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天低声说：“我听我嫂子说了,等过两年我一定回来娶她。”r
郭黎明说：“人生有些事儿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谁知道你啥时候发达,你发达后,又有啥事儿？谁也料不到!”r
郭黎天长叹一声说：“总有一天我会给她幸福!你看着吧!”r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爬着山。山顶上来了不少烧香的人们,郭黎明想起跟杜芳华的父亲见面的情形,难道真的姻缘前定？可是现在两人却总是叮叮当当的,不那么幸福,或许有些前定的姻缘就是不幸福的姻缘,郭黎天和江春红不知道会不会幸福呢？想着看了看面前的郭黎天,郭黎天正跪在佛像前低着头诚心诚意地默祷着什么,郭黎明想着或许什么事儿都自有天定,谁也没办法改变,又想起自己是党员,应该信马列的,怎么走进了宿命论？想着又笑了。r
上下岔峰的路两个人是飞熟的,回到庄上时候,刚刚半晌。村口原来是一个大空场,人们茶余饭后往往会集聚在场子里说些闲话。这些年被郭家庄的人慢慢地侵蚀干净了,只剩下一个村子的入口了,往日那些说闲话的人都在在家院里坐着看看电视、晒晒太阳。r
郭世收见郭黎明回来了,说：“明儿个武莜县里郭姓人都要来郭家庄祭祖立碑,你白上哪儿去。”r
郭黎明有点讨厌这事儿,想这些年人们祭祖什么的,不还是想把一个家族里的那些有本事的人联合起来,有什么事儿好帮上一把!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人家都拉帮结派的,就剩你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在社会上混？r
郭黎励咳嗽得满脸通红、弯着腰来了。郭黎明忙起身,搬了个凳子,说：“黎励哥,你咋了？我听黎天说过你病了,你咋不去看看？”r
郭黎励说：“木啥,厂里年年都体检一回,木发现有病。”r
郭黎明说：“自己到外头医院检查一下,万一厂里医院检查不准了呢。”r
郭黎励说：“木事儿,自个儿一家儿人哩生活都顾不过来,还有那闲钱？我跟你嫂子结婚这些年,木过几天好日子,外头过着压力真大呀!我就想着我这辈子就算是给下代打基础吧,我一定叫我闺女从小都搁大城市里生活,受好教育,不能叫她重走我哩路!现在你侄女儿就搁上海哩幼儿园里上学呢,回来跟咱这儿哩娃儿们一比,就是不一样,能哩多、会哩多!呵呵!”r
郭黎励长得高大英俊,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上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更衬托出了他男人身上特有的那种刚毅成熟。r
郭黎明笑道：“你也得为自己多想想!”r
郭黎励笑道：“搁那儿生活可不容你多想啥,站着癔症一会儿,你就会落下多远!我想着好好干两年,搁那儿按揭买套房子。”r
一旁的田青云笑道：“你黎励哥志气真大!”r
郭黎励说：“大啥？不过是小时候算卦先儿说哩,天生劳碌命!”r
田青云说：“那个算卦先儿还说黎明是和尚命呢!我们黎明不是也娶下媳妇儿,还当了干部了!”r
郭黎励笑道：“说着玩儿呢,婶儿!我还真羡慕黎明,工作轻轻松松,多美!”r
田青云说：“关键是黎明不想恁大哩事儿,不想着上大城市买房子,天生不好操心哩人!”r
郭黎明白了一下田青云,田青云知道郭黎明不想听自己这样说他,起身走了。r
郭黎励说：“唉,白说了,比比甄佳,咱谁都比他强!半疯半醒哩,看着揪心!”r
郭黎明想起了弗洛伊德的那些理论,说疯子生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是世界上生活的最幸福的人,那些治疗神经病的医生反而把疯子从快乐拉到了痛苦中。他想用这些话来劝慰郭黎励,又想着不合适,就把话憋了回去。r
郭世收笑着说：“谁也木有你黎药哥过哩得劲!我叫黎明学医,你不学!你黎药哥上了个医校,分配到乡里医院上班,又不想搁那儿了,就搁镇上开了个药铺,成天忙哩木一点儿空儿。木人管,还有钱挣!”r
郭黎励笑着说：“小时候谁想当医生!郭黎药不是从小受我世凡叔熏陶,你看他也不一定想当医生!”r
郭世收笑着说：“那就谁也白埋怨!”r
郭黎励看了看表,说：“晌午了,我该回了。黎明,我明儿个都得回上海,今儿下午到我家里玩吧。”r
郭黎励走后,田青云从屋里出来了,说：“郭黎励跟前有个妮儿,你黄梅姆说他俩搁上海忙,让他把妮儿领回来,他就是不领,说是叫她搁上海接受好教育,长大不叫她吃苦受累。听说幼儿园一年哩学费都朝着大学学费了!幼儿园有啥上哩,你小时侯木上过幼儿园,不也考上大学了？他妹妹郭黎美好几年都木回家了,听说搁哪儿个歌舞团里唱歌呢。郭黎米过年儿跟你妹子一块儿毕业。他们家难日子还得几年过!不过现在咱家日子也不是多好过,你看庄儿上人都盖上新房子了,就咱还是瓦房!”r
郭世收在一旁站着,田青云说这话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郭世收想接过话头,动了嘴,却没发出声。r
田青云顿了一下,说：“明天我也出门儿去,你表哥李十八搁广州卖海参,说吃苦是吃苦,我也不怕吃苦!一年能挣好几万,我出去干一年,加上我手里的钱,够盖房子了。”r
郭黎明笑着说：“妈,你不用出去了。我们几个都长大了,还叫你出去受罪？”r
田青云说：“你妹妹还得上学,家里开销不小。指望那个门市部生意是一年不胜一年了,再这样下去,咱一家很快就会是郭家庄哩底子户了!”r
郭黎光说：“我明年就毕业了,毕了业上班挣钱盖房子,你就白出去了。”r
田青云说：“你们白劝我了,明儿个我就出去!”说完进了屋子。r
郭世收对郭黎明几个说：“你妈说哩你们那个远老表不是个啥好东西,给你妈是在麻将场儿上认识哩,成天油嘴滑舌哩,不像啥好东西。黎明,平时你妈最看重你了,你劝劝你妈,不要叫她去了。她那个劲儿一辈子木出过门儿,搁家行,出外头不一定呀!要不是你奶,我……我也出门打工了。”说完进了灶火。r
郭黎明、郭黎光两人进了里间,见田青云坐在床上,眼红红的,好像在哭。r
郭黎光怯生生地说：“妈,别生气了,听听我们哩话,搁家吧,我们姊妹几个能叫你过上好生活。”r
田青云不听则已,一听索性放声哭起来,边哭边数落：“你姊妹俩都不知道我搁家过哩啥生活,不是寡妇,就跟寡妇样!你爹哩一年到头给我说不上几句话儿,成天板着个脸,跟那儿我争他多少黑豆钱样!他那一回有病起不了床,我跑前跑后给他做饭、煎药,做哩饭他不吃,等我吃了,他才吃。药非要我尝一下,他才喝!我想来想去,郭世收他是怕我下毒害死他呀!”说着,放开喉咙哭了起来。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坐在一旁不敢吭声。r
田青云哭着说：“钱哩,挣不来一分钱,就指望山上种几棵树,板栗、桐油卖几个钱!门市部生意越哩越不行,一年挣那儿几千块钱,够个啥用？眼看你世凡叔家、你世劲伯家原来过哩不胜咱哩,现在都比咱强了!黎光得上学,黎江还木娶媳妇儿,这都得好些前花!再说,不盖房子,恐怕黎江连个媳妇儿也娶不来哩!去年卖树苗挣了一万多块钱,家里有几万,我算着,再有个三万块钱,就能盖起房子了,我得出去挣一年钱再回来!我问过你小姨了,你小姨也支持我去,她自己也想去,就是你姨夫不叫她去,她才不去哩。家里门市部叫黎青家招呼着。”r
郭黎明、郭黎光知道田青云的主意已定,没办法再劝她回心转意了,就不再劝了。出了里间门儿,郭黎明见张青青在客厅里木着脸坐着,心想妈妈本来不想叫她知道卖树苗挣了多少钱,看来刚才听见田青云的话了。r
郭世收已经回来了,见郭黎明从屋里黑着脸出来,知道没有说动田青云,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r
薛氏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家人吵来吵去的,把郭黎明喊道身边说：“白惹你妈生气了。她想干啥就叫她去吧,现在村儿里年轻人都出去完了,我想着我死了,连个抬老屋哩人都找不来!”说完笑了。r
郭黎光笑着说：“奶奶,你别这样说,你能活一百多岁哩!”r
薛氏说：“就算能活一百多岁,今年都八十七了,还能活多长时间？”r
田青云刚吃过中午饭,张娇春过来喊她打牌,田青云急匆匆吃过饭,去打牌了。r
张青青看着田青云的背影,叹口气对杜芳华说：“嫂子,咱妈不知道咋了,就见了张娇春还有个笑脸。给张娇春哩孙子们都织了好几身毛衣,门前哩谁央她都行,就是不给咱爹织一件!你看咱爹连个毛衣毛裤都木有!”r
杜芳华笑道：“我不知道,停两天回来我给咱爹买一身儿!我也是有点儿懒,没结婚时候,想给你哥织件儿毛衣,织了半年也没有只好,结婚时候还没织袖子,你哥说冷,急着穿,就穿上了。到了外头有个同事说我给你哥织的针是第三者插足针,一院子女同事都笑话我!”r
张青青说：“我哥不是那号人,你放心!”r
杜芳华看着郭黎明笑道：“谁知道!”