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天生看着小田的阴阳脸,低下头说：“那是往外承包工程时候,老板们送哩。”r
小田冷笑道：“还说没有贪污!什么工程？”r
贾天生只好说了修武莜两条路时候,包工头给他送了二十万元,他就拿着给王冰清买了房。r
小田把直起的身子又靠在了靠背上,说：“就是你不交代,我们也会到交通局找你们县这些年都修了哪些路,都跟哪些公司签的合同,到时候,哼,把那些老板们喊来,根本就不用怎么吓唬,他们就会坦白交代!”r
贾天生知道小田说的是真话,那些老板们之所以在他跟前点头哈腰的,那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可只要他们听说他被双规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送钱的事儿说出来,到那时候,恐怕罪加一等的!想到这里,倒有点儿庆幸自己坦白交代了问题,就强笑到：“那我可以走了吧？”r
小田笑道：“你当然不能走,你就留下吧,等我们移交检察院以后,看检察院怎么判你,那时候才能决定,你能不能走。”r
贾天生本来身子已经半站了起来,听见小田这句话,立即瘫坐在了椅子上。r
贾天生绝望地看着小田,他知道只要进了检察院,那自己非但局长位子保不住,工作也要丢掉,而且很有可能进监狱,下半辈子就得在监狱中度过,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r
小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贾天生,又开始笑了,笑得有点神秘。r
贾天生看不懂小田的笑,只觉得发怵：“刚才小田问话的口气和意思好像在暗示只要我说出了来源,就叫我走一样,怎么说出来了,他这么快就变了脸？”贾天生想向小田核实一下自己的这些想法,却不敢开口,他怕这些话说出去,小田会笑话自己幼稚的!r
屋里沉默了足有半小时,小田才开了口：“不过,还有个办法可以减轻你的罪。”r
贾天生身子一直,来了精神,问道：“啥办法？”r
小田说：“将功赎罪,揭发别人立功。”r
贾天生试探着问道：“你看我有多大哩事儿？假如立了功,能减轻多少？”r
小田说：“依现在你交代的问题来看,你最低要坐三十年牢。至于说立功减刑,就看你立了多大功了。”r
贾天生的思想立即活动起来,立即在脑子里开始过滤能举报的人：“王国胜肯定是不能举报的,还得靠王国胜把自己往外扒,王国胜进来了,自己就没有一点儿出去的希望了。那举报谁呢？要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是举报了,到时候落实不了,徒然为自己增加一个仇人而已,非得找那些有把握的才行!那是谁呢？潘高志？公安局局长潘高志前些年投靠王国胜、柳承恩两人,这些年升得很快,好多事儿我都知道,比如公安局的谁为了提拔,拐弯抹角找着自己,叫自己潘高志打招呼,给潘高志送了多少钱,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们毕竟是磕过头、喝过鸡血,发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不背叛誓言的弟兄们呀,假如我举报了他,是不是有违誓言呢？可是这个家伙这些年仗着王国胜、柳承恩两人肆无忌惮,在武莜也得罪了不少人,还染上了毒瘾,就是我不揭发他,也要有别人揭发他,就是别人不揭发他,他这两年毒瘾越来越大,他也会毁了自己!还不如叫他也进来,反正卖官很正常,纯属常态,这些事儿最多也就给个处分啥的,要是真进了监狱,弄不好,还能戒了毒瘾,坏事儿变成了好事儿,也算我们兄弟一场,帮他一把!”r
这样一想,贾天生的心里倒也开始坦然了,对小田说：“武莜县哩公安局局长潘高志在提拔公安局股长、乡镇派出所所长时候,收受下属礼物,比如梓圩镇哩所长就是给他送了五千元,才提拔哩。”r
小田笑道：“当个派出所所长才花了五千元？骗小孩儿呢？我不信。据我所知,在东南沿海地带,当一个所长至少花一百万。就是上林市区那些小辖区所长,没有个十数八万万花的,也白想当上。”r
贾天生本想说给潘高志送了两万的,话到嘴边又咽下,想着说两万的话,到时候万一落实了,潘高志可也惨了,听见小田这样说,就说：“梓圩是个小镇,经济不发达,到那儿当个所长花不了恁些钱。”r
小田笑道：“你知道得挺多,还知道送礼多少跟当地经济发展挂起钩来,说的也是。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人了？”r
贾天生听见小田的语气很轻松,揣测着小田不想再为难自己下去了,就不准备再举报谁了：“别哩木有了。我能走了吧？”r
小田淡淡地说：“现在还不能走,你放心,我答应你哩事儿一定会照办,只要你举报哩人落实了,我就会建议纪委从轻处理你。”r
贾天生听了,对小田刚才的话里暗示的放人的意思、现在却背信弃义的行为有些不满,可不敢表达出来,毕竟人家小田只是语气暗示,又没有明承诺自己什么,就只好讨好地笑道：“好,好,全凭您了。”r
问完话,贾天生被安排在了宾馆的房间里,同时派了两个人陪着他。r
贾天生立即明白自己被纪委“双规”了!r
房间的墙壁被包上了一层很厚的海绵,窗户外都安上了防护网,电线头什么的,没有露出来一点,房间的各个角落为那些进来受不了或是罪大极恶想要自杀的人能想到的自杀方式都想到了,进了这个房间,想自杀也自杀不了了。吃饭了,有人陪着；睡觉了,有人不睡觉,看着你睡。r
贾天生有点儿害怕起来,这么下去,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r
贾天生被叫走两天后,武莜贴吧就有人贴出了贴子,说交通局贾局长被上林市纪委双规了。r
石梦看了贴吧上的消息,立即给郭黎明打了个电话,说：“你知不知道贾天生叫双规了？”r
郭黎明当然知道了,因为这就是他一手导演的戏,这只是个序幕,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r
郭黎明镇静地笑道：“我也看见了。”r
石梦说：“贾天生跟王国胜是结拜兄弟,这家伙出了事儿,就要牵扯到他了!”r
郭黎明没有把握真会牵连到王国胜,就故意问道：“会吗？”r
石梦笑道：“肯定,我知道贾天生这人,是个天生哩稀屎胆货!只要纪委哩人赖好吓唬他两下,他就会屙个一干二净哩!”r
这一点倒和郭黎明的判断一致,就笑道：“但愿吧。”r
两人又猜了一阵子武莜下一个可能被双规的人是谁,猜了半天,觉得公安局局长潘高志、卫生局局长杨弈清、国土局局长王桂等都有可能,又胡扯了一通方罢。r
果然,没过几天,潘高志也被上林市纪委喊走了。郭黎明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立即知道只要潘高志被叫去,就是他拒不交代,可只要叫他二十四个小时不吃不睡的,他的毒瘾就会犯,到那个时候,就不愁他不交代了,这个重量级的人倒了,那么接下去,就可能是王市长了!于是,郭黎明到武莜县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市纪委打了个电话,说潘高志有毒瘾,不怕他不交代,只要关他二十四个小时,就会犯毒瘾,毒瘾犯了,事儿就交代了。r
当上林纪委的同志进到潘高志的办公室,亮出了工作证的时候,潘高志立即就有了一个预感——肯定是贾天生这个家伙出卖了自己!r
自从贾天生被纪委叫走后,潘高志立即跟王国胜联系上了,要求王国胜招呼好自己,不让纪委找自己的麻烦。王国胜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就给潘高志说,叫他稳住,没事儿。r
潘高志害怕贾天生会出卖自己,又一想毕竟是拜把子兄弟,结拜时候发过兄弟之间谁背叛了,就要“遭天谴”之类的毒誓,可是他们都是党员,都是唯物主义者,对这些唯心主义东西的信仰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罢了,发过了就发过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背叛了誓言,哪里会“遭天谴”？r
潘高志被叫到宾馆问话。他是警察出身,整人的方法本就很多,问案的技巧也多得很,凭着过硬的心理素质,百般抵赖了一整天。小田问他谁给他送礼当上了所长。潘高志知道纪委还没有掌握到实际有效的证据,那些送礼的人也不敢承认,就说没有的事儿,所有的人事变动都是经过局里班子会商量定下的,都是局班子的集体决策,不信,可以到公安局看局班子会记录。可到了晚上,毒瘾犯了,开始呵欠连连。r
小田本想着早上的那个关于潘高志有毒瘾的举报电话是假的——哪有一个公安局局长染上毒瘾的？有点半信半疑的,知道一个公安局局长成天审问罪犯,现在反过来被审问,肯定是不好问到有价值的东西的,想起了举报电话,就不紧不慢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等着潘高志毒瘾发作。r
现在见潘高志哈欠连连的,想起了那个电话,跟平时人们描述的关于犯毒瘾后的表现很是相像,就断定了潘高志的毒瘾犯了,索性靠到了椅子上,眯起眼,打起了盹儿。r
潘高志害怕自己在审讯时候犯毒瘾,本想仗着自己过硬的心理素质,把事儿都抵赖过去,就会立即放自己走的,谁知道纪委领导采取的是马拉松战术,熬了二十多个小时,毒瘾犯了,呵欠连天的,瞒是瞒不住了,只好坚持,又过了一会儿,鼻涕眼泪一齐往外流了起来。抬头看几个问案人员,只见小田好像在睡觉,边上的两个好像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