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小田问道：“你在梓圩挂职政法委副书记时候,是不是弄了一套假党员档案,才当上政法委副书记的？”r
小田问着话,一旁的一个小青年运笔如飞地记录着。r
贾天生说：“不是哩,领导。我本来就是党员,搁武莜组织部时候入哩党,不信,你们到武莜组织部去查一下档案。”r
小田知道这些东西是经不起查的,纵是查出来了,在全国来说也是个大笑话,上林市委也不会叫传出去的,就不问了,接着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在梓圩时候,是不是有过一个情妇,叫王冰清？”r
贾天生立即说：“木有!木有!你们不知道你嫂子是个母夜叉,我就是有那儿贼心也木那儿贼胆呀!我哩作风最正了!”r
小田笑了笑,说：“好呀,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去查哩!我再问你,在武莜干交通局长期间,你有没有过不按招标程序,私下把工程活儿承包给你的亲戚们,或是接受承包商们的贿赂这些事儿？”r
贾天生稳了稳神,正了正衣衫,那样子像是要回答大领导们的问话一样,说：“我保证木有这些事儿!修路这些工程活儿我们都是经过局班子会定哩,都走哩是正规招标程序!”r
小田说：“只是走招标程序,也就是说可能是走走形式而已。你要老实交代。”r
贾天生听小田这样说,心想：“王国胜难道没有到市纪委做工作？要不,这个小田怎么能这样问呢？这些招标程序,谁都知道走的是形式,哪个也经不住细查!要是真的去查,那问题就出来了!”r
想到这儿,不由得心虚了起来。r
小田笑眯眯地盯着贾天生的脸色,见贾天生的脸色忽阴忽晴的,知道戳到了贾天生的痛处,贾天生的思想已有动摇了。把贾天生叫到市纪委时候,虽然案件一室的领导给小田打了招呼,叫他浅浅地问问就行了,不必深究。可是小田有自己的想法——一室主任今年四十多了,按岁数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可是市纪委的领导们好像对他不是很感冒,市纪委提拔的序列里面好像没有把他排上号一样,这样下去,主任提拔不上去,那小田这个副主任出头的时日就很渺茫了,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用在官场上,当官也要趁早,不然的话,国家提倡干部年轻化,再过几年,过了提拔年龄,还在官场能混出个什么名堂!《古诗十九首》里面不是有“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轲长苦辛”的劝人发迹趁早的名句吗？一室领导给他交代话的时候,小田就隐隐约约猜到主任很可能也从贾天生的手里承包到什么工程活儿,得到好处了!所以,虽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另一套。r
小田见贾天生的思想有所动摇,想着乘胜追击,可是想起了身边还有两个人,这两个都是一室的,主任肯定也给他俩交代了,自己要是穷追猛打把贾天生问个水落石出,要是问出了有价值的信息——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主任脸色看了,弄不好还能把主任扳倒了,自己的升官步伐可能就会加速。可如果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两个人回去给主任一汇报,主任就会认为自己有意跟他做对,说不定,啥时候就会给自己个小鞋穿,那时候“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想到这儿,小田就决定先不那么深问了,只是丧着脸,问了好些别的东西。r
贾天生只觉得小田给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交待问题了,可是话到嘴边,想起了王国胜说的话,就又强咽了下去。r
问话一直持续了六个小时,中午没吃饭。小田的问话很很有艺术水准,既没有引导贾天生说出问题,却总是绕着问题的边缘绕来绕去,叫边上两人觉得自己并没有实实在在地办案。r
贾天生弄明白了小田的心里,也是躲来躲去。r
到了下午三点,问话结束了。r
小田说：“你先回去吧,以后有事儿随叫随到。”r
贾天生在里面压抑极了,听了小田的话,像是得到了赦令一样,急忙起身,点头哈腰地说：“是!是!一定!一定!”r
急忙起身想要跑,却猛地刹住了步子,不能叫办案人员看出自己急不可耐的样子,那样会引起怀疑的,就稳住了身子,再抬起脚,迈起八字步,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往外走去。r
旁边的那个书记员悄悄地对小田说：“田主任,这可是条大鱼呀,钓不到,这样放他走了,太可惜了!”r
小田听了书记员的话,立即醒悟,虽然主任给他俩交代了不要深入问案之类的话,但是他俩的想法肯定是跟自己一样的,也想让自己工作出了成绩,提拔起来,好给他们让位的!r
有了这个判断,小田立即呼喝了一声：“站住!”r
贾天生本来已经拉开了房间的门口了,看见了外面的蓝天白云了,心里想着已经挣脱这个牢笼挣得自由了,却忽然听见了小田的呼喝,身子先是僵硬了,接着摇摇晃晃地想倒,立即扶着了门框,心想：“坏了,坏了!这下,莫非他们发现了啥线索,叫我拐回去？这一回,可能走不了了!”r
房间里面出奇的静,静得没有一点的声息。r
贾天生却感觉到了房间空气里面翻腾着的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朝着自己的后背压了上来,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r
贾天生在门口怔了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才呆呆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回过了头,说：“田主任,你还有啥事儿？”r
田主任严肃地说：“有啥问题,我希望你坦白交代,我们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你不说,到我们查出来时候,再说,恐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r
贾天生强笑道：“你……你们知道哩,我该说哩都说了,木……木啥交代哩了!”r
小田冷笑一声,说：“你说你没有情妇,可是举报信上说的很清楚,你跟王冰清第一次勾搭上是在她在乡政府楼下门面房的馍店里吧？第二天,还有个姓臧的副镇长因为你新弄个情妇,还叫你请了客,是不是？”r
贾天生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这些细节事儿只有臧天成他们俩人知道,怎么现在连问案人员都知道了？莫非是臧天成举报了自己吧？听说,那个王冰清以前跟臧天成好了好多年,后来自己插上一杠子,臧天成喜欢对他感情单一的,就不跟王冰清好了。臧天成后来混到最后也只是个副镇长,自己却混上去了。臧天成这人性子较直,不很适合在官场上干,莫不是嫉妒自己,把我告发了？极有可能!”r
想到这儿,出了一身冷汗：“纪委的同志既然掌握得那么清,再抵赖下去,违背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纪委的见自己不承认,再下去一落实,极有可能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候处罚会更重!唉,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如早些认罪算了!作风问题对于现在的领导们来说不算是什么问题!”r
小田三人齐刷刷地靠在靠背上,两只手交叉握着放在脑门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贾天生。r
贾天生见三人成竹在胸的样子,彻底崩溃了,说：“是……是,是她勾引我哩,不是我主动哩。那……那时候我看她可怜巴巴哩独自一人经营一个馍店,就心生怜惜……”小田立即笑着接着他的话头儿：“你对她心生怜惜？比她可怜哩人多得很!那些大街上要饭的,你为什么不心生怜惜呢？就对那号儿你看上的美人们怜香惜玉,是不是？”r
贾天生被小田连珠炮似地提问问得哑口无言,怔在那里。r
小田见贾天生的防线快要崩溃了,就乘胜追击：“你自己有一套房子,又给王冰清买了一套,请问,就凭你的工资,什么时间能买得起两套房子？不要忘了,你那个情妇……”说到这里,小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接着道：“意志可没有你那么坚定呀!她们呀,你给她们好处时候,还听你的话,你不给好处的时候,他们就先把你给卖了!不然怎么？把王冰清也叫来关她个三天三夜,不叫她吃喝,看她说不说!”r
贾天生本来还抱着一线王冰清不要承认自己给她买房子的希望,可一听说叫她也过来,知道只要她来了,根本不用关三天,只要一吓唬,或是诈唬一下,他的什么事儿她都要像拉肚子一样屙个干净的,到那时候,恐怕连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里,贾天生忙说：“领导,我确实给她搁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可那是我用住房公积金给她买哩呀!不是我贪污哩钱。”r
小田笑道：“是吗？那就再叫你家属过来,问问她,你的住房公积金动没有？”r
贾天生知道他老婆一过来,纪委的同志根本就不会叫她俩见面的,到时候,把住房公积金凭证拿来,老婆肯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上面没有贷款,就完全露馅了,老婆对自己的作风问题本就有怀疑,这一坐实,不但现在的事儿收不住场,又添了二奶的事儿,老婆肯定会不顾一切大闹一场的,那时候,就更难收拾了,就嗫嘘到：“那是……是我攒钱给她买哩。”r
小田忽然变了脸,厉声道：“你咋攒的钱？就凭你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攒得起钱？老实坦白,是不是贪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