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大狗从乡政府干部的嘴里多少知道些郭黎文的情况,想再去投奔他,又不敢,在家里又没钱花。实在没办法,有一天想起个点子,自制了一把玩具木头手枪,跑到深山路旁,捡块石头坐下来,用一块儿手帕半蒙了面,穿了身假警服,把枪藏在警服下面,等着有过往客人来时,准备吓唬抢劫。他知道这个村里的老百姓整天在坡上忙乎,家家户户过得比街上的人都滋润,出去时候都拿着钱。这些山里人见识又短,分不清真假警察,吓唬一下没准儿能混俩钱花。r
等了一会儿,果然见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头走了过来,等到了跟前,毋大狗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买,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r
那个老头倒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一个蒙面警察,遂即镇定了,说：“干什么？”r
强盗说：“我是公安局哩……抢劫!”r
老头儿说：“公安局哩还抢劫？”r
强盗喝到：“公安局哩木钱也兴抢劫!白啰嗦!快把口袋里钱都掏出来,饶你狗命!”r
晃了晃警服下面的手枪,喊道：“再废话,老子崩了你!”r
原来这老头儿叫白勇,是这个村的支书,一看这阵势,就知道遇上了假警察,当下不动声色说：“钱在这儿,你过来拿吧。”r
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人民币来。强盗一看足有一万元,看着老头儿镇静的样子,又有所顾忌,转念一想,他已是老头儿了,能有多大能耐？r
站起身仍旧用木头枪指着白勇,慢慢走到白勇身边,去接钱。白勇见他到了跟前,猛地把钱望天上一撒,趁他抬头看钱的当儿,飞起一脚,把强盗踢了个四仰八叉,掀翻在地,把两只手扭到身后,说：“你是谁家哩孬种,居然跑到这儿来撒花儿!”r
把强盗的面巾扯下后,见是毋大狗,笑着说：“原来是狗娃儿,别人怕你,我偏不怕,你算啥东西!走,上派出所去!”r
扭着毋大狗的两只胳膊,又喊了路上遇见的几个老乡,把强盗扭进了派出所,潘高志见白支书把毋大狗扭来,问明了案情,就办了拘留手续,急急忙忙写了结案报告,送到县公安局。r
毋大狗因抢劫未遂,判了六个月刑,这事儿成了梓圩乡一个笑话。出狱后,自知在家混不下去了,就带着“八大金刚”、“四大侠”上北京干起了老勾当,谁知北京的治安状况好,没干够半年,正在作案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判了八年。r
老婆海玉丽听说后,二话不说,把两个女儿扔给毋木泣俩口,出去打工去了。海玉丽本有几分姿色,在家里过够了苦日子,乍到外边花花世界,就看花了眼,又被老板看上了,她顺水推舟,成了“二奶”,过起了养尊处优的日子。r
懒洋洋的春天又来了,乡政府在春天就是搞计划生育突击,现在计划生育不能再像80年代初刚搞的时候随意抓人、罚款了,可梓圩乡的老百姓听说尖嘴黑脸纪检书记费用下乡了,还是躲得远远的。费用跟费理是亲弟兄俩,费理是李书记的拜把兄弟,费用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叫费用管计划生育,就是跟费理的推荐有关。前些年,乡镇一级的都是副书记兼着纪检书记,后来因为纪检工作的重要性,上级决定在乡镇一级单设纪检书记一职。费用主管计生工作有了年头,手里有了不少的原始积累,就从副乡长升了半格,变成了纪检书记,仍旧主管计划生育。计划生育不是一般人能抓的,像梓圩乡这样的人口五万多的大乡,一年计划生育罚款也能收个一百多万,除了上交给乡政府财政五六十万,给县计生委百分之十五的留成外,其他的就是主管领导开支了。因此主管计划生育领导就比其他副乡级领导们的权力大、经济活泛,是个竞争力很强的岗位。李书记嫌政府的征天车档次低,就把开了好几年的面包车原价卖给了计生办。费用知道车已经转了多年,破得不像样子了,却还是欢欢喜喜地买了下来。要不是这儿,计生办领导哪有资格坐车呢？所以,梓圩乡政府共有两辆车,一辆是李书记的面包车,一辆就是费用的。当了计生办的主抓领导还有车坐,这又是其他的领导没有的。张金银的儿子张红卫从学校借调到了乡计生办干了几年流动办主任,还是乌市长的帮忙,才争取到了乡计生统计兼计生办副主任一角。r
动员会的参加人员是全体镇、村干部,动员会上,费用把制定好的春季突击方案传达了一下,俞楠久做了具体安排,最后李书记做了强调,指出计划生育是国策,强调了控制生育的重要性,指出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季突击搞不好,一年工作就会落后。明确了今年突击重点是治理外出打工人员的计生问题,必须让全体育龄妇女到乡计生办参加康检,不参加康检的不准外出打工、不办流动证。要求乡流动办必须把好关,必须交押金后,再办理流动证,假如外出打工的妇女不按时回来参加每年的单月份孕检,或是计划外出生了,就要没收押金。最后强调了超生费的征收问题。李书记要求每个行政村必须按照方案上下达的征收任务完成,每十天站一次队,对于拒不缴纳超生费、不来计生办参加孕检的,就要到乡政府参加计生办开设的全封闭计划生育政策学习班,凡是上学习班的不仅要交学费,相关罚款不交上来就回不了家。r
为了营造突击氛围,除了县计生委编写的标语外,费用为了争先,还别出心裁地编了好多标语,如“外出打工挣大钱,计划生育记心间”、“外来打工妹,计生第一位”,等等,和县里要求刷写的计生标语一起发给各村,要求每个村至少刷写墙体标语十条以上,营造起浓厚的计生宣传氛围。r
政府把全体乡干按照在乡政府工作的单位分成了几个工作组,每个组有十来个人,计生办十几号人自然是费用统帅。费用坐着征天车下乡突击,看着自己的大作被村干部们刷写在墙上,暗想自己初中没毕业,作品照样有人捧,忽然有了作家的感觉,不由得意起来。r
费用看见打麦场里好多的小孩子在玩耍,灵机一动,走下车来想问一下是谁家的,张红卫跟着下了车。r
还没到场里,场里的中年妇女用很大的悄声说：“娃儿们,快跑,老费来了!”小孩子们一听四散跑开了去。r
费用笑着问那个妇女：“小孩儿们怎么那么害怕我？”r
妇女笑着说：“你哩名头在我们农村来说,就跟阎王爷一样响,小孩儿们听了都害怕!”r
费用听人把自己比作阎王爷,有点儿不高心,想说那妇女时候,妇女早已转身跑了。r
到了车上,给张红卫说：“难道我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阎王爷？”r
张红卫笑着说：“费书记你得从另一个方面考虑问题,就是你哩威信高,工作有魄力,老百姓都怕你。”r
费用一听,高兴起来,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工作上木有一点儿办法,木有一点魄力,就不能搁乡里干!特别是计划生育工作,该结扎哩不去结扎,该上环哩不上环,该交罚款哩不交,该孕检哩不孕检,计划外出生一大堆,那还咋完成上级分配哩人口计划!这一点,你老爸干过计生办主任,肯定很有心得。”r
张红卫笑着说：“我也很理解!咱乡里计生工作干得这么好,还不都是你哩功劳!”r
费用笑着说：“哪里哪里!木有你们哩大力支持,我一个人咋能干好!今年县里计划生育工作会还木有开,春节前,该走哩路数我都走了,计生委领导们、主要科室科长们,我都亲自上家里坐了。前不久,领导们打电话说,县里年度计生工作会,咱乡是先进!”r
张红卫笑着说：“唉,领导就是领导,想哩周到呀!”r
费用笑着说：“现在哩计生工作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你干哩再好,就是把咱乡里育龄妇女都结扎完,一年一个娃儿也不生,只要是来检查,不是流动人口有问题,就是资料不完善!反正,按上级制定哩检查细则,都有毛病!这些病需要咋去治疗呢？一个字——钱!钱真是好东西呀,能治百病!只要钱送到位儿,不管是省里检查,还是市里检查,保准木有你!咱省里人口数量搁全国排哩虽然是第三位,可是听说重庆要划直辖市,重庆划成直辖市,四川哩人口就不是第一了,咱省就成了第二了。省里领导们在电视电话会议上不停地强调要把人口出生率降下来,那意思是坚决不能当第一人口大省!听说外省,特别是经济发达地区,计划生育根本就不是回事儿,想生就生吧,工作人员也一样,生了,只要交罚款,反正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哩,正儿八经干工作是干不好哩。只要收哩罚款多,到检查时候,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拿钱摆平!”r
张红卫笑着说：“费书记真把事情看得透!怨不得李书记一定要你抓计划生育呢!”r
费用笑着说：“木这儿两把刷子,还能在官场儿上混!我是纪委书记,知道行贿受贿犯国法,可也木办法!”r
张红卫笑道：“这算啥犯国法,这叫人情往来。”r
费用笑道：“想不到红卫对这些事儿看得怪透,比你老子强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