在石庵里坐,都笑道：“汪主任,你在这儿干啥？”r
汪实笑着说：“余县长、李书记俺们几个半夜里上山,他们走到这儿上不动了,叫我搁这儿等消息。我问好些下山哩老百姓,都说火木瞎。我问他们火木瞎,下山干啥？他们说风大,打不成,先下山再说。我叫他们拐回去,木有人听话!”r
俞乡长笑道：“他们会听你哩话!回吧,火灭了!”r
汪实站起身来,笑道：“在这儿等着冷死了,还不胜上山暖和!”r
俞楠久说：“早些儿你不是想偷懒哩吗!”r
汪实立即保证道：“俞乡长,你说这话儿就冤枉我了!我是在县里开会,才木赶上!”r
俞乡长笑道：“说着玩呢,汪主任!你是革命老干部,会偷懒？”r
汪实笑道：“现在哩老百姓越哩越难组织了,想八零年,我才从部队回来哩时候,老百姓们听话很哩!就上山打火这活儿,谁敢不上!”r
俞楠久笑道：“汪主任哪,你是老思想了,现在老百姓能跟你那时候哩相比？”r
一行人走着说着,到了山下,坐上了车,回到了乡里,俞乡长到李书记办公室,汇报了工作,余县长听完汇报,站起身握着俞乡长的手说：“辛苦了!我现在赶紧回去,给黄书记汇报去!”r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黄书记打来了电话,李书记接着电话,黄书记在那头儿一个劲儿地表扬,李书记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们给县委添麻烦了!累得余县长上山跑了一夜!”r
黄书记笑道：“我哩事儿也有信儿了,估计停不了多少天了。”r
李渔笑道：“恭喜!恭喜!”转念一想：“黄佳生要走了,我哩事儿就不管了？我不是瞎跟着他干!”就问道：“黄书记,不知道我哩事儿咋样？”r
黄佳生笑道：“放心!”r
李渔还没说完“谢谢黄书记!”那头已把电话挂了。r
李渔很高兴,给王六儿打了个电话说要去混饭,王六儿立即答应。李渔放下电话,上王六儿家里去了。r
山火不停,盗砍乱伐趁火打劫。梓圩乡的老住户、乡干苗种因在野菜厂工作过,在外面认识了很多生意上的朋友,这个冬天,忙得整天买木材、和林业局的人拉关系,把梓圩乡的木石拉走了不知道多少车,赚了一百多万,成了当地有名的富翁。虽然不停有人举报,苗种拉木石依旧。最后举报到了省林业厅,林业厅下来微服私访,果然属实,就责令武莜县林业局严查此案。林业局的查来查去,最后把梓圩乡一个正在挖李疙瘩造地的老头儿抓了去顶罪。省里人还不依,一定要在梓圩乡开现场会,李渔慌得带着尤有到了省城,找到了大官儿,把尤有送给他才了事儿。r
强大的新闻造势,让黄佳生在全国范围内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终于当选了全国十佳县委书记,同时,帮着武莜县甩掉了陈晴宇费了好多事儿才扣在头上的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武莜县人民脱了贫,这也算是黄佳生政绩一件。县委、县政府大院里满是“十字富民”、“六字连心”、“千人百村”等标语,满县老百姓家的墙上也刷满了这些标语。武莜县里好多路、桥上,都有黄书记题词的“连心桥”、“富民路”等字样。黄书记的施政纲领干部群众学了一遍又一遍,笔记记了一遍又一遍,党员、干部、群众耳熟能详,深入人心。梓圩乡刷写这方面的墙体标语在三百条以上,李书记成了大会小会贯彻落实县委施政纲领的领头羊。r
黄佳生自执政武莜县后,要求全县党员干部要做实干为民的好干部,每年由全县干群参与评选出十位“百姓知心人”,规定叫老百姓评选,可老百姓们对这些事儿漠不关心,也不知道哪个官儿干了什么好事儿,参加评选的意愿极低。平时开个群众会就很难,听说评选“百姓知心人”,到会的更是寥寥无几,一半个参加评选会的也是抱着看洋戏的态度去的。所以,每年的评选活动,填写选票工作只好由村组干部代劳了。r
黄书记在实施“百姓贴心人”第一年的评选动员会上,讲话结束时说不许选他,可黄书记却年年得票数第一。黄书记评不上,给全县干群都无法交代。无奈,这是全县干群的心声。黄书记年年都要推辞一番。可是民意代表们都说“第一名辞职不干,其他九名全部下课!”黄书记在这样的胁迫下,只好勉为其难地给其他九位“贴心人”带个头儿,被扣上了“百姓贴心人”的帽子。r
过了年是武莜县开会的集中期。“百姓贴心人”评选就在每年一次的县三级干部会上揭晓。r
三干会如期在县招待所召开。开会时怕上访人闹会场,照样安排公安在会场周围严密布防。黄书记在主席台上没讲几句,忽然听见会场外面锣鼓喧天,喧哗声大做。黄书记脸色立变,厉声让台下的公安局局长出去看看是什么事儿,“这时候了,还叫人到会场儿里闹,要你们公安干什么!”r
全会场里的人眼光齐刷刷地朝公安局的李局长看来。李局长在万众瞩目中站起身来,往外跑去。到了门前,只见一群警察正站在门口,门外停着一辆大车,上面坐了一车穿着喜庆、花红料绿的演员敲着鼓、打着锣,车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十字富民富了老百姓”,下联是“六字连心暖了百姓心”,横批“贴百姓心”。还有一块大红锦旗,上书“黄佳生书记：老百姓真正的贴心人”,落款“梓圩乡银河村全体村民”。r
李局长问车上人道：“你们是来干啥哩？”r
只见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站起身,说：“我们是梓圩乡老百姓,今儿个是代表银河村全体村民,给黄书记送锦旗来了!表达对黄书记帮助我们修银河大桥哩谢意!”r
李局长笑逐颜开,给堵在门前的警察们说：“给老百姓让让路,不能不叫老百姓们表达自己哩心情!”r
警察们听见头儿的命令,立即闪开一条道,让感谢车进了招待所。r
李渔静静地坐在会场儿里,看着惊慌失措的黄佳生暗笑,听见车进了院子里,欠欠身,看见全场没人动,又坐正了身子。李局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黄佳生想发怒,却见李局长面带笑容,只听李局长笑道：“是老百姓给您送锦旗来啦!”r
李渔在下面带头鼓起掌来,全场立即掌声雷动。黄书记在笑声中站起身来,会场里的人也跟着起了身。好多村支书门本不想出去,各乡党委书记把目光向自己辖区内的支书一个个望去,眼神里暗含着一起走的指示。支书们都看懂了书记们的眼神,都笑着站起了身,一群人向招待所院里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